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和徐云行动不便,饭食都是送到住处。
朝朝如今食不得荤腥,只能吃一些流食,两人坐在一处用饭的时候,玖玖看着朝朝面前的粥,心中多少是有些负罪感的。
“姨姨,要不我也喝粥吧。”
朝朝听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玖玖,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还小,要多吃一点,要好好的长身体,姨姨是因为病了,所以才吃不得别的。”
最终在朝朝的劝说下,玖玖才没有真的陪她一块儿喝粥。
夜晚的时候,徐兴文夫妻俩本是想要过来将玖玖带走的,但玖玖却不愿意,只想和朝朝在一起。
徐兴文夫妻俩也不勉强。
朝朝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玖玖很乖很乖,扯过自己的被子,安安静静的睡在一旁。
结果,朝朝因为睡得太多根本睡不着,玖玖也因为白日里睡得太久,没有一点睡意。
朝朝很努力的没有发出声音,玖玖也是同样,但睡着和装睡,本就是不一样的,没一会儿就被发现了。
“姨姨,是我把你吵醒的吗?”小小的孩子在黑暗之中发出了疑问。
朝朝听到这话,浅浅的摇了摇头,做完这一切才发现,玖玖根本看不到,便出声回应他,“没有,我还没有睡。”
玖玖在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缘故之后,便彻底放松下来,他心中很激动,还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玖玖抬头看她,虽然并没有看的很清楚,但小小的孩子也没有放弃。
黑暗中,朝朝似有所感,低下了头,“玖玖,有什么事情吗?”
玖玖轻轻的摇头,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是会忍不住的观察朝朝,仿佛是想要从她的身上,瞧见一些别的,但玖玖看着看着,也只能感觉到,朝朝对自己的好。
他是一个,很能够分辨别人情绪的孩子。
加上父亲告诉他的那些话,所以玖玖早就已经没有了纠结,“姨姨,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你要和我说什么?”朝朝看着玖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娘亲来,她没有提及这一切的时候,很多事情,她都没有极其。
如今她说起了过往,自然也想起了母亲对自己的呵护,如果让娘亲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她。
“姨姨,你是不是和玖玖一样,睡不着?”
“是,姨姨睡不着。”
“那,我们说说话,好不好?”玖玖稚嫩的声音响起,朝朝不要阻止,便答应了他。
随后,朝朝起床去点了灯。
玖玖抓着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玖玖看着朝朝,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写信的时候,明明有很多的字都不会写,他还能洋洋洒洒的写下厚厚的一叠,但是现在,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玖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傻乎乎的看着朝朝笑,“姨姨,我有一些想你了。”
朝朝看着玖玖,心中也是酸涩的不行,玖玖说,他想她了,在朝朝的心目当中,自己何尝不是呢?
“姨姨也很想你。”朝朝轻声说道,“这一次能够见到玖玖,我很开心。”
玖玖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他和朝朝待在一块儿,起初还有一些拘谨,后来两人之间交谈的也越来越自然,但说的都是一些趣事,玖玖很想问一问朝朝。
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原谅爹爹。
但玖玖想到了自己和爹爹之间的约定,便告诫自己,一定不能露馅。
到最后,小小的孩子有些撑不住,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朝朝却是没有睡着,她替玖玖掩了掩被角,便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她想不明白,裴铮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而回到驿站之后的裴铮,却马不停蹄的开始给父亲写起了家书,离家五年,裴铮写的家书屈指可数。
若说写家书给阮氏,是裴铮想要寻求母亲的帮助。
那写了家书给父亲,便是裴铮心中有了决断。
福财就在一旁替裴铮研墨,看着裴铮写下第一个字时,心中有了一些一样的情绪,“世子爷?”
裴铮却没有理会福财的声音,只是自顾自的写下家书。
这不是什么嘘寒问暖的怀柔政策。
而是他的决定。
裴铮在心中告诉父亲,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心中,到底想要什么。
他在信中请父亲好好的保重身体,莫要那么快的禅让爵位,再等一等。
等玖玖长大。
“儿自知,愧对父亲,只希望父亲,莫要太过生气…吾儿念卿自幼聪慧,定能够承担侯府职责。”裴铮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愧疚。
这是裴铮心中早就有的想法。
子承父职,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玖玖原本,就是要承担这份责任的,不过是提早一些而已。
福财不过是随意的瞥到了这些字迹,差点儿吓得说不出话来,“世子…”
“您当真要这么做吗?”
