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拿起信封,开始模仿裴铮的字迹。
朝朝从前,是不认识字的,不认识,也写不了。
所以模仿起来的时候,特别的方便。
裴铮教她写字的时候,教的也是他自己的字,朝朝从记忆深处翻找出裴铮对阮氏的称呼。
写下了【母亲大人亲启】这几个字。
落款处,写上裴铮的名字。
当一切都做完之后,朝朝便将写好的书信折好,一股脑儿的塞到了信封里面,她根本就不敢去看一眼。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快一些将这封信送出去。
朝朝带上了私房钱,径直的出了门,去到黄少爷家的镖局,委托他们送一封书信。
黄元毅今日不在镖局,但镖局的人都知道朝朝的身份,很是热情的接待她,“柳小姐过来托镖,我们怎么好收银子的,这要是被我们大少爷知道,可不得了,迟早都是一家人。”
朝朝却浅浅的笑起,将这些话轻轻巧巧的挡了回去,“伯父和黄家叔父是旧识,我既然有要事想托,总不好去其他的镖局。有些事成不成八字还没一撇,就不必多说什么。”
镖局的管事亲自迎了出来,朝朝的态度挺坚决,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她会把银子给够,唯一的要求便是即刻出发,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书信送去。
“这是给那些门房的打赏。”朝朝考虑问题非常的细致周到,便是连门房的打赏都考虑在内。
这趟买卖,其实非常好赚钱。
于是管事的立刻清点人手,不出半个时辰,便出发了。
朝朝看着他们从镖局离开,又逗留了好一会儿,去了另一个镖局转悠了几圈,才回了府。
她回去的时候,徐云和玖玖都已经回来了,两个人看着朝朝很是兴奋。
“姨姨,这是玖玖给你买的糖葫芦。”玖玖高高兴兴的捧着个糖葫芦过来。
朝朝知道玖玖身上有一个荷包,但是里面早就没了铜板,朝朝原本也很想给他一些零花钱,但小小的孩子很有原则,说他不能要姨姨的钱。
就连春荷想要给他,也都被玖玖给拒绝了,所以朝朝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钱是哪儿来的。
“我今日帮云姨姨算数,云姨姨给我的工钱。”玖玖漂亮可爱的脸蛋上满是骄傲的神情,迫不及待的要和朝朝分享今日的事情。
朝朝这才知道,确有其事。
他赚了一些铜板,便迫不及待的要去给朝朝买糖葫芦,一路上更是一个都舍不得吃,全部都拿了回来。
朝朝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眸,只觉得自惭形秽。
她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母亲,这般绝情,这般狠心。
不仅不认他,竟然还要千方百计的把人给送走。
朝朝只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玖玖。
她眼中的痛楚和愧疚太过强烈,玖玖虽然不知道那种感情名为愧疚,可他很敏感,还以为朝朝不开心,小心的问她,“姨姨,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不高兴?”朝朝有点儿担心,但很快就出声哄她,“这个果果很甜很甜的,玖玖特意挑的果果,不是酸酸的。”
朝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掉下。
她闭上眼睛,只觉得痛苦极了。
朝朝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怨恨过裴铮,昔日的一切,她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所以她可以不过多的计较。
可是这会儿,她很想问问裴铮,为何要让她承受这样的痛楚。
面前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朝朝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有点儿疑惑,“姨姨,你不喜欢吗?”
朝朝如何能够拒绝的了玖玖?
她蹲下・身,极快的接过那一串糖葫芦,她泪流满面,但是面对玖玖的时候,却很努力的想让自己笑出来。
“姨姨,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玖玖还是很担心,并且很善解人意的开口,“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不要紧的。”
“没有,我很喜欢。”朝朝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珠,扶住玖玖的肩膀,很认真的告诉他,“姨姨其实,是因为高兴才会哭的。”
玖玖像是不能明白为什么高兴还会哭,总以为朝朝是在哄自己,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是真的吗?”
朝朝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玖玖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喜极而泣?”
