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边噙着极淡的笑意,但眼底却一片幽深。
“卿卿,你太高调了。”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让华蔚无法分辨眼前的人是敌是友,但很明显,他和她都一样来自神秘的地方,身份一样不简单。
而且极有可能,对方知道她是谁。
“秦勿。”华蔚冷了语气,直呼其名,不再客气委婉称呼他为秦先生,“我劝你少管闲事。”
细碎的月色透过玻璃窗打在秦司礼的侧脸,他敛起眉眼,被华蔚这句满是敌意的话堵得沉默了。
心脏上传来的痛感如同针刺般密密麻麻,他直直望进华蔚的眼中,语调沉沉:
“卿卿,我是秦勿。”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华蔚听来十分奇怪,她抿着唇,不接话。
只有秦司礼才明白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他也知道,如今的‘时卿老师’,对他更是全然陌生。
空气中的温度越发的低了。
华蔚忍不住蜷缩起指尖,试图为自己汲取一些热量。
南一区不设休息区,全部用作藏书所用,若是按照闭馆落锁的规定,那她估计只能在这个除了书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上一个整夜。
这对华蔚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她的低血糖,可能已经开始发作了。
片刻之后,空气中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被她冷声呵斥的秦司礼再度牵起她冰凉的手,缓缓往外走去。
华蔚动了动指尖见挣扎不开,干脆也不再多费力气。
她感受到眼前的男人没有敌意,他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着她不明白的情绪。
黑暗中两人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一路往前,脑海中的眩晕感让她险些撞上秦司礼的后背;但她还是脚步踉跄了下,差点倒在地上。
秦司礼见状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低声:“低血糖?”
“嗯。”贴近暖源,被压制下去的困意也随之袭来,华蔚轻声应着,语调有气无力。
第157章 卿卿觉得,我想要什么
“靠着我,再等一会。”
再往前走,是窗外月色再也照不到的地方,通道内一眼望去一片漆黑,已经不大能看清什么了。
晕眩感再次袭来,华蔚不禁攥紧了身侧男人的衣角,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喘着气。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这条路显然和她来时的不是同一处。
秦司礼将她搂紧了些,尽量往空旷处走:“南二区休息室。”
南二区?南一区落锁之后怎么进得了二区?没有安全员的钥匙与芯片,哪怕是刘校长也无济于事。
“进不去。”华蔚止了脚步,不愿做无用功。
她现在体力有限,不想陪他在这浪费时间。
哪知秦司礼干脆将她拦腰抱起往前走去,边走边低声向她解释:“图书馆闭馆时间对不上,这应该是一年一次的断电维修。之所以空调仍能运转,是因为图书馆的空调系统是自发电,并未和其他电力系统一起。”
“南二区的休息室自带恒温系统,外面过低的温度会加剧你低血糖的反应,在此之前,不要睡着。”
没等她将问题问出口,秦司礼就已经将答案告诉了她。
华蔚靠在他的胸膛处,开始推算这个叫‘秦勿’的男人究竟来自哪一方。
是危险区、是暗部、是星域、还是……金鸢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无论是哪一方,都必然有所求。
那么想来只要谈好条件,他背后是谁都无所谓了。
静寂的室内,华蔚陡然开了口:“你帮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冷静地如同在谈判桌计算筹码的商人。
秦司礼的脚步顿了下,眼底划过刺痛的神色;夜色掩盖了一切,华蔚什么都没有发现。
片刻之后,秦司礼嗓音中略带沙哑,低声:“卿卿觉得,我想要什么。”
华蔚半阖着眼,淡淡开口:“无非金钱、名利。或是秘密。”
南二区大门虚掩着,并没有落锁,佐证了秦司礼所说的话。
他抱着华蔚踹开了二区的大门,行为语言中显然带了怒气。
“都不需要。”
她听见他说。
“你一向都是如此衡量每一个接近你的人吗?”
微凉夜风拂过纱窗,华蔚睁开了眼,注视着这个离她仅有咫尺的男人。
她想起在不久前,她也是这么回答楼懿文的。
那时她戳破了这位祖母的内心所想,差些令对方恼羞成怒。
而眼前的男人,又是为了什么?