裴铮蹙眉,难不成他看起来很像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裴铮将书信收好,让福财连夜送去驿站寄出去。
福财不敢有异议,立马就去办了。
裴铮想起了今年年初收到的圣上口谕,要调他回京城。
裴铮想,这一切还是要看朝朝的意思,若她觉得在雍州,是极好的一件事,那么他们日后,就在雍州。
朝朝不愿的事情,他都不想要再强迫他。
这一回,所有的原则,所有的诺言,所有的一切,换他来妥协。
从前,是他看不透,在自己的心中,朝朝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如今他懂得,也不想要逃避。
只想弥补自己曾经的过错。
如果她的心中,只有阿阳,那裴铮也愿意,将阿阳还给她。
只希望她可以不要那么悲伤。
第84章 是来兑现承诺的
当裴铮写完家书的时候, 已经很晚很晚,他这一回,不仅仅给父亲写了信, 连带着母亲和两个姐姐, 都没有落下。
甚至是自己从不待见的姐夫, 也有了这个荣幸。
裴铮给每一个人写的信, 都是不一样的。
若说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大概就是他在信中,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他和朝朝的过去,他们的曾经, 还有裴铮为自己选择的未来。
他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家人。
他提笔时,并没有想过,他们收到书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在裴铮的心目当中, 已经是他为自己选择好的未来, 再也不会改变,他的未来里,不能没有柳朝朝。
若得家人的祝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若他们不祝福, 也是他要操心的事情。
裴铮只想在朝朝原谅他, 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时候,能够得到的是他家人的祝福, 而非不理解。
这其中若是有种种的辛苦和艰难, 他独自一人承受便好。
裴铮写完家书之后, 便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些卷宗,这一回他来怀远县, 是因为朝朝失踪,他丢下了凉州所有的事情。
可到了这里也没有闲着,大牢中还关押着很多人。
怀远县的县令已经审问了大半,唯独金文德,单独关押着,并没有审问。
这个人,裴铮要亲自审。
他如今看的卷宗,是关于客栈一案的,在怀远县挖地道本身就不是什么小事,县令将掌柜和伙计们分别关押,轮番审问,如今所有的证据和供词都摆在自己的面前。
此事事关重大,少不得需要裴铮来处理。
裴铮虽和父亲言明,不愿再当这个世子,但属于他的责任,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逃避。他如今的身份还是雍州刺史,自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办。
将这些供词全部看过去,裴铮的心里便大致有了决断,提笔给荀烈写信,可怜福财才刚刚回来,又被派遣出去。
这一回手上的书信还多了很多。
裴铮将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之后,已经是三更天了。
次日一早,裴铮就穿戴整齐要出门,福财看了一眼天色,很为难的拦住了自家主子,“大人,这会儿才卯时,柳姑娘和小少爷不一定醒了。”
福财只觉得这些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世子爷不觉得有问题,柳姑娘和小少爷也都没觉得有什么,福财喊着喊着,也就习惯了。
“谁说我是去找他们俩的?”裴铮淡淡的看了福财一眼,“难不成在你的心目当中,我便是这般不务正业?”
福财被噎的不行。
有些话梗在心里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说之前,他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世子爷是遇到柳姑娘之后,就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出现了,家书都能够一连写上六七封,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但这些话,福财还是不敢说。
裴铮要去怀远县府衙,福财和福全,自然是跟着一块儿去的,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县令才刚刚到府衙,一见到裴铮如临大敌,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战战兢兢的过来行礼,“刺史大人。”
裴铮略略的点头。
县令急急忙忙的让师爷去把这几日的卷宗找出来,让裴铮过目,可裴铮却淡淡的拒绝,“不必。”
怀远县县令审理的案子,裴铮并没有要过问的意思。
他唯一想要知道的便是和徐府有关的事情。这一回过来,也是为了提审金文德。
县令和师爷虽不明白刺史大人为何这么一大早过来审犯人,但县令圆滑惯了,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多想,但是师爷就忍不住的多想。
直到刺史大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还是没收回自己的目光。
金文德被狱卒从牢房中带到裴铮面前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他看着裴铮,有些迷茫,“大人?”
