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月她……她现在何处?”
“说到这个……”
羽奚闻言,望了望洞口, 见水素不在,他这才附到凤聆音耳边,轻声道:“自从我们都在那冰门中修炼到金丹期之后,妖主便同魔族约定每日让修为相当的妖修和魔修互相切磋磨炼,因着这个,现在那叫虞渊的魔族同妖主走得很近。主子,您可要多多注意他。我看看那虞渊只是打着向妖主请教的幌子,实际上就是想引诱妖主,他……”
凤聆音忍俊不禁,他拍了拍羽奚的头,将他往外推了推,“好了,胡说什么呢?”
“不过虞渊怎么和我们妖族在一起?我昏迷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羽奚吐吐舌头,见凤聆音一点也不像是在意虞渊的样子,便把这事放一放,主子不放在心上,他替主子盯着便是。随后,羽奚将凤聆音昏迷后,鬼族妄图染指仙器,却被狐月尽灭之事一一道来。
“怪不得那鬼族能潜入玄机秘境,原来竟然是恶鬼道……”凤聆音喃喃道。他心中一阵后怕,不敢想当时狐月面对出窍期鬼修是何等凶险,好在她有仙器在手。
放下心中最担忧的事情,凤聆音仔仔细细打量羽奚,见他果然已经结丹,十分欣慰。
“这么快就修成金丹期,可见你十分努力。”凤聆音含笑道。
“那当然!这段时间主子你不在,我在那冰门日夜修炼不敢松懈,总算没给主子丢脸!”羽奚闻言挺了挺小身板,一脸骄傲,就差把“求夸奖”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凤前辈有所不知,您已经昏迷九个多月了。而羽奚半月前才结成金丹从玄机台出关,他是最后一个结丹的妖族。花涟、狼厉他们花了半年便成功结丹,他却耽搁了三个月,可见并不如何努力。”水素的声音自洞口响起。
她抱臂靠在洞口,凉凉的视线从羽奚身上扫过,一进来就听这小雀儿在吹牛。
羽奚扁了扁嘴,颇有些不服气,但他是最晚的一个也是事实。
“我今日来的倒是很巧,凤前辈您终于醒了,前几日妖主说您估摸着这几日便会苏醒,果然不错。妖主正在同天魔宗阙文宣、渡情谷师衍两位修士探讨阵法之术。您稍等,我这就去告知妖主您醒来的消息。”
水素对着凤聆音说话的声音就温柔多了。
凤聆音闻言,连忙道:“不用了,不必耽误她论道,你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去寻她便是。”
大概是躺了太久,凤聆音起身时身子还有些踉跄,但他毕竟是元婴期修士,体内妖力运转几轮后,便行动自如了。
他抬步往洞口走,将要走出去时,忽然顿住,他看向水素,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浮上淡淡红晕,轻声问道:“水素,你看我可有何不妥之处?”
嗯?水素闻言有些不解,但看见凤聆音略带赧意的神色,她便立刻反应过来,“羽奚出关后把您照顾的很好,依水素所见,凤前辈风姿不减,寒毒尽除后更是神采奕奕。”
水素从前活泼爱笑,紫阳宗之事后性情大变,但如今跟在陆琉身边,偶尔表现出的言行举止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从前的性格来。她难得见到凤聆音这副样子,此时便忍不住促狭道:“妖主见了,一定喜欢。”
察觉到水素眼中的笑意,凤聆音薄唇微抿,脸上红晕更甚,他加快脚步,快速离开了山洞。
大半年过去,秘境资源被三族差不多都扫荡过一遍。陆琉有意磨炼妖族,并不出手帮他们寻找资源,全靠他们自己。但她带来的这些妖修都十分刻苦,再加上妖族天然亲近草木虫兽的能力,让他们收获颇丰。
人族、魔族每每望着满载而归的妖族,心中都是又羡又妒,但谁让仙器之主是妖族呢,这让他们连嫉妒的神情都不敢出现在脸上。
因为对阙文宣一手出神入化的阵法之术很感兴趣,在秘境即将关闭的这段时间里,陆琉从阙文宣那里了解了不少阵法知识。刚好渡情谷的师衍也主修阵法之术,三个种族不同的修士几番交流下来倒是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面对陆琉如有神助般,一点即通的阵法学习能力,阙文宣和师衍大受刺激,最近简直是没日没夜的投身于阵法研究中。
原因无他,实在是陆琉天赋太过恐怖。
见陆琉不过是看了他新研究出的阵法一眼,就成功复刻了一个出来,甚至阵纹比他自己的还要完美无瑕。师衍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泪流满面,比不过阙文宣这个阵法奇才就算了,连这接触阵法不过一个月的狐妖他也远远比不上……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不过短短几日,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她的了。
陆琉望着地上三三两两散落的阵法,她闭上眼睛,在记忆中搜寻,将那日楚轻衣带走贺连城时施展的阵□□廓慢慢勾勒出来。
随着那阵法的模样彻底浮现在脑海中,陆琉双手飞快结印,一道散发着亮光的圆形法阵出现在她的脚下。
和内心默默郁结的师衍比起来,阙文宣只是静静看着陆琉结印,神色倒还算平静。忽然感受到什么,他抬眸看去,却见出现的是那位叫做凤聆音的妖族,看来是伤势已愈,之前的满头白发也变为了黑色。
