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漫轻笑一声,闭上眼睛继续享受和煦阳光的沐浴。
听到旁边有响声,她也不抬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不是去找吃的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时漫说。
半晌没有回应。
阳光刺破黑暗,晕染开来,周围一片寂静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逐渐浮现面前,时漫伸手去触碰,然而那道长长的身影忽然转过来,面容逐渐清晰。
竟然是许京言。
时漫强制将自己从幻想时空中拉拽出来。
这种时候,怎么偏偏想起他呢。
“干嘛不说话啊?”时漫睁开眼睛看过去,怔住了,“是你啊……”
难道刚才不是幻想吗。
许京言静静地望着她,眼神中分明闪烁着什么,只是时漫看得并不真切。
“你忘了,我们说好要好好谈一谈。”许京言说。
“哦,”时漫恍然,又想起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只觉得十分尴尬,“对,不好意思,我真的忘了,什么事情,你说吧。”
许京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时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还强装镇定:“我没有躲着你啊。”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许京言变得莫名有些焦躁:“从那天开始,到目前为止,你一直都在躲着我。”
那天……
也就是他们发生关系后的第二天。
时漫总是在找各种借口躲着许京言。
她自以为演技高超,却不想拙劣到极致,被他尽收眼底。
事到如今,也许有些事情再也逃避不得。也就只好,逼迫自己去直面已经发生的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这么不想告诉我吗?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许京言,”时漫打断了许京言,斩钉截铁的态度令人生畏,“我们都很清楚,有些事情是不能越界的,即便已经到了那一步,还是不行。”时漫摇了摇头,“就当做我们都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此打住,好吗?”
“为什么?”
许京言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他觉得自己距离时漫更近一步的时候,总是在下一个时刻被她推得更远。好像长久以来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在某一个未定的时刻碎成了骨灰,散落在每一个不可名状的角落里,染上层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太煎熬了,难以继续忍受下去。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始终横亘在他和时漫之间,每当他想靠近,时漫就会向后。
他镇定情绪,问出了不愿意说出口的那句话:“你还是喜欢唐晋清,是吗?”
时漫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唐晋清上面去:“跟他没有关系,是我们真的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
“所以你喜欢他吗?”
“我说了跟他没有关系。”
“时漫,”许京言情绪有些激动,“回答我的问题!”
时漫愣了愣。
每当许京言这副样子的时候,她都能强烈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一种莫名的威胁。
她常被人称之为“强势”,却远远不及许京言一分。
他的“强势”里,带有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一只手将她紧紧包围,无处可逃。
“……”时漫闭上眼睛,缓缓吐气,“我不喜欢他。”
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在许京言脸上浮起,他起身站了起来,语气稍有缓和:“既然是这样,那我又为什么不行?我可以等,不管等多久我都接受。”
他从没喜欢过什么,这一生也只对一个人心动过。
偏这份称得上“喜欢”的执念,让他甘愿将余生拱手献上,换她千百次之中的一个回眸。
“许京言,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喜欢不是游戏,我不能,也不会陪你玩下去。”时漫不想继续和他纠缠下去,准备转身离开。
许京言拦在时漫面前:“时漫,我不想再压抑我内心的想法,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受伤害,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喜欢?”时漫冷笑一声。
喜欢又怎么样?
看得出来又怎么样?
他们又能怎么样?
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然后来纠缠自己呢?
时漫很想这么责问许京言,可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留给许京言的,就只有一个决绝到极致的背影。
“爱情,是很脆弱的。”
一颗没有出息的泪珠急急落下。
恰落在他的掌心。
他俯身吻住她,将爱意融进血肉,作为献祭的祭品。
云彩飘来,遮蔽午后日光。
等一轮皎洁明月。
照人来。
第22章 22
许京言的力气很大,却也只是用了三分力将时漫困在自己怀里。
他知道这样的时刻始终要结束,只是饮鸩止渴,无限希望这个终结的时刻能够推迟一刻到来。
对他而言,喜欢上时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甘愿承受这爱的凌迟。
时漫奋力推开许京言。
在某一个时刻,她曾经贪婪地享受过这个荒唐而绮丽的吻,可理智告诉她,再往前一步,便是堕落地狱的万劫不复。
于是她回过神来,上牙触碰下牙,重重地咬了一口。
是在拒绝许京言,也是在告诫她自己。
趁着许京言吃痛的功夫,她用力推了一把,反作用力让她也趔趄几步,恍惚之中转身落荒而逃。
回到酒店房间,时漫像是丢了魂一样,她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的景色很漂亮,可她全然没有心思去欣赏,只是无端想起方才那个热烈到窒息的吻,就足以被刺痛一般,每一寸皮肤尽然灼烧。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眼前一亮。
“我去,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开灯啊?”房间里从至暗变为光明,赵欣雨惊魂未甫,来到时漫身边,发现她脸色难看得很,不由得一惊,“时漫,你这是怎么了?”
