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也是想与柳夕熏一争高下，才让容衡犯险去采那雪莲花。
虽然她说话的确难听，行事也十分做作，但到底是没有坏心的。
不似赵婉今一般，事事都要做绝，要置柳夕熏于死地。
“唉，不过吕冰夏在香行中的事，也不能说给容衡，不然他要杀了我。”顾清禹摇摇头，扒了一口饭。
“也是，我也不能说。我与她同为女子，在她的未婚夫婿面前揭短，太不厚道了些。”柳夕熏连忙撇开干系，生怕顾清禹赖上她。
吃完了饭，顾清禹收拾了碗筷，柳夕熏来到暖阁照顾容衡。
吕冰夏正坐在门外廊下。
“怎么不进去。”柳夕熏轻声问道。
“我不想看到他。这些都是他欠我的。”吕冰夏沉声说道。
“也许昔日的事就是一场误会呢？”柳夕熏试图开导她。
“我不在乎了，反正我现在相中的是顾氏香行的顾清禹。”吕冰夏不屑地说道。
话至此处，柳夕熏也无言以对了。
“我可相不中您，您老可行行好，放过我吧。”顾清禹走了过来，白了一眼吕冰夏，阴阳怪气说道。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吕冰夏不满。
“唉。”顾清禹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当真喜欢我？”
“当真。”吕冰夏点点头。
“那你喜欢我什么？”顾清禹问道。
“……”吕冰夏一阵沉默，良久道：“你样貌好，家底厚。”
“我不喜欢你，你伤心吗？”顾清禹又问道。
吕冰夏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只不过把我当作是一件玩物，一种能炫耀的资本，你当然不会伤心了。你只想得到我证明你自己，而我是不是对你有情，你根本就不在意。”顾清禹一字一句说道。
“是这样吗？”吕冰夏若有所思。
柳夕熏拍了拍吕冰夏的肩膀。真是个孩子啊。
接着，柳夕熏与顾清禹便进暖阁继续照顾容衡了。
吕冰夏仍旧坐在廊下吹着冷风。
天色黑了下来。
柳夕熏在暖阁里翻阅着医书，顾清禹陪着容衡下棋。
“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吕冰夏。
“你想通啦？”柳夕熏莞尔一笑。
“我打算回东京城了，还望柳娘子帮我与前辈求求情，看他能否随我去一趟东京城。”吕冰夏规规矩矩朝柳夕熏行了一礼。
“只有此事，我先告辞了。”
仍是没有看一眼容衡，吕冰夏转身就走了。
容衡心里空落落的。
柳夕熏也察觉到他眼中的失落。
第54章 雪莲香药（四）
“若你不愿意，我不会帮她求情，还会劝她多留几日。”柳夕熏抄写着医书中的药理，头也不抬说道。
“劳烦师妹帮忙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吧。这一趟，她定是立下誓言才过来的。若是请不到师父，她又要遭责罚了。”容衡望着门，仿佛吕冰夏就站在门外，与他隔空对望一般。
“行，都依你。”柳夕熏头也不抬应下了。
“你要随她一同去吗？”顾清禹关切地问道。
“去。”
“不去。”
容衡与柳夕熏同时作答，都以为是问的自己。
二人相视一笑。
“学艺不成我绝不回东京城。师兄你与吕冰夏之间的事，是该捋捋了。”柳夕熏轻笑道。
“嗯……”容衡又有些迟疑了。
顾清禹轻轻一拳打在他肩膀上：“还犹豫什么，追上去还有机会，不追上去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东京城可不止一个顾清禹。”
容衡被顾清禹这话逗乐了：“还以为你顾清禹是多大的人物，这也拿出来说。”
“你是不知道你家这位吕娘子有多么能作妖，来我的香行两三天就搅得鸡犬不宁。还常去夕熏那处挑衅示威。”顾清禹顾不上旁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容衡笑了笑：“这倒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你要不换个人喜欢好了，这个吕娘子你能招架得住吗？”顾清禹替他犯了难。
容衡看了看正在伏案抄写医书，还在偷笑的柳夕熏，笑道：“嗯，我觉得师妹不错，要不做你的情敌吧。”
顾清禹连忙挡在容衡眼前，眉头一皱：“你想得美。我看吕冰夏挺好的，就专门治你。”
容衡哈哈大笑。
