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有些犯愁,但也不好去逼迫儿子,毕竟裴铮才刚刚回来,做娘的恨不得什么都满足了他。
“你说,亭佣哉夤媚铮究竟是什么个态度?”
“世子爷应当是…不讨厌她的。”
张嬷嬷说的有些小心,但阮氏如何能不知道未尽之意,裴铮哪里是不讨厌她?应该算得上是喜欢的。
不然如何会为了柳朝朝这般的费心思?
不仅照顾人一日三餐,还能考虑得到她的沟通不便,专门替她选了丫鬟伺候,无论多忙都要赶着夜色去瞧人家一眼。
这在以前可从未有过。
“亭诱庖淮位乩矗倒是变得体贴了许多。”阮氏语气微冷。
张嬷嬷可不敢说别的,只能拣主子爱听的话说,“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世子爷从前不也是极为体贴的?哪一回归家,不是巴巴的来跟前伺候您?”
这番话说到了阮氏的心里,她的儿子自然是极孝顺的,可从前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般好过。
“只是我瞧着,他对这姑娘很是特别…原先可没瞧见他对哪家姑娘这般上心…”
“夫人这说的哪里话?世家子弟家风严格,咱们世子爷是什么身份?哪里会去胡乱结识什么女子。”
阮氏心中也是这般想的,裴铮和那昔日的未婚妻,也不过是见了几面的光景。
“可是……”阮氏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嬷嬷却劝她不要胡思乱想,“世子爷还年轻,血气方刚的初识男女之事可不就食髓知味,他不忘这姑娘也是人之常情。”
阮氏默不作声的看了嬷嬷一眼,“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嬷嬷是阮氏的陪嫁,这么多年来主仆俩早已经无话不谈,自然也是全心全意为阮氏考虑的。
“这件事儿,夫人就不必出面了,让世子爷自个儿去处理,如今世子爷未曾言明要给那姑娘一个名分,那您便当不知道。”嬷嬷自有她的考量,“您疼爱世子爷,自然是愿他事事顺心的,可世子爷如今尚未成亲,若是率先弄个爱妾出来,届时要婚配,可就不大容易。”
阮氏一听也的确是这个道理,高门大户之家,最容易有秘密,也最不容易有秘密。
正如嬷嬷所言,裴铮尚未娶妻就闹个爱妾出来,到时候婚配可真会成为个麻烦事,门当户对的,可不就得掂量掂量这个爱妾的分量,总不至于进了府之后,还要被个姨娘抢走丈夫,这脸面得往哪儿搁?
身份低微些的倒是不在意这些,可身份低的,他们自个儿又瞧不上。
“你说的有理。”阮氏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决定不去理会,任由裴铮自己处理,若真的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儿,她再出面。
这样也不会伤了母子情分。
“你瞧着那姑娘,人可还好?”阮氏忽然问道。
张嬷嬷也只是见过柳朝朝一两次,未曾接触过也不好妄下定论,“模样倒是生的极好,奴婢问过几个伺候的,也都说那姑娘是个心思简单的,也怨不得能讨世子爷喜欢。”
谁会不喜欢长得漂亮又简单的人儿?
“你且留心看看。”阮氏想了一会儿,冷声吩咐道,“她从前过的孤苦,也许并不会有什么,如今骤然富贵,也不知能不能保持住本心,若是从此变了性情,是万不能留在亭由肀叩摹!
阮氏说了不少,张嬷嬷都一一的应下,自此,这件事儿就暂且被搁置下来。
裴铮还是每日忙碌,柳朝朝也依旧住在他的院子里,除了睡房和天井,她哪儿也不会去。
众人等了几日,皆未等来主子们的明话,那活络的态度就稍稍的冷淡了些,依旧做的不明显,只是渐渐变得敷衍起来。
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这一切都被春荷看在眼里,实则柳朝朝也能感受到得到,但她不太在意这些。
只是府中人人称呼她为柳姑娘。柳朝朝也渐渐的开始疑虑起来,如今她在这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第4章 玩笑之语
一转眼,柳朝朝随着裴铮来到京城,已经半月有余,这半月来她已经渐渐的习惯了京城的气候,也习惯了这里的吃食。
就连时常不能见着丈夫这件事,也都已经快要习惯。
只是习惯归习惯,心中到底还是不好受的,为了打发时间,就时常喜欢坐着发呆,春荷见她每日无事焖坐,总担心她会憋出病来,便走过来哄她开心,“姑娘,外面的日头很好,您可要出去走走?”
柳朝朝默默的看了春荷一眼,心说这里的天气哪一日是不好的?
