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扶拗不过她,只好把含春也带上了。
两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君扶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就大大方方走在路上,来往的谢家见她如此理直气壮,心中虽然纳闷她是谁,可也不敢上前多问。
君扶没在谢家多留过,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谢回P所在,还没走进院里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怒斥。
“人家都告到我面前来了,若是再晚几分,怕是已经告到了御前,你好大的胆子!”
那是谢回P的声音。
君扶从未见过他生气,不由屏住呼吸细细听起来。
“不就是一个女人,我哪儿知道她会死?”又一个声音响起,是个男子,听上去年轻气盛,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
简短两句对话,已被君扶猜出了七八分,她以前可从未见过谢回P管教谢家的人,之前并非没有听说过,谢家的小辈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只会扒着谢家吸血。
而谢回P也数次被这些人所拖累,吃了很多本不必去吃的苦。
想了想,君扶抬步走了进去。
第36章
君扶走进屋内, 里面只有两个人,谢回P应该是在椅子上坐着,不大能瞧见, 只能看见跪在地上的人,年纪二十上下,面容黝黑, 依稀可见得几分俊朗。
一想到方才与谢回P叫嚣的便是此人,君扶先对其带上几分嫌恶, 她没有再往里边走,也不打算去掺和谢家的家事,刚准备从房里退出来, 就听见里面叫骂道:“谢回P!你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一个病秧子不过是不行,否则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娶妻?你自己不能人道,就要拦着我们?”
君扶脸色沉了沉,她想面对这样的无礼, 谢回P或许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君扶却替谢回P委屈。
他靠着自己一个人支撑起谢家,周转于生意和单子,本来就不康健的身子就这样被压垮,可到了最后, 没有一个人感激他。
事实也证明,谢回P一走,整个谢家就像轰然垮了似的, 什么也不剩下了, 最后不得不变卖了谢回P留下的房产, 灰溜溜滚出了京城。
这群杂碎,受着他的好处, 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
君扶眉宇间隐有怒色,刚才那一眼她已记住了此人样貌,回头叫青松去查查他的身份和路线,找机会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她带着含春回了之前水榭边的客室,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看见谢回P往这边来了。
这是在谢家,他身边一个跟着伺候的人都没有,甚至还穿得有些单薄。
君扶连忙起身。
“君姑娘怎么来了?”他眉目依旧温润舒朗,半点也叫人瞧不出方才在他书房里发生了那样的事。
君扶想,谢回P总是这样,永远都像一捧春风、一汪春水,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激起他的情绪。
“我来看看你!”君扶道,“上次乞巧节一别,也有五六日了,谢家主可安好吗?”
“我很好。”谢回P浅浅弯了下唇,他本就肤色白皙,连唇瓣都带着淡薄的粉色,一切生在他身上的好像都那么恰到好处。
“上次是君姑娘受了惊吓,按理应该谢某主动慰问才是,只是......”
谢回P没有再说下去,君扶却是明白的,她家是丞相府,若是谢回P主动登门,只怕落在外人眼中都会以为谢家在攀附君家。
“两个人相处,自在是最要紧的,谢家主觉得呢?”君扶笑了笑,“我对谢家主心向往之,只是希望能时常见到你,并不求谢家主尽快给我什么回馈,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无需来迁就我。”
她的倾诉向来直白又热烈,经常冲得谢回P不知如何应对,他想不通这位相府千金怎么会看上他?只是他们之间分明是差着辈分的,这中间艰难重重,他都看得见。
他相信,君姑娘大约也是看得见的。
既然看得见,又为何做出这诸多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就为他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因为是商人,很多事情谢回P都看得很清楚,他自然也明白就算小瑾是皇子,可以小瑾如今的地位,也是够不上君扶的。
相府千金,最与她相衬的婚事,大约只能是太子。
“君姑娘万要顾惜名节,谢家人多眼杂,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就不好了。”谢回P想着,又拒绝了一回君扶。
他想,大约是小女儿的情意,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淡去的。
可他说完,君扶就像没听见似的,只顾着低头摆弄她面前的茶盏,谢回P看在眼里,无声地叹了一声。
“我成日在府中,消息闭塞,乞巧节那晚爆炸的事,不知谢家主这边可有什么风声?”君扶抿了口茶,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
这件事一直是单容瑾在查,君扶是知道的,她虽好奇幕后黑手是谁,也不敢到父亲面前去问得太勤,生怕老爷子一个弯没转过来,将她与单容瑾联系到一处去。
这种事情能避免则避免,她重生之后对单容瑾的所有事都要敬而远之。
谢回P摇了摇头,“这件事一直都是交给小瑾去查的,那晚之后他并未与我走动过,我也不知道消息。”
“我听说,那晚之后,谢家主往受难百姓家中送了银钱米粮,动作比朝廷下发的抚恤都快,真真是光风霁月。”君扶赞了一句,一旁服侍的含春听得忍不住抿了抿嘴,她家小姐今日就像是把这辈子的嘴都带上了,她真是头回见小姐如此健谈!
