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禝拿起一块米糕吃,随即又想到什么,他看向赵穗儿,“方才梅府的人只说梅兄中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名。”
沈清安在边上十分刻意的咳了两声,看着已经红着脸低下头的赵穗儿揶揄道:“早在你和崔大人在偏厅说话的时候,穗儿就已经又派人去看过了,杏榜第三,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从来就是知道梅兄的实力的,谈何担心。”赵禝嘴硬道 。
“对了。”沈清安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赵禝,“我爹写的信,说不日即将奉诏进京,按照送信的速度,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赵禝打开信看了眼内容,心中忧虑更甚,皇上下旨说沈鹤峰在延林县担任县令多年,在任期间一心为民治理有方,特晋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举家回京。
他在地方任职多年,如今突然被召进京,虽说有理有据,但不免让人怀疑与方才崔大人所说之事有关。
虽然担心,但他面色如常,把信装好交还给沈清安问道:“我还从未问过,师兄当初在京时,是什么职务?”
沈清安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离京的时候我还小,父亲也很少提京中的事,我依稀记得也是在翰林院任职,好像是修撰的职务来着。”
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官职,延林县县令是正七品,当初师兄留任延林县,竟还降了一级,可如今皇上这一道圣旨,直接从正七品直接升到从五品编修,直接连升三级,怕是到时候会被苏乾针对。
不知道皇上这样做,是真的要嘉奖师兄这么多年的劳苦功高,还是只是他扳倒孙景山的计划中的一环。
见赵禝又开始蹙眉沉思,沈清安不禁有些害怕,“莫不是这官升的,对我爹来说并无益处?”
怕她多想,赵禝连忙道:“那倒不是,只是在想,你们家老宅整理的怎么样了,师兄他们来之前能不能修好。”
想起老宅,沈清安也有些发愁,那宅子也是祖上留下的,他爹在延林县当了十几年清水县令,再买个宅子花销太大是不可能的。
沈清安来京安置好之后就开始找人修缮老宅,毕竟她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赵府,但宅子太老,说是修缮,其实差不多都算是重新翻修了一遍,如今已有半个多月了,宅子也才修了一半,不知道爹他们来之前能不能修好。
“不行,下午我得再去老宅一趟,催一催他们。”
赵禝拍了拍手上的米糕粉末,看向沈清安,“我陪你一起去。”
......
最终到殿试那日,沈家老宅还是没有修好,赵禝一大早就带着夏五去了宫门口。
他还没下马车,就听到外面田嘉瑞的声音,只听他正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月彦,别那么紧张嘛,好歹也是杏榜第三,被别人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赵禝轻笑一声,起身下了马车,“田兄还是先控制住你的腿再说这话吧。”
梅星沅这才注意到田嘉瑞两条腿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本来紧张的情绪瞬间消散,没忍住笑了起来。
被揭穿了,田嘉瑞也有些尴尬,他歪了外头嘴硬道:“衍之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看月彦太紧张故意逗他呢。”
田嘉瑞这样说,引得两人都笑了起来,即将要面临的考试在此时仿佛也没那么紧张了。
几人在宫门外等了一会儿,便有身着官服的官员来带他们入宫门。
贡士们被带着走到昌运殿前的丹犀内分开站在两边,此时文武百官已经都穿着官服站在昌运殿内外,随后有官员请皇上升殿,鸣放鞭炮,百官叩首行礼。
礼毕之后,执事官举着策题进到殿内,随后赵禝等一众贡士便由鸿胪寺官带着准备行跪拜大礼,当执事官举着策题案由左阶而下,置于御道的时候,贡士们朝案行叩头礼,随后分东西侍立。
待鸿胪寺官奏告仪式结束之后,百官齐退,贡士们坐到早已准备好的试桌上叩首就位,露天答卷。
赵禝取出试卷看到试题的时候,心里惊了一下,老师说往年的策论题目大多是与治国有关,范围甚广,今年却直指农业。
今有一县,突发洪涝,良田万亩顷刻覆之,京中派一官员下调治理,如何治洪,洪涝过后,如何抚慰百姓重振农业。
看着这试题,赵禝突然想起那日崔大人临走之前说的话。
这怕不就是他说的,皇上送他的大礼。
赵禝心中惊讶至极,皇上此举,当真是,实实在在地,将他看中自己这件事,摆在孙景山面前,届时孙景山必定会想办法除掉他。
想到这里,赵禝稳下心神开始思考如何下笔,毕竟陛下都做到如此地步,他也不能拖了后腿。
思索片刻之后,赵禝开始执笔答题,“今国家兴盛,百姓安居,陛下所派皆为能人,愚以为可寻一空旷处,挖湖引流,将洪水引至此湖再进行分流,以备水源,防止后祸,再设堤坝标记水位,若过水位立即引流...”
