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都开始担心,是不是找不到这花灯了。
时间越来越晚,街市上越来越热闹,朝朝和裴铮循声看过去,发现是比试才艺的。
彩头是一盏非常漂亮的荷花灯。
那盏花灯很大很大,高高的立在中央,惹得许多人纷纷侧目。
朝朝的视线也不可避免的被吸引过去。
裴铮看的分明,低声询问她是否喜欢。
他想着若是朝朝喜欢,他也能去试一试将那盏灯赢下来。
朝朝却是摇头,“我不喜欢。”
她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喜欢和不喜欢,很是分明,不过是觉得那花灯漂亮些,故而多看了几眼。
而裴铮的神情却分外的失落,“你不喜欢吗?”
“那花灯明明那么好看。”
语气中的遗憾清晰可见。
朝朝依旧摇头,告诉裴铮并不是所有漂亮的东西,她都是喜欢的。
裴铮知道她的心意之后,也没有多言什么,只是眼睛不停的往那盏花灯看过去。
若是放在以前,朝朝也许会心软,哪怕是裴铮送她一株路边的野花,她都会高高兴兴的接回来。
但是如今,朝朝一点也不想为难和勉强自己。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
至于裴铮眼中的遗憾,朝朝只当看不见。
她不想要花灯,却不妨碍她去看热闹,两人就这么溜溜哒哒的站在看台下,看着他们比试。
辰国幅员辽阔,九州大陆从不缺青年才俊,才高八斗的有之,能人异士也有之。
今日一个个凑在一块儿,好不热闹。
看台上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朝朝只不过是去看个热闹,他们说的那些诗词歌赋,绝大多数她都是听不懂的。
朝朝心中倒也没有多少的遗憾,只是听着听着便有变的索然无味起来。
听不明白之后,朝朝就想要走。
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
便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话的意思是,夸赞天上的月亮好看。”裴铮适时的开口,说出来的话也是浅显易懂,朝朝很容易就可以听的明白。
她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向认真解释的人,“你…”
朝朝想问他这是在做什么,但这话问出来,半点意思都没有,他分明就是在给她解释这些人说的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裴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什么更好的解释,“也还是夸月亮好看。”
朝朝听到这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都是夸月亮的吗?”
“还有一些是夸花灯的…就像刚才的那句话,便是夸花灯的形状和颜色。”
裴铮将这些话揉碎掰开,一点一点的和朝朝讲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些诗句又是引用了什么典故,出自何处。
说起这些典故的时候,裴铮又会和朝朝说起趣闻轶事来。
不仅仅是朝朝听的失神,就连站在他们身边的百姓们也都听的入迷起来。
等到裴铮说完,周围就有人壮着胆子请裴铮再说一些。
裴铮瞧着这一双双期待的眼睛,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明明只是想说给朝朝听,又不是要当什么说书先生。
裴大人明显有些不乐意,脸色算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好看。
只不过因为朝朝在他的身边,他多少还克制一些。
拒绝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朝朝也和众人一样,抬起头看他,显然也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明显是有所期待,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裴铮见状,再无半点情绪,高高兴兴的和朝朝说起故事来。
也许是哄孩子哄成了习惯,裴铮说的故事,很是生动风趣。
越来越多的人被他讲的故事吸引,都忽略了看台上的比试。
普通的百姓们,大多都只能够听明白裴铮说的那些故事,被吸引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里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朝朝和裴铮两人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于是,比试的也停了下来,看热闹的也停了下来,纷纷的看向裴铮和朝朝。
等到裴铮讲完之后,就热烈的鼓起掌来。
裴铮:“……”
就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的。
他们分明就是过来看热闹的,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热闹?
他到底是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瞩目着,随后就拉着朝朝走了。
“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一看?你可是饿了?要不要去吃一些元宵?”裴铮一边走一边说,飞快的拉着朝朝离开这个地方。
围观的百姓们还有些意犹未尽,就连看台上的那些青年才俊们,都有些想知道裴铮到底讲了些什么。
为何感觉这般的吸引人?