江南多雨,而北方干旱冬日里极少下雨,这半个多月以来,柳朝朝瞧见的都是艳阳天。
她如今已不像一开始那般把自己闷在屋子里面哪里都不敢去。午后时分,也会和春荷一起去院子里走走,但也仅仅只是裴铮的院子,旁的地方,她一概是不会去的。
她的身份在这个地方非常的尴尬,这里的下人对她的态度总是变来变去的,时而恭敬,时而打量。
柳朝朝虽然出身不高,可又不是傻子,人人称呼她为柳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不是不清楚的。
这里的人,并不承认她是裴铮的妻子,她说不难受,自然是假的。
但要说有多么的在乎,也并没有。
他们承认不承认,和她有什么关系?除非是裴铮亲口否认,不然她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但这些心思和她想见裴铮并不冲突,只是裴铮忙碌,早出晚归的。
常常见不到面。
就算偶尔她等到了裴铮归来,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她就睡了过去。
昔日在东水乡,她还能去田间找到劳作的丈夫,如今在镇南侯府她要去哪里找裴铮?
春荷见柳朝朝用嗔怪的眼神看向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外头的太阳真的很好。”
柳朝朝轻轻的摇了摇头,成日里晒太阳,晒的人都懒洋洋的,她如今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成日里不是晒太阳就是发呆,亦或者是睡觉。
这日子过得,当真是心里不得劲。
柳朝朝不愿意如此荒废时间,便想着去找些事情做。
她看着春荷,比划着问她有没有丝线和布料,柳朝朝比划的非常具体,春荷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姑娘,没一会儿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姑娘可是要做什么?是要打发时间绣个帕子还是香囊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
柳朝朝摇摇头,主仆俩又开始了你比我猜,好在春荷机灵,找了一大堆的绣线和布料来,柳朝朝瞧着这些更是开心,大大得眼睛看着春荷,笑容更加的真诚,看的春荷愈发不好意思。
“姑娘可要奴婢帮忙分线?”春荷小心的问道,即使她已经知晓柳朝朝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做决定。
主子虽然温柔,但骨子里也是个极其倔强的人。
柳朝朝点头,将一摞丝线递给她,春荷接过,坐在柳朝朝的身边分线。
她头一回接触到这么好的布料和绣线,故而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就给扯坏了,柳朝朝的绣艺并不算特别的好,只能说还过得去。
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一做,从前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如今有了,说不准就有时间给裴铮做一套好看的衣裳。
柳朝朝满怀憧憬的在绣布上面描绘,可因为没有花样,描起来也是不伦不类的,春荷看在眼里,暗暗的责怪自己不仔细,“姑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问问管家娘子,有没有什么时兴的花样。”
柳朝朝没有拒绝,春荷急匆匆的出了门,结果撞上了裴铮,她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行礼,“世子爷。”
裴铮微微颔首,见她神色匆忙还以为是柳朝朝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急要去何处?”
“回世子爷的话,姑娘今日心情极好,问奴婢要了绣线和布料,说是要绣东西,但是奴婢疏忽,没有寻来花样。”春荷解释得极快,裴铮听见柳朝朝无恙,摆了摆手便让人走了。
屋子里,柳朝朝还在努力的描绘着花样,只不过越描越黑,越画越丑。
她有点儿不服气,本来想把布翻个面儿继续用的,结果还没画呢,自己就先嫌弃上了,裴铮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柳朝朝将那块布料扔在一旁,还掩耳盗铃的埋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将那布料拿了出来,放在了一边,神情要多纠结就有多纠结。
裴铮看得分明,不禁笑了出来。
柳朝朝听见声音,极快的抬起头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裴铮时,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鞋子都还未穿好就扑了过去。
裴铮自然而然的接住了她,“小心一些,可别摔了。”
柳朝朝双手紧紧的抱着裴铮的腰,忍不住的往他胸前蹭了蹭,那模样依恋极了。
“方才在忙些什么?”裴铮低下头,只见柳朝朝正好也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眼中皆是对彼此的情谊。
柳朝朝牵着裴铮的手走到了床边,指着桌上的布料比划。
若说柳朝朝和春荷之间还只是你比我猜,她和裴铮之间沟通,可是一点儿障碍都没有,柳朝朝慢吞吞的比划,非常仔细,裴铮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一句,“原是这般?”
“今天怎么想到要绣东西?”
柳朝朝比划着说要给裴铮绣一个荷包,她说从前都没有机会给裴铮做一个荷包。
裴铮对于能收到荷包这事儿倒是挺期待的,但对于柳朝朝提起以前,他的情绪就变得淡淡的,并没有想要陪她怀念过去的意思,反而开始转移话题,“你想要画什么花样?”
