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生性浪漫奔放，做事风格和行为方式都和国内有很大差别。
之前被拎走的尤金现在又过来。
在他眼里，许京言和时漫就算是夫妻，也丝毫不影响他要做的事情。
许京言挡在他面前，义正言辞地说：“她是我妻子，希望你放尊重。”
尤金好像完全不把这话放在眼里，或者说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没什么，冲许京言挑了下眉，轻拍他的肩膀，十分轻佻地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不需要再说一次。”
时漫看到许京言的眉峰隐隐在跳。
许京言微眯了眼，透过尤金，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唐晋清。
另一个同样让他感到头疼的人。
时漫站起来，礼貌拒绝了尤金的邀请：“对不起，我累了。”
“好吧。”尤金不无遗憾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聚会是自助餐，许京言去餐台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把一盘餐品放到时漫面前。
定睛一看，几乎全是些好消化的食物，就连肉都是那种没有筋的。
“许京言，”时漫对上许京言的目光，有点儿嗔怪的意味在里面，“你是觉得我老得掉牙了吗？”
许京言极其认真地回答：“没有。”
他没听出她在开玩笑，以为她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年纪。
“我是胃疼，但不是什么都吃不了。”时漫又把盘子推到许京言的面前，有些孩子气地抱怨，“这些东西你自己吃了吧，我要自己去拿。”
时漫径自起身离开，身影在一群男性导演中显得尤为娇小，被人影一隔，许京言几乎看不见她了。
那个瞬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国内。
有太多的人阻挡在他们之中，他始终无法一眼就看见她。
等到人影稍微稀疏一些的时候，他却看见尤金又去到时漫的身边。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今晚没有来，时漫也许会和那个叫尤金的法国导演聊一整个晚上。
而他不能无时无刻都在时漫的身边，他不在的时候，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
里奥走了过来，坐到方才时漫的位子，手里端了杯酒，另外从服务生的手里端了杯酒给许京言。
他举起酒杯，微笑盯着许京言，在等他一起举杯。
许京言顿了顿，最终还是举杯和他相碰。
“你很喜欢时漫导演吧，”里奥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但是抱歉，恕我直言，你对她的喜欢会成为她在电影上的阻碍。”
许京言心震了一下，里奥所说的每字每句，像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胸膛。
短短的几个字，却透着强烈的压迫感。
不是里奥一语道破天机，而是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个事实。
赵欣雨说过，时漫是飞鸟，困不住的飞鸟。
如果自己的爱成了她的束缚，那么她就会挣脱飞走。
目之所及，时漫望向尤金时脸上的那个笑容此刻骤然变得无比刺眼。
“许，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时漫想要的是什么，她的能力能让她登上世界的舞台，让更多人看见她的光彩，这一点我想你也很清楚。不要让你的爱成为她电影路上的绊脚石。”
许京言的目光逐渐暗淡下来，酒精停留过的口腔，每一处变得苦涩。
他重新定神，面色变得凝重，看见时漫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时漫：“在想什么？”
“工作上的事情，”许京言目光落到时漫的盘子上，“就吃这些？”
时漫端起自己盘子里的披萨，耀武扬威地说：“年轻人就得吃点儿这种东西。”
许京言无奈地笑。
时漫坐下，拿起一块披萨，感觉许京言好像闷闷不乐，就问他：“刚才里奥跟你聊什么了？”
“你看见了？”
“当然，”时漫边吃边说，“不要以为只有你在看我，我也在默默关注你好吗？”
许京言微怔，心绪顿时有些晃动，轻而易举就推翻了方才艰难做出的决定：“我现在后悔了。”
“后悔什么？”时漫不明白。
“后悔让你离开我。”
“？”时漫还是不懂。
“不重要了，”许京言说，他的眸子在暗夜流动之中显得格外透亮，“我喜欢你。”
时漫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呢？”他望向她。
“我？”她倾身凑近许京言耳边，低语，“我也喜欢你。”
第53章 53
里维电影节落幕。
颁奖典礼和闭幕式一起举行。
最佳导演奖颁给了一位法国导演。
“一种关注”单元里，最佳影片颁给了里奥的《第七感》和时漫的《芒刺》。
不到三十岁的时漫，凭借自己的处女座拿下一种关注单元的最佳影片，成为此次里维电影节收官的最大彩蛋。