她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学识,很好的和玖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玖玖这才用力的点点头,相信朝朝真的喜欢自己买的糖葫芦,坐在一旁和她献宝,“卖糖葫芦的大叔说,这些红果都是很甜很甜的,姨姨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也觉得很甜。”朝朝轻声说道,她相信,这一定是她吃过的,最甜最甜的糖葫芦,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了。
玖玖送完糖葫芦之后,被徐云哄去了一边,而朝朝就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接近十一月的天气很是寒凉,朝朝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根本就受不住,有丫鬟要去扶她,朝朝却摆了摆手,“你让我坐一会儿。”
谁都不要来吵她。
朝朝快要被愧疚给压垮了,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玖玖,但朝朝越来越知道,她不能把玖玖留在自己的身边。
于是她抱着膝盖,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对不起。
声音微不可闻,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紧紧的咬着衣袖,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她哭的累了,终于努力的站了起来,躲回了自己的院子。
之后的每一天,朝朝都在等着阮氏的到来,她从没有过一天,这般期待阮氏的出现,只不过朝朝左等右等,没有等来阮氏,反而等来了裴铮。
一个怒气冲冲的,拿着她书信的裴铮。
第64章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十月十八这一日, 裴铮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怀远县,一起同行的人,还有荀烈。
荀烈已在雍州逗留许久, 是时候要回京城, 只是还一直放心不下裴铮, 故而磨蹭了许久。
这些日子以来, 裴铮的情况一直都不怎么好, 荀烈也是在来雍州之后, 才知道裴铮竟然患有头疾和失眠之症。
那天,他们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不仅如此, 两人甚至还大打出手,将屋子里的酒坛子都砸了个干干净净。
只不过他们两个都是走的文官路子,谁也打不过谁。
最终,他们俩齐齐的摔在地上, 躺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 仰面朝天,看向屋子里的横梁,直到那个时候,裴铮才总算愿意和他说实话, “我总以为, 只要不承认,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裴铮语气悲痛的笑了起来。
那声音太过悲凉, 听得荀烈心中很不是滋味。
荀烈其实知道裴铮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只不过他很喜欢自欺欺人, 他需要有一个人来点醒他,而恰好, 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亭樱你若是再自欺欺人下去,你会一无所有的。”
荀烈知道裴铮的心思,知道他的想法,身为裴铮的好友,自然是希望裴铮可以得偿所愿。
但旁人是没有办法帮助裴铮的,能够帮助他的人只有他自己,“你好好的想清楚,之后要怎么办,如果你还是想不明白……”
荀烈想了想这个可能,觉得裴铮若是还想不明白,也活该这个人要孤独终老。
但那之后,他们之后就离开了怀远县,一路上裴铮都是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没说,荀烈也不清楚,裴铮现下如何。
荀烈到驿馆的时候,裴铮的马车已经先到了一步,他原本还以为裴铮又要忍不住的喝闷酒,却没想到,他只不过是盯着桌面上的一封信发呆。
荀烈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东西?”
“嗯?家书?”荀烈看着上头的那几个字,有点儿疑惑,“你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给伯父伯母写家书了?若是他们看见,指不定要怎么高兴。”
“这不是我写的。”裴铮的语气有些冷淡,他看着这封信,久久都不曾有所举动,荀烈听到这句话之后,才彻底来了兴趣。
他连忙将那封信拿起来看了看,才发现上头的字迹虽然和裴铮的有些相似,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差别来的,这根本不是裴铮写的,但能模仿成这样,也算是很不容易。
如果不认真看,足以以假乱真,“这东西是哪里来的?难不成是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决定要冒充你?”
“他们想做什么?有没有给我写信?”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裴铮轻描淡写的开口,拿起了这封信,仔细检查了一番,他虽然很好奇里头到底是什么内容,但却一直都没有打开过。
“什么意思?”荀烈拿起这封信看了看,里头的内容瞧着还挺厚实的,他见裴铮这般了然的模样,心中大概有了数,“你是不是知道这封信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截获下来的。”裴铮只要一想到这封信的来源,心里就觉得怪拧巴的,荀烈听到这里更是来了兴趣。
“什么?截获下来的?”荀烈的脑子里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神奇想法,最后更是抓心抓肺的痒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朝朝写的,在送往京城的途中被我截获的。”裴铮的语气很是冷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到底掀起怎样的波澜。
荀烈听完之后瞬间就傻了眼,怎么都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这么一出。
柳朝朝她,居然这么能耐得吗?!