裴铮微微颔首,随意的看了一眼金文德,也没有和他迂回,淡淡道:“本官有些事,要问你。”
“你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有任何的异议,往后这辈子,就待在此处吧。”裴铮淡淡的威胁道。
金文德一个商户子,遇到这么大的事儿,本就已经吓得腿软,可怜这几日,压根就没有人来探望他,他每日苦苦支撑,差点儿要活不下去,这几日听着边上死囚说话,更是把他吓得瑟瑟发抖。
他不死心,找了狱卒去打听,结果知道的消息,差点把他吓死。
金文德一直在等裴铮出现,因为他终于发现,他是被裴铮亲自过问,灌进来的,换言之,也只有裴铮才能决定他的生死。
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好不容易出现了,金文德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自然是裴铮想知道什么,他就说些什么,“您问,您问,小的若是知道什么,一定会告诉您。”
金文德被关了几日,早就没了原先的嚣张气焰,只留下了卑微。
裴铮随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打断金文德的殷勤,“温兴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什么时候遇见温他的。”
“什么?”金文德傻愣愣的抬眼,压根没明白裴铮说的温兴是谁。
福财见他一脸的疑惑,便善意的提醒道:“就是温先生。”
金文德的心跳的宛如打鼓,他其实心中早有所感,是因为温先生,可从前没有仔细的想过,如今仔细的想想,才惊觉有很多很多的问题。
“温先生,温先生是我在波斯和辰国的相邻的州府遇见的,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因为遇见温先生,我才谈成了一单生意……”
在金文德的叙述当中,不仅仅是裴铮,就连福财和福全也终于明白过来,有些人废物起来,能有多么的废物。
金文德做生意一向很不行,若非金家家大业大,就按照金文德的习性,只怕早就败光了家产,家业的归属,一直都是金家长辈头疼的事情,金父虽然溺爱儿子,但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家业交给金文德。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温先生出现了,因为温先生的出现,金文德终于谈成了生意,并且也有了盈利,因为这件事,金家长辈对金文德刮目相看,从那之后,金文德在金家也有了越来越多地位。
故而金文德将温先生当成了再生父母。
“他出现在波斯和辰国交接的郡县,难道你都没觉得有问题吗?”
听完了金文德的叙述,裴铮还没有说话,福全就忍不住的问出声来,这件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福全想,他们镇南侯府的侍卫们,随便找个人出来问问,估摸着都觉得这温先生有问题,可金文德居然…
居然没觉得有问题?
金文德低下了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他开始自欺欺人,“温先生他,帮我谈成了生意。”
“你可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裴铮没有功夫理会金文德,只是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但金文德却是摇头。
裴铮一看见他那个模样,就知道金文德心中在想什么。
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裴铮冷笑一声,看向身边的人,“福财。”
福财听到声儿,立刻就拿出密信,慢条斯理的告诉金文德,他那个所谓恩人温先生,到底做了多少好事。
“促成的那些生意,都是温兴的产业,你付了那么多的银子,可有收到什么货?”裴铮淡漠的问道。
“这一回,你投入了那么多,甚至还抵押了府中的几间铺子,如今可有回应?”
金文德听到这儿,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一时之间脸色煞白,“不,不可能,不会的。”
“你父母也并非不顾及你,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功夫来搭理你。”
“他们正在处理上门的债主。”
裴铮仿佛知道金文德最在意的是什么,便往他最痛的地方戳去,金文德这会儿就根疯了一样,整个人扑了过来,可还没有扑到裴铮的跟前,就被福全给拦下,“做什么?!”
“大人,大人,您救救小的。”金文德这下子彻底的慌了,结结巴巴的开始说话,裴铮随意的掀了掀眼皮子。
声音冷漠的可怕,“本官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点本官乐意听的。”
金文德这一回终于什么都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裴铮听着,神情淡漠的可怕。
随后又命人将他给关了回去。
金文德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什么什么都交代了,可裴铮依旧不放过他,“大人,大人,小的已经什么都说了,您就放过小的吧。”
“大人,大人……”
金文德的声音,一直回荡在牢房里面,裴铮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半分表示。
只是吩咐人好好的关押着金文德,“温兴身份不明,唯恐是他国奸细,金文德和他的关系颇为密切,为避免惹出什么乱子来,先暂时将人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