君扶不吝夸赞,谢回P受得却很不好意思,他浅声笑笑,道:“这没有什么,我亲眼见到那些百姓的惨状,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他笑起来时双目弯起,双颊好似还有浅浅的月牙,整个人都带上了不一样了风采,君扶看着他笑,自己心里也愈发高兴起来。
愈发喜欢他了。
天色稍霁,拉开一片薄薄的云雾,像是快要下雨了,时候不早,君扶今日与谢回P闲话许多已是十分满足,这便不再作逗留,请辞离开了。
谢回P想了想,道:“月底谢家办赏花宴,会出售几件珍奇的藏品,别家的或许也会拿他们的藏品来拍,君姑娘若是有兴趣......”
“有兴趣!有兴趣!”君扶为谢回P主动约她一回高兴不已,生怕他反悔似的,“那谢家主不妨留我一份请帖,届时我也好登门。”
谢回P微怔,笑着摇了摇头。
“好,那姑娘随我去房中取。”
一番周折,再从谢家出来时也差不多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君扶上了马车,正想命青松往家里赶,余光一瞥却见一人大摇大摆从谢家后门走出,那副模样、那身衣裳,不正是下午在书房对谢回P出言羞辱的人吗?
君扶眼神一暗,拍了把青松的后背,道:“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青松道:“小姐,那人是谢家长房长子,谢纨,平日里格外嚣张,唯有见到当官的才会十分狗腿。”
果然是个窝囊废!
君扶道:“你盯着他,看他究竟去什么地方,找个没人的角落打他一顿!千万别叫人发现了!”
青松眨了眨眼睛,连忙回:“是,小姐。”
这下,君扶才像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心满意足回丞相府去了。
等回到家中,气氛却有些不对劲,君扶走进中堂,瞄了眼爹娘古怪的神色,又见柳氏和君荷杵在里头,君胥站在最中间,三堂会审似的。
“怎么了?”君扶问了一声。
君邺成冷哼一声,指着君胥的鼻子道:“你问问你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君扶遂道:“哥,你干什么好事了?”
君胥摸了摸鼻子,“君荷房里有个伺候的丫鬟,我......我......”
君胥“我”了半天,涨红着脸没说出话来,君扶看着他的模样却像是隐约明白了。
再看看屋里这气氛,君荷还坐在一旁抹眼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意思?”君扶紧了紧眉头,“你被下药了?”
君胥支支吾吾的,“也没,喝了几杯酒,就......”
“这事儿全是我的错,父亲和母亲不要再责怪哥哥了。”一直抹眼泪的君荷突然站了起来,“是女儿不好,让小桃去哥哥屋里送了几块糕点,才闹下了这样的丑事!”
君母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倒是君邺成,听见这话面色稍缓,道:“不关你的事,是君胥管不住自己!家门不幸,你还不跪下!家法伺候!”
左右的下人拿上来一根小臂粗细的木杖,君扶瞧见心里暗惊,她都多少年没见着这东西了,看来父亲是真的动气了。
“老爷为了一个婢女,难道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敢下手狠打吗?”君母突然出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暗暗给君扶递眼色让君扶帮着说话。
君扶忙道:“爹,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弄清楚呢,哥素日里也不是好色之徒,怎么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处置了?”
君扶心里自然是向着君胥的,相府家宅一直安宁,君胥虽不正经,但也知道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来都没闹出过这种丑事,怎么柳氏和君荷一上门这事便出现了?
她心里隐隐觉着不对劲,默默又扫了眼柳氏和君荷的脸色。
听了君扶的话,君邺成倒是先没去动那家法,看着君胥道:“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我倒要瞧瞧你中了什么歪风。”
原来,君胥下午去君母那儿坐了坐,回去便见窗台上放着一坛子酒,酒香四溢,他便饮了几杯,正准备睡下,听见小桃在门外叫了两声。
君胥出门相看,小桃塞给他一个包裹,称里面放着君荷亲手做的糕点,君胥拿起尝了一块,然后就觉得眼前的小桃越靠越近,越发美艳动人,之后不知怎么的,两人就一块进了屋。
小桃半天未归,君荷出来寻,才在君胥门外撞破了二人的事。
一番话说下来,君扶只觉得疑点重重,那酒是哪儿来的?有没有什么问题?那糕点里有没有掺什么东西?都是值得细细盘查的。
君邺成听完似乎也觉得事情的真相如何有待商榷,当场便叫来了大夫将君胥喝过的酒和吃过的糕点一一检查清楚。
其余人等都在中堂坐着等候消息。
想了想君胥弄完之后怕是还没洗澡,君扶有些嫌弃,去和母亲坐在一处了,她刚过去,就听见母亲低语:“一定是君荷那个小妮子心怀不轨,等查明真相,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一家人便在中堂静静等候,过了半个时辰,大夫前来回话:“相爷,那酒和糕点都没什么问题,便是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吃下,也不会有什么异常。”
第37章
第37章
酒和糕点都没有问题, 即便混在一起吃也并无异常,那君胥究竟是着了什么道呢?