赵禝将心中能想到的治理洪灾的方法和后面如何发展农业一一列出,其中除了这些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除了中间吃饭的时间,他一直未曾放下笔,将脑中相关的东西与现代的一些先进方法融合到一起全都写了下来。
等到放下笔时,太阳已经要落下了,考场上许多人早已交卷离开,赵禝则因为要写的太多却不能都写,只能整理细化之后再呈于纸上,因此耗时较长,他交了卷子起身时只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
出去之后赵禝一眼就看到等在宫门外的两个人,田嘉瑞正愁眉苦脸地捶腿,见赵禝终于出来,他一瘸一拐地迎过去,边走边抱怨:
“衍之你终于出来了,这次这策论题目实在是让人头疼,治理洪涝还好,先例比比皆是,可这振兴农业,如今我朝这情况,若是有办法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若不是平日里听你说了些,我怕是一点也写不出来。”
一旁的梅星沅颇为赞同的点头,“若不是与衍之相处的久了耳濡目染,这策论的后半部分,怕是要答的一塌糊涂了。”
赵禝听他们这样说,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皇上这次题目的针对性有多大,若是在风调雨顺万事皆兴的朝代,这道题确实好答,但大昭农业落后,粮草不足导致兵力不足,立朝至今一直没有得到改善,更无先例可寻,与他们而言,这便是恒古难题。
田嘉瑞发完牢骚,见赵禝呆愣着站在那里,以为他是太累了,连忙转移话题,“在那蒲团上坐了一天,快给我难受死了,咱们快回去吧,我回去定要躺在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
闻言赵禝这才想起还等在外面的夏五,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就看到夏五正在往这边走,便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往夏五哪儿去了。
见赵禝走路十分缓慢且有些坡脚,夏五加快了步子上前扶他,“宫门口附近不让马车逗留,我便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的巷子里,辛苦少爷再走一段了。”
赵禝摆手,“不妨事,就是跪坐的时间久了腿有些麻,多走走才好,到倒是你,在外面等了一天,吃饭了吗?”
夏五憨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吃过了,小人出门前特地带了水和干粮,晌午的时候姑娘又让书姚送了吃的过来,小人吃了不少呢。”
“吃过就好,咱们快些回去吧,要不然我姐他们该担心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皇宫地界,夏五让非让赵禝等在原地,自己跑着去驾马车。
等会到家中时,天已经快黑了,赵穗儿和沈清安焦急地等在家门口,看到马车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可算是回来了,你若是再晚一点,我和穗儿就要过去找你了。”
看沈清安担心急切的样子,赵禝柔声道:“我是去考试,又不是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还能有去无回不成?”
沈清安听他这样说,连忙捂住他的嘴,“有些话不能乱说的,你这才刚看考完,需得注意着点。”
“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了,你们吃饭了吗?”
赵穗儿看他疲惫的样子,心疼道:“你没回来我们怎么吃的下去,快进去吧,今晚做的你最爱吃的几道菜。”
饭桌上,沈清安看着正埋吃饭的赵禝,没忍住问道:“这次考的什么题目啊?我听他们说好难呢!”
作者有话要说:
殿试内容参考方志远讲明史
第82章 状元及第
赵禝想了想,言简意赅道:“洪涝治理和兴盛农业方面的,我本就是农家出身,所以对我来说还好。”
只是对其他人来说不太友好就是了,赵禝在心里说。
“那就好。”听他这样说,沈清安就放心了,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他自己努力了就好。
吃晚饭,赵禝洗漱了一下,就回房间休息了,在丹犀内跪坐一整天,真的是浑身酸痛,他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本来都打算睡下了,却又想起今天的事,顿时睡意全无。
他起身穿上衣服走都案前,拿着笔开始分析皇上的计划。
大鱼是孙景山,鱼饵是他自己,看皇上的意思,是要把自己高高捧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中自己,让孙景山有危机感,逼他出手。
可是,陛下突然将师兄调回京城又升了他的官职,虽说是名正言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深意。
“sun”赵禝喊了一声,看着sun出现,他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如今大昭的形势较之我刚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变化?”
sun将展示面板展放到赵禝面前,赵禝看着两张图上的分布趋势,第二张中代表农业的绿色相较于第一张范围大了许多,可还是远远不够,其中改变最大的,还是中州。
“也不知道殿试过后,皇上会给我安排什么官职,虽然他的母亲是现代人,他看起来对现代人也并不排斥,但却并没有受到丝毫现代人思想的影响,不知事不能,还是不想?”
sun在一旁转了转脑袋,开口道:“这里毕竟是封建王朝,他身为这个王朝的统治者,也只能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行事不是嘛!”
