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他是休息好了,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面色红润,又是那个东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
“真的有事。”顾清禹眉头微蹙,装作急迫的样子。
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来求医了?柳夕熏想着,连忙回到大堂禀报唐慎微。
“让他进来吧。”唐慎微望着门外,微微一笑。
柳夕熏应声又到篱笆外,将顾清禹引了进来,坐在唐慎微面前。
“可是求医?”唐慎微盯着顾清禹。
“晚生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晚生仰慕前辈英姿,想在前辈隔壁建一处宅子,在此清修几年。不知前辈可否允准?”顾清禹拱手拜礼。
唐慎微一捋胡子,仔细端详了顾清禹的面相,沉思了片刻,而后点头同意:
“好。其实这地也不是我的,你愿意建宅子便建吧。”
“多谢前辈。只是这建宅子,须得在旁看着。晚生见前辈如此平易近人,便斗胆问一句,能否在这聚草堂借宿呢?我愿意为前辈打理院子中的药草,开垦新地。其实晚生本想说为聚草堂开新地,扩建一番,但是怕扰了前辈清净。若是前辈愿意,晚生想把隔壁造成另一个聚草堂,就当是扩建了。”顾清禹小心翼翼地问道,完全忽略了一旁递眼色眼睛快挤抽筋的柳夕熏。
唐慎微眯着眼睛,微笑看着一脸忐忑的顾清禹,一旁是满脸尴尬的柳夕熏,随即笑道:“不错不错。老夫许了。”
柳夕熏闻言尴尬变为诧异。顾清禹也是不可思议,看着唐慎微略微怔住了片刻。
他本就是抱着被骂一顿的心思开口问的,没想到唐慎微居然同意了。这让他很是意外。
吃惊之余便是席卷而来的狂喜。
顾清禹得意地看了一眼柳夕熏,接着拱手规规矩矩行了叩拜大礼:“多谢前辈。”
唐慎微欣慰一笑,便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只低低说了一句:“小七你带他下去吧,找一间厢房安歇。”
柳夕熏应下,便带顾清禹离开了。
“你住哪间,我要住你隔壁。”顾清禹跟在柳夕熏后面,无赖地说道。
“你住这里,师兄旁边。”柳夕熏指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说道。
顾清禹听到“师兄”二字,心火直冒,刚想拒绝,便看到柳夕熏脸色阴沉看着自己。
“好好好,住哪里都好。我保证,绝不给你添麻烦。”顾清禹强压下心火,勉强挤出笑脸说道。
“这还差不多。”柳夕熏一翻白眼,打开房门,把顾清禹留在此处便离开了。
顾清禹急忙进屋扔下自己的包袱,出来便想追上柳夕熏,却被来到房门口的容衡拦住了去路。
“你要做什么?”顾清禹见到这副嘴脸便不高兴,语气也差了许多。
容衡却不屑与他置气一般,直视着顾清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自然是拦着你咯。做跟屁虫可是很讨嫌的。”
只一句话,便把顾清禹惹恼了。他挥起拳头,就要朝容衡胸口打去。
容衡轻蔑一笑,将脸凑了过去,指着自己的脸说:“来,往这儿打。你前脚打完,我后脚就去找师妹诉苦。”
顾清禹闻言便收起拳头。
柳夕熏若是知道他在聚草堂打人,就算唐慎微不追究,柳夕熏也会头一个将他赶出去。
好不容易进来了,可不能冲动行事了。
顾清禹压下自己的怒火与不耐烦,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容衡说道:“我不是你的师弟,做什么都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夕熏若是讨厌我,也不必你来传话。”
容衡瞥了顾清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顾清禹也出了房门。
一时间他也不敢去寻柳夕熏了,只得在院中逛着。
——
柳夕熏离开之后,便依旧在院中布置着祭月台。
不一会儿,容衡也来帮她了。
二人合力之下,祭月台很快装点得当,一应供品也都准备好了。
柳夕熏见一切妥当,接下来也无事了,便想去寻顾清禹,带他逛逛。