陆琉背对着他,正沉浸在法阵中,或许还没发现。阙文宣刚要提醒,却见凤聆音含笑摇了摇头。
凤聆音走到陆琉身边,见她似乎在施展法阵,本不欲打扰,打算等她停手后再出声。谁知就在此刻阵法光芒大盛,刚踏入其中的凤聆音来不及后退,竟被卷入其中,和陆琉一起消失在了法阵中。
传送法阵还是能认出来的,师衍惊讶地睁大眼睛,“她,她把自己传送去哪里了?这可是秘境,别给传到什么机关里去,万一出不来可就糟了!”
阙文宣神色不变,睨了师衍一眼,淡淡道:“依照她如今的阵法造诣,恐怕还轮不到我们费心。”
“……”
也是,师衍闭嘴了。他暗自腹诽,这狐妖自己莫名其妙传送走就算了,怎么还附带了一个,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凤聆音刚靠近陆琉,猝不及防被法阵一起卷走,一阵眩晕后他睁开眼睛,就撞进了陆琉含笑的双眼中。
“你醒了。”
陆琉视线从凤聆音如墨般长发上扫过,她抬手搭在凤聆音腕上,输入一道灵力,细细探查一番,发现寒毒已彻底从凤聆音体内消失后,陆琉满意地收回了手。
被她触碰手腕了……
凤聆音俊美的脸上又染上薄红,他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环顾四周,转移话题道:“这是何处?方才的阵法……”
“不必担心,传送阵罢了。”陆琉点了点右肩上的紫电灵蛛,小蜘蛛立刻往一个方向吐出蛛丝,陆琉勾唇一笑,抬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老熟人。”
……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金丹没了,我如今就是个废人,何必在这里假惺惺?还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死在这秘境里吧。”贺连城躺在一处洞穴中,他周身气息驳杂,灵力微弱,看起来简直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楚轻衣心中酸涩,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将药端到贺连城面前,轻声道:“这是我昨日去了远些的地方采的灵草。贺师兄,喝了它,你很快就会好的……”
“砰——”贺连城猛地一挥手,将药碗重重打飞出去,滚烫的药汁泼在了楚轻衣手上,白嫩的手顿时变得通红。
“滚!给我滚啊!”贺连城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当初方逸就不会废我经脉,我也不会抢夺那只九尾妖狐内丹,便也不会沦落到这番境地!”
楚轻衣再也忍不住,她按着被烫红的手,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贺师兄,我求求你不要和自己身体过不去。是我对不起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贺连城冷笑一声:“好啊,把你的仙骨给我!我就相信你是真心的。”
“……”楚轻衣低头抹了抹眼泪,她沉默片刻,弯腰收拾地上的药碗,然后快步走出了山洞。
望着她的背影,贺连城讽刺地笑了。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愿意,可这大半年来他每每提到仙骨,楚轻衣都避而不答,若不是他如今太过虚弱,早就强行将仙骨抢来了……
贺连城眸光微动,他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眼中狠厉之色闪过。虽然如今的他完全不是楚轻衣的对手,但是他等不及了,今日他必须将仙骨拿到手!倘若叫他做一个废人,那还不如死在楚轻衣手下。
楚轻衣走出山洞,神色茫然,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仙骨、仙骨……
不管她对贺师兄如何体贴入微,贺师兄眼里就只有仙骨。
楚轻衣痛苦地闭了闭眼,可是她失去仙骨就会死,倘若父亲发现仙骨在贺师兄身上,贺师兄绝对会被父亲打死的……
楚轻衣摸了摸因为烫伤,此刻已经皱起的皮肤,眼中流露出坚定之色。快了,只要过了今晚,她就能完全剔除掉仙骨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到那时贺师兄再换上仙骨,便能重修金丹,父亲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贺师兄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带着她的仙骨,他会不会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想到自己的骨头将会陪伴贺连城一生,楚轻衣脸上竟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只可惜她却再也看不见贺师兄温柔的笑颜了……
下午,楚轻衣用乾坤袋中的材料做了些饭食给贺连城送去。如今贺连城身体虚弱,达不到辟谷的境界,只能依靠进食维生。
贺连城见到楚轻衣,破天荒露出了这半年多来唯一的好脸色,他微笑着,柔声道:“轻衣,对不起,上午是我太冲动了,你的手没事吧?”
