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做什么?”君邺成问君扶道。
“四殿下不认得路,女儿替他引一引。”君扶道。
君邺成目光落在二人之间,心中早已将夫人的说辞信了七八分。
扶儿真看上单容瑾不成?
“四殿下随臣来这边稍憩。”君邺成转换了方向改为引道,君扶见状爽快行礼退下, 倒是单容瑾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此等情景被君邺成看在眼中,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君扶想,今日只要单容瑾露了面, 有心思的人自然会筹谋, 不过这个人不能是君荷。
须得是堪做单容瑾正妻的人才行, 反正现在单容瑾还尚未发迹,无人知晓他今后会成太子, 一切都有机会。
刚离开这边往女席那边走时,君扶见柳氏竟过来了,她走在荫庇处十分隐秘,无人注意到她。
君扶心想她来干什么?难不成一个妾室还想赴宴不成?
她皱了皱眉尚没说什么,谁知柳氏看见她竟主动过来了。
“君扶!”柳氏笑盈盈走上前来,“你能不能代为引见,让荷儿认识几个朋友,日后也好相与。”
“我可没这个闲工夫。”君扶甩开她就要离去,却被柳氏死死抓住衣衫不放,这人还是一脸带笑。
“荷儿也是你妹妹,你若不为她引见,谁来为她引见啊?你们这个年纪的姑娘是最容易说上话的......”
君扶顿时反感起来,她一把挣开柳氏,道:“引见,那须得是我熟知她的品性才能为她引见,眼下君荷在我这里留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柳氏未料君扶这么小一个姑娘说话竟这般不留情面,她也当即变了变脸色,道:“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样同我说话的?”
“长辈?”君扶斜了柳氏一眼,纠正道,“您是妾,妾就是奴婢。”
君扶可不怕得罪人,她再怎么样也是相府的嫡女,而这柳氏现今也不算得宠,父亲还能因为这么个女人冷落了她不成?
两句话将柳氏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她与柳氏那母女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这二人若是安分守己倒也罢了,偏生刚入府的时候给君胥下了那么一个绊子,亏得恰好小桃得了君胥喜欢,又是个清楚明白的,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面对柳氏逐渐怨毒的目光,君扶冷哼一声撇下她走了。
刚去花厅,就有几位贵女过来同君扶说话,今日孙月晗自然是又来了。
这个年纪的女儿家,说话的主题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从京城时兴的妆容到衣服,没聊几句便又成了京中有名望的风流公子。
无非要提到君胥,间或也提到方才出面的四殿下,又说三殿下前日又收了一名妾室,后来又提到一人――张衡简。
君扶一愣,看向说话的女子。
“他素日很是低调,我也是同阿娘去学堂接我阿弟时远远看了他一眼,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此年纪便已考中了,正在翰林院做事呢,前途不可限量。”
“张衡简?张家?”一女皱了皱眉,“是那个前段时日闹出丑事的张家?”
数月前张家办宴,闹出了那场丑事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来倒也不至于骇人听闻的地步,谁曾想后来那张家长子张衡春竟然被人阉了丢在大马路上,实在是一件大事。
因这丑事牵扯女子名节,故而所有人在听到张家之后脸色都不大好,觉得张家人都是坏了心肝的。
可君扶却记起前世张家张衡简的帮助,虽然于事无补,可她依旧感激那时张衡简出手相助。
于是君扶忍不住道:“张家其他人或许心术不正,但张衡简却的确是好的。”
“是呀是呀!”最先提张衡简的那人一见得了君扶肯定,也高兴起来,“他是庶子,但却十分上进,品性也是绝佳的,一直受他继母钱氏的打压,这些年日子过得很苦。”
此女句句不离夸赞,分明只见了一面,却知道张衡简这么多事,怕是已经春心萌动了。
君扶浅笑了笑,看了看这一干人,禁不住皱了眉。
却没有人提谢回P。
这些都是与她相近同龄的女子,她们是都觉得谢回P那是长辈,是不能的吗?
正想着,就听有人道:“说起张家,我记得那日谢家家主好似也在,好一张谪仙一般的脸,叫人过目不忘。”
谢家当年盛名,京中无人不知谢回P。
可若做为郎婿的话......
“听说他身子骨不好,一直将养着缠绵病榻,谢家那一大家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听见的姑娘连连摇头,“我劝你还是歇了心思。”
这人嫁过去,长长久久倒也罢了,万一没两年谢回P撒手去了,留下一个寡妇在谢家,还不被谢家那些人生吞了?
除非是个家里腰杆硬的,可是腰杆硬的,谁会选一个盛极而衰的商家做亲家呢?
