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轻轻点头,让她早些回家,阮梦秋有些不舍得,可阮氏却说之后陈执一定会很忙,家中还需要她多多照看。
阮梦秋便离开了。
等到阮梦秋走了之后,张嬷嬷才进屋来将砸碎的玩具给收拾起来,阮氏瞥了一眼,淡淡道,“让丫鬟进来收拾便好。”
“无妨的,奴婢收拾也是一样的。”张嬷嬷轻声开口,并不愿在这个时候让丫鬟进来阮氏添堵。
阮氏也没有多言,直到张嬷嬷将屋中收拾好,才缓缓的开了口,“侯爷之前可有传信回来,有说什么时候到吗?”
“侯爷说就这么几日的光景,原本就打算过几日去雍州看世子爷和小少爷?”张嬷嬷轻声的回答道。
阮氏歪在一旁的卧榻上,只觉得头疼不已,张嬷嬷见状走上前来替主子按了按头,“夫人,您就放宽心吧。”
“表姑爷和三爷都在京城当官,您若是想知道消息,也不愁没有什么门路,何况表姑爷和三爷,心里都是向着您的。”张嬷嬷努力的劝慰道。
阮氏轻轻的点头,侄女婿和自家三弟虽然好,但这几日定然会很忙,阮氏最希望的还是裴元勋能够快一些回来。
有什么话,她问起来也方便。
镇南侯裴元勋是在第二日傍晚回来的。
一到京城,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就被陛下召到了宫中。
御书房中,站着的都是六部尚书和侍郎,还有一些天子近臣。
萧鸿熙将手中的书函摊放到桌上,“想必众位爱卿已经知晓朕今日留你们在御书房所为何事。”
朝臣们纷纷称是。
“雍州受灾,赈灾一事刻不容缓,你们可有什么好的提议?”萧鸿熙敲了敲桌子。
他知晓朝臣一定心有疑虑,雍州为何会突降大雨,短短几日的时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萧鸿熙知道,也许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件事。
但萧鸿熙的手中都是裴铮传过来的书函,雍州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早已经是刻不容缓。
“户部已经将赈灾所需要的财物清点完毕,只等陛下选定赈灾人选,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户部尚书率先开口。
其余大人也纷纷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御书房里吵吵嚷嚷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究竟,谁去赈灾。
雍州地处偏远,从京城一路到凉州,那就是个苦差,何况雍州刺史不是旁人,正是五年前把他们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镇南侯世子。
同他一处共事?
只怕讨不得什么好,故而谁都不愿意出头。
“陛下,臣,请旨赈灾。”
“陛下,臣请旨。”
裴元勋和荀烈两人齐齐开口,像是没料到还有人会和自己抢。
萧鸿熙看了一眼他二人,心中泛起冷笑,满朝文武,竟只有两人愿意出面赈灾。
一个是裴铮的父亲,另一个则是他的知己好友。
“除了镇南侯和荀卿,你们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萧鸿熙冷笑连连。
文官们全部都低下了头。
萧鸿熙心中恼恨,但念在如今多事之秋,也不急于发难,只是让他们即可准备赈灾物资,刻不容缓。
随后留下了裴元勋和荀烈两人。
待朝臣散尽,书房唯有他们三人的时候,荀烈终是忍不住的问道,“陛下,雍州的情况究竟如何,裴铮怎么样了?”
“朕也不知道。”萧鸿熙也没隐瞒,冲着身边的小太监点了点头,桌上的书函便送到了他俩的手中。
荀烈迫不及待的打开,入目所及皆是裴铮的笔迹,只见上头写的都是雍州的一些近况,对于他自己倒是只字未提。
荀烈越看越觉得揪心,还是决定亲自前往,“陛下,臣请旨赈灾,裴铮担心会有人从中阻挠,实则臣也很担心,若是直接将这赈灾款下拨,等送到雍州,指不定就不剩下什么。”
“荀卿所言,亦是朕担心之事。”萧鸿熙头疼不已。
“陛下,臣比荀烈更有经验,这件事还是交给臣去办为好。”裴元勋不甘示弱。
“陛下,您知晓,臣和裴铮是多年故交,我二人默契颇佳,若是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事情,我们也是可以配合的天衣无缝。”荀烈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镇南侯的视线朝自己这边扫过来。
他顶着许多的压力,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出口,“何况,臣身为大理寺卿,断案是臣最擅长的事儿,若一路上遇到什么贪官污吏,刚好还能顺手办了。”
裴元勋:“……”
倒是会见缝插针。
萧鸿熙:“……”
这态度是好的,怎么这话听着就觉得有些古怪?
