身高估计不超过175,瘦巴巴的,眼珠昏黄, 里面的那点精明劲儿毫不掩藏。
就是这么个男人,给棠月的童年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 即便她现在看起来很平静, 偶尔却会被噩梦惊醒。
每每那时,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陆卓衍一颗心饱受酸楚,特别心疼棠月。
儿时的伤痛, 要用漫长的余生去治愈。
拿出手机, 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4点46。
“盯什么盯, 我脸上长钱了?”虞文升眼神躲闪, 嘟嘟囔囔,被陆卓衍气场所震, 不敢大声骂骂咧咧。
陆卓衍垂下眸子, 冷下脸, “你找谁?”
穿着光鲜亮丽,连鞋上都没有一丝灰尘的年轻男人竟然主动搭话, 虞文升心底暗骂,家里有俩钢镚儿的鳖孙。
却又不乏得意, 刻意捋了捋背,“我闺女在这儿上班,找我闺女。”说完又问,“小子,这儿要什么员工卡才能上去,你有吗?”
陆卓衍弯弯唇角,“有呀。”
亲切温和的态度令虞文升面上一喜,发号施令,“那你领我上去。”
-
缘生宠物殡葬所在的这栋办公楼有45层,缘生在13楼,平时使用低层电梯。
陆卓衍引着虞文升乘坐了高层电梯,摁下45楼。
“这楼建这么高,摔下来岂不是变成肉泥!”虞文升边说边笑,扯到脸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陆卓衍斜倚着一角,视线随意在他身上落了落,从容自若地问,“脸上怎么回事?”
提起这件事,虞文升正愁憋屈无处发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揍了一顿,还威胁他小心点。
开玩笑,等他拿到五千万,还怕这群人,就是兰希是个怂货,出了这件事后,别说把棠月住哪儿告诉他,现在躲起来,人都找不到。
要不是姜助理,他还真不知道棠月现在有大出息了,在这种镜面反光的写字楼里上班。
闺女出息了,当爹的不来沾沾光,怎么说得过去。
骂骂咧咧把这事儿跟倒豆子似的倒出。
陆卓衍神色恹恹,语气敷衍,“哦。”
他的反应让虞文升的表演欲受损,就像演员在舞台上演出半天,结束时,台下观众稀稀拉拉敷衍地拍拍掌。
严重损害自尊心。
拽什么拽,臭煞笔。
虞文升心里这么骂着。
还想说点什么博取关注,却听陆卓衍说,“到了。”
电梯门打开,虞文升跟着陆卓衍走出来,沿着楼梯走了一段路,空荡的环境里,只有脚步声回响,听着怪瘆人。
越走越不对劲,虽然他没见过写字楼里的办公室长什么样,但眼前就一扇普通窄小的门,随着陆卓衍推开那门,入眼的是空旷的天台。
虞文升警觉起来,不欲再前进,扭身就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陆卓衍人高腿长,三两步擒住虞文升手腕,另只手摁着他的后背,将人压制住,一路拖到天台。
“操你妈,鳖孙放开老子!”
话音和拳头一道落下。
虞文升被大力打蒙了,前几天才被人打了一顿,脑袋上的伤还没好,这拳打得他怀疑骨头错位了,疼得眼冒金星。
“狗杂碎,你他妈到底是谁?”虞文升挨了打,喉咙里发出哧哧声,很难听,不停地蹬着腿,试图逃走,“我知道了,你跟上次那伙人是一起的?”
天台风大,滚动的风,卷起地上一个塑料袋,在空中飘来飘去。
陆卓衍眼神平静,表情淡漠,却正是这副模样,让人无端想起地狱来的修罗。
“夜路走多了,要撞鬼。”
“你撞上我了。”
“你!”虞文升往地上呸出一口血,想奋力反击,桐城就他妈是个煞笔地方,这儿的人都有病,“我特么报警,让警察抓你!”
陆卓衍垂下眸子,轻笑一声,“好主意。”
“刚刚在电梯里,你问,从45楼摔下去会不会变成肉泥。”
歪了歪头,认真地说,“没见过,不清楚。”
“你试试,我看看,就知道了。”
被押着后颈,被迫看向45楼下面,地下火柴盒大小的人,给虞文升吓得愣住了,身体僵硬了一瞬,浑身颤抖。
疯子,眼前的男人是个疯子,还是个清醒的疯子!
