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点遗憾,她闻不到风带来的味道。
“若是衙内知道,追过来可怎么办?”杜鹃有些忧心。
顾清禹追柳夕熏追得那样紧,肯定会追上来的。
“不会的,香行的事那么多,他哪里有空能追上来呢?”柳夕熏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何况,香行还有一个钟意他的女子。
吕冰夏何以对自己那么大的敌意,还不是因为顾清禹。
柳夕熏觉得风有些咸咸的,吹得自己心口发涩。
“娘子你且看着吧,虽然衙内平时看着是个翩翩公子,温柔得很,其实个性比驴还倔强。他一定会追上来的。”杜鹃信誓旦旦地说着。
柳夕熏见杜鹃这副模样,心中也起了疑虑:难不成真会被他追上来?
可时间慢慢过去了,眼看太阳快落山了。
柳夕熏慢慢也放心了,都过了这么久,顾清禹肯定是追不上了。
杜鹃却说:“快了。”
接着,马车后便传来一阵阵呼喊“夕熏!柳夕熏!你给我站住!”
“我就说吧。”杜鹃扬起眉毛,一副“让你听我的,你不听,这下好了吧。”的幸灾乐祸神情。
“坏了……”柳夕熏也有些愣神了。
这人是真死心眼啊。
柳夕熏干脆把马车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顾清禹就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问道:“你怎么不等我!”
柳夕熏心虚得看向杜鹃,杜鹃连忙把脸侧过去看路边的树木。
“为什么不等我,你很讨厌我吗?”顾清禹又问了一遍,脸上满是委屈,嘴巴微微撅着,当真是可怜巴巴。
“哎呀,我们是女孩子,你一个男子,一起出行怕是不方便。”柳夕熏推脱着说道。
“我可以帮你们架马车,帮你守夜。你们两个女子,独自出行在外,多不安全啊。”顾清禹坚持道。
柳夕熏见他这状况,知道是劝不过他了。
只得顺着他说了:“也是,你的话也有道理。”
“那让我也一起吧?”顾清禹换上一副笑脸,殷切地问道。
柳夕熏又转头看向杜鹃,杜鹃又看向别处,小声嘟囔道:“他可是东家,我能说什么?”
“嗯……那便随你吧。”柳夕熏尴尬地说道。
顾清禹便下了马,一同坐在马车上。
杜鹃自觉在外面坐着慢悠悠赶着马车,顾清禹坐在马车里,又开始对着柳夕熏絮絮叨叨说起今日的事。
今日花田他随意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大事,便回到了香行,谁知一回去发现柳夕熏和杜鹃都不在,他也看到了桌上的信。
放下信顾清禹便赶紧招呼平叔,让他打理好生意,说自己有事要去抚州一趟,估摸着要走个把月。
接着便买了匹快马,一路赶来。
柳夕熏听着,耳朵都听累了,于是装作睡觉了。
“夕熏,我讲话就这么无趣吗?”顾清禹轻轻说道,叹了口气,便到马车外了。
柳夕熏听着,心里也有些低落。
这也不是她的本意,她并不想伤害顾清禹,只是顾清禹实在是话多,柳夕熏平日里又是个话少的,也不想听别人说太多。
可顾清禹真的失落了,柳夕熏又觉得良心不安。
就像刚刚,柳夕熏没有提前和顾清禹打招呼便走了,心中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所以也没有拒绝。
要是按照从前柳夕熏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不让顾清禹跟着就绝对不会让他跟着,哪里会像今天,让顾清禹跟着了。
天色暗了下来,顾清禹觉得也不便继续赶路了,便将马车停在路边的空地上,找了些柴火升起火堆。让柳夕熏与杜鹃二人在马车中睡着,自己在外面守着。
不一会儿柳夕熏从马车上下来了。
看着顾清禹坐在火堆边,火光映在他脸上,跳耀着。
柳夕熏坐到他身边,看着他。
顾清禹心中憋着一口气,故意冷着脸,不看柳夕熏。
“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看你的脸。”柳夕熏说道,转头看向火堆。
顾清禹仍是不作答。
柳夕熏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清禹时,富家公子该有的印象,他全占齐了,还多了双好看的双眼,像月牙一样。
“还挺好看的。”柳夕熏轻声说道。
“你在哄我吗?”顾清禹话语糯糯的,好似还有被人抛下的委屈。
“算是吧,别生气了。”柳夕熏耸耸肩,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些无奈了。