“这,你容朕考虑考虑。”萧鸿熙轻声说道。
“陛下,赈灾一事,的确是臣更有经验的。”裴元勋见陛下有所松动,立马开口说道。
荀烈淡淡的看了一眼镇南侯,还是那句话,“陛下,臣可以顺便查案。”
“陛下,大理寺卿毕竟没有经验,赈灾一事…”
“行了行了,都别吵吵。”萧鸿熙按了按自己的脑袋,“荀卿,回府收拾收拾,朕即刻就会下旨任命你前往雍州赈灾,此事事关重要,家中可要安抚好。”
“谢陛下。”荀烈得到满意的答复,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御书房。
但是裴元勋的脸色就很是不好看,“陛下,这么重要的事情,您就交给荀烈,这…”
“好了好了,镇南侯,这件事情朕自有打算。”萧鸿熙原本的确没有属意谁去赈灾,但荀烈提醒了他,荀烈和裴铮的默契,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何况裴铮一直都担心会有人怪力乱神。
这件事情,荀烈也曾提及过。
萧鸿熙是个皇帝,如何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朕知道你担心裴铮,朕也很担心他,定然不会拿他的安危来开玩笑。朕会派皇家影卫跟着荀烈,到雍州之后,让他们保护裴铮和荀烈。等到赈灾结束。”
“雍州的百姓们,全部都是朕的子民,赈灾一事刻不容缓,你就不必再和朕纠缠什么,回府去瞧一瞧夫人,好好的照顾她。”萧鸿熙淡淡开口。
裴元勋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到底没有再多言什么。
回到镇南侯府,阮氏早早的在正院外等候他,一见到他就连忙迎了上去,“侯爷,情况如何?”
“陛下已有决断,让荀烈前往雍州赈灾,老夫原本是想自己前往,但陛下不允。”裴元勋心中惆怅,但这件事情已没了转圜余地。
“好在去赈灾的人是荀烈。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一些。”裴元勋轻声说道。
至少他们不会担心有人从中作梗,误伤了裴铮。
“侯爷说的是。”阮氏扶着裴元勋进了屋,亲自替他解下朝服,“妾身不过是有些担心罢了,雍州大雨?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妾身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朝野上下都对这件事情很是震惊,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有心人要做文章,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阮氏将自己的担忧一股脑儿全部说出来。
裴元勋同样也在担心,“陛下总是信任亭拥模他们君臣之间,有着我们不知道的默契。”
便是念在裴铮这些年矜矜业业的建设雍州,陛下也不会对他不闻不问。
“何况还有荀烈在,都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阮氏默默地点头,虽然心中依旧不安,但比起之前来,已然是安心了不少。
但母亲对孩子的担忧,总是没有办法减少的。
*
凉州,刺史府。
裴铮将书桌上的东西尽数摔在了地上,“我让你们去安置流民,你们就是这么安置的?”
“都是雍州的百姓,怎么凉州的百姓就能高人一等吗?”裴铮看着上头的诉状,只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都拉出去打板子。
“陛下不会弃雍州不顾,不过是让你们先稳住局面罢了,怎么就能生出那么多的事端来?”
裴铮的话刚说完,底下跪了一片的人,看得他更是烦躁,“能办事的就好好的办差,若是办不成,不如现在就滚。”
此语一出,地上跪着的那些人,头就更低了。
凉州郡守站在不远处,忍不住开了口,“大人,这件事都是下官的疏忽,下官本是想将灾民按照郡县划分安置,只是想尽量避免百姓失踪。”
“大人,他们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们的罪还是日后再定夺。”
郡守的本意是好意,只是担心流民没有组织会乱套,一个地方的人,好歹还有同乡情谊会相互照看,大灾过后像许多人找寻不到,不是尸骨无存,而是失踪。
郡守不过是想尽量避免一些,结果底下办事的人这般不牢靠,认为这是在他们凉州地界,他们凉州百姓就应该有更好的待遇。
这才惹出了动乱。
“大人息怒,这件事情下官会亲自去跟进。”郡守立马开口,裴铮微微颔首。
暴雨连续下了七日,有不少的村庄,良田,都已经被淹没,裴铮下令打开了凉州城门接纳百姓,只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
若这雨不停下,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裴铮犯愁的时候,福全拿着信函走了进来,“大人,京城传来的。”
裴铮连忙拆开信函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非常的奇怪。
看的福全和福财莫名其妙,“大人,到底如何,是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喜忧参半。”
“啊?”