时漫似乎许久才回过神来,扭过头去看了赵欣雨一眼,动作稍显僵硬,双眼黯淡无光。
赵欣雨被吓了一跳。
“时漫?”赵欣雨推了推时漫,“时漫,你别吓我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时漫越是不说话,赵欣雨就越是慌乱。
“时漫……你到底怎么了?”赵欣雨心里慌得要命,快要急哭了,“你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啊,别这样,你这个样子我害怕。”
时漫缓缓凝眸,望着赵欣雨,浅浅地一笑,了无生气:“我只是觉得好累啊……”
轻飘飘的四个字仿佛将她所有的力气都抽了出来。
赵欣雨顿时感觉心里闷闷的,好像被塞了一块大石头,望着眼前形如空壳的女孩喘不上气。
一座大山轰然崩塌。
这不是她认识的时漫,这样的时漫使她感到陌生,甚至是害怕。
时间骤然拉回到很多年前的那天,恍然如末世来临一般无能为力。
赵欣雨紧紧抱住时漫,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漫轻轻地将头靠在赵欣雨的肩头,缓缓垂眸,意识逐渐沉沦。
“时漫……”
渐渐地,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声音几不可闻。
再后来,她听到一句叫喊——
“漫漫……”
时漫缓缓睁开眼睛,将目光聚焦在眼前这个模糊的男人身上,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谁?”
“漫漫,我是爸爸啊。”
“爸爸?”时漫仔细回味着这个称谓,精神有些涣散,“我哪有爸爸啊……”
她的爸爸,不是早就背叛家庭,出走多年了吗?
她的爸爸,不是口口声声说不爱她们母女,去别处寻找自己的爱情了吗?
是的,她哪还有爸爸啊……
她先是听到自己在笑,后来又是哭泣。
眼前的男人身影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和身形。
直到,她再度将“父亲”这个名词从自己记忆中移除。
只剩下当年冯兰香对她的训诫:“永远无法抓在手里的,是一个人的真心。男人永远都是靠不住的,女人只能相信自己。”
她不会再有父亲。
窗外的麻雀成群飞向天空。
带走沼泽的玫瑰赠予凛冽寒风。
无人能看清,沉醉深处袭来的罪孽重重。
只一瞬,便成为永恒。
此夜,无人安眠。
许京言独身站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头顶漆黑如墨的夜空。
心也空了一块。
*
剧组整改之后正常开工,一堆人从懒洋洋的状态里还没缓过神来,复工后的第一场戏竟然还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的重场戏。
一大早就听见片场传来阵阵哀嚎。
简安琪离开剧组之后,新来的女主角是时漫亲自挑选的,形象虽然比简安琪差了点儿,可是起码态度谦虚,没有一点儿架子。
因为要紧着开工,没有足够的时间精挑细选,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陈筱柳已经算是送过来的备选名单当中最合适的那一个。
时漫一到片场,周曼就冲了过来。
“漫姐,早上好。”
“早上好。”时漫微笑着回应,“怎么好像没见王老师?”
“王摄他……”周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在醒酒……昨天晚上他跟几个隔壁剧组的人一块喝高了,没看见复工的通知,这会儿还难受着呢。”
“……”知道王子华的脾气,时漫干脆不去白费功夫计较,“好吧,别耽误开工就行。”
“这个不会的!我们组长让我过来跟您说,肯定不会耽误拍摄的,您放心好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
“那漫姐,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忙去了。”周曼说。
“好,去吧。”
周曼刚一转身,就看见许京言走进了片场,下一秒她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紧接着自己就被拉回了时漫面前。
周曼:“?漫姐还有别的事儿吗?”