容衡却先开了口:“既然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也无事了。你还是去寻顾兄吧,他人生地不熟的,师妹你多照顾照顾他。”
柳夕熏闻见此言,心下却生了怯意。
若是无人说些什么,柳夕熏倒是可以很坦然去寻顾清禹,带他熟悉熟悉环境。
可容衡这么一说,柳夕熏却不想如此去做,显得自己很在意顾清禹一样。
“他一个大男人,需要我照顾什么啊。”柳夕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容衡嘴角扬起,轻笑一声,对柳夕熏说:“既然这样,二师姐在厨房忙着呢,不如咱们帮帮她吧。”
柳夕熏本想答应,可又迟疑了,不好意思说道:“我就不去了吧,说来惭愧,我并不会下厨房。师兄还是你去吧,我去帮帮师父。”
容衡见状也不好强求,便答应了,自己去到厨房。
柳夕熏来到师父身边,帮他研墨。
也不知唐慎微多大了,总之胡子头发全都白了,可他仍旧是笔耕不辍。每日都在翻医书,看药材,编写着什么。
柳夕熏在旁看着,师父些的都是些药材,以及相关注解介绍一类的。
“若是我以后有本事了,也要像师父这样,编一本书。”柳夕熏一边磨着墨,一边说道。
“那你想编什么类型的书呢?”唐慎微抬眼看一下柳夕熏天真的模样,慈祥地笑道。
“与香有关的吧。我也想像师父写药材一样,编写一部介绍香料的书。”柳夕熏转着眼珠,不住地遐想。
从前她制香总是要一样一样闻过来,若是她编写这样的书,以后制香,也许就不需要再那样辛苦地找灵感了。
其实顾清禹的书房中也有类似的书籍,只是年代比较久远,所收录的香料又比较少。如今香料比起前朝,不知多了多少。那些书对于柳夕熏而言,多半是无用的。
“只要你想,待到嗅觉好了以后,便可以开始了。”唐慎微垂目道。
这话给了柳夕熏莫大的鼓励。
容衡一直告诉柳夕熏,师父非常严厉,要勤加学习,不可懈怠。
可这些日子下来,柳夕熏觉得师父还是很慈祥和蔼的。
“师父你不怪弟子懈怠对药的学习吗?”柳夕熏小心翼翼地说道。
唐慎微闻言抬眼瞪了一下柳夕熏,吓得柳夕熏赶紧低头研墨。
“许多香料也是药材,绝大多数香料都是能入药的。你若是能编写香料的合集,那也是修习了。”唐慎微的话语幽幽地钻进柳夕熏的耳朵里。
“是。”柳夕熏欣喜地应道。
不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快要晚膳了,柳夕熏又想起了顾清禹。
说来也奇怪。
柳夕熏本来觉得按照顾清禹的性子,不一会儿便要来寻自己了。可这过了一下午,也没见着他的人影。
想起顾清禹和容衡有些过节,柳夕熏有些担忧,便四处寻起顾清禹。
终于,在那堆艾草边,柳夕熏找见了顾清禹。
他一个人蹲坐在艾草旁边,背影充满了孤寂。
“你在这里做什么?”柳夕熏蹲到顾清禹身边,头一歪问她。
“没做什么。我怕打扰你,便不敢寻你。”顾清禹呆呆地看着眼前已经枯黄的艾草,说道。
柳夕熏一阵心酸。
好好的一个东京城第一香行的衙内,现在眼神呆滞,全然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你不是要在旁边建个宅子吗?你想便去做吧,反正师父也都同意了。到时你把宅子也造成聚草堂这样,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多好呀。”柳夕熏声音温柔了许多,安慰着说道。
顾清禹闻言略略点了点头,仍是没有振作起来。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何了。
偏偏要留在这里受气。
可是说要走,他又放心不下。
“罢了罢了,明日我去镇上找些人来建宅子吧。”顾清禹郁郁不乐道,站了起来。
柳夕熏也随他站了起来,赔着笑脸凑到顾清禹眼前,俏皮一笑,道:“好啦,我带你略逛逛,一会儿一起去吃月饼,可好?”
顾清禹被她的笑感染了,不由自主嘴角也上扬,点点头道:“好。”
二人便一同在院落中看着药草。
来到黎朦子树旁边,柳夕熏兴奋地向他介绍。
“这个黎朦子香味很是好闻。以后我们待一些种子回东京也种一些,给香行制香。”
容衡却不和时宜又走了过来。
顾清禹见到他,脸便垮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清禹:有我在这儿,谁都不能和我抢夫人!
我不允许!!!不允许!!
开启!钞能力!
