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柱子的厨艺不错主攻掌勺, 虎子会给他打下手切菜备菜, 而陈昭负责烧火之类的杂活。至于桂花婶和石头, 他们俩在外头招呼,一个负责传菜上菜,一个负责收钱记账, 五个人都不闲着。
他们这家小饭馆在城里,旁边就是驻军部, 许多当兵的会过来打牙祭, 所以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陈昭对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她的名字, 大妮儿!
但是现在每一天,她都要听人叫上几十遍!
陈昭迫不及待地想要改个名字,鉴于她这具身体的父亲姓刘, 陈昭这个原名是不可能再继续用了, 但是昭这个字, 应该还是有希望保留下来的。
在一支军队路过这座小城,并且接待了其中几位军官之后, 陈昭郑重的对刘家人说道:“叔,婶儿,我有名字了。昨天有个大爷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刘昭,意思是光明。”
桂花婶有些奇怪的问道:“昭?啥昭啊?咱也不识字啊,再说,好好的你换名字干啥,大妮儿多顺口。”
石头在一旁插话:“娘,大妮儿多土啊,你看看最近这段时间来咱家吃饭的那些卫生员,她们的名字多好听。我觉得刘昭也好听,那个取名的大爷,肯定是个有文化的人。光明,这意思也好!”
虎子是他们家唯一上过学的,他蘸了点水在桌子上把字写了出来:“日召昭,好名字!”
说罢,虎子又叮嘱爹娘:“阿昭这名字好听,比大妮儿好,日后咱们就叫阿昭,也得告诉别人,都叫阿昭。咱们阿昭眼看着就长大了,明年都15了,一直叫大妮儿也不像话。”
桂花婶看两个儿子都这么说,侄女儿也眼巴巴的看着,也就接受了这个名字:“行,那就叫阿昭。说起来咱们阿昭都快十五了,虎子十八,石头也都不小了,该去找媒婆说说,让她给咱家孩子相看相看。”
刘叔闻言点点头,附和道:“对,这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好容易现在天下太平了,你们三个都该多想想了。特别是你虎子,你今年都十八了,你爹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走了。”
这猝不及防的催婚吓得陈昭差点喷饭,还好她最后忍住了。
不过虎子还有石头两兄弟,明显没有那么强的忍耐力,两个人黢黑的脸都能看出红晕来了。
“爹!你,你说啥呢,当着妹妹的面儿呢。”虎子有些结巴的说了一句,马上转移话题,“我听前天来吃饭的兵说了,他们会在郊外建个军营,以后就在这里驻扎了,要是这样,咱家的生意就稳了。”
刘柱子和桂花婶见儿子这样,倒是也没有追着问,这事儿也急不来。虎子可是他们的大儿子,那娶的就是他们老刘家的长媳,马虎大意不得。
石头又是高兴又是抱怨:“他们真的不走啦?哎呦,这两个月可把我累坏了,这些大兵是真能吃啊,每到他们休息的时候,总得从早忙到晚。”
虎子也点头:“咱们最近买的菜,可比从前多了两倍呢,爹昨天还说胳膊酸呢。也是,这样一天到晚的在灶台上忙活,确实是累人。”
陈昭也累,她虽然不怕辛苦,但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相同的工作,其实也是相当无聊的。
她在一旁想着,能不能找个什么办法,让他们一家人轻松一点。
盒饭!套餐!
陈昭猛地想起来从前的快餐店,这很适合刘家的这间小饭店。
刘柱子从前是大户人家厨房里的帮佣,跟在大厨身边好几年,勉强学了几手厨艺,能够以此为生。但是他做得好的饭菜也就那几样,谈不上什么花样来,客人进到店里点的菜也都是老三样,但是却要一盘子一盘子的炒出来,确实十分浪费时间。
要是做成快餐的模式,那可就能省许多功夫了。
不过保温是个问题,或许他们需要几口大锅。
铁锅是不敢想了,那东西现在贵得很,陶锅似乎也不错,便宜也好买得到,最关键的是陶锅保温效果比铁锅还要好。
陈昭在心里考虑了半天,觉得还是有可行性,这才开口说道:“叔,我前几天听两个当兵的人说,他们在部队里头都是吃的生什么食堂。大师傅把菜一次性都炒好了,然后到点打饭就行了,不用来一个人做一次。”
“我还听他们说,外地有个东西叫套餐,就是一碗米饭,然后自己想吃的几样菜一样来一勺子。花同样的钱,能多尝几个菜,又不用担心吃不完浪费。”
刘柱子认真地听完了,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东西我也听说过,就是没见过到底是咋安排的。大妮儿啊,不是,阿昭啊,你给叔具体说说咋弄,我听着有点意思。”
看他确实起了兴致,陈昭松了口气,把自己对于快餐店的理解,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等到她说完,虎子第一个支持:“这个法子好啊,这样菜就可以一次性全都炒出来,不必一直待在灶房里头了。不过有几个问题,那些菜凉了咋办?还有,有些菜放得久了,味道就不好了,这也是个麻烦。”
桂花婶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咋保温,拿棉被裹上!从前那些大户人家用的那个汤婆子,到天亮都不会冷!”