“啊,对,有……”时漫略显慌乱,余光瞥见许京言朝自己走过来,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是……那个……额……”
周曼:“……”
“啊,王老师现在在哪儿?”万幸她终于想起来说点什么了。
“漫姐……我刚跟您说过了,王摄他现在还在醒酒……”
“哦哦,对,”时漫扯了扯嘴角,看见许京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那机位都安排好了吗?”
周曼隐约觉得有点儿微妙,但是也没细想什么:“嗯,好了,昨天就跟您确认过了。”
“……”时漫拉过周曼,音量不自觉大了一点,“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确认一下。”
“啊?哦,好。”周曼有些摸不着头脑,被时漫拉着走了。
从许京言身边路过的时候,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气直逼自己的一侧,从肩膀冷到脚指头,让她不自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套。
“冷吗?”时漫问。
“有点儿。”周曼回答。
“最近好像要降温了,多穿点,千万不能感冒,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时漫说。
“谢谢漫姐关心,我知道了。”
时漫看完机位回来,新来的女主角陈筱柳也化完妆到了片场。
今天是陈筱柳第一天上戏,显得有些拘谨,被经纪人提醒过后才到时漫这里来问候。
“时导,早上好。”陈筱柳笑得十分拘谨。
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时漫反而温和地一笑:“早上好,可以叫我漫姐,组里的人都这么叫的。”
“好的,漫姐。”
“别紧张,”时漫看她紧张,拍了拍她肩膀,“今天是你第一天,别紧张,慢慢来。”
本来没什么,这一拍陈筱柳反而快哭了:“漫姐,我怕我演不好……”
前一个女主角简安琪太傲慢,眼前这个又太拘谨。
时漫感到头疼,只能尽全力去安慰她,让她放松下来。
拍戏就是这样,如果开拍前就浑身紧绷,那么到了摄像机面前,自然也不大可能放松下来。
演员的演技好坏与否,与演员的状态是否松弛有着密切联系。
“今天要拍的几场戏,剧本都熟悉了吗?”时漫说。
陈筱柳立刻举起剧本,猛点了点头:“熟悉了,但是今天的戏很重,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好。”
“放松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直接问我就可以。”
陈筱柳点了点头,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许京言,许京言正拿着剧本站在一个柱子旁边,站得那叫一个笔直,面无表情地聚精会神看剧本。
陈筱柳刚到剧组的时候和许京言打过招呼,虽说他们都属于新人演员,甚至算起来的话陈筱柳比许京言出道时间更早,属于是前辈,但对方的气场让她不敢过分接近。
今天要跟他演对手戏,对陈筱柳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光是看见许京言本人,她就已经开始两腿发软了。
“和男主角对过戏了吗?”时漫对陈筱柳说。
“还没……”陈筱柳有些怕许京言,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可能不接触,“正要去……”
“距离开拍前还有一段时间,你准备好了就去找他对对戏吧。”时漫说,“他演技不错,希望可以帮到你。”
陈筱柳点了点头,视死忽如归一般,朝许京言走过去。
眼见时漫和陈筱柳对话结束,许京言放下剧本,向时漫走过去,没走几步,陈筱柳就走了过来。
“那个……我们可以对一对一会儿的戏吗?”陈筱柳小声道。
“可以。”许京言答应得干脆,目光却绕过陈筱柳望向了时漫,“不过得等一会儿。”
“好……”陈筱柳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剧本,“漫姐说,你演技很好。”
“嗯。”许京言淡淡应了声,眼底情绪不明。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时漫就不知道又跑到哪去了,许京言寻不到她,蹙了蹙眉,对陈筱柳说:“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陈筱柳受宠若惊:“她还说,让我别紧张。”
“还有吗?”
“没有了……”
陈筱柳亲眼所见,那个瞬间许京言从神采奕奕变为冷漠。
临开拍前时漫才回到监视器前,熟练举起对讲机:“演员补妆,各组准备。”
一连几条下来,时漫变得逐渐烦躁,不为别的,问题出在陈筱柳身上。
新人演员在开拍第一天都会紧张不适应,哪怕是一些纯熟的老演员也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只是陈筱柳的症状过于激烈,脸上的神经肉眼可见的紧绷,根本无法经得住特写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