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也不将那里做于商用,只在几个固定的日子里将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见。
在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后,才陡然开放了出去供人预订。
而修缮两苑之间的墙体并非实心,只粗略的做了简单的隔断。
所以换言之,流觞苑里的人所有的交谈声、濮水苑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84章 蹊跷
“我原本以为家里的母上大人爱看那些不着三四的狗血剧已经够可笑了,以前我说上两句我妈就骂我不孝子,让我滚;哪知道原来她是对的,现实里真有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脑残!我真应该让我家母上大人看看,戏剧来源于生活;而生活远比戏剧还要狗血!哈哈哈哈”
人都走了好一会,喻其却还是靠在那笑个不停;他在京城里混了这么些年,不说三教九流的人见得多少,但就这种奇人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女声矫揉做作,明面上在为自己的妹妹说情照拂、但字字句句的潜台词都在将她推向深渊;而男声处处维护自己娇弱不已的未婚妻,对素未谋面的妻妹处处贬低,种种不屑。
且不说背后妄论他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就单是对人下判断也得见过一面或者是多方调查才好下定论吧。
这唐时文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是这繁华京都只手遮天的老牌名门吗?
话里话外说对一个人下手就下手,若是眼里这么目无法纪的话,他还真的不介意过几日让他二姐派人去查查唐家的税务问题。
“他们口中的妹妹应该是前几日刚被楼泽良夫妇带回的二女儿,楼蔷。”冷不丁的,背对着喻其的喻崇义开了口,顿了下,他从酒柜里拿了瓶产自门多萨的红酒,然后拎着酒瓶径直走向了沙发上的喻其。
“哦?”他怎么不知道楼家最近还新添了人口?
喻其剑眉微挑,来了几分兴趣,从一旁的小柜里摸了两个高脚杯凑上前:“不会是我妈看的狗血剧里的那种姐妹反目成仇的垃圾戏码吧?如果是这样我可就不困了!”
喻崇义用看智障的目光白了他一眼,复又收回目光继续着手上开瓶的动作,嗤笑一声接着说:“暗地里有几家和楼太太交好的夫人们打听了,无一例外得到的回答是这个二小姐出生不到一月就被家里的保姆拐了出去,后来保姆身死,她流落在外二十几年;在近日才被找到,并由楼泽良夫妇亲自接回京。”
这些话……乍一听合情合理,仔细品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喻其皱着眉思考,指尖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就连喻崇义什么时候把他手边的杂志给扔垃圾桶里都没发觉。
片刻后,已然想通一切的喻其摇摇头,‘啧啧’叹息两声,唇边挂着嘲笑:“在这二十年来,楼家从来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二小姐的半分消息。我看过当年楼婕出生宴请宾客时给我母上大人的请柬,那上面分明只写了‘诞下千金楼婕’一人。”
既是双胞胎,那楼蔷这个妹妹呢?
是不是从一出生开始,就根本没打算让这二小姐出现在人前?
“三哥,你不觉得奇怪吗?从出生到长大,这位楼蔷小姐的名字就从未出现在楼家的历史里。而这位手眼通天的保姆又是从哪个时间节点将这么‘二小姐’从楼家偷走,并藏了二十多年才被楼家人找到?”
这些解释,说给傻子都不信。
“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想卖关子却被兄长怼了一记,喻其撇撇嘴,只好自己接着说完。
“我觉得,只能有两个原因。一是这楼蔷出生时就从娘胎里带着病,楼家人怕她活不久就没将她公布在人前。而这二嘛,这二小姐大概是楼泽良的私生女。”
第85章 你看上楼二了?
“即使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也只能说明楼泽良个人私德有问题;往后在人情往来方面和他少接触就行了。而唐时文和楼婕今天的对话虽然听起来很愚蠢,但其中透露的消息也远不止是一个楼蔷这么简单。”
醇香厚重的嫣红酒液沿着杯壁流入杯中,来自异国的风情顷刻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喻其端起其中一杯饮了小口,等着喻崇义的未尽之语。
“北斗国艺背后是谁不用我多说。你只需要用你那不足两兆的记忆力好好想想,北斗国艺自成立以来,有谁是成功利用职权或金钱成功走了后门的?而又有谁,能张口闭口就将抢人首席这种话挂在嘴边?”
