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的马车终于到了谢家附近,君扶虽笃定了这辈子一定要任性妄为一次,要为自己而活,但她也知道女子名节也是尤为重要的,所以君家的马车只是停在一个格外隐蔽的角落,而君扶是踩在青松肩膀上,翻进院子里去的。
这个时候谢回P显然已经歇下了,可是君扶不想白来这一趟,她想要给谢回P看一看,便悄无声息绕过了守门的小厮,溜进屋里去。
谢回P素来喜静,外间只有一个人守着他,这倒是方便了君扶。
她走近门中,摸黑找到谢回P的寝居,果然见他已经合衣睡了,君扶蹲身下来,轻轻将他摇醒。
谢回P睡得很浅,在君扶刚碰到他的时候便转醒了,对上君扶那双明媚的眸子时,他先是一愣,随后看见君扶身上的骑服。
“要出发了吗?怎么还来这里一趟?会不会赶不上?”他声调温柔,第一句不是责备君扶来这里,而是担心她误了时辰。
君扶将烛灯点亮,映出谢回P俊美无俦的面容来,在烛灯的映照下,谢回P苍白的病容也添了几许暖意,比平日更为令人心动。
“还早呢!”君扶不觉放轻了声音,“此刻还没有宵禁,只是我这是第一回穿骑服,含春和母亲都说好看,我也想让你看看!”
说着君扶便站起身,在谢回P面前转了个圈。
其实房间里的光线太暗了,谢回P并不能看清衣服的颜色和样式,但君扶的眼神很明亮,满怀欣喜地望着他,他便也露出笑容,称赞道:“是很好看。”
他并不像京城那些油嘴滑舌的富家公子们,褒奖出一大堆华丽的辞藻来,他的眼神很认真,口吻也很认真,君扶便知道谢回P这不是在敷衍她,她高兴得又蹲身下来,坐在榻上,然后把头枕在谢回P的膝上。
“我来找你,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衣服的事。”君扶道,“我之前找来的大夫,竟然是个庸医!那张药方是用不上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会继续找的!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君扶于此道很执着,她前世只是暗慕谢回P而已,即便如此,谢回P病故之后她也像是断了根弦似的,一辈子好像就没了念想。
今生她不再是暗慕了,她与谢回P两情相悦,若谢回P再出了事,她怕是会更加承受不住。
于是君扶殷切着,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便想快些有所成效。
谢回P望着她,并未对此表露出半点失望,只是抬手轻抚了下君扶的发顶,道:“好,你不要心急,慢慢来就好了。”
亲近了一会儿,君扶才起身道:“我该回去了,明天怕是天不亮就会走。”
“好,路上小心。”谢回P坐直了身子,想起身送她,被君扶挡了回去。
“不用,我进来的时候并未惊动外面的小厮,一会儿也只能偷溜出去!你就不要送我了!”
谢回P闻言,出声对外道:“谢犁,去沏盏热茶来。”
外间立刻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翻身起来的声音,和一声“哎”,随后脚步声走远。
谢回P道:“去吧。”
这是为她把人给支开了?君扶弯眸笑起来,飞快地说了一句:“我在山上会想你的!”
她说完脸上便烧起来,飞快转身走了,出了屋子的时候,她在青松的帮助下攀上墙头,抬头时只觉得今夜的星星格外的明亮。
第45章
翌日天不亮, 前往昆山秋狩的大队人马便出发了,君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时辰的早起还是让她不免抱怨了几句。
倒是含春兴冲冲的, 笑道:“奴婢还从未见过狩猎呢!到时候是不是就能瞧见狐狸梅花鹿啦?”
君扶靠在含春给她精心铺垫的软枕上,懒懒酝酿着睡意,一边听含春小声说话, 心里也不住想,其实她也没去过, 很多场景都是从其他贵女口中听说来的。
只是今年的秋狩上,按照前世的轨迹,单容瑾会大放异彩博得隆景帝的欢心, 现今三皇子式微,六皇子被囚禁,此生应该都无法出来了,隆景帝能用的儿子便只能从单容瑾和三皇子之间挑, 从前的偏心不免要收回一些。
一旦出生在皇家,这亲情冷暖本就淡薄如水,别说是单容瑾,便算是她,前世又是如何被自己的双亲对待的呢?
吃过早饭后, 君扶便靠在车里睡了一会儿,前往昆山要走上整整一日,接近天黑大部队才到了昆山猎场。
女眷们的营帐都被安排在一处, 君扶一整日都待在马车上, 一直没什么胃口, 下车后换了几息林中的清气才觉得精神不少,让含春去给她准备点吃的来。
他们的车队在后面, 到的要比圣人晚上许多,这个时候御膳房刚伺候完宫里的用饭,富余出来的新鲜食材不少,含春挑了几样,寻了个无人的小灶正准备烧水,却隐约觉得好像有个人正在看她,她凭感觉抬头望了过去,先是一愣,随即认出此人来。
“是你!”含春道,这不是上回在谢府扶了她一把的小厮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秋狩只有官员及其眷属才能入内,难道他并不是谢府的人?