两人走出了老远,裴铮还能够感觉到身后有闹哄哄的声音,他的模样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你做什么要跑?”朝朝轻声的问道。
“他们都很喜欢你讲的故事,浅显易懂又幽默风趣。”朝朝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
因为不仅仅是百姓们听懂了,便是朝朝也听的很清楚,甚至都被裴铮讲的故事所吸引。
沉溺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但裴铮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虽然高兴朝朝在夸奖自己,可又不太乐意,“我只愿意给你和玖玖讲故事。”
除此之外,他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他们在喜欢也没有用的,今日不过是沾了你的光。”
裴铮的神情愈发的郁闷起来,方才找了一个借口带朝朝离开。
可走出一段距离,又不知可以做什么。
不管是酒楼还是茶肆都已经人满为患,先前的酒楼倒是还留着位置在。
但裴铮并不想那么快回去。
他还想要陪一陪朝朝。
“原是沾了我的光?”朝朝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裴铮不知她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来的,他已经无暇去顾及太多,只是认真的回应她,“的确是沾了你的光,朝朝,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裴铮想,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大概都给了朝朝和玖玖。
除此之外,其他人当真是没有见过裴珍温柔的那一面。
这些话听得多了,人就会变的恍惚起来。
朝朝每次听到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要反驳,只是每每在思考的时候,都放弃了这一举动。
只觉得很没有意思。
说出口的话,总是伤人的,更多的是伤人伤己。
朝朝想,何必呢。
他们不过在街边伫足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此处。
街市上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朝朝找不到喜欢的花灯,自然没有了凑热闹的心思。
裴铮也不想再陷入方才的尴尬之中。
两人便沿着不太热闹的路开始散步,走走停停,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晚上的风还有些冷,裴铮总担心朝朝会受寒,时不时的询问她一句。
朝朝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他,自己并不冷。
闲话说不过两三句,便又会停下,裴铮恰好想起了别的事情,开始一本正经的和朝朝谈话。
“元宵过后,玖玖便要去书院念书,日后玩闹的日子就会少很多。”
裴铮和朝朝提及玖玖要去书院的事情,这是在除夕之前就已经定下的。
这事儿,朝朝也很清楚。
“也不知道玖玖能不能适应书院。”朝朝的心中多少是有一些担忧的,玖玖毕竟还小,先前根本就没有去过书院。
“那间书院的位置很不错,距离刺史府也很近,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尽快的赶过去。”
“何况,玖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山长和夫子们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裴铮对于这件事情,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自信,朝朝有时候都觉得奇怪。
裴铮和朝朝说了许多的话,说了关于自己的打算,关于玖玖的未来。
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朝朝都是默默的听着,听到最后也逐渐的明白了裴铮的苦心。
他为玖玖选的书院,当真是深谋远虑。
朝朝每一次听见,神情都会变的很恍惚,她好像错过了很多很多。
“玖玖小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朝朝忽然问道。
裴铮乍一听见这话,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笑了起来。
心中很是高兴。
“玖玖小的时候,是很贴心的一个孩子,不哭不闹的,不管是谁哄他,他都开开心心的。”裴铮回忆起从前的事,素来都是有些恍惚的。
明明不过那么几年,但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现在回忆起来,都有点儿记不住,“他从小就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我当年一意孤行带他来雍州,其实并不知道照顾一个孩子到底有多么的艰难。”
“就算带上了大夫,乳母,和照顾他的人,可真当要上手照顾他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的手忙脚乱。”裴铮说起往事,总是有诸多感慨。
玖玖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孩子,不哭不闹的,唯有难受的狠了,才会哼唧两声。
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娱自乐的。
裴铮处理公务时,他总是一个人玩耍,或是练字,或是看书。
比起一些哭闹不休的孩子,他实在是太过乖巧。
饶是如此裴铮都有些受不住。
因为血缘关系,因为他是他的父亲,所以玖玖很喜欢缠着他。
裴铮的确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面对一个奶娃娃,自然更加没有耐心。
可谁让,玖玖是他的亲生子。
是他为之珍爱的孩子。
是朝朝留给他的孩子。
只要想到这一点,那狠硬的心肠,就变的柔软起来。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好好的照顾他,好好的陪伴者他长大。
为他挡住一切的挫折和痛苦。
“他生病的时候,会不会很磨人?”朝朝原本是不会问的,她的心中总是下意识的排斥知道这些事。
因为知道的越多,她就会越揪心,知道的越清楚,就会愈发的想入非非。
这些心思,自然是瞒不住裴铮的,有些事儿只需要稍稍的想一想,就可以明白。
朝朝从前不愿意去了解,如今愿意了解了,裴铮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她问的这些问题,又让裴铮为难起来。
担心朝朝知道了以后,会不会难受。
“其实也没有很折腾,他就算是病了,也不会太怎么闹腾的,玖玖一直都是一个很乖的孩子。”裴铮不算说谎话。
诚然,玖玖在自己的面前,会撒娇耍赖,也会使一使小性子,但见过玖玖的人都会说他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那时候,你把生病的他安置在徐府,玖玖很配合岑大夫的治疗,让喝什么苦药,就喝什么苦药,什么不让吃,他就根本不碰。”朝朝回忆起这些事情时,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心想着,哪有孩子是这样子的?
