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这么走下去。
荀烈看了裴铮一眼,大概了解了他此时此刻的想法,“你是不是在难过?”
裴铮收敛起自己的思绪,随意的瞥了荀烈一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荀烈才懒得搭理他,“呵,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件事情闹到现在,陛下应当会有所决断,你…”荀烈看着裴铮,心中无奈不已,裴铮短时间内,是不会回京了。
少不得要被陛下“厌弃”一阵子。
“你是当真对京城一点儿也不留恋啊。”
裴铮留恋的从来都是人,一直都不是地方。
一些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如今再去想也没有任何的意思。
裴铮将一些郁闷的事情一扫而空,“倒不如想想,我之后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
“陛下怎么舍得你去别的地方?自然是会将你发配雍州,继续当你的雍州刺史。”荀烈别的不敢肯定,但这件事情还是猜测的挺准。
翌日早朝的时候。
萧鸿熙对裴铮的处决终于下来了。
裴铮不仅仅是雍州刺史,还是镇南侯府的世子,这一回萧鸿熙为了给五皇叔一个交代,毫不犹豫的拿裴铮开刀。
收回了他镇南侯府世子的册封诏书。
贬官雍州,任凉州郡守。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纷纷想着自己是不是猜测有误,先前以为是冲着镇南侯府去的,但这会儿瞧着,怎么像是冲着裴铮去的?
几人想了又想,最终明白过来,这是陛下觉得,裴铮蔑视皇权。
抗旨不尊,让萧鸿熙新生不悦。
但又不能做的太过了,想的折中的法子。
何况,发配雍州?
这也不算什么惩罚,要知道裴铮之前,可是雍州刺史,去了凉州也不过就是贬了官,但是收回了册封诏书,这耐人寻味了些。
这到底是敲打还是厌弃?
裴铮之后还能不能东山再起?
一个个想的头都要疼了。
第124章 阮氏的成全
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终于落幕了。
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悬念,就这么尘埃落定,裴铮被贬官, 收回了册封, 他本人倒是没所谓。
可阮氏的神情却非常的不好, 她开始思考, 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阴谋还是意外。
圣旨下了之后, 裴铮从大理寺监狱被释放,只不过不能随意外出。
他被软禁在自己府中。
即便不是镇南侯府世子,他也还是裴元勋的嫡子。
除了皇帝, 没有人会为难裴铮。
他被放出来之后,倒是安分守己了许多,不得外出便从不外出。
阮氏因为这一变故心中无法接受,病倒了。
裴铮就更没有了外出的理由, 日日伺候汤药, 只希望母亲可以快点好起来。
母子俩相处的时间多了许多,却也说不了太多的话,时常相顾无言,有些时候即便是裴铮想要说些什么, 阮氏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很多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致去听。
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太大。
裴元勋的回信也久久未到。
阮氏的病情反反复复, 一直都没有好转,但是裴铮离开京城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 裴铮便请求萧鸿熙宽限些日子。
萧鸿熙得知是阮氏病倒了, 大手一挥, 同意了裴铮的请求。
阮氏靠在床上,看着裴铮许久都不曾说话, 良久之后才说了第一句话,“你应该去雍州了。”
“母亲是在赶我走吗?”裴铮语气淡淡,还夹杂着一些疑惑,“陛下已经准允我可以在母亲痊愈之后动身去雍州。”
阮氏看了裴铮一眼,像是不太明白裴铮为什么忽然之间变了性子,“你原本不是早就想离开了吗?”
“先前也一直都不愿意回来京城。”
仿佛这个地方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让他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当真如你所愿,三年五载都不需要归家,不是更好吗?”阮氏的声音很轻,眸色极淡,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铮闻言,却没有反驳,只是轻声的解释着,“母亲误会儿了。”
他的解释到最后也只是这么一句,并没有别的,阮氏像是了解了,又像是完全不懂,母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阮氏率先开口,“将药端过来吧。”
裴铮不能在京城久留,裴元勋也一直都没有归来,偌大的侯府其实也只有阮氏一个人在,她只能自己坚强。
陛下虽然准允,可她又能病多久?
裴铮将药端了过去,阮氏是一个很配合的病人,一碗苦药面不改色的喝完了。
裴铮看着阮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轻声同阮氏说话,“玖玖喝药的时候,也是这般的面不改色,原来是遗传的祖母吗?”