赵禝点头,“也是,毕竟文明也不是一下子就发展成后世那样的,只是我现在就怕皇上事知道我和沈家的关系才让他们回京的,若真是这样,不知皇上的目的,是用他们来牵制我,还是做我的助力呢?”
种种疑问萦绕在赵禝心间,他左思右想终不得解,索性放弃了。
“算了,只要不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怎样都好,不想了睡觉。”
这边赵禝是睡下了,孙府孙景山的书房却是灯火通明。
苏乾在书房内走来走去,看着端坐在哪里闭目不语的孙景山,急切道:“老师,岳父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啊,如今皇上为了赵禝能顺利入仕,连策论题目都出的是他擅长的农业一类,再这样下去,殿试成绩出来后,皇上若是不顾礼法将他安排在重要位置上,我们可就不好动他了。”
见他如此不经事,孙景山气的重重拍了下桌子,苏乾顿时不说话了,他看着苏乾,沉声道:“你慌什么,老夫在朝中多年,岂是他一个黄毛小儿可以撼动的,上次让你去查他,查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苏乾更是气极,“他在延林县开的那家种子店口碑极好,我派人四处打听了,人人称赞夸好,根本找不到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孙景山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屑,“一个小小的种子店,没有文章还不能给他搞点东西出来了?皇上能把他捧上去,我就能让他落下来,到那时,他是生是死,还不是由你我说了算。”
“岳父大人果然运筹帷幄,既如此,小婿就安心了。”
孙景山现在看到他就觉得头疼,他捂着额头摆了摆手,“本官累了,你先回去吧,别让岐云担心你。”
“是”苏乾拱手道:“那小婿就先告退了。”
苏乾走后,孙景山在书案前沉默良久,终于在夜色将退之时,开口喊人进来,“你去延林县走一趟,想办法到赵氏......”
待他领命出去之后,孙景山将案上那张纸狠狠揉碎,“陛下既然想和老臣较一较高下,那就试试吧!”
......
三日后,是出殿试结果的日子,一众贡士候在昌运殿外,终于等到执事官出来,他高举皇榜来到御道上方定,传制官高唱:
“有制!”
待贡士都跪下之后高声宣读:“永兴十年三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语毕,他开始宣读名单,“特宣一甲进士三人,赵禝赐状元,宋闵赐榜眼,梅星沅赐探花。”
随后又念了七人姓名,是二甲名单,田嘉瑞的名字赫然在列,赵禝甚至听到田嘉瑞在他身后小声道:“还好还好,总算没白考。”
念完之后,传制官引他们入殿面圣谢恩。
皇上看着跪于前方的赵禝,神情十分满意。
“尔等都是我大昭的后起之秀,今日之后,你们所作所为,皆是要以为大昭子民谋福祉为首要,你们明白吗?”
众人齐齐叩首道:“臣等定当为大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恩之后,他们从殿内出来便被礼部的人带着换了进士朝服,一甲三人皆是插花披红,参加传胪大典。
待传胪大典结束后,众进士由鼓乐仪仗簇拥着出颂阳门,赵禝和梅星沅以及宋闵因是一甲,所以走在前面,赵禝骑在马上和大家一起走过天街,这是为了彰显皇恩。
路两边满是来看状元游街的人,甚至还有女子往他们身上扔帕子荷包,梅星沅在后面悄悄提醒赵禝:
“衍之,这些荷包什么的,可是不能接的。”
赵禝扭头轻声道:“梅兄放心,来之前清安已经叮嘱过了,我知道的。”
游街从宫门起,到家结束。
赵禝骑着马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有很多人簇拥着跟着过来,赵禝下马之后,让夏五他们去拿了铜板过来分给大家,就当让大家都沾沾喜气了。
众人围在赵府门口看热闹,拿到铜板之后,大家都纷纷祝贺,但也有人在人群中说闲话。
“你听说没有,咱们这位新科状元及其受皇上重视,在会试之前就封赏了他还特地为他将这次试题都改了,他日后怕是前途无量啊!”
“可是皇上此举,对其他人不公平啊,都考他擅长的,那其他人自然没有他考的好了。”
“就是就是。”
夏五听着那些人议论,便想去阻止他们,却被赵禝拦下了。
“谣言已起,再怎么样也挡不住悠悠众口,回去吧。”
夏五跟着赵禝进府之后,愤愤道:“可是这样任他们胡说,到时候大家都会觉得您是因为皇上才能考上状元的,咱们就更解释不清了。”
赵禝把身上的红绸摘下递给夏五,随后看着他,“那你觉得现在拦住他们,就真的能堵住他们的嘴吗?”
“不...不能。”
“那不就是了,我如今什么都没做,他们都已经传成这样了,那最好的办法,只有好好做事,以能力见真章。”
“对了。”赵禝看了看周围,没有赵穗儿和沈清安的身影,“我姐和清安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