消息很快传到国内，时漫收到了很多的慰问和恭喜，其中不乏一些很久很久都没有联系的人。
她坐在海边小餐馆外的椅子上，把手机锁了屏反扣在桌面上，拿起桌面上的常温果汁狠狠地吸了一口。
她已经在这个圈子混了七八年，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接受了这套规则。
可现在她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是。
只是因为她之前毫无名气，所以无人问津。
现在不过只是爬到了一个相对高一点的位置，就有那么多的人向自己靠拢。
她沉沉地吐了口气，一口气把剩下的果汁喝完，站起来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低声说：“有时候真的感觉好累。”
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许京言看着她，目光柔和：“那离开之前，最后放纵一晚吧。”
“可以吗？”
许京言点头。
时漫微微一笑，起身拉住他的手臂：“走，喝酒去。”
回国的最后一晚，时漫醉了。
经过那么多次的不得已或是自愿地吞入酒精后，她的酒量仍旧没有变得更好一点。
可今晚的她甘愿入醉，在如梦如幻的世界里唱响最后一曲挽歌。
和他在一起，她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警惕，把自己灌了个痛快。
从酒吧里出来，时漫还不想回酒店，两人就一起去了海边。
温热的风从海面吹向陆地，似乎总带着一种咸涩的味道。
时漫光脚踩在沙子里，一脚轻一脚重地向前走，许京言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就像上次一样。
时光仿佛回到那一天。
海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一轮皎白的明月与万千星河。
星星沉醉了眼睛，温柔得像一滩海水。
时漫脚下被绊了一下，向前摔了跤。
索性脚下都是沙子，不疼，也没伤。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干脆坐到地上。
她抬了下头，但没完全抬起来，视线最高只到许京言的胸膛，她拍了拍沙地，叫他一起坐下。
许京言坐在她身边。
盈盈的光芒细碎地洒在两张微醺的脸上，透着微微的甜。
酒精的味道似乎也透亮了许多。
微风吹来，卷起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他轻轻嗅着属于她的味道。
是一种向往自由的味道。
他沉静地望着海面。
星河沉默地变换方位。
夜沉寂地流转时光。
时漫突然开口：“我好像还没有喝够。”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可是我还想喝点儿，”她转头看向他，星光洒在清秀甜美的面容上，她像个孩子般撒娇，“是你说的最后放纵一晚。”
他盯着她，心隐隐跳动，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起身去买酒。
“就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他说。
“知道啦，”时漫歪头笑笑，“快去快回哦，老公。”
本来都已经走出几步，许京言又折了回来，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带有酒气的吻。
他回来的时候时漫正躺在沙滩上，星空中突然出现许京言的脸，她撑着从地上慢慢坐了起来。
“困了？”许京言坐在她旁边，“现在回去吧？”
“没有，还不想回去，”时漫从他手里接过一瓶酒，喝了一小口，“只是想换个姿势，这样才能看清楚整个银河。”
许京言片刻恍惚，莫名想起里奥说过的那句“她属于整个世界”。
他有绝对的信心相信时漫具有非凡的才华，并且只要走对了路，这个才华可以指引她走到更远的远方。
自己对她的爱，诚如里奥所言，不该成为她的阻碍。
他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喝完了手里的酒。
时漫找他干杯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酒早就没了。
“怎么你喝得比我还多，一点儿都不见醉呢？”她试着戳了下他的脸，一脸犹疑，“你是不是背着我把酒都倒了？”
许京言淡淡地笑了声，眸底浮起一丝温柔：“没有，我都喝了。”
他知道她醉了。
只有醉了的时候，她才展现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孩子气的，有些任性的另一面。
不会逞强，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可他喜欢这样的她。
可爱得像只会撒娇的小猫。
“许京言。”
“嗯？”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
“讨厌？”
时漫攥着酒瓶子，摇头晃脑慢吞吞地解释：“因为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真让人不爽。”