这些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但阮氏其实是听懂了。
当祖母的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却也不想裴铮说这样的话,“我们家的孩子,自然是要平平安安的,总是喝药怎么行?日后不准胡说八道。”
有了阮氏的命令,裴铮自然是不敢胡言乱语的。
也许是因为打开了话茬,也许是因为当祖母的很想念自己的孙儿,阮氏时常会问起玖玖来,一来二去和裴铮之间的话也渐渐的变得多了起来。
母子俩的气氛比起一开始要融洽的许多。
两人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的会提起朝朝来,阮氏看着裴铮,头一次认认真真的问裴铮,“不如你和为娘说说,柳朝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你这般的念念不忘。”
她从来都么有问过这个问题,也从来都没有好好的了解过这个人。
如今忽然问起,就连阮氏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似乎有什么在不经意间悄悄的改变。
裴铮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母亲还在等他的回应,只不过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告诉阮氏,朝朝是个很好的人。
惹得阮氏频频皱眉,“你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了吗?”
京中对裴铮总是多赞誉,什么才华横溢,什么才高八斗,估摸着都是说大话的吧,如今给他个机会夸人的时候,怎么就只会说这些废话了?
裴铮无端端的被亲娘嫌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朝朝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裴铮其实脑子还是懵的,他很想让母亲知道朝朝的好,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母亲完完全全的知道朝朝的好。
到最后,阮氏也已经彻底的放弃了追问,只是问了一些问题,听了许多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点点滴滴的故事。
在裴铮的叙述中,阮氏知道,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柳朝朝,她昔日从没有好好的去了解过柳朝朝,如今听到之后,心情却有些微妙。
裴铮说了很多很多,阮氏也听了很多很多。
她相信裴铮是不会骗自己的,只是说起话来的时候,还是有些颠三倒四,可阮氏却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问他,“玖玖呢?知道这件事情吗?”
裴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瞒着阮氏,“玖玖知道。”
“什么?”阮氏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这会儿是彻底不能平静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先前雍州突降暴雨,玖玖得了风寒,我没有办法照顾他,就将孩子交给了朝朝来照顾…”在裴铮的叙述当中,阮氏总算是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没有想到这些事情竟然早就穿帮了。
而且还是玖玖自己发现的,“现在呢?就没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两个都知道彼此的身份,有些事情也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裴铮素来都信奉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他不仅不会插手,也不会让别人插手的。
“母亲,玖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他已经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懂得了很多很多的道理。
很多事情自己就能够找到解决的法子。
阮氏还是有一些不放心,但孩子的亲爹都没觉得有问题,她一个当祖母的,自然也不好多言什么。
“柳朝朝呢,她是怎么想的?”阮氏忽然问道。
阮氏问起这个问题,是裴铮始料未及的。
他其实并不知道朝朝是怎么想的。
在他离开雍州的时候,朝朝还是没有原谅他的,自然也没有说过什么。
裴铮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孩儿不清楚。”
这回答听着有点儿假,好似在推脱一般,可裴铮的确是不知道的,“母亲,我不知道朝朝心中是怎样的想法。”
“不瞒您说,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原谅我,离开雍州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告诉我,会再信我一回。”裴铮不知为何,没有丝毫的隐瞒,反而是将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尽数的告诉阮氏。
仿佛倦鸟归巢,他在依赖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母亲,我不想束缚她。”
裴铮极少将自己软弱的一面露出来,他也的确是撑不住了,才会如此。
阮氏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她看着裴铮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争锋相对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面前的人是自己受伤的孩子,他的眼中充满着迷茫,让阮氏心疼不已。
“我倒是不知,她是个这么倔强的姑娘。”阮氏轻声的开口,微微的感慨了一句,她对柳朝朝的观感很是复杂,身为女性,她佩服柳朝朝的果决。
可身为母亲,因为裴铮,她的心中却有着不少的复杂情绪。
像是被一团迷雾纠缠,一直都找不到出路。
“母亲相信,亭瞳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阮氏轻声的开口。
看着裴铮的目光骤然变得坚定起来。
“母亲这是在鼓励我吗?”裴铮轻声的问道,这样的话,早在裴铮七岁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
此番他就这般轻轻松松的问了出来,不仅仅是阮氏,就连裴铮自己也觉得新奇不已。
阮氏惊讶的目光怎么都藏不住,裴铮瞧见之后,耳朵渐渐的红了起来,有着隐隐的赧意,“母亲,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总觉得有一些奇怪。
阮氏看着裴铮,轻轻的笑了起来,她想自己应该还是不喜欢柳朝朝的,那不是自己属意的儿媳妇,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世家贵女,甚至阮氏都找不到一点点的地方来说服自己喜欢她。
但是,裴铮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她。
阮氏因为裴铮,也没有办法继续不喜欢,“亭瞳,你可知道柳朝朝的生辰八字?”