“还可以用炭火在下头烧着,不过炭太贵了,咱家可用不起。”
石头的话音刚落,陈昭也抓紧时机说道:“用热水,咱们买几口大陶锅,再做个大柜子把陶锅放进去,周围灌上热水,应该也能抵些用处。”
一家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都认为这个方法确实不错。
不过刚刚虎子说的口味问题,确实不容忽视,有些菜就得刚出锅的时候吃,摆久了味道就不对了。
最后还是刘柱子拍板了:“先试试,反正咱家的菜统共也就那几样,能放的就提前做出来,不能放的现炒呗,总归是省了好些功夫了。”
“你爹说得对!”
桂花婶向来是丈夫的忠实拥趸,当即就高声响应了。
陈昭忍不住低头微笑,然后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咱们是不是得提前定好菜单,这样客人点菜的时候报出来,就不用花时间等了。”
虎子拍了拍她的头,夸奖道:“咱们阿昭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行,那就定菜单,只是定些啥好呢?”
石头负责招呼客人的,这个他最有发言权:“辣子鸡!这个客人点得最多,还有红烧肉!其实大家都最喜欢肉了,但是能吃得起的人不多,就是那些有津贴的大兵们,也得好几个人合伙才舍得点一份。”
陈昭想想刘叔做的红烧肉,确实是一绝,入口即化,香而不腻,而且最良心的是,里头是纯肉的。
想着她从前见过的红烧肉,一盘子里头三分之二都是土豆,陈昭有了个新主意:“叔,肉确实贵,但是咱们可以做荤里素啊。”
“荤里素?那是个啥玩意儿?”
“就跟您昨天晚上炖的排骨汤一样,里头放得萝卜也带了肉味儿。我想着咱们在红烧肉里头加点土豆,或者豆腐、海带、笋块,吸了肉味儿肯定也不错的。这样大家既能吃到肉,也不用花太多的钱了。”
刘叔迟疑了片刻,他这家小饭馆之所以一直做下来,靠得就是物美价廉,经济实惠。
但是这个荤里素虽然听起来价格便宜些了,毕竟里头的肉少了,万一客人们不满意,觉得他们骗人怎么办?自家的招牌不就被砸了么。
桂花婶永远是最理解他的人,但是她觉得陈昭说得也对,那些个土豆啊豆腐啊什么的放在肉里,确实就好吃多了。
“要不这样,咱们做两种样子的,一个呢还是从前纯肉的,一个就做阿昭说的荤里素。两个价格不一样,客人喜欢哪个点哪个呗,看他们自己喜欢。”
“娘这个想法好啊,让他们自己选。”石头忙拍马屁,“大家也想顿顿大口吃肉,但是这不是兜里钱不够吗。既然没钱,那荤里素有啥接受不了的呢,好歹里头还有几块肉呢。”
刘叔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好。
这样店里的第一道菜就定下来了:红烧肉,以及红烧肉加土豆。
第二道菜也很容易定下:麻婆豆腐。
豆腐这东西价格低,而且软糯易消化,老少皆宜。麻婆豆腐呢,又下饭得很,算是店里比较畅销的一道菜了,而且它还不怕长时间摆放,算是很合适了。
辣子鸡丁是石头强烈推荐的,刘叔做菜舍得放料,这道菜的味道足,确实很受欢迎。
除此之外,店里还提供酸菜鱼,水煮肉片,以及各种时令蔬菜。
不过这几样放久了口感不好,刘叔还是觉得现做比较好,这是他身为厨师的坚持。
初步定下菜单,刘叔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还得来个汤,客人吃了饭之后能润润口。海带大骨汤怎么样?大骨头上头没有什么肉,海带也不贵,价格定的便宜点也没什么。”
陈昭想了想,还是说道:“咱家的菜单也不能一直不变动,这样人家客人吃腻了就不来了。这个汤咱们是不是可以换着来啊,骨头汤,鸡汤,鱼汤,或者青菜豆腐汤,隔几天换一样?还有菜,十天半个月也得调整调整,不然怕是人家真的会腻呢。”
看刘叔和桂花婶一脸迷茫,陈昭就知道这想法有点超前了。
她冲着几人笑了笑:“咱们先试试,试个几天看看客人的反应,要是好呢,就再说菜单的事情。要是不好,就还按照以前的样子走,就是陶锅什么的,估计就要浪费了。”
桂花婶可不乐意陈昭贬低自己,她疼这个侄女儿比儿子还多呢,当即就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咱家开饭店的,那锅买回来怎么会浪费呢,实在不行腌咸菜也用得上。”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都劝陈昭放宽心,没啥大不了的。