-
“你从哪儿拿到的这些?又回慈山了?”棠月放下那些资料的复印件,平静的目光审视着傅小鲤,“还是,你又和兰希见面了?”
在她面前,没办法说谎。
傅小鲤撇开视线,抿了抿唇,“我只是想我们手里多一些筹码?”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当作诱饵交给你。”棠月眼神锋利,不错过傅小鲤脸上的任何表情,“你答应她什么条件了。”
傅小鲤转回头,嘴唇一张一合。
棠月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要瓦兰那套房子,这只可能是其中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和你爸爸离婚?”
从傅小鲤把资料交给棠月,就知道他的棠月,可以猜出来。
“第三个条件呢?”棠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傅小鲤叹口气,“没有第三个条件。”
“你觉得我信吗?”棠月放下杯子,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第三个条件,但是傅小鲤,不要为了我牺牲什么,这是我的底线。”
傅小鲤神色微动,却还是要去挑战她的底线,想知道她会为了他到什么样的程度,在她心里,他的位置能不能比陆卓衍高,哪怕就高那么一点点。
“如果有呢?”
棠月目光沉沉,“试试看。”
不要我了吗?
傅小鲤心里难受得要爆炸。
“傅小鲤,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真的很讨厌有人为我牺牲,我的棠兰妈妈,当年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死,我经常在想,如果她没有保护我,是不是就能活久一点。”
“棠阿婆,她本来有着很好的晚年,但为了我,日子过成什么样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天天熬夜做手工,结果因为那一次身体不舒服坚持出摊,猝死在烈日下。”
“为我付出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梁舒余很爱你,她是我们的母亲,我却从未在她那里获得过母爱,你有那么多的爱,原本人生一帆风顺,现在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却因为我,就这么蹉跎着,当个三流小提琴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因果报应。”
“所以,不要为了我牺牲什么,这样你能活得好一点,我也能活得轻松一点。”
傅小鲤点点头:“好。”
看着傅小鲤离开的背影,棠月想起六年前,发现兰希和傅昂出轨,梁舒余很平静,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八万块钱,是她所有的积蓄,要她和傅小鲤好好的。
还告诉她,把一些东西存在了小姨棠琳那里,让棠月记着去找棠琳。
但是棠月和傅小鲤离开前一夜,梁舒余跳楼自杀了。
棠琳像是人间蒸发,棠月根本找不到人。
-
6点60,棠月准时出现在公司大楼前,面前滑过熟悉的车辆,车窗摇下,陆卓衍腕骨撑着方向盘,懒洋洋地朝着她扬了扬下巴,“上车,这里不让停车。”
棠月回头看了一眼大楼,无法,只好打开车门,钻上车。
怀里丢过来一束紫色洋桔梗,“看着怪漂亮的。”
车辆启动,棠月捧着花,注意到陆卓衍抬头频频看向后视镜,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后视镜里除了后退的人群,以及越来越远的大楼,什么也没有。
“我先跟薛羽说一声。”棠月捧着花嗅了嗅,放在膝盖上,拿着手机给薛羽发消息。
车里播放着广播,主播说着最近的交通路况,插播了一条消息,“今天在桐南路发生了一起自杀跳楼事件,死者身份尚未确定……”
陆卓衍动了动脖子,抬手,指尖随意拨动广播,换了个音乐频道。
一路把车开到了山上,棠月看着道路两旁后退的树木,“不回家么?”