裴铮诧异的抬眸,不知母亲为何要问起这个来。
“若是要成亲,不是应该要合八字才对吗?”阮氏的声音听着很平静,但裴铮却平静不下来,他看着母亲眼中闪过激动。
可阮氏还是面无表情,“先不要高兴的太早。”
阮氏本想说,若是八字不合,她也没有法子让他们两个在一块儿的,可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裴铮这般的情绪外露,他是真的很高兴。
不是说说的而已。
阮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让裴铮先回去休息。
当日,阮氏就拿到了柳朝朝的生辰八字,请人过来合八字,但是合八字的时候,她的心是忐忑的。甚至都有点紧张。
阮氏在想,若是八字不合,她真的要拆散他们吗?
他们之间还能被拆散的开吗?
若是天作之合,那她先前做的那一切,岂不是笑话一场?
阮氏甚至在想,要不要就省略了这一步,不用再去合八字,只是还没等阮氏派张嬷嬷出去。
消息就送到了府上。
是张嬷嬷亲自过来报喜的,“夫人,结果出来了。”
阮氏瞧着张嬷嬷脸上的笑容,也能明白一定是个好结果,她冲着张嬷嬷笑了笑,就是自己都没有发现,那颗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裴元勋的书信也送了过来,信中裴元勋和阮氏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劝她。
阮氏看着那封信,陷入了沉思。
之后的几日,阮氏虽然还在病中,但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她成日都在房中,也不见客,也不见裴铮。
每日能够见到阮氏的,只有张嬷嬷。
主仆二人在一块儿,倒不是为了算计什么,主要是张嬷嬷陪着阮氏在拟聘礼的礼单。
“夫人,您既然有心想要成全世子爷,为何不告诉他?”张嬷嬷有些疑惑的说道。
结果这个称呼一出,就惹得阮氏皱眉,“慎言,亭瞳如今已经不是世子,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是要酿成祸端的。”
阮氏虽然还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但是理智已经妥协,张嬷嬷从善如流的改口称呼裴铮为大公子。
阮氏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恍惚的想起了当日在自己面前露出迷茫的裴铮。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父母和子女之间,最先妥协的,不都是父母吗?
这件事也是一样,阮氏坚持了那么久,到底还是她妥协了,“让那兔崽子成日里气我,让他着急着急也是好的。”
裴铮已经明确的和阮氏说过,自己要娶柳朝朝为妻。
阮氏自然是按照娶妻的规格拟定的聘礼,就连婚书都是阮氏亲笔写下的。
柳朝朝和裴铮先前的婚书,阮氏并没有看见过,只因为那婚书是不作数的,所以她连看都没有要看一眼的意思。
但如今这婚书,却是她亲自写下的。
当写下柳朝朝和裴铮名字的时候,阮氏的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一切兜兜转转都回到了原点。
在这期间,阮氏先前派去雍州的人也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了很多的东西,阮氏在拟聘礼单子的时候,就抽空听他们在凉州打探的消息,客观的,不带任何偏私的消息。
她最初听到的时候,给聘礼单子上加了一对玉镯,再听到的时候,又加了一对玉佩。
消息越听越多,聘礼单子也越来越厚。
看的张嬷嬷哑然失笑,说自家姑娘那是口是心非。
“我不过是不想亭瞳伤心罢了。”阮氏说的认真,但张嬷嬷却没有拆穿她。
后来,阮氏不仅仅拟了聘礼的礼单,还拟起了嫁妆单子,都是一些铺子和庄子,这些产业全部都在京城,也带不走,但是能让裴铮带去凉州。
“他也许三五年都不能回京城,如今收回了册封,也不知雍州会不会有什么落井下石之徒,多带一些银钱总是好傍身。”阮氏忧心忡忡。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和五年前不一样,五年前裴铮心高气傲,一意孤行,而阮氏也在气头上,如今她依旧不能理解,却已经在思考要怎么样客观的看待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