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谨微微睁大眼睛,似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睛,俊秀的脸上染上一丝薄红,他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地弯了弯腰,好让陆琉摸得更方便些。
这边青州城重获新生,远在西北的沈长风也收获颇丰。
“将军!您真是神了!夏贼果然在云阙以北的石门关囤积了不少粮草!您让我们不和夏军交锋,反而转到石门关,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么多的粮食,这个冬天将士们总算能吃饱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副将拍着自己从石门关撤军时顺手牵的羊,豪迈的嗓音里满是高兴。
听着下属的话,沈长风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心酸。高兴的是这个冬天不必因为饥饿折损将士,心酸的是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却连基本的温饱都得不到保障。
在副将看不到的地方,沈长风表情有些阴郁,楚旭如此行事,他又何必听那劳什子监军说的话?
监军让他的将士们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和大夏铁骑交战,夺回云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得了女儿的回信后,这一次沈长风没有听从监军所谓的陛下口谕,而是让两万将士转道去了石门关,将石门关夏军储存的用于开春后攻打赤霞关的后备粮草全部运回了锦州!
就在沈长风心中畅快之时,营帐外,一把尖细嗓音不阴不阳的飘了进来,“沈将军好大的威风啊!竟然违抗陛下口谕,将军这是要公然抗旨吗?!”被楚旭派来西北,名为监军实则是监视的何公公不名叫何多宝,他不经通传,便径直进了沈长风的营帐。
何多宝狭长上挑的阴沉双眼上下看着沈长风和那名叫管肃的副将,看到管肃手下咩咩叫的看起来脏兮兮的羊,他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把羊牵到主帅营帐中来,沈长风手里这些人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何公公,你可知道不经通传,擅闯主帅营帐一事,在军中该当何罪?”
何多宝心中一跳,之前沈长风虽然对他态度淡淡,但是好歹面子上不出错,见了面也是恭恭敬敬地喊着“何监军”,在西北缺衣少食的驻军地,何多宝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比之楚皇宫也差不了多少。
不得不说,看着被百姓们封为战神将军的镇国公沈长风为了粮草也得在自己这个阉人面前低头,何多宝心中是十分畅快的。这一畅快,就让他有些忘乎所以。
但此时何多宝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色厉内荏道:“沈长风!现在是在说你违抗陛下旨意的事情,你莫要扯到旁的事!”
“是吗?”沈长风缓缓从座椅上站起,八尺有余的身高在狭小的营帐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身材瘦弱的何多宝在这样慑人的压迫感下也有些慌乱起来,他不愿意露怯,强作镇定,但额头渗出的汗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夏军在这样寒冷的冬日也是休兵止战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主动和夏军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何公公口口声声说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这七万大军送死吗?”沈长风低沉的声音字字砸在何多宝心头,砸的他喘不过气来。
“本将军不知道什么陛下口谕,陛下英明,断不能说出让将士们送死的话,何公公这样说,倒是让我怀疑你的用心啊?”沈长风走到何多宝面前,低头看他,“假传圣旨、擅闯营帐……何公公莫不是大夏奸细?”
何多宝气得手抖,他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愤怒道:“你!你含血喷人!本监军定要去陛下那里好好参你一本!”
“何公公先把这擅闯营帐的处罚受了再去陛下面前参我不迟。”沈长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何多宝,然后抬高声音道:“来呀!把这擅闯营帐的人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说完,沈长风在何多宝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含笑道:“擅闯营帐,按军律当诛!不过您可是监军,陛下看重您,想必陛下知道了,也会免除您的死罪,所以本将军这就罚您二十军棍便作罢。”
他宽厚的巴掌结结实实拍在何多宝的肩膀上,“到了陛下面前,公公看在这份恩情上可得替本将军美言几句啊……”
何多宝浑身都在颤抖,即便到了此时他还不敢相信沈长风竟然真的敢这样对他!
疯了!沈长风疯了!
就在何多宝怀疑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把沈长风逼得太紧了的时候,营帐外走进两位小兵,不由分说便把何多宝拖了下去。
这时何多宝才反应过来沈长风不是在恐吓他,而是真的要他受这二十军棍!他这副身体不比常人,要是真的受了,起码好几个月下不来床!他是陛下跟前红人不错,可这里是西北!是沈长风的地盘!陛下再看重他,也鞭长莫及啊!