两人笑作一团。
——
柳夕熏帮吕冰夏问过了师父。
唐慎微觉得自己也是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这山高路远的颠簸了，婉拒了。
但他还是让自己的大弟子随吕冰夏去瞧一瞧。
大师兄他跟随师父最久，医术也是尽得唐慎微的真传。带他一同回到东京城，吕冰夏也好有个交代了。
容衡本说他也要一同去，可吕冰夏根本不理睬，自己就走了。
她临走前的一个晚上，将一个小纸包交给了柳夕熏。
里面装着雪莲花。
“从前我总是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能赢过你。可这雪莲花，我的确是无能为力。今日我便交给你吧。雪莲花已经小心烘干了，香味保存得很好。”吕冰夏说完就走了。
容衡听闻此事倒是沉默了良久。
柳夕熏将那个小纸包交给容衡：“这是你拼着性命带下来的雪莲花，还是你留着吧。”
容衡接过来，小心翼翼打开纸包，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看个雪莲花给你乐成这样。”顾清禹吐槽道。
“你看看。”容衡将纸包递给顾清禹，柳夕熏也凑了过去。
那纸包将打开一点便看见吕冰夏娟秀的字迹“等我”。
“看来她这是想清楚了。”柳夕熏欣慰一笑。
顾清禹不怀好意看着容衡，阴阳怪气说了句：“等我。”
容衡也不好意思笑了。
一切都有了盼头。
——
一晃眼便到了惊蛰。
万物复苏。
院里的草药也要开始种下了。
容衡恢复如常，整日里叫柳夕熏一起翻地种药草。
顾清禹好似改名叫做“师妹”了一般。每次容衡喊师妹，都是顾清禹应声。
陪着容衡翻地，种草药的，也是顾清禹。
“师妹种植药草可是必须掌握的啊，你不能总是替她代劳吧。”容衡一锄头砸在地上，顾清禹也幡然醒悟。
他将隔壁宅子的院子交给了柳夕熏，让她在那边种草药。
“你这也太狠了，师妹与我一起种药草，我还能帮帮她。你现在让她一个人种，多累啊。”容衡坏笑道。
“少来，我自会去帮她。与你一起种药草，你便是这聚草堂头号危险人物，夕熏必须和你保持距离。”顾清禹忿忿道。
柳夕熏整日里听两人这样斗嘴，不觉自己嘴角也在上扬。
已经惊蛰了。柳夕熏想着，马上春暖花开，正是制香的好时候。
之前吕冰夏留给她的雪莲花，柳夕熏还未开始制香。
不如就趁这个时候，连同吕冰夏的心愿，柳夕熏制两品药香，圆了自己与吕冰夏的心结。
一品艾草的药香。
一品雪莲花的药香。
啧，怎么看都像是雪莲花会更胜一筹啊。柳夕熏曾这样自嘲道。
艾草得是端午前后的药效最好。
而雪莲花，清雅脱俗，柳夕熏想起山里的百合。
百合也是四五月的花期。
正好，到那时一齐采回来制香。
春日里农耕忙。
柳夕熏在这聚草堂，日日翻地种药草，浇水看护幼苗。也是农耕忙一般。
时间不知不觉就溜到阳春四月。
山里野花遍地。
野草繁茂。
柳夕熏叫上容衡与顾清禹，带上一把镰刀便上山了。
在聚草堂住了这么些日子，柳夕熏也学乖了。山上这个时节，野草比人高。若是不拿一把镰刀，怕是进都进不去山里了。
野果也有了许多。
柳夕熏一路走着，与容衡教顾清禹摘了好些野果。
让她回忆起那时去望京的路上，也是摘了许多野果。
顾清禹没有任何公子哥的娇气，野果说吃就吃。
有泥土灰尘，也是擦一擦就扔进嘴里了。
这一点让柳夕熏颇为欣赏。
不久就在山沟沟里发现了好些百合。
恣意生长着。
个头也十分高大，柳夕熏须得仰头才看得到这些花朵。
一朵一朵簇拥在茎秆的顶端，好不热闹。
柳夕熏摘下一朵，雪白的花朵，中间是黄色的花蕊。
清香扑鼻。
对了，这就是柳夕熏要找的百合花。
她采了满满一大筐花朵。
回到聚草堂便马不停蹄开始处理花朵。
许久没有制香了，柳夕熏难掩激动。
顾清禹见她进入状态了，也不忍心打搅她。
容衡也是会看眼色的，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喊柳夕熏逗乐。
百合花取下花瓣洗净晾干。
若是有沾上花粉的，定要清洗干净。
如此精细活儿，柳夕熏干了整整一天，最后将百合花瓣晾在院子里。
夜里没有太阳，花瓣能最大限度保留新鲜的汁水。
第二日，花瓣已经晾干了。柳夕熏一点一点将花瓣加入研钵之中舂细，最后都变成花泥。
最后柳夕熏加入一杯黄酒入研钵混合均匀。
如此再晾上三日。
百合花养阴清热、清心除烦。
雪莲花补气养血、强健筋骨。
再加入丁香、沉香、木香、白豆蔻、檀香、甘松。