*
朝朝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依旧每天等着消息,她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等到裴铮来接玖玖,却没想到,在出门买东西的路上,被裴铮堵在巷子里。
周围没有什么人,裴铮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说有话想要和她说。
朝朝本就在等他出现,如今人好不容易出现,她自然不会有所抗拒,只不过朝朝拒绝了去酒楼和茶肆的提议,就站在小巷子里,不肯挪步,“裴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但是裴铮却许久没有开口,只是一个劲的看着朝朝,那眼神似痛似悲,还夹杂着一丝愤怒,看的朝朝很不能理解。
“裴大人,您到底有什么事?”朝朝有些疑惑的问道,她的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但看到裴铮的时候,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裴铮见到朝朝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根本就难以接受。
“我前几日,得到了一封书信。”裴铮如今已经不是暗示,直接明示,但朝朝却依旧装傻充愣。
惹得裴铮不得不再一次主动的开口。
他的袖子里面藏着的那一封信,那封信上面的笔迹和他很相似,但是裴铮能够确定,根本不是他写下的。
而是有人冒充的。
至于是什么人,不言而喻。
他从始至终,只教过一个人。
裴铮看着朝朝,眼神中情绪完全,似有万千话语要说,朝朝却只当自己没看见,又问了一回,裴铮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清楚,却非要装傻,裴铮的心中有些烦躁。
而朝朝同样清楚裴铮要和自己说什么,可她偏偏不愿意开口。
两人僵持不下,谁都没有让谁。
最终还是裴铮先妥协,率先败下阵来,“朝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裴大人如果有话,不妨直说,这般将我堵在巷子里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君子风范。”朝朝自从会说话之后,变得伶牙俐齿了许多。
至少在裴铮看来,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直直的往他心肺上戳,又疼又痛。
裴铮早就没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君子风范,他便是说自己是君子,如今也没有几个人是相信的。
“朝朝,我并不想和你绕弯子。”裴铮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厚厚的书信,眼神有些受伤的问道,“我只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封信。”朝朝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封家书。”
裴铮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复,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这应该是一封家书。”朝朝轻声回答,半点都没有要避开裴铮的意思,“不知道裴大人这会儿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
这封书信早在三天之前,就落到了裴铮的手中,他其实一直都派人注意着徐府的一举一动,一是为了保护玖玖,第二,就是因为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
他从不知道有朝一日,还能截获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信封上那一笔一画的【母亲大人亲启】很像他的笔迹,若不是裴铮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写过,若是他没有注意到朝朝的异样。
这封信是不是就真的要送去京城,要送到他母亲的手中了?
“你说,我还能因为什么?”裴铮咬牙切齿的看着朝朝,只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能理解朝朝的行为,“你为什么要给我母亲送信?”
“你在里面到底写了点什么?”裴铮愤怒的问道。
“甚至还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你就连给门房的打赏都考虑周全?”裴铮简直要被眼前这个人给气笑了,他以前竟不知道,朝朝竟然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思,他知晓的时候,信已经送出了雍州。
裴铮的一声声质问,全部都落在了朝朝的耳朵里,她听的清楚分明,但脸上却是木然一片,甚至在裴铮气急败坏的时候,还能很仔细的想一想,接下去要怎么办。
朝朝的沉默,刺痛了裴铮的心,他根本不能忍受这些,“柳朝朝,你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裴铮的脸上满是伤痛,仿佛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朝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铮脸上的悲伤和失落并不似作假,有些情绪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假装出来的,朝朝看的分明。
如今却想到了别的事情,她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裴铮,你这是在难过吗?”
裴铮原本很是生气愤怒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的沉默下来,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朝朝,似乎不相信,这些话是朝朝问出来的。
这一回,裴铮终于冷静下来,“所以,在你的心目当中,你是觉得,我不会难过的吗?”
裴铮的这句话问的很平静。
然而朝朝的回答,却更加平静,“我当真以为,你是不会难过的。”
“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可有考虑过我?”裴铮的声音出奇的愤怒。
而回应他的,只是朝朝唇边泛起的冰冷弧度。
“我又做了什么呢?我只不过,是把你当初教会我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学会了而已。”朝朝看着裴铮,眼神不躲也不闪,直直的看着裴铮。
因为玖玖的关系,她如今深深的怨恨着裴铮,这种情绪来的很莫名,若裴铮不出现,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但裴铮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