何多宝后悔了,他不该用那样轻慢的态度对待沈长风。
“沈长风!不!沈将军!您不能这么对我啊!我……”何多宝还待说什么,旁边一小兵不耐烦拿了团脏兮兮的不知道沾过什么东西的臭烘烘布块就把他的嘴塞地严严实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唔唔唔”的呜咽着。
“这位是陛下亲派的监军,下手轻些,明白吗?”沈长风淡淡道。
两个小兵互看一眼,齐声应是。
明白了,怎么重怎么打,只要死不了就行!
这个狐假虎威的死太监,一天天就知道对将军颐指气使,他们早就看不惯了!
第101章 将军妹妹11
“小姐!”秋容正在码头指挥杂役们搬运货物, 忽然看见陆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眼睛一亮,立刻冲了上来,“小姐最近可还好?”
陆琉含笑道:“我好得很。”她环顾四周, 见堆积如山的货物在秋容的指挥下有条不絮地被装入船中, 声音里便多了些赞赏,“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做得很好。”
秋容抿嘴一笑, 脸颊边显出一个可爱的小梨涡,“替小姐做事是应该的, 只是下回小姐可不许丢下秋容了!奴婢也想和阿谨一样跟在您身边。”
“今日过来正是为了此事, 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要去西北了。”秋容对沈长风一向敬佩, 对沈明月也是尽心尽力, 主仆二人从小相伴, 情谊深厚,她又是陪着沈明月到最后的人, 陆琉不会丢下她。
秋容喜形于色,不小心惊呼出声,她连忙捂住嘴, 谨慎地望望四周,见杂役们都在埋头做事, 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太好了!奴婢这就回去准备!”
秋容刚要走,见到码头上忙碌的情形, 又止住脚步,“小姐, 这里……”
陆琉略一颔首:“放心去吧,阿谨已经安排好了。”
说要收拾,但最主要的东西还是从国公府带出来的那些尚未用完的财宝,至于徐光禄贪污的那些黄金,陆琉留了一些用作青州和临州的发展,大部分却是要运往西北。
西北战事吃紧,大夏军步步紧逼,虽说寒冬休战,但是按照如今沈家军的情况,一旦开春后夏军卷土而来,赤霞关失守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有了这些钱财粮草就不一样了,充足的军备是一个军队取得胜利不可或缺的东西。
当然,她还需要更多。
从运州所在的陵江陌河交界处,沿陌河北上,先到西陵边缘的凉州,再赶往赤霞关所在的西陵锦州。
陆琉在地图上凉州所在的地方重重画了个圈,地势险峻的凉州有着西陵最穷凶极恶的古荡山匪,古荡山一片地势复杂,山匪数量众多,盘踞在凉州祸害百姓,人人闻之色变,在凉州任职过的官员每一位都想铲除这个匪窝,但每个都铩羽而归。
而现任的凉州知府叫作程明达,他在凉州任职已有两年之久,和其他官员以凉州为跳板的升职路不同,这个程明达在凉州一待就是两年,似乎完全没有想着另谋出路。
陆琉之所以格外看重这个人,却是因为程明达的知府之位是“买”来的,程家乃西陵首富,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多到皇室都心动的地步。
思索片刻,陆琉看向一边的阿谨,“王宗全那里可有动静?”
阿谨道:“因为您已经上报过叛乱已平,王宗全那一万人不好再在这个时候去临州,西南督军也不知为何不让他们回转,所以他们就仍旧待在原地。”
“这一万人虽然是调拨过去的,但是兵权还没到左元亮手里,他们都是沈家军,左元亮不会信任,恐怕他正为这一万人的安置而头疼呢。”
陆琉摇摇头,左元亮虽然有些手段,但是他有个毛病,就是太过多疑,轻易不肯相信别人,王宗全虽然已经被他收服,但他仍旧不会完全信任王宗全。
“我记得王宗全身边有个参将,似乎是叫做洪嘉?”