制成一剂调理三焦、养气补血、清心化淤之香药。
中秋节前后使用。每日取一丸塞在肚脐眼里。
经过大半年的研习，柳夕熏也明白了，其实每种香料也是有药用功效的，只要好好利用，便能发挥功效。
况且，香也不一定是要焚的。也可以吞服、调水饮用，或是佩戴。
香有多种途径，多种用途，自己又何必拘泥于是焚香还是佩香还是吃香呢。
柳夕熏如此想着，心境开阔了很多。所以此次制香她并未像从前一样着急，全身心扑到制香上，而是不慌不忙，一边制香，一边翻阅医书。
每日也不再废寝忘食制香了。
她每日只做一件事。慢悠悠做完即可。
废了七八日，柳夕熏才制出一品雪莲香。
“百合花瓣洗净晾干，碾成花泥，加黄酒浸泡三日。雪莲花烘干为末。取花泥三两、雪莲花三两。再取丁香二两半，沉香四钱，木香一钱，白豆蔻二两，檀香二两，松香二两，研成细末，与花泥、雪莲花调和均匀，搓成黄豆大小的丸子。每次取一丸塞进肚脐眼，可清心化淤，通体生香。”
（此处注释，雪莲香方为作者捏造，请勿模仿。）
柳夕熏写下香方，此香算是大成了。
她将香丸与香方交给唐慎微过目品鉴。
“不错，有长进。”唐慎微看了香方，又闻了闻香药，欣慰点点头。
“只是心还不够静，这花泥与药末还可以再碾细一些。效果会更好。”唐慎微补充道。
香方本没什么好说的。
香药毕竟是香药，不是对症下药的药方，能发挥药材的疗效，有些效果便好了。
药理只是为香锦上添花。香药永远都不能代替药汤。
得到唐慎微的认可，柳夕熏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只是她道行还是不够，制香还是不够静心。她也知道了自己的不足。
接下来还有一品艾草药香。
柳夕熏还得把握机会，好好磨练一下自己。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柳夕熏种在院子里的艾草已经郁郁葱葱。
如今她看艾草比看花朵亲热。
——
端午前夕，柳夕熏正在院里割艾草。
篱笆门外有了久违的马车声响。
柳夕熏抬头，眯着双眼看着，竟是大师兄和吕冰夏过来了。
容衡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将二人领进聚草堂。
柳夕熏也连忙跟了过去。
吕冰夏与大师兄先去拜见了唐慎微，汇报了这次外出的成果。
“多谢前辈相助，我祖母在大师兄的调理之下，病已然是好全了。”吕冰夏规规矩矩跪着，朝唐慎微磕了三个响头。
“不必客气，医者本分罢了。你谢老大即可。”唐慎微捋了一把胡子。
“知道前辈不看重感谢，更是不屑金银这些身外之物。我家也没有旁的东西可以赠送，便备了这株千年人参。”吕冰夏说着，呈上一个雕花漆盒。
唐慎微示意柳夕熏接下。
打开一看，这株千年人参品相完好，参须根根完好无损，确是上佳之品。
千年人参极为珍贵。须得经验老到的药农，深入长白山的山林里，不寻上个十天半月，根本不可能撞得见一棵百年人参。而这千年人参，不知是几代药农寻了多久才能有机缘遇到的。
而挖出一棵人参更是费心了。不可损伤人参参须。为此，药农须得用手，一点一点刨开人参周围的土壤。
干这份活，更得静心，还得有常人没有的耐性，一点点在黄土之中清理出千年人参的每一条根须。
万万不可损伤一根人参须，否则这千年人参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一个经验老到的药农须得挖上整整一天，才能取出这完整的千年人参。
饶是唐慎微见惯了奇珍异宝的药草，这千年人参，他也是第二次见。
第55章 梅果香（一）
“老夫便收下了，多谢吕家一片心意。”唐慎微笑道。
“前辈若是不收下，晚辈还不知如何能回去交差呢。”吕冰夏舒了一口气，说道。
“师父，冰娘远道而来，不如叫她在聚草堂多住些时日吧。”容衡出面劝道。
唐慎微眯着眼，微微点头，算是许了。容衡很是高兴，忙行了一礼。
吕冰夏也应下，在此多留几日。
——
端午节前后的艾草，香气最盛，药效最好。
柳夕熏在那一丛艾草边，顶着太阳摘着艾叶。
摘满一筐就得赶紧送到阴凉的地方晾着。
本想蒸馏出一些艾油，但此处还没有蒸馏工坊。柳夕熏只好收集多一些艾草，挤压汁液。
吕冰夏在旁看着柳夕熏忙碌着，自觉帮不上忙，便自己到山那边去逛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