君扶虽说重生,但她两辈子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寻常路数找不到缘由,不免看向母亲。
君母面色沉沉,道:“那个叫小桃的贱婢呢?把她拉过来!”
下人连忙去带人, 君荷撞破此人时小桃浑身赤条、□□,这会儿想必也穿好了衣服。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道可称婉转娇媚的音色在外响起,君扶不由抬眸看去,只见被拉来的女子穿着一身水红色的丫鬟衣裳, 穿着打扮平平无奇,可那张脸却艳丽非常、楚楚动人,略微比对着,竟还要胜过君荷去。
谁人会在自己身边留一个如此惹眼的丫头办事呢?
君扶觉得蹊跷, 正转而想去向君胥求证,却见君胥一双眼全黏在小桃身上,像是还没回神似的。
君扶心中一惊,自觉不可思议起来。
难道......真的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不成?可、可这也太快了, 即便是第一回便看对了眼,这君荷才来了几天?这便成了?
君扶突然对这件事的真相没了兴趣知晓,只默默看着父亲母亲如何处置。
“你这贱蹄子!为何勾引我儿?”君母一看见小桃那副容色,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心笃定了是君荷有意要败坏君胥的名声, 若传到外面去叫外人都知道了君胥在自家院子里胡来,与新来妹妹的侍女染到一处, 谁家的好姑娘还乐意嫁给君胥?
小桃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听见君母呵斥,立马流下两行眼泪来,低声道:“夫人息怒!夫人明查!奴婢没有勾引少爷!奴婢真的没有!”
“放肆!定是你用了什么法子,我儿洁身自好,从未闹出过这档子腌H事,怎么偏偏是你?若不如实招来,我这就打死了你扔出府去!”
见君母动气,君邺成一言不发,似乎准备让君母自行解决了此事,他不预备过问了。
在小桃的低泣中,君胥竟破天荒开了口:“娘,事已至此,不如给她赐了名字,留在我房中侍奉罢。”
君母闻言,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君扶挑了下眉,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个贱婢,怎配留在你房中?”君母说着话一边恨恨剜了小桃一眼,若是个寻常婢女,她都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可那是刘氏那个贱人和君荷那边的人,鬼知道她们娘俩心中打着什么主意。
“又不做正妻。”君胥嘀咕一句,“先做妾呗。”
“不行!我前脚才跟你说了孙家的千金,孙夫人前日还在跟我说,孙小姐对你不是不中意,这个节骨眼上你闹出这样的事,岂不是白白让这门婚事黄了?今日无论如何,小桃都不能再留在府中!”
君母面容严肃,话里话外竟像是要敲定他的婚事,君胥也有些急了。
“不是说只是相看吗?我不喜欢孙家小姐,您要中意她,您自己去娶,我反正不娶。”君胥转身看向小桃,小桃正泪眼婆娑望着他,他将身一弯,将小桃从地上拽起,领着竟就这样出了中堂。
“你这孽子!”君母大叫一声,已然带了几分哭腔,君扶见状忙上前安慰:“娘,何至于为这点小事气成这样?”
见事情已成定论,君邺成终于开了口,道:“胥儿房中是一直缺个伺候的人,如今他自己愿意,那就如此罢,至于那孙家,她嫁我君家本就是他们高攀,这亲爱结不结!”
如此一句是想就此揭过,也不欲追究柳氏母女的责任了。
说完话,君邺成便甩手走了,许是这种事在男子看来实在稀松平常,柳氏母女见老爷走了,也都匆匆向君母虚行一礼后退下了,一场事闹下来只有君母一人气得发抖。
“扶儿!一定是柳氏那贱人出的招子!当年她可不就是如此做了妾吗?刚一进门就不安生,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君扶心下黯然,难怪母亲今日如此动怒,原来是又想起当年的事了,今日婢女小桃的所作所为,不就和当年的柳氏如出一辙吗?
“娘不必过于忧心,再怎么说您也是正妻,她不过是往哥哥那边塞了个人,难道还能就此将哥哥拉拢成了她的儿子不成?”
“你知道什么!”君母低斥,“你哥哥从前虽有顽劣,但一直都听我的话,今日还是头回为了个女人与我当众闹开,日后那小桃若再吹吹枕边风,他与我离心了怎么办?小桃若有本事,今后做了你哥哥的正妻,那你哥哥可要唤柳氏一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