阿谨想了想,“确有此人。”
沈明月的记忆中,洪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武艺不错,尤其是训练新兵很有一手,沈明月当年刚刚进入沈长风手下军队的时候就在他手里受过训,也能称得上半个师父。
洪嘉带兵可以,战场谋略就逊色些,在加上王宗全有意打压,他如今年近四十却还是个参将,再这样下去,恐怕这辈子也就这样难以出头了。
“既然王宗全用不好那一万兵,那就换个人。”陆琉在地图上王宗全现在所处位置上点了点,挑眉道:“若是王宗全真的带兵回到左元亮那里,事情还不好办,可现在他夹在中间,处境尴尬,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这件事就让刘巍的人去办吧,沈家军就该整整齐齐才是。”
阿谨领命而去,陆琉摸了摸下巴,心想自己身边还得再多些人手才是,如今内务是秋容负责,对外事宜则是阿谨,虽说两人都很能干,但这样一来他们未免过于忙碌。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凉州两个字,陆琉微微一笑,这么个大肥羊可得好好薅一薅。
年关一过,众人便整装上路,他们仍旧打着走镖的名头,一路顺畅,可刚到凉州边缘,还未完全进入凉州地界,就遇到了拦路虎。
陆琉和阿谨带的人不多,十来个暗卫和十来个镖头加起来也才不到三十人,而且在这一路上大部分物资都通过其他法子分散运出去了,他们带的财物也不多。
但这三十人对于普通匪徒来说也不算少,按理说应当不会引起山匪强盗之流的注意,除非对方早就收到消息,特意在此埋伏他们……
五六十个目露凶光的匪徒拦在路中间,个个高大健壮,为首一肌肉虬结的刀疤脸大汉颠了颠手里的刀,目光并未放在他们手里抬着的箱子上,他盯着陆琉看了片刻才道:“此路乃是我狂风堂管辖,今日碰到我们,便算你们倒霉!”
不由分说,刀疤脸便似迫不及待一般高举大刀,厉喝一声:“动手!”
暗卫和镖头们上前和匪徒们交战,阿谨护在陆琉和秋容的马前,警惕地盯着匪徒的动作。
这些匪徒确实有两把刷子,招式虽然不如暗卫精妙,但胜在力气颇大,一时间场面焦灼,胜负难分。
阿谨心中猜想着他们的身份,殊不知匪徒们也很惊讶,老大不是说这群人只是普通镖局里的镖头吗?怎么会这么难缠?若不是他们人多势众,恐怕今天还打不过这些人。
陆琉翻身下马,安抚地摸了摸有些受惊但仍然温顺地站在原地不曾逃走的黑色战马,然后按着阿谨肩膀将他推到自己身后,“你护着秋容。”
阿谨一惊,张口想要拦住,陆琉却将头发束在脑后,然后抽出雪饮刀,纵身加入了战局中,刀光所过之处皆是漫天血光。
“……”
阿谨缓缓呼了一口气,目光坚定起来,少将军如此勇武,他的实力远远不及,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否则一个暗卫还要主子来保护,实在是不像话!
这些体型高大健壮的匪徒见一个女人加入战局原本是不屑的,甚至有的人刻意避开暗卫,想要擒住陆琉,好好折辱一番。上头只让他们杀了这个女人,没说怎么杀,落到他们手里还不是任由他们施?反正最后交上去一颗人头就行。
刀疤脸这么想着,几刀劈开挡在面前的镖头,慢慢靠近了陆琉,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这个女人竟然有着这样厉害的刀法!
一把略细长的银色弯刀在陆琉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她在众多匪徒的包围里面神情轻松,刀柄翻转间,数个匪徒喉间便溅出一道血线,一刀封喉,一息间便倒下了三四个匪徒。
刀疤脸目光骇然,“撤!快撤!”
但很快,他就发现那个古怪的女人转头看向了他,秀眉挑起,露出了一个带着寒意的笑容。
晚了。
……
“女侠!你放过我们吧?!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凉州知府鱼肉乡里,我们活不下去,被逼无奈,这才当了山贼,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遍地的尸体,匪徒们伤的伤死的死,竟然只剩二十来个还活着,他们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陆琉一只脚踩在刀疤脸的左边肩膀上,她身形纤细但是力气却不是这些人可以比拟的,那刀疤脸只感到肩骨剧痛,似乎要被踩碎一般,他咬牙忍耐,嘴角都咬出了血,还是没撑住,被陆琉踩得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