“每一个接近我的人,都带有目的。秦勿,你也不外如是。”
她还是不信他。
秦司礼的眼神暗了暗。
他抱着他踏进南二区的休息室,低声:“那卿卿且看看,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运转着的恒温系统将这间休息室的温度控制得十分适宜,暖意汹涌,华蔚的困意越发重了。
她靠在银灰色的沙发里,握紧拳,指甲紧紧嵌入掌心印出红痕,强撑着打起精神。
“早些谈清筹码与条件,对你我都好。毕竟晚了,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黑暗中,秦司礼并未给出答案。
“时老师,真是个优秀的商人。”
这是华蔚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第158章 时卿,你的心倒是真的狠
“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不毁掉这一切,那么埋葬在这里的就是你!”
“科学的发展,底线的存在是哪里?界限又在哪里?”
“哪怕今天这里变成一片死海,我也只要你活着。”
“宇宙浩瀚无垠,一瞬便是沧海桑田;如今看来是错的事情,在日后是否又是正确的?”
“你不需要伟光正,我们和它只是立场不同。”
“……给我一个拥抱,可以吗。”
……
头疼欲裂,脑海里的声音由近及远,缥缈似雾,让她再也听不真切。
是谁?
这道声音是谁?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华蔚想用力抓住梦中最后那道模糊的身影,可光影一闪而逝,留给她的只剩黑暗。
她猛地睁开眼睛!
四年前甲乙基地联合综测结束,她发现自己醒来的地方是基地的秘密医院里。
记忆里综测的考核情景陌生而模糊,她带回的记录仪中更是一片灰白。
老师说她的胸膛破了个大口子,刺激大脑产生了应激反应。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刚才的梦,是她四年前在联合综测中发生的事情吗?
为什么那道声音说她会埋葬在那里?
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醒了?”
秦司礼低沉的声音将华蔚拉回了现实。
她还躺在南二区的休息室里,但温度显然不及昨夜的温暖,她之所以安稳的睡了一整夜,是因为秦司礼那件黑色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坐在那里,看了她一个整夜。
他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恒温系统零点断电,开馆后再启动。”
华蔚靠在沙发上,唇色带着几分苍白:“秦先生第一天上班,倒是对这些了解得十分清楚。”
就连每一处的位置和时间节点都一清二楚。
“在其位,谋其事。”
秦司礼打了个太极,将她的试探给推了回来。
华蔚敛了情绪,不再接话。
她抬起腕间的表,瞥见上面的时间已经到了七点三十分。
下一秒南二区所有灯光瞬间亮起,室内所有的寒气都消失殆尽。
所有区域封闭的所有大门同时开启,电子女声广播随即响彻整个南区。
“早安,南联。”
最后一片晨光落在窗台,秦司礼将华蔚从沙发里捞了起来,径直往外走:“时老师,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
他的举动显然是把昨天华蔚那句‘男女授受不亲’当成了屁话。
华蔚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们不顺路。”
但秦司礼将她的拒绝置若罔闻:“卿卿所在之地,我都顺路。”
——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的?
因为是周六,校区里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秦司礼带着华蔚一路往外,有偶尔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又不动声色的选择了无视。
车子驶上街道,坐在副驾驶的华蔚沉默了片刻,将昨天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还是不愿意说筹码吗?”
话音刚落,车子陡然急刹停在路边——
秦司礼将她压在靠背上,有些咬牙切齿:“时卿,你的心倒是真的狠。”
第159章 你是在乎,担心?
——试探得到满意的结果了。
这个人,和她真的是旧识。
华蔚迎上那双似要喷火的黑眸,毫不在意般弯起唇角:“秦先生的业余爱好难道是乐善好施?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趟进这趟浑水。”
危险区背后的力量不止上部,多年来的经营让危险区在各处都有为他所用的人。
傅明贞在当初能顺利将傅明佩一行人从危险区撤出,是因为在司法部坐镇的贺湖部长,这个有着雷霆手段的女人曾经一度是危险区的头号公敌。
在司法底线反复横跳的危险区有好几次差点被贺湖揪住错处置于死地,如果不是上部从中斡旋,那些人不知道早就死了多少次。
她不知道这个叫秦勿的男人是敌是友,更不知道他如果贸然入局会将局势搅动变幻到何种程度。
她不喜欢不可控的未知因素,哪怕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也不行。
“你是在乎,担心?还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盟友?”