“陛下已下旨赈灾,由京城直接指派官员过来。”
“这是好事,这样便不会发生克扣赈灾款的事情,百姓们也能多一份保障。”福全和福财都非常的高兴。
压根不清楚裴铮为什么脸色糟糕。
“但是,这指派的官员,是荀烈。”裴铮按了按自己发疼的脑袋,只觉得事情可能会朝着很诡异的方向发展。
福财&福全:“……”
这倒也不必让荀大人过来,京城难道没人了吗?
第57章 全身上下嘴最硬
陛下选定的赈灾官员是荀烈这件事, 让福全和福财的心情变得颇为复杂。
他们家世子爷和荀大人是多年的好友,他们彼此也算是熟悉,但是荀大人办事, 总会朝着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去发展。
并且有时候还非常的不靠谱, 连累人那是家常便饭。
裴铮见福全和福财的脸色有点儿古怪, 只能尽力的安抚他们俩, “来的是荀烈, 总比一些麻烦人物要好。”
荀烈便是在不靠谱, 好歹也知根知底。
何况荀烈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裴铮在心中安慰自己,但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按上了额头,开始盘算着等荀烈过来, 他是会欣慰多一些,还是头疼多一些。
裴铮打发福财和福全去帮郡守统计流民,而他自己则开始盘算若是赈灾,安置流民需要多少银两。
消息传回京城, 陛下当机立断拟定赈灾人选, 荀烈接到圣旨之后,就带着赈灾款在重重的保护下,出发去往雍州。
越往雍州去,荀烈就越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气候。
从京城出发一路往西, 人迹罕至, 土地瞧着也愈发的贫瘠,这天气看着就更是古怪, 天上竟然开始飘起了雨。
越往西到了雍州地界就能瞧见, 那雨下的就更大了。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雍州的上空,像是被什么笼罩住似的, 阴云密布。
黑漆漆的。
同行的侍卫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像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奇景,“荀大人,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荀烈见到之后,也觉得颇为震惊,但还是斥责了一句,“看不见吗?自然是真的。”
“不过就是下几场雨,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荀烈早就在裴铮的诉说下,见识到了雍州的大雨,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待亲眼见到之后,才觉得大为震撼。
江南水乡若是发生洪涝灾害,大家都是习以为常,可这里是雍州。
荀烈总算知道裴铮为何会这般担心,这样的情况,的确是让人担忧的。
雍州地界,情况就愈发的糟糕,积水蔓延,道路上山石坍塌,阻断了官道,淹没了村庄。
若非裴铮当日早早的就将消息送出来,拖到如今更是不堪设想,侍卫问荀烈接下去要怎么办。
荀烈看了一眼天色,也说不出休息的话,“先去凉州,再做打算。”
此番陛下派遣来雍州的侍卫,也都不是花拳绣腿,军令如山,荀烈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并无半点懈怠。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太多太多流离失所的难民,一个个脸上黯淡无光,麻木的行走着。
荀烈知晓他们如今很惨,很想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们,但看着源源不断的灾民,他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的举动。
坐在马车里透,麻木的吩咐着侍卫们快些赶路,争取早一日到凉州,也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少一些。
三日之后,荀烈终于到了凉州。
凉州城的情况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城门大开,从城内到城外,席地而坐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
裴铮得知荀烈到了,亲自出城迎接他。
荀烈一路上风尘仆仆,和侍卫们同吃同住,这会儿把自己折腾的没了个人样。
身上脸上都是灰。
他到凉州的那天,天上还下着雨,天色灰蒙蒙的,荀烈的心情原本就很糟糕,这一日更是糟糕透了。
他看见裴铮亲自过来迎接他,便弃马步行,朝着裴铮跑了过来,在多年未见的挚友面前,荀烈并不需要怎么伪装,他看着裴铮,声音委屈极了,“亭印!
裴铮看着他,浅浅的勾唇,“好久不见。”
连日来的所见所闻,让荀烈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苦闷无处诉,如今见到裴铮,那些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尽数爆发,他扑过来抓着裴铮的手呜咽起来,“亭印!
裴铮多年未见荀烈,原本还想和他好好的聊一聊,但属实没有想到,五年不见,荀烈竟然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一见面就抓着他的胳膊哭是怎么回事?
“你做什么?”裴铮有些嫌弃的看着他,“好端端的哭什么?”
“太苦了。”荀烈看着裴铮,不停的说道,“亭樱他们真的太苦了。”
荀烈如今官拜大理寺卿,按理来说早已见惯了世间疾苦,他断过的案子,也有不少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是他看见雍州的百姓们,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悲悯。
裴铮的心中又何尝不知道百姓们的苦?
但他却无人可诉。
因为若连他都开始诉苦,还有谁来为百姓们做主?
“既然知道他们苦,那你还在这里哭什么?还不快些随我进城?”裴铮语气冷淡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