君扶听着她们说话,默默别开了眼。
下午的时候,两边各自入席,女眷这边氛围尚且轻松愉快,男席没聊几句便说起朝中大事来。
“听说江北又闹起瘟疫,这回的规模好似还不小。”
“谁说不是?即便州官已及时封城,但还是有一些流民逃了出来,将疫病带到了周围几个县,眼下是控制住了,不过我听说并没有合适的草药。”
“宫里不是派了太医过去吗?”
“太医院那帮人刁着呢,哪儿肯放真正的大拿过去,怕就是打发过去几个小的年轻的。”
“唉,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民心......”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闻,陛下似乎有意派一位皇子过去,也不知道属实与否。”
大伙相继聊着,谁都心知肚明陛下现在堪用的只有两个皇子了,三殿下和四殿下。
三殿下锦衣玉食,一只熊都能被吓得没了反应,何况是瘟疫这等要命的事?不过近来京城风向多变,万一三殿下豁出去了以此挽回圣心也未可知。
这四殿下嘛......就在今日的席上。
众人不着痕迹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都看不透这四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四殿下之前一直受陛下冷落,三六殿下又都风头正盛,无人想过要去结交这位四殿下,也就无人了解他的秉性。只是此子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跃成陛下最受用的皇子,怕也不是寻常人物。
非但如此,陛下的心思他们也有些猜不透了。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不是对三殿下失望彻底,决定拿这个儿子去一试,还是四殿下......
这些人低声的议论或多或少也穿进单容瑾的耳朵里,他不动声色盯着盏中的茶,眼神却逐渐飘忽起来。
明明身至此处,可他却恍惚觉得君扶在自己眼前一般,她笑时的模样,冷冷睨着他的模样,前世倒在他怀里阖上眼睛的模样......
当初他以为只要重生,他就能顺顺利利和君扶在一起,他还特意避开了君邺成的投诚,为的就是仅靠自己夺得太子之位,好风风光光迎娶君扶。
可现在是什么?君扶清清楚楚记着前世发生的事,她喜欢的人是他的舅舅,从来不是他。
那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呢?
除非......舅舅死了,而后,君扶便会如前世一般,将就着嫁了他。
可他单容瑾,什么时候竟要去求君扶的一个将就了?
他心乱如麻,自从昆山秋狩之后,他所有的计划好像瞬间都落了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重生这一世是为了什么。
如前世一般去逼迫君扶?不,不能再这样。
难道眼睁睁看着君扶和舅舅在一起,他去做那没劲的太子吗?
单容瑾紧紧闭上眼,不,他只想要君扶。
第54章
赏花宴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 君扶又拉着含春和自己的侍卫出了丞相府,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看谢回P了。
横竖她今日让单容瑾过来露一面的目的已经达到,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有想法的人自会去争取。
“小姐,府上还在宴请,咱们这个时候出去不太好吧?”含春不大放心, 回头看了几次。
“就是要这个时候才走得了,我去昆山一趟, 不过是惊了马而已,这些日子母亲管我也管得太严了。”君扶早已让青松驾马车出发去谢家了。
她本来打算秋狩过后就去找谢回P的,硬是没找到机会出门。若再不去看看他, 君扶真是要急得上火了。
照常还是翻墙的,可今日君扶到的时候,发现她时常翻墙的地方居然开了一道小门,她怔了怔, 心口突然随之一热。
“你们在这里等我。”君扶这回把含春也留下了,迫不及待进屋去找谢回P,快步走进书房时正见那人在练字。
他还是穿着惯常的一件雪衣,周身气质清润又温和,君扶看着他便情不自禁驻足了一会儿。
“怎么不进来, 站在那里做什么?”谢回P突然开口说了一声。
君扶这才动了动身子朝里面走过去,笑道:“一时入神了。”
听见她的声音,谢回P先是一愣, 随后双目中那点惊讶化为点点温柔, 他道:“原来是你, 我以为是谢犁,好多日不曾见你。”
“是啊!”君扶才不管什么男女大防, 她都是重活过一次的人了,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些干什么?便过去将谢回P一把抱住,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音解释道,“本来从昆山回来就想来看你了,但是家里人总是圈着我,今日府上宴请,我才能得空出来看你!”