“定了家餐厅,夜景好。”
棠月随他安排,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我不方便接电话,看看是谁。”
“好。”棠月伸手去他的衣服兜里,掏出手机,看见‘陆丹臣’三个字,“你舅舅。”
“接。”陆卓衍边说,耳朵边靠近她,意思很明显,让她把手机放在他耳边,棠月照做。
电话里陆丹臣明显带着火气,“卓衍,你和老爷子说了什么?他情况不太好。”
如果不是有陆淮这个内应,一个小时前才告诉他老爷子好得很,他还真信了陆丹臣。
听着怪严肃,“联系他的主治医师了么?舅舅,你快点安排,不然老爷子会发脾气。”
陆丹臣没有继续演,转了话题,“后天回家吃个饭。”
“行啊。”陆卓衍也想知道陆丹臣想做什么。
“卓衍啊,这几天我总在想,你上小学那会儿,你爸爸妈妈工作忙,总是我替他们去给你开家长会,听老师表扬我们家卓衍多么优秀,舅舅当时觉得很自豪。”
“下雨天也是我来接你,你看人家家长背着孩子走路,你也缠着要我背,我背着你,你在我背上撑着伞,陆商祺在身后看见了,边哭边闹,说我偏心你。”
“如今想想,那些事情就跟发生在昨天一样,转眼你都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需要舅舅背着你了。”
陆卓衍沉默良久,“舅舅。”
“记得来吃饭。”
“好。”
-
餐厅的视野非常好,俯瞰桐城夜景,过了饭点,陆卓衍和棠月不太吃得下,点的菜大半没吃完,打包放进车里,回去当宵夜,排骨分给布鲁和元宝。
陆卓衍开车带着她去了观景台附近,停好车,从后座抱出个纸箱。
“这是什么?”棠月以为他只是来山上呼吸下新鲜空气,顺便消消食。
“仙女棒。”陆卓衍抱着纸箱,弯腰,脸贴了贴她的脸,触感细滑冰凉,“毯子拿上,感冒了影响我的夜生活。”
闻言,棠月又无语又好笑,推了把他的胳膊,“你烦死了。”
“我说正经的。”陆卓衍单手拖着纸箱,锁好车门,和棠月一块儿走去观景台。
这么冷的天,观景台狗都嫌冷,不会来。
两人站在观景台上面,孤零零,又傻兮兮的。
陆卓衍放下箱子,和棠月蹲在一起,哈着白气,一手搁在膝盖上,指间衔着个银质打火机,另只手对着纸箱里的仙女棒挑挑拣拣,“会不会有人以为我们是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来这儿放烟花。”
“嗯,肯定的。”棠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顺着他的运动裤朝上望去,看到他一本正经的犯难,挑着眉梢,轻轻慢慢地问,“那怎么办?”
“放完。”棠月严肃认真地说。
两人凑得很近,为了挡住风,陆卓衍摁亮打火机,掌心呈屏障护着小火苗,点了两个仙女棒,递给棠月。
棠月接过,晃了晃手里的仙女棒,挥舞出星星般的光芒。
朦胧光线里,陆卓衍眼底的温柔一闪而过。
在别人面前,他们都是沉稳可靠的大人。
每一根仙女棒燃烧时间为9秒,一根续一根的灿烂光芒里,他们像是短暂回到了小时候。
“棠月,你开心吗?”陆卓衍挥舞着仙女棒,追逐着棠月。
棠月的笑声特别清甜,反问,“陆卓衍,你开心吗?”
“我很开心。”陆卓衍轻声回,透过点点焰火的光,望进她的眼睛里,试图窥探灵魂深处。
“我也很开心。”棠月喘着气,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回视着他。
星光装进眼睛,亮晶晶的。
最先移开视线的是棠月,她转过头,望着仙女棒一点点熄灭。
温热的唇印在她的脸颊,“棠月,你好甜。”
“我……”
“陆卓衍。”棠月温声打断,“我们现在很开心,这很好。”
过了很久,陆卓衍才回了一句,“嗯。”
一箱仙女棒都放光了,傻兮兮地收拾完垃圾,陆卓衍掐着腰,“难得玩一把浪漫,收拾垃圾就搞半天。”
棠月在旁边笑,“陆先生腰不行啊。”
“什么?你说谁腰不行?”陆卓衍瞪着她,说着,像是为了证实什么,一下子把她从地上抱起,棠月穿的裙子,不方便圈着他的腰,只能任由他抱高。
“你在证明你的腰?”棠月撑着他的肩膀,故意气人。
陆卓衍仰起头,去咬她的唇,“不用证明,就是这么自信。”
不知道陆卓衍什么臭毛病,这几天都特别喜欢在车里亲人,狭窄逼仄的空间,太挤了。
敞篷车的顶端打开,星星撒在他们头顶,是真实的星星,不再是房间里的星空灯。
隐秘,燥热,又充满温情。
棠月抬腿时,蹬到了操作台,很快,陆卓衍就把腿按回去。
车载音响里传来轻盈飘渺的歌声,女声性感撩人,在这方狭窄天地里回荡,掩盖了彼此的呼吸,与吞咽声。
虽然棠月用手帮陆卓衍解决问题,但她还不太习惯陆卓衍这么对她。
不太舒服,又痒又陌生,而且他总是控制不好力道。
结束时,却又总有一种餍足感,懒洋洋,软绵绵,一动不想动,困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