“你为何要丢下我?”顾清禹换上正经的语气了。
柳夕熏这才听出来,顾清禹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于是也认真解释道:
“你香行有事情要忙,总是让你跟在我左右,旁人总是会说三道四的。这些事我能自己做的,我欠你太多了,不想欠更多。”
“说白了你就是不喜欢我,对吗?”顾清禹一字一句问道。
“你需要我喜欢你吗?你不是刚聘了位喜欢你的制香师吗?”柳夕熏转头看着火堆,撅着嘴说道。
“我需要的话,你会喜欢我吗?”顾清禹像是听不懂柳夕熏的话一样,仍是按照自己的逻辑继续问着。
“不会。”柳夕熏不愿与他多说,又回到马车上了。
顾清禹见她走了,又落寞了起来。
苦恼了一夜。
快天亮之时,柳夕熏又出来了,对顾清禹说,你睡会儿吧,我来守一会儿。
顾清禹心中实在憋屈,于是走到柳夕熏面前,扶着她的双肩,说道:“若是你不喜欢我,我待到天亮就走。”
“那你走吧。”柳夕熏甩开他的手,冷漠地说着。
没完没了说着一件事,柳夕熏是真的十分厌烦。
“好,我走。天亮便走。”顾清禹黯然神伤,说出这几个字便缓缓转身,回到火堆旁边坐下,背影对着柳夕熏。
柳夕熏看着他的背影,竟然也觉得有些心酸。
可自己就是不愿与他纠缠这些事,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他顾清禹逼的。
天亮了,柳夕熏架着马车便走了,留顾清禹一个人在原地。
“娘子可真狠心啊。”杜鹃知晓此事以后,不住地摇头:“恐怕我们衙内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子伤心,也就是娘子了。”
“是他逼我的。”柳夕熏忿忿不平:“明明已经说了很多次,可他就是听不懂我说什么,就事论事不行吗?”
“那么,娘子你喜欢衙内吗?”杜鹃沉吟问道。
“当然不喜欢了。”柳夕熏连忙反驳。
“真的吗?”杜鹃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望着柳夕熏。
柳夕熏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着急又想继续反驳。
杜鹃却说:“娘子不必着急反驳我,此事你须得问清楚自己的心意。我瞧着衙内对娘子是真感情,若是娘子无意,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好。”
“我没有说清楚吗?”柳夕熏问道。
“应该说,娘子你还没有想清楚。”杜鹃回答。
若是真想清楚了,面对顾清禹的逼问,柳夕熏也不会一直避而不答,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一直恼着另一件事。
只是柳夕熏在下意识逃避罢了。
“我?想清楚?”柳夕熏喃喃道。
带着这个问题,柳夕熏与杜鹃奔波了七日才回到抚州。
她修缮了爹爹与娘亲的坟墓,将一部分官府收集回来的古沉香当作陪葬,放在爹娘的棺木之中。
接着又与杜鹃在抚州四处走了走。
又过了七日,方才回到顾氏香行。
顾清禹破天荒没有立刻来找柳夕熏。
“看吧,你那番话的确伤到衙内了。”杜鹃陪着柳夕熏说道。
“随他去,我倒是乐得清静。”柳夕熏话说得轻巧,可眼神分明望向门外。
柳夕熏还是希望顾清禹来找她的。
杜鹃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在抚州,柳夕熏除了祭拜爹娘,修缮坟墓之外,样样事情都是心不在焉的。
之前说好的一堆要去抚州做的事,看的风景,吃的美食,柳夕熏只带着杜鹃做了一半,另一半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便草草结束这次行程,赶回来香行了。
可杜鹃心里清楚,柳夕熏是放心不下顾清禹。
可看眼前这情形,柳夕熏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不喜欢顾清禹。
第42章 百草香(十)
顾清禹回到了香行,第一件事便是找世子哭诉。
世子听完来龙去脉,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狠狠打了下顾清禹的头。
“真是榆木脑袋啊!”
“她说她不喜欢我。”顾清禹受了情伤,还被世子打了一巴掌,失落地摸着脑门。
“她不喜欢你就不会说你香行那个新制香师如何了!哎呀,你真是不开窍。”世子摇摇头,叹道:“你说你非得这个时候追问她做什么,一同到抚州游玩不好吗?”