“我听说你在昆山遇险了。”谢回P眼中露出一抹忧色,“可有哪里伤着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哪里伤着。”君扶见他关心自己,心里更加热切,“只是回去的那晚淋了雨,发了些热,不过第二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好。”谢回P这才放心下来,搁下自己手中的笔,传谢犁拿些果子茶饮上来。
一看见他,君扶便不免要忧心他的病,道:“之前那个大夫是没有找好,不过我已经托我哥去宫里问太医了,他也答应了要帮我们的,之前那张方子便是宫里一个有资历的院判看出不大对劲的,咱们先治着,慢慢来。”
“好。”谢回P自然无有不应,他自己这副病躯本来就没有筹划要活个多久。
只是以前那是了无牵挂的时候,自然不大上心,可现在他是有了牵挂的,尽管是为着君扶,他也要努力撑一撑。
只是谢回P心里还是会隐隐后怕,他这身子若是一个人倒也好了,来去不会连累谁,可若真和君扶成了婚,他没过几年又丢下君扶去了,这世道中让君扶一个人如何过活呢?
谢家的人终究是不堪托付的。
他正想着这件事,未料君扶也正道:“回P,咱们尽快成亲罢。”
“什么?”谢回P一愣,“这样会否有些仓促了?”
是有些仓促,可君扶心中亦隐隐怕他们如前世一般留不住性命,若她和谢回P又是先后重病去了,那她此世不是又白活一遭吗?
她什么也求,只要今生能和谢回P做一回夫妻就好。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促成。”君扶道,“你什么也不要管,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会自己周旋的。”
谢回P蹙了下眉,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与君扶难以匹配,可只要君扶愿意,他可以登门拜访君扶的父母求他们成全,他并非什么大能之人,能给君扶的不多,但只要他能给的都会给,此生永不再纳妾,唯一说不出口的就是他这副病躯,实在是怕拖累了君扶。
不过此刻迎着君扶热切充满希望的目光,谢回P说不出半个“不”字,哪怕他只活到明日,至少今日应该让她尽兴。
“好。”谢回P浅声应,“聘礼我总要准备周全。”
君扶见他答应了,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好似两辈子很久都没这样高兴过了。
“那就说好了!”君扶道,“你等着我!”
自谢家回来后,君扶便专心策划此事,顺便催促君胥找太医的事。
君胥道:“前些日子江北闹了瘟疫,局势都要收不住了,太医院但凡有些能耐的都去看诊了,其余剩下的都是几位娘娘身边固定的人,不好带出,等过了江北这事再说罢。”
“瘟疫?”君扶听了这话,反而放心下来,前世这场瘟疫虽来势汹汹,但是到十月底时已然发来捷报说瘟疫平息了,并没有闹到京城来,这样想来太医们很快就会寻到合适的方子。
“嗯。”君胥叹了声气,道,“迄今为止已经死了好些人,陛下为彰显朝廷关怀,派了四殿下亲往查看,听说是四殿下主动请命去的。”
“是吗......”君扶心里一哽,她是相府千金,别说瘟疫,她连饥荒都没见过,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她眼中看见的都是最最鲜亮不过的东西。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理所应当就该是她的,怎会不如愿呢?
所以在谢回P重病不治之后,她才会觉得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以致忧思成疾。
前世闹瘟疫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已经记不清了,可是君扶记得前世也是单容瑾自请去江北协助平息瘟疫,他没有根基,要博得圣宠只能以命相搏,可即便是这样功利的做法,那他也是去了江北实实在在为百姓做过什么的。
她怎能一味只知道谈情说爱,输给单容瑾呢?
“哥,我听说有些病人用过的东西都被烧掉了,我从自己私库里捐些银两过去,你代我转交给前往江北的使者,如何?”
君胥失笑,“哪儿就用得上你操心了?”
然而君扶的神色却很认真,君胥那点笑意一点点淡去,最后应道:“好,我去办。”
得了准话之后君扶便回屋准备银子去了,她能做的事远不如单容瑾那么多,可是她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得最好。
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君扶就整理了五百两银子出来,她把自己平时不戴或很少戴的首饰都拿出来一并叫人典当了换现银过来,折合下来又是几百两。
含春看着,担心道:“这样一花出去,小姐要有一两年的时间没有闲钱添置新衣裳和首饰了,平时的开销也要大裁,您何必自己受苦,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呢?”
君扶沉默着,单容瑾有自己的私心,她何尝是没有一点私心呢?重生这样荒谬的事情她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
她只是在想,若她能力所能及做些好事,能不能积攒一点功德,老天能不能放过她和谢回P,让他们今后的日子顺遂一些、好过一些?
万一呢?
“你只管去做便是。”君扶道,“我院里的下人,包括你,份例一应还和之前一样,缩减的地方只管往我这里扣就是。”
含春见君扶态度坚决,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着去做了。
两月之后,大部分外派的太医都顺利返回京中,并且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此次江北瘟疫的平息,四殿下单容瑾当属头功。
到来的太医将单容瑾是如何找到病症、如何找到草药、如何救治都详详细细为隆景帝说了一遍,语气中不乏对单容瑾的大加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