“可是在面对你的时候，我从来不是游刃有余。”许京言放慢了说话的节奏，像是在哄她。
风簌簌地吹，她似乎没听清他的话，半晌过后，闷笑了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你在面对高空的时候，会害怕。”
“……”
哪壶不开提哪壶。
“时漫。”许京言温柔叫她名字。
“嗯？”时漫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垂下眸子，缓缓靠上他的肩膀。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沉静如水，缓缓流淌，自带着沉稳的力量。
“嗯……你已经说过了……”她闭了眼睛，懒得张嘴，就闷闷地从嗓子里发出一点声音，“我也是……”
片刻后，肩上的人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逐渐进入一个相对平缓的节奏。
许京言偏过头，轻轻托起时漫的脸颊，吻了下去。
“我们一直停在这一刻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原以为她会拒绝，可是她却说：“好。”
星河沉醉，树影婆娑，他紧紧抱着柔软的她。
许京言从来不是一个唯神论者，却在此刻无比期望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
那样的话他会跪在神明面前虔诚祈祷，今生长相厮守。
如果有来生，他要早点遇到她。
*
机场。
时漫坐在候机室里，狠狠地打了个哈欠，精致的脸上透着一丝宿醉的憔悴，百无聊赖地把室内的一切都看了一遍。
满脸写了四个大字——
不想回去。
许京言坐在她旁边，正在用手机沟通工作，时不时看看她，然后揉一下她圆滚滚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嘀咕了一句：“我不想走。”
许京言蹙了下眉，似乎有些无奈地问她：“就这么想留在这里？”
她闷闷地撇了撇嘴：“也不是……”
只是单纯不想回去.
因为在里维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是终归都是要回去的，里维再好，她也不属于这里。
助理韩思明过来，拎了些吃的。
“时导，这是你要的汉堡。”韩思明把一个装有汉堡的纸袋递给时漫。
时漫对着他笑了笑：“谢谢。”
时漫从韩思明手里接过汉堡，故意动作幅度很大地当着许京言的面拆开包装，然后用力地咬了一口。
像是在示威。
许京言哑然失笑，有些无奈：“你想吃就吃吧。”
时漫嘴里塞着汉堡，一脸满足：“我就吃，这个真好吃。”
吃饱喝足后，机场语音播报飞机航班延误。
里维当地的小机场平时没几个航班，一年之中也就只有举办电影节的时候繁忙一些。
平时不练兵，上战场问题格外多。
不过这次真的是气候原因，不得不延误。
机场大厅等了不少人，航班延误了都走不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办了个party。
机场的工作人员索性也一起加入。
原本无聊的候机时光变得有趣起来，整个大厅人流涌动，躁动的音乐鼓点碰撞在一起，冲破云霄。
时漫坐在那，感受着这热烈的气氛，原本烦躁的心情也到了缓解。
里奥从摇晃的人群中挤出来，向时漫他们走过来。
他也是今天的从里维飞东京的航班。
里奥冲他们俩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时漫旁边，问：“时漫导演，那件事情你想好了吗？”
许京言望向时漫。
时漫还有些犹豫：“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只要你决定了，所有人都会为你开道。”里奥冲许京言笑了笑，“你说对吗，许？”
许京言没有说话，眼神有一丝动摇。
“许？”时漫感到不可思议，“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里奥笑而不语。
时漫看向许京言，许京言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里奥就又笑着摇着脑袋走了。
机场的播报再次想起，警报解除，还有半个小时登机。
瞬间又是狂欢一片。
时漫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欢呼着，抱住了许京言。
许京言也抱着她，轻轻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许京言……”她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
“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日本就一定要告诉我。”
那样的话，我也许就不会去了。
“好。”
*
回国以后，时漫一头扎进了后期的工作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许京言也是如此，全国各地到处飞，还要抽空见见新戏的导演。
仔细算来，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