楚轻衣愣愣地看着贺连城的笑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将烫伤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连声道:“师兄不必自责,我没事!”
“轻衣,我想通了,马上就到离开秘境的日子,到时我们回到宗门,长老们说不定有办法。再不济便从头再来便是,身为修士怎能因为这点挫折轻言放弃,是我着相了。”贺连城声音和缓道。
楚轻衣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贺师兄,她忍住眼中泪意,高兴道:“贺师兄,你能想通便好。你别担心,你的金丹一定有办法的!”
楚轻衣将饭食放到一边,她半跪在贺连城床榻前,握着他的手,正要说出自己的计划,却忽然被贺连城拉进了怀里。
贺连城拥抱着楚轻衣,下巴搭在她有些瘦弱的肩头,温柔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若是你不嫌弃我如今修为低下,待我们返回宗门,我便向楚长老求亲,你意下如何?”
楚轻衣被巨大的惊喜砸的晕晕乎乎,她在贺连城怀中放松了身体,抬手揽住他的肩背,哽咽道:“师兄,我只要你好好的,我……”
“噗呲——”利器入体。
楚轻衣嘴角溢出鲜血,刺骨的疼痛从心口传来,但是她眼中竟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有浓浓的悲哀。
是啊,她早就知道贺连城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是吗?杀害方师兄,抢夺无辜妖族内丹……种种行为,早就证明了贺连城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本性。
这样冰冷的心,就算是赔上这条性命,她也是捂不热的。
就算早就明白他是何等卑劣之人,但楚轻衣还是放不下。
多年前,那个站在树下张开双臂的少年,抬头望着树上紧张的少女,含笑道:“师妹别怕,放心跳下来,我一定接住你。”
那样的温柔,她怎能放得下?
可是,或许从一开始,那温柔便是为了接近她的刻意伪装……
仙骨中她的气息还未剔除干净,楚轻衣足足忍受了半年的剔骨之痛,此刻在贺连城这剜心一刀之下,全都白费了。
贺师兄,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呢?明明只要过了今晚,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如今就算他得到仙骨,也逃不脱父亲的手掌心。
楚轻衣闭上眼睛,声音细弱道微不可查的地步:“师兄,就让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她揽在贺连城背上的手无力松开,身体缓缓从贺连城怀中滑落,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容。
贺连城将淬了剧毒的尖刀从楚轻衣后心拔出,眼中一片漠然,亲手杀死了这个全天下对他最好的人也激不起他心中任何波澜。
停顿片刻,贺连城换了把无毒的刀,对准楚轻衣脊骨位置,狠狠刺下!
……
陆琉和凤聆音赶到时,山洞中已经没有贺连城的身影。
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尸体和大片血迹,陆琉眉心皱起,她来晚了。
视线扫过尸体,陆琉目光一顿,发现了楚轻衣尸体背部的异常,在死前她曾经持续数月刮骨,原本还差一次就要成功了,现在却功亏一篑。
从这无言的尸体上明白了什么,陆琉目光复杂,贺连城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没想到贺连城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他这个师妹对他可谓尽心尽力,无一丝不好,连性命都愿意为他奉上,他却仍旧下此狠手。
只怕贺连城还不知道楚轻衣早就打算把仙骨给他这件事,否则不会连一天也等不了……
将楚轻衣的尸体埋葬后,陆琉望着那小小的坟包,忽然道:“聆音,你说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只想着从他人那里掠夺的畜生,凭什么有资格登仙呢?”
凤聆音沉默片刻,沉声道:“若是这等修士也能得证大道,那便是天道不公。”
“是啊……”陆琉抬头望着天空,缓缓道:“天道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