秦司礼敛了神色,重新驱动车子驶上道路。
“若是前者,我可以回答你,我不会看着你踏入陷阱。若是后者……”
他注视着前方,薄唇轻启:“那么你已经说晚了。”
这句没来由的话落入了华蔚耳中,她唇角的笑意凝滞,顿了瞬息后才缓过神,眉眼泛着冷:“多管闲事。”
这句话意味着,若是危险区循着祸斗这根线查到她在南联私立,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就会被第一时间被认为是她的同党。
他特意挑了与她同一天入校任职,又如此巧合两人被锁在南一区一整夜,危险区稍有脑子的人就会想到她在找«南联私立发展史»。
而且秦勿如果还在背后动了其他不知道的手脚,那很可能七区也会被扯了出来。
华蔚只觉得事态越来越复杂了。
-
几天前桑静留言,如今所找的住处是胥南中最为平静、最不让人生疑的街区。
哪怕是危险区里经验最为丰富的老手,也很难查到这里来。
但,这个推开她对面房门的男人让她忍不住质疑起了桑静的专业性。
“真巧,我们住对门。”秦司礼站在一步之内,漆黑的瞳仁映出她的倒影。
华蔚握紧了门把手,脸色沉了沉,头也不回的甩门进屋。
冰箱的最后一层锁着巧克力,她抓了一把顺手塞进口袋里;剥开泛金的糖纸,略带苦涩的味道席卷了整个口腔。
凉风拂过脸颊,华蔚清醒了几分。
她调出了那个被她锁起的信息库,在三千多个秦勿里甄别过去,然而答案正如她所料——
没有一个和对门的男人应对得上。
这是个假身份。
白方块的蓝色星图适时铺展完毕,她将存在胥南的爬行者之一赋予丙级命令,并贴上了秦勿在南联的信息截图。
“去查,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那边接受完资料后,在虚拟影像中向她留言问道:“是否需要通知拾荒者加以留意?我的直属上官是索莹女士。”
华蔚稍加思索,想起星域那个奇怪的梁彧,还是决定先不告诉索莹。
“不必。”
“时效一周,予您答复。”
第160章 他选择了后者
而这时,华蔚的门铃响了。
她拎起沙发上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径直开了门。
——果然是他。
门外的秦司礼端着一口还在冒着热气的小锅,锅中的甜味在空气中飘散;这幅模样与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华蔚瞥了眼那锅粥,在秦司礼还没开口前就拒绝了他,“我吃过早餐了。”
她手中的巧克力糖纸还捏在指尖,秦司礼眼睑微垂,嗓音低沉却不容拒绝:“那陪我吃。”
他侧身端着那口小锅避开华蔚,直直进了内厅。
华蔚站在门口看着秦司礼的背影沉吟几许,还是拉上了门,没将人赶出去。
这是第二次,除时粟之外,和她单独在同一桌吃饭的人。
她陡然有些怀念那时的时光。
甜粥被盛在精致的小瓷碗中,配套的小勺被放在旁边骨碟里。
华蔚一眼就看出那是她昨天用来喝水,搁在柜台上的小碗。
而且这套餐具是一对。
桑静当时说超市打折买一送一,送的那套她自己已经带回去锁起来观赏了。
合理怀疑桑静就是自己想买,才编了买一送一这个活动。
而她这一套中另外一个碗——
华蔚看着已经喝起来的不速之客,那个小瓷碗果然已经被端在他的手中。
倒是不客气。
清淡微甜的软粥送入口中,其中还裹挟着淡淡的姜味,但没有姜块。
指尖的寒意好像都散去了不少。
她由衷佩服每一个会做饭的人,因为她不会。
螺蛳粉和方便面是她唯二能够煮熟且能吃的东西。
老师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在实验室里能够精准把控剂量的人会连菜都炒不明白。
华蔚咽下又一口绵软的清粥,微眯起眼眸,发自内心觉得“适量”、“几许”、“一会儿”这类的量词真的是人类可怕的发明之一。
不精确到克甚至是毫克的菜谱都不是好菜谱。
“你进南一区,是想取走哪本书。”
碗里的粥依旧晶莹甜润,哪怕此时华蔚没有抬头,都能感受到秦司礼注视着她的目光。
她缓缓舀起一小勺甜粥,脸色平静:“只是迷路了。”
空气中静了几瞬。
镀了暗纹的洁白桌面多出了一个黑色U盘,秦司礼将这个东西慢慢推向了她:“不是问你原因,你要哪本,我帮你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