“我介意她丢下我,我就是想问个清楚。”顾清禹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唉,你可真是……”世子也无奈了:“等她回来你再好好哄哄罢”
顾清禹闻言又打起精神,向世子讨教起来。
——
秋雨终究是下了下来,两场雨之后,秋风也萧瑟了起来,夜里凉意骤起。
“好在咱们回来得早,不然淋着雨,做什么都是不方便的。”柳夕熏端着茶盏,看着门外湿哒哒的树叶,不禁向杜鹃感叹道。
“是。”杜鹃看着眼前这个娘子,真是有些犯愁了,整日里憋在院子里,也不知道与衙内赌什么气。
二人回到香行也有三日了,柳夕熏愣是没有去找顾清禹说一句话,顾清禹呢,也没有来院子里。
杜鹃想到这里,也觉得有些憋屈了,便走了出来。
顾清禹也慢慢走进了院落。
“衙内。”杜鹃喜出望外,忙迎了上去。
“她在吗?”顾清禹生涩的问道,眉眼中还带着犹豫。
“在,衙内快去吧。”杜鹃一面说着,一面将顾清禹往院落里面推。
顾清禹就这样半推半就走进了柳夕熏房间。
柳夕熏坐在窗边,见顾清禹走了进来,又忙将头侧了过去。
“夕熏……”顾清禹缓缓开口。
“何事?”柳夕熏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得先冷着脸。
“二皇子昨日告诉我,圣上很是喜欢你制的香烛,打算召你入宫。”顾清禹见柳夕熏态度冷淡,心中本怀揣的一点柔情也散了,只是尽着义务,将此事告知于她。
“只有此事,告辞。”顾清禹说完便走了。
柳夕熏看着顾清禹的背影,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情绪又低落了。
不过又想着皇上召见之事,柳夕熏还是觉得应该与二皇子说上一说。
择日不如撞日,早点解决也好。
如此想着,柳夕熏便叫上杜鹃一同来到王府,与二皇子说了不能入宫觐见之事。
“为何?柳娘子好容易才能得到官家的赏识,怎的今日却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二皇子不解。
旁人听闻官家召见,都是乐的恨不得回家烧香拜佛感谢列祖列宗的照顾,柳夕熏却要主动放过这个机会。
“不瞒殿下,我已经失去嗅觉了,即便是入宫面见了官家,怕是也不能未官家效劳了。所以劳烦殿下帮我与官家面前美言几句。”柳夕熏失落地说道。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如今自己嗅觉尽失,大夫叮嘱过千万不能闻香。那宫殿里,常年累月焚着香,她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过去,怕是嗅觉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
二皇子闻言也是面露惋惜。
制香师没了嗅觉,就像是琴师断了双手,说书的哑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了一样,等同是葬送了此生一般。
“那柳娘子好好调养着,父皇那边,本宫定会帮你说清楚道明白。”二皇子安慰道。
柳夕熏放心了,便告辞了。
时间还早,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到香行,便与杜鹃随便找了个茶摊,喝了碗茶水。
“诶?柳娘子!”
柳夕熏闻言抬头一看,竟是镇国侯世子。
“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见世子,真是巧了。”柳夕熏站起身来与世子寒暄道。
“娘子可有空聊聊?”世子邀请道。
杜鹃见状便对柳夕熏说自己先回香行了,让柳夕熏与世子好好聊聊。
柳夕熏自然是答允了,杜鹃便先行离开了。
世子便邀请柳夕熏到了一贯喝茶的茶楼,又是一壶红茶一壶绿茶,又点了些茶果子,二人便聊了起来。
“听闻你嗅觉伤了,如今可好了?”世子问道。
“还未好,不过比起最开始,也是好了些了。”柳夕熏笑道,看起来倒是不太在意此事了。
世子见她开朗,便也不担心了,转而问起以后的打算。
“打算?我也还未想好,总之等嗅觉恢复,还是要继续制香的。”柳夕熏说起这些倒是有些发愁了。
她心中有些想法,只是还未决定,也不知如何说。
“顾清禹呢,你是如何打算的?”世子冷不丁问起这件事。
柳夕熏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我也不能说吗?”世子一副嬉皮笑脸的。
“不,实话说,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此事。”柳夕熏也很苦恼,端起茶盏,想喝又不想喝的模样。
“你不是一向都很有决断的吗?怎的如今却犹犹豫豫?”世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柳夕熏。
“我觉得自己应当是先制香,有些了再考虑儿女之情,只是清禹他逼问,我既不想伤害他,也不想顺了他。”柳夕熏想了许久,终究说了句最符合自己心思的话:“况且,他也已有佳人在侧了。想必不多久便不会追着我不放了。”
世子闻言,便懂了,一副坏笑说道:“这是吃醋了。”
“吃醋?”柳夕熏想了想,顾清禹对自己情深意重,自己也是仗着顾清禹对自己的好,一直对他肆无忌惮,没有拘束。那日吕冰夏出言不逊,她便一直心中不快。
她想说给顾清禹,却又感觉会显得自己格外小气,不能容一个新人。
“你这就是动情了!”世子笑着,满脸都写着“看笑话”三个字。
动情?
柳夕熏有些慌乱,眼光都不知道落在哪里。
世子见她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真是两个小娃娃,都是第一次尝情滋味,竟然如此纠结。”
“纠结?”柳夕熏不解,自己如何就是纠结了。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如今既动情了,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面对清禹对你的感情,可不就是纠结了。”世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选择做了这个好人,帮二人捅破这个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