喻其咽下口中酒液,迟疑地咋咋舌:“……极少。”
将高质量教学奉为至上方针的北斗国艺根本不屑与世俗为伍,所以从那里走出的学生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清高、孤傲的个人色彩。
而这次,季学锦不惜冒着毁掉自己名声的风险也要将楼蔷塞进玉衡院,这足以说明楼蔷在楼家的分量并不是无足轻重的。
——至少,在楼家二老那里,是很重要的。
“前者派人去查查就能确认真假。而后面楼婕说的抢首席,我猜测大约是子虚乌有。”
“为什么?”喻其少爷不理解,并感到困惑。
他捞过那瓶红酒,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抬眼对自家三哥不怀好意地挑挑眉,“该不会你又看上那楼二小姐了,在这里替她辩解吧?”
听到喻其一如既往的调侃,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的喻崇义在今天却莫名地冒起了邪火。
以前名声烂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但今天,他却想好好地给自己正名一回。
他冷嗤一声,下一秒抄起手边的抱枕就往喻其身上砸:“你猪脑子吗!什么时候玉衡院的学生能做摇光院的首席?”
分明那只是楼婕为了挑起未婚夫的怒火而胡诌的话,听听就算了,就喻其这傻子还当了真。
又凭借着条件反射躲过一击,喻其又不知死活地贱兮兮地躲在长桌后调侃他:“三哥你咋了,我就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呢?这不像你啊,你不会真的被钱菁菁那小娘皮给撵沟里去了吧?如果她真的找人揍你了,三哥,那我可不是说假的;明天,就明天!我立马找二姐上报然后找人查钱氏的税!咱指定不能让她好过咯!”
有点事就扯到他二姐身上,喻崇义听了只想大义灭亲,顺便帮喻墨把这个坑姐的混不吝给打死。
“你脑子里就只剩查税这法子了?公权私用,迟早有一天喻墨手上那几分实权会被你作得一点不剩!”
亏他还脑子抽了风把这家伙从西城拉过来想办法,现在看来脑子进水的人是他才对。
就这家伙的猪脑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三哥你消消气,我这不是开玩笑调节调节气氛;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姐明天就被我坑进去了一样。你看我那次说要搞别人,有哪次是拜托我姐的?不都是我们两个人想办法搞定的?”
想想觉得有些道理,喻崇义暴躁的情绪又平静了些许。
而喻其也越来越肯定喻崇义身上的那些伤口都来自钱菁菁的手笔。
——下手也太重了,都打成这样了。
他不禁暗自感叹这个未来嫂嫂的凶残。
第86章
喻崇义瞥他一眼,警告他:“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我身上的伤不是钱菁菁找人打的。再怎么样,钱菁菁也会顾忌两家联姻的关系,不会在明面上给我难看。但前几天,她的确让人在云巅之宴摆了我一道,险些让我吃了苦头。”
云巅之宴?
喻其嬉笑的神色一凛。
那不是比揍了喻崇义还惨?云巅之宴他可是也参了股的,现在那里亏钱就等于从他口袋里往外掏钱;一想到那些金钱如流水般消逝,他就觉得十分难受。
他佯装镇定,问向喻崇义:“我们亏了……多少?”
“不多。”喻崇义端坐在沙发上,平静的目光看向有些咬牙切齿的喻其,缓缓伸出三根手指,“也就这个数。”
——三百万!
一个晚上就损失了三百万的流水!
高脚杯中的酒液差些就被喻其洒了出来。他佯装恶狠狠的目光盯向自家三哥,但显然对方并不买账、而且还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只好收回目光摇着酒杯望着天花板叹气,在心里暗自盘算:迟早要将这笔钱菁菁那小娘皮身上讨回来。
却没想到在下一秒,他就听见喻崇义陡然出声说道:“损失的这笔钱我会从我的份额里抵扣,不会影响到你的年终分红。再不济这三百万走我的个人私账,一个月后我再将钱汇入填平。这样该属于你的钱,就一分都不少。”
这意思……是他来负责?
“三哥,这不好吧……”此时喻其的心底正在暗自窃喜,脸上却挂着些许的不好意思。
“但我有个条件。”喻崇义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杯底在和桌面相触的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了地。
嗅到了熟悉的危险味道,喻其这才觉得正常了起来。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帮我办件事。”他说。
闻言,喻其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往后一靠,微眯起眼睛,看向喻崇义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质疑:“谁的事?你的还是别人的?在这四九城还有你摆不平的事?”
