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宁笑着点点头:“说的也没错,这自动铅笔的确不用卷笔刀,按一下就铅芯就会自动出来。”
“至于定价,确实要高很多。”她想了想道,“主要是传统的铅笔即便有卷笔刀,铅芯也会不小心弄脏手,可能有些人不会在意,但有些讲究人就不喜欢了,自动铅笔用起来保证干干净净,便是针对那些讲究的人群而造,老伯你想,他们那么讲究的人,还会差钱吗?”
沈老儿一想有道理啊,原本还担心定价太高会不会有人买,这么想来,乔丫头是仔细考虑过定价和消费人群的牵绊关系的,况且以丫头的性子,定价也只会据成本而定,良心得很,绝不会漫天要价。
“那行啊,快把图纸画好呗。”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自动铅笔的图纸了,身为技术高超的匠人,先前做的那些铅笔、卷笔刀和橡皮都太小儿科了,急需挑战一些高难度的工艺,那自动铅笔来的正合时宜。
乔宁笑道:“图纸有几个细节还需要斟酌,沈老伯,在做自动铅笔之前,咱还要再做一批普通铅笔,后街有家宣纸铺子找我分销,定了一批500支的货。”
有分销就代表有生意,有进账,沈老儿“嚯”了一声:“好家伙,又有分销找上门了,还定了那么多,他是要拿铅笔夹馍吃啊?”
“什么呀。”乔宁总能被沈老儿的话逗乐,“宣纸铺老板说他们有去往隔壁州县的商队,只卖宣纸得走一趟,带些铅笔去也是一趟,干脆多带些货物,还划算。”
沈老儿想想也是,销往别的州县,怪不得那老板要了那么多货。
不过赶造出500支铅笔,可是一桩不轻松的活计。
乔宁也知道,即便有赵冬来帮忙,500支铅笔做起来依旧有些吃力,她思忖着:“要是再多找几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就好了。”
这倒是个办法,据沈老儿所知,书院家境困难的不止赵冬一个,寒门子弟想通过科考改写命运的人大有人在,只需要把文具店招勤工俭学小工的消息散布出去,应是会有人来主动报名。
乔宁听后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说道:“这就写张告示,挂在门前公式着。”
还不等她找来纸和笔,门房的木门突然被敲了几下,薛智出现在门口,询问道:“乔小娘子,文具店还招小工吗?