——
对不起,各位,我昨天更错章了,已改
第49章 雷州拜师(七)
容衡挂起自己的招牌笑脸,对顾清禹说道:“别那么大敌意嘛,我只是想过来帮师妹给你介绍和介绍。”
“我并没敌意,师兄怕是多虑了。”顾清禹咬咬牙,也学起容衡的虚伪。
柳夕熏觉得场面又尴尬了起来。
“师妹,饭已经做好了。我特地过来叫你们入席。一会儿还得祭月呢,别耽误了。”容衡掠过顾清禹,朝着柳夕熏说道。
“嗯。”
柳夕熏应下,便推着顾清禹去到大厅之中。
众人都落座以后,中秋夜宴便开始了。
容衡和顾清禹坐在柳夕熏一左一右。
“师妹,吃菜。”容衡给柳夕熏夹了块肉。
顾清禹也不甘示弱,夹了块鱼到柳夕熏碗里:“夕熏,吃鱼。”
容衡瞪了顾清禹一眼,又给柳夕熏夹了青菜。
二人你来我往,没几个来回,柳夕熏的碗就堆满了。
“你们在做什么啊……”柳夕熏往左看了看容衡,往右看了看顾清禹,无奈地说道。
容衡与顾清禹不约而同都低下头扒起饭,默不作声。
唐慎微与其他弟子都在一旁偷笑。
柳夕熏也觉得不自在,低头闷声吃菜。
终于,大家都吃饱了。
天色也全黑了。
天公作美,星空浩瀚,圆月高照。
月光与烛光交辉,众人在唐慎微的带领下来到院中祭月。
每人拿起一炷香,依次拜过月以后将香插进香炉之中。
接着,众人便分散坐在四周,赏月、分食月饼、饮酒。
聚草堂的弟子们,一年四季日日都要修习,只有这种过节的日子方能休息。大家也很珍惜此时停下来的时光,三两人对坐在一起说着笑着。
原本该是很惬意的时候,享受节日的氛围。
柳夕熏望着月亮,想起爹爹和娘亲。
去年的中秋节,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坐在院里子赏月。
爹爹焚了一品桂花香,和着自家酿的米酒,吃着月饼,好不惬意。
可从今以后的中秋,都是柳夕熏一个人过了。
月圆之夜,人却是不团圆的。
“好在来到这里了,还算热闹。”顾清禹坐到柳夕熏身边,也望着月亮。
“你在东京的时候,不热闹吗?”柳夕熏转头问道。
顾清禹也没有了爹爹娘亲。他那时候年纪更小一些,想必是更难熬的。
“东京城是很热闹,但我中秋之夜不会出去的。”顾清禹望着天空,眼中却没有月亮的光辉。
“为什么?”柳夕熏不解。她还以为热闹些,就没有那么伤怀了。
顾清禹头低了些,不再望着天空,而是望着远方漆黑的树林:“爹娘就是中秋夜遇害的。所以,中秋节我不会出去的。”
柳夕熏心下一紧。中秋团圆之夜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赵世凡真是不得好死。
“原来你那么惨。”容衡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到了柳夕熏身边,幽幽叹了口气。
柳夕熏此刻又被他二人夹在中间,不尴不尬的感觉,很不自在。
“是啊,你又有把柄可以伤害我了。”顾清禹苦涩一笑。
“我才不会拿这种事戳人心窝子。我也是有些医德的。”容衡递给顾清禹一杯酒,难得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之意。
顾清禹接过酒,扬起眉毛,闻了闻:“你不会在酒里下了药吧?”
柳夕熏坐在中间,看着二人言语你来我往,自己在中间很碍事的感觉。
“要不,你们聊聊?我去陪陪师父吧。”柳夕熏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徒留容衡与顾清禹二人。
“下了药,你敢喝吗?”容衡一口饮尽自己杯中的酒。
顾清禹端起酒盏,朝容衡做了个“敬”的动作,随即仰头将杯中酒倒进嘴,咽下后将酒杯抛给容衡:“怎么不敢,你要是下了药更好。我若是中毒了,夕熏就会相信我了。”
容衡一把抓住飞来的酒盏,又斟满了,递过去。
“你们喝酒不用节制的吗?一杯接一杯。”顾清禹接过酒便是一饮而尽。
“这是我们聚草堂自己酿的药酒,不会醉。”容衡自己也喝了一杯,轻轻勾起嘴角说道:“你多喝一些,强身健体的。”
顾清禹听出容衡画外音,扭过头瞪着容衡,不服气道:“我很强壮!”
“阳气不足。”容衡坏笑着,看了眼顾清禹,说道。
“你为什么看不惯我呢?”顾清禹见容衡没了往日的敌意,开口询问。
容衡呵呵一笑,沉默了良久,扔下一句“看不惯就是看不惯”,便离开了。
顾清禹看了看不远处与唐慎微聊天的柳夕熏,不敢过去打扰,又略坐了会,自己回到厢房歇息了。
明日还得去镇上请人过来建宅子。
——
柳夕熏坐在唐慎微身边。
唐慎微一直很静,平日里并不多言。柳夕熏很是喜欢这样的师父。
她也不是个话多的。
二人就如此静坐着。
柳夕熏望着星空,想着自己的前路。
唐慎微不知望着什么,像是打禅一般,静静的,让人不忍心打搅。
“你不是为着学医而来,我知道。学习一些药理对你来说便足够了,你不必在我这里待很久。”唐慎微缓缓说道。
“是,师父。弟子也是想跟着师父学两三年药理,便依旧干回老本行,制香去。”柳夕熏并不想装作自己如何如何好学,将自己心底的打算都全盘托出了。
“你有如此想法便是最好了。”唐慎微说着:“为师看你院中的药草打理得井井有条,明日开始便与容衡一同到山里去采药吧。”
柳夕熏拱手拜了一拜,应下师父的安排。
她从前便常常去山里采香,采兰草。不过药草她接触得少,不太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