劲风走上前来,虚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落在含春面上,定定的。
见他不说话,含春抿抿嘴,背过身去继续做自己的事,可那个人脚底却像生了根似的,就站在那个地方不走了,连带看着她忙活。
含春不大乐意,回身便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老看着我干什么?”
闻言,劲风愣了愣,立马转过身去不再看了,只是身形依然未动。
含春一时无言,只能转过身去继续忙活自己的事,等把热羹调好了,等着开锅的时候,她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影还是直直挺在原地。
含春虽说是奴婢,但从小跟在君扶身边,就没受过什么委屈,眼下也有些恼了,直言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这来来往往人多,我可不会怕你,你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听她要喊人,劲风回过身来略带惶恐地看了含春一眼,老老实实道:“要下雨了。”
“什么?”含春看了眼天色,才注意到他手上其实是拿着一把伞的,“那你还不回去当差,站在这里干什么?”
劲风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表情依旧淡淡的,道:“送你回去。”
“......”含春哭笑不得,“这里离得又不远,我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还能被雨淋着?”
劲风不说话了,含春也不再搭理他,专心看顾着锅里,眨眼的功夫,就听天上传来雷鸣声,她都还没来得及把热羹盛进蛊中,瓢泼大雨接踵而至,外面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雨势大得连路都看不清了。
含春提好食盒,看着这大雨哑口无言。
劲风却神色如常,撑开了自己手中的油伞,道:“走吧。”
这下含春是没法拒绝了,男人的身子靠了过来,但又没贴着她,只是把伞全都罩在了她身上,含春低着头快步走路,心里突然一跳一跳的。
“为什么要送我呀?”含春问了一句,只是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大雨湮没了,她等了等没等来回复,便以为是人没听见。
但其实劲风听见了,只是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着雨势,山路不大好走,好在雨还没下多久,路上不算泥泞,大半程的路都稳稳当当走过来了,眼瞧着就快到了,含春脚下却突然滑了一下。
熟悉的臂膀又揽上她的腰肢,很快将她扶稳了,含春轻吸了口气,脸上突然热得厉害。
“我、我到了。”含春道,“里面是女眷待的地方,你不能进去。”
“嗯。”劲风应着,身形却是不动,含春抬头,瞥见他湿了半边的身子,脸上忽然更烫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含春问道。
“劲风。”他也并未隐瞒。
含春点点头,踌躇着想道一声谢,可不知怎的话就是说不出口,最后飞快道:“那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
说完就低下头抱着食盒跑了。
她心里发颤,惊魂未定,一直跑到君扶的帐子里才松了一口气,还回头看了一眼,生怕人追上来似的。
君扶听见动静走出来,看了眼含春,笑道:“回来了?”
含春被笑得一脸莫名,嗫嚅着道:“啊,是。”
她说着立马把食盒打开,将汤羹摆在桌上,道:“小姐快用吧!还热烫着呢!”
“嗯。”君扶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到桌边坐下,一对明目又看向含春,轻笑道,“谁送你回来的?”
含春脸色一变,顿时老老实实道:“原来小姐你都看见了。”
“我看外面下了雨,打发青松去接你,谁知青松半道回来,说你已经有人送了。”君扶唇边笑意流转,故意惹含春的羞窘。
“是...是个叫劲风的小厮。”含春老老实实,“婢子也是第一回 和他说话。”
君扶从来都是个宽和的主子,从不会拘着自己身边的人,前世她还是主动做主许了含春的婚事,若这回含春能有自己合心的人,那君扶也只会替她高兴。
只是这个人的品性如何,还是需要进一步考察的。
这是君扶第一次出来秋狩,没想到就遇上这样的暴雨天气,她兴致缺缺,一想到日后都是阴雨连绵就不想动,早知道待在家里,还能趁爹娘不在的时候肆无忌惮去看看谢回P呢。
谁知第二日天便放晴了,秋狩照常进行,女眷营地这边有几个贵家千金撺掇着要比赛马,君扶虽然会骑马,但骑术不算很精,而且她这回来也只是顺应父命,好为今后嫁给谢回P的事准备,并不打算参加。
只是没想到她不去主动掺和,倒有人想主动过来邀她。
“君姐姐。”孙月晗款款走来,唤了君扶一声。
她穿着身秋黄的裙衫,一身打扮颇具书卷气息,往年的春日宴上君扶也曾同她说过几句话,她父亲是礼部侍郎,之前母亲要跟君胥说的孙小姐便是这位孙月晗了。
只是后来君扶偶然得知孙月晗每回来主动找她说话不过是为了接近她哥哥,君扶便刻意冷着她了。
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孙月晗倒又不计前嫌来寻她了。
“嗯。”君扶应了一声,不说年纪,在京中贵女的圈子里,还没人敢称君扶一声妹妹。
孙月晗道:“你这身骑服可真好看,若是在马上驰骋,想必会吸引很多儿郎的目光罢,不像我,终年与参药为伴,骑不得马。”
君扶懒懒瞧她一眼,笑道:“是啊,你真可怜,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还要出来呢?”