为什么喻其在喻崇义还没开口前就这么笃定这件事并不简单,只是因为喻崇义有个好爹。
一个曾经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很开的——喻宏图。
说起来喻家的发迹其实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这个故事老套到在后辈们听来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的祖父在年轻时是在江洲一带游手好闲的混混,后来家里出了事,才不得不跟着亲戚来到了京城找工作谋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年轻的祖父阴差阳错救了年轻的祖母,自此祖母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祖母家境殷实,她的父亲知道女儿喜欢的男人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时,自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但是在几次阻拦失败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独女,只好同意了这门亲事。
或许祖父身上真的有些玄学在的,后来他利用祖母带来的资产搭上了那时发展最为迅速的行业列车,几年之内身价翻了好几番。
同年,祖母生下一对双胞胎。
如果故事到此戛然而止,或许还能说是一段佳话;可生活终究是生活,不是童话。它不但一点都不美好,而且远比想象中残酷。
第87章 父辈过往
三年后,祖母的父亲身体逐渐开始出现不适,就诊后得出的结果并不理想,医生提醒她,外曾祖父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那时怀孕的祖母时常奔走于医院和家之间,对于丈夫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哪怕她的父亲临终前再三嘱咐她要留意枕边人,她也只是应承着,没有付诸行动。
同年八月下旬,祖母的父亲去世;就这样,她此生最有力的靠山倒下了。
同年九月中旬,祖父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性;开始不停地在风月场所出入,不断有各种各样的绯闻传入祖母的耳中。
刚失去至亲的祖母受到双重打击,哀莫大于心死,被流言引发早产,在中度抑郁的心理状态下生下一子。
生产过程中祖母一度失去意识,出现了产后大出血,生命垂危;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才救回一条命。
而这时,只有祖母的母亲一个人痛苦地在病房等待着。这位老人刚失去了丈夫,又即将面临着失去唯一的女儿。
没人知道她是怎样的心如刀割。
而这时的祖父在哪里呢?
他正在风月场所搂着美人逍遥快活。
岳父死了,没有人再能管制他。所以他放肆言欢,再无顾忌。
等到祖父终于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他的妻子拼着生命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幡然醒悟地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别墅和一份压在水杯下的离婚协议书。
他去了梁家,带着那份被他毫不犹豫撕碎的离婚协议书。
没有人放他进去。
一门之隔,祖母抱着幼子,身后站着她为祖父生下的三个孩童。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颓唐不已的他。
祖父他跪在大门前对天赌咒发誓说他死都不离婚,这辈子祖母活是他喻家的人,死是他喻家的鬼。
听见这话的祖母,看着昔日恩爱的丈夫,陡然笑了。
于是,在梁家人将祖父赶走的第二天,祖母就干脆利落地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起诉。
理由是:婚内出轨。
祖母甚至不需要找私家侦探特意去搜集一些对祖父不利的证据,因为那时四九城内关于祖父的桃色新闻实在是数不胜数,娱乐版面上几乎处处都是他的身影。
曾经看似圆满的婚姻如今在法庭上对立的两人来看就是一场笑话。
法官问他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对祖母提出的那些资料要做反驳吗?对于祖母所说的一切有异议吗?
他说,
——没有。
因为那些都是真的。他的的确确和那些人有过一夜风流,但那些只是逢场作戏、你情我愿而已!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自己的生理需求。
而且他只是在她怀孕期间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为什么他的妻子就不能理解一下他呢?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要让大家都这么难堪?
明明她是那么地爱他的,不是吗?
祖母或许也是这时,才发现眼前的男人是这么的面目可憎,是这么的陌生。
她又会不会后悔没有早听父亲的劝导,不要嫁给这个男人呢?
第88章 慧极必伤
但这些都无从考究了。
法庭当场宣判两人离婚,祖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当庭就提出了上诉。
而祖母似乎早就做好了这场官司要打很久的打算,所以对祖父的行为并没有感到愤怒,结束后便在保镖的掩护下低调离开了。
按此发展下去,或许他们会成功离婚,会成为一对怨偶;又或许会为了孩子复合。
诸如此类,不无可能。
可是。
同年十月中旬,泽育南路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十余辆汽车接连相撞、境况惨烈;但万幸的是只有一辆与大货车相撞的车子受损严重,其余人都只是轻伤。
但可惜的是,祖母就是那个不幸。
她死在了去往第二次开庭的路上。
是她的丈夫亲手将死亡推到了她的面前。
他亲手毁灭了她的爱情的期望,又间接杀死了她。
如果她泉下有知,会不会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
祖母一死,四个孩子的抚养权毫不意外地回到了祖父的手里。
八岁的长子怀里抱着啼哭的幼弟,龙凤双胎牵着手小心翼翼躲在长兄的身后,探究的目光落在昔日熟悉的父亲身上。
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
或许是出于愧疚心理,在祖母离世这件事上产生的浓重愧疚感都被他化为了对四个孩子的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