裴铮说话间就拿起了桌上的勾线笔开始描绘,柳朝朝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
似乎是没有想到裴铮还会这些。
她能知道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梅兰竹菊,若是让她来画,指不定就要画几棵竹子,但到了裴铮自己手中,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即使拿着勾线笔,在一块巴掌大的布料上,他也绘了一副水墨画,虽然简单但是极具神韵。
柳朝朝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虚心的问裴铮这是什么。
“山水。”裴铮语气平静的回答,同柳朝朝说起那是他十六岁那年头一回随父亲离京,途经巴蜀一带瞧见的风光,他从未见过那般壮阔的山河,所以一直记在心里,记了那么多年。
“朝朝你可知晓,那悬崖峭壁看着惊险极了,但我却始终没有办法从那上头挪开,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夏日雷鸣阵阵,大雨过后群山被笼罩在雨雾之中,隐隐约约宛如仙境……”
裴铮眼中是由衷的向往,思绪仿佛已经飘得老远,回到了他的年少时候。
柳朝朝知道吗?
她当然是不知道的。
她甚至都不明白,这山山水水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江南多雨,若是遭遇连绵的雨天,指不定庄稼就要被泡坏,若是雨再大些,说不定就会爆发山洪。
行路就会变得艰难,甚至有些人还会死在山洪之下。
柳朝朝未曾亲眼见过裴铮眼中的景色,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只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裴铮,柳朝朝当然不愿意扫他的兴致,用力的点了点头,告诉裴铮自己一定会将它绣出来的。
只可惜柳朝朝的伪装并不成功,她一向简单直白,根本藏不住事儿,心里是什么想法,面上早早的就表露出来,她眼神中的茫然和不解根本骗不了裴铮。
她很清楚的让裴铮意识到,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必勉强自己。”裴铮似是而非的回了一句,情绪变得比之前更淡了,他知道不应该强求什么,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点。
柳朝朝不解其意,只是对着裴铮笑,同他比划自己的意思,说她一点儿也不勉强的。
只要是裴铮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柳朝朝都会想要去试一试。
“你不觉得勉强便好。”裴铮的语气淡淡道,方才的那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总不至于因为这些迁怒柳朝朝。
柳朝朝自然不会觉得勉强,她拿过那块布料仔细的看了起来,回忆起裴铮方才说过的那些话,认真的想着什么颜色的绣线更合适。
然后裴铮就看着柳朝朝拿出了许许多多种白色青色和蓝色,每一样都分开着放。
裴铮安静的坐在一旁,并未阻止和打扰,甚至还时不时的帮她捋一捋鬓边的碎发。
柳朝朝抬起头看他,眼神若有所思。
裴铮将手边的线顺势递给她,轻描淡写的开口,“今日无事。”
柳朝朝得到了答复之后,才放心下来,专心的看着面前的绣线。
她并没有问裴铮最近在忙什么,也没有问裴铮今天为什么不忙了。
就像是一种本能的直觉,让她不愿意问出口,可如果裴铮愿意告诉她,柳朝朝当然是愿意听的。
但裴铮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失忆之前官居要职,不仅是天子近臣更是当今陛下年少时候的伴读,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荣光万丈,可同样也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代陛下南巡时遭遇意外,几近丧命,若非是柳朝朝,如今镇南侯府迎回的应当是他的尸骨。
他失踪之后,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上费尽心思才压制住局面使其未曾恶化。
如今他归来,自然有许多事情要重新洗盘。
手握权力之人如何还愿意将权力交出?
裴铮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属于他的一切,自然要悉数讨回来。
想到这儿裴铮的心情就变得有些恶劣,问一旁的人,“朝朝,倘若有亲近之人背叛你,你当如何?”
柳朝朝默默的抬头,不解的看向裴铮。
但见裴铮神色认真,她想,这一定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她冲着裴铮比划了两下,问他是什么样亲近的人。
她的身边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并不能很好的理解。
“一起长大,很好的朋友。”
柳朝朝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只是想一想应当是很难受的,于是她告诉裴铮,要报复回去,若是那人打了她一顿,她得打回来。
道理浅显易懂,便是以牙还牙。
恰巧裴铮也是这般想的,若当真顾念昔日情谊,事情也不会闹成这般。
他看着柳朝朝这忿忿不平的小脸,忽然有了些古怪的念头,“若那人是我呢?”
柳朝朝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裴铮。
不太明白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背叛的人是我,你当如何?”
柳朝朝听到这句话直接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裴铮,眼泪就这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看起来好生可怜。
裴铮看了两眼就后悔自己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连忙同她解释,“你别放在心上,方才我是开玩笑的。”
但柳朝朝却没有办法当成玩笑,她认真的看着裴铮,问他是不是和府中的人一样,不愿承认自己是她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