陈昭心中一暖,往桂花婶身边靠了靠,默默的抱紧了这位慈祥的长辈。
何其有幸,她这次的旅程中,能遇到这样一家人。
第23章 夜校
事实证明, 陈昭的提议很好,小饭馆的客人们对此都接受良好。
那些形色匆忙的大兵们,对现在的上菜速度尤其满意, 他们出来一次不容易, 当然不想把时间都用在等菜上。打打牙祭之余, 再出去走走逛逛, 陪着女朋友散散步,更能让他们身心愉悦。
而刘家人的工作量,也少了一半左右。
因为这个, 陈昭心里就有了其他想法。
她听卫生院里的护士们说了, 附近新开了家夜校, 免费教人识字读书, 要是通过考试之后,还会发毕业证书。
刘家一家五口人,只有虎子曾经在私塾里头上过一年课, 但是很快也因为世道乱了停学了。其他四个人都是睁眼瞎,这在以后的世道里头是混不开的, 特别是她和石头两人年纪还小, 趁这个机会拿个文凭, 日后招工什么的, 也有优势。
这个世界的走向依旧很熟悉,陈昭合理推测,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迎来三大改造和公私合营。
那么这家小饭馆, 到时候就不属于刘家人了, 或许他们可以保留在这里工作的机会, 但还是未雨绸缪更好。
对于陈昭的这个想法,刘叔和桂花婶都觉得很好, 他们是很有远见的一对夫妻,知道文化有多重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咬牙送大儿子去念书了。
刘叔当即就答应了:“你们三个都去,反正晚上也没有啥事儿,这是国家给咱穷人的好处。你们是不知道,从前虎子去上学的时候,每个月最少都得花一块大洋。”
“三节两寿的时候,还得额外给备礼,我和你婶子每次都发愁,不知道该准备啥东西好。那些先生都是见过世面的秀才老爷,三瓜两枣的人家看不上,好的咱家又出不起,后来咱们这儿说是有兵祸,那些老爷们跑了,你虎子哥就没有再上过学了。”
“现在能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了,读书好啊,认字儿也好。从前我和你桂花婶做工的那户人家里头,那些小姐少爷们,各个都得读书,背不出来功课,不许吃饭不说,还得挨板子呢……”
刘叔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都是从前他们过的苦日子。
陈昭耐心的听着,时不时问些细节,以保证老人家的谈兴不会被浇灭。
第二天晚上,天色刚擦黑,虎子和石头带着陈昭一起去夜校。
这夜校的位置就在驻军部门口,讲课的老师都是部队里头的指导员,为的就是拉进军民关系,帮助老百姓扫盲。
人不算多,稀稀拉拉的二十来个,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头。
这房子甚至不能算作教室,因为只有一堵墙被象征性的涂黑了,前面用碎砖头垒了个讲台。除此之外,这屋里连个课桌都没有,只有十几条破旧的长凳,整齐地摆放在空闲处,供学生们使用。
虎子和石头两个人块头不小,但是胆子却不大,像所有学生一样,他们选择躲到教室最后一排去。
陈昭坚定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坐到第一排去了,这里看得最清楚,还不容易走神。虎子和石头对视一眼,无奈的坐在陈昭身边,毕竟来之前桂花婶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要照顾好妹妹,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很快到了七点钟,上课的老师来了:“大家好,我是今天晚上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陈老师,也可以叫我陈明。”
他说着,在黑板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随即又问道:“咱们班里头,有没有今天新来的同学?”
陈昭举起了手:“老师,我和我哥哥是今天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