无论是谁见了玖玖,都会觉得他乖巧可爱。
就连徐云那么不喜欢孩子的人,见了玖玖都会被蛊惑。
徐云曾亲口告诉过朝朝,若是能有一个玖玖这样的孩子,她也是愿意生孩子的。
足见玖玖到底有多讨人喜欢。
“朝朝,你是在难过吗?”裴铮敏锐的问道。
朝朝自认并未暴露自己的心思,她有些不明白,裴铮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觉得玖玖这么乖巧,是因为,他平时过得不好吗?”
裴铮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犀利。
朝朝根本就招架不住,因为她的心中,的确有这样的念头。
这好与不好,并不是物质上的。
而是……
“不必有这样的担心,他过的很好。”裴铮冲着朝朝笑起,“他只是在你面前的时候,才会异常的乖巧。”
朝朝听见这话,像是有些明白,又像是有些不明白。
分明听懂了,却又不敢懂。
玖玖为什么会在自己的面前异常乖巧。
朝朝问自己,是真的不懂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我教会过玖玖很多事情,却唯独没有教过他委屈自己。”裴铮说起这些的时候,心中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没有教过玖玖委屈自己,也从未委屈过玖玖。
可见,他知道什么事会委屈人。
可从前,他一直都在委屈朝朝。
这是他的过错。
裴铮并不否认自己的错。
“朝朝,对不起。”
朝朝听的有些恍惚,像是美闹明白,裴铮好端端的,为什么又开始道歉了。
他们不是在说玖玖的事情?
为何要来同自己道歉?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朝朝甚至都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今晚上喝多了酒。
神智开始不甚清明起来。
不然怎么会在此处,和裴铮一问一答?
甚至还愿意回答这些先前根本就不愿意提及的事。
“我从前,是不是很过分?”
裴铮问起了从前。
朝朝顺着他的思绪,同样想到了从前。
那些过去,到底有没有过去,她心里清楚明白。
先前不说,是因为不想提。
但接二连三的被人追问,朝朝自然也是受不住的。
他从前是不是很过分?
裴铮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他当然很过分。
“是啊…”朝朝轻声的应道,并未给裴铮什么脸面。
“和你回京城的每一天,我都很难受。”朝朝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她回忆起在镇南侯府度过的每一天。
那锦衣玉食的生活,都变成了一个虚晃晃的影子,她并没有记住多少。
朝朝不在乎镇南侯府的人,那些奴才丫鬟,她通通都不在乎。
就连阮氏,朝朝也不见得有多在乎。
她的确想要讨好婆婆,想要讨好裴铮的母亲,倘若办不到,朝朝也并不强求。
她最在乎的人是裴铮。
最在乎的,是裴铮的态度。
那些流言蜚语,那些风言风语,早就已经消散到天边去,唯有裴铮给的伤害,一直都在。
就像是烙印在她心尖的伤疤,只是结了一层浅浅的痂,只要一碰就会脱落。
“我每一天,都很痛苦,这痛苦都是你给我的。”
“你就那么看着我痛苦…”朝朝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裴铮,问出了一只藏在心中的疑惑,“裴铮,你当真不知道我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