孙月晗眸光闪了闪,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轻咳了两声,伤怀道:“人怎么能一直闷在那大宅中呢,时间一久,人就更加病了,还是多出来走走的好。”
“是啊。”君扶接话,“还是孙小姐命好,家里盼着望着希望你多出门见见世面,不像我,一年下来要赴的宴也太多了,家里人总想关着我。”
君扶本就不喜她,隔着这么些时日没见果然更不喜了,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君胥没娶她回来,成日摆在府里还不够闹心的呢。
站了一会儿,孙月晗又道:“这些日子,他如何?”
君扶一愣,没明白这是在问谁。
随即孙月晗又道:“之前君夫人来我家说亲了,已经敲定了□□成,我只盼着早些嫁过来,见见丞相府的世面,只不知这些时日为何又没了动静?”
君扶一抿唇,感情孙月晗还不知道君胥纳妾的事?还是说她已经知道了,故意来探探口风?孙家攀君家那是高嫁,若非母亲硬是看中了孙月晗,君家是决计不可能会考虑这样一桩婚事的。
君扶徐声道:“别提了,我那不成器的哥被一美妾迷得头昏脑涨,日日都宿在她房里,那美妾身子骨可硬朗多了,怕是不日就要有好消息。”
这句话说出来,终于肉眼可见孙月晗的脸色白了白,君扶心中暗暗冷笑,她就知道孙月晗巴巴来找她说话,不过就是为了打听君胥的事。
那你为何不开诚布公呢?还非要虚与委蛇,装一阵子可怜才肯松口。
两人的这番话,旁边的几个贵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低低地笑了起来,君扶懒得再与孙月晗分辩,正要离去,就见孙月晗脚下打滑了两步,整个人一副摇摇欲坠将要晕过去的样子。
君扶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大跨两步离开了孙月晗,提声道:“我也要一起去跑马!”
第46章
君扶的性子不算热络, 与京城贵女的关系不远不近,可相府嫡女,她要去别人哪有不捧着的道理?况且这里面还有四五成的人都想嫁到君府做正妻。
丞相只有一个嫡子, 那今后的一切扶持势必都会落到这唯一的嫡子身上,谁要是做了君胥的正妻,今后必定是风光无量。
所以谁也不会冲昏了脑袋去和君扶闹不愉快。
看马的小厮将君扶的马匹牵了过来, 君扶看他一眼,望了望空荡荡的地方, 问:“青松呢?”
“小姐,青松侍卫刚刚肚子不舒服,去解手了。”
君扶看了眼自己的马, 心想她纵马身旁没有青松照看着可不好......正疑虑要不要等等青松,就听身后一道声音细细飘来:“君姐姐......”
君扶后背一紧,看都没回头看一眼孙月晗立即翻身上马,随着其余贵女们一同奔了出去。
女孩子们跑马大多是为兴致, 都不会争个高下,有些身子骨差些的被颠上几下就受不住要停下来,中途放弃的人就有不少,最后坚持下来的倒也没有多少人。
君扶倒是觉得有些快意,自从重生之后, 她心里就被很多重事压着,很久没有机会能好好透一口气了。
只是在过一段藤木的时候,她勒紧缰绳提起马头, 身子也随之向后, 可马儿却突然凄厉地嘶叫一声, 发疯似的狂奔了起来!
“啊!”君扶尖叫一声,急着攥紧缰绳, 可任凭她怎么努力都喊不停这匹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匹马穿林荡叶向前疯跑。
瞧见这一幕的其他几个贵女自然也慌了神,连忙折返回营搬救兵去了。
“不好了!君扶的马惊了!快来人啊!”
“快来人!君扶的马惊了!”
一声声的呼喊被正在巡查的单容瑾听见了。
“你们说什么?”单容瑾眸色一厉即刻催马上前,“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几个贵女连忙指认了方向,眨眼的功夫便见单容瑾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她们眼前。
“那位是?”有年纪小的并不认识。
“四殿下你都不知?”
“啊?倒是听说过,不是说他......不受宠吗?”其中一人放轻了声音,不受宠的皇子,怎么会被带到猎场来?
“那是从前,如今圣人身边就那么几个堪用的皇子。”
宫里的人和事,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出定论。
“从前不知这位四殿下品性,如今看着倒像是个热心肠的。”
几位贵女结伴回到营地,又将此事告诉了君扶的家里人。
“扶儿失踪了?”君母惊得立马站起,正过来请安的君胥更是几步上前,想也不想就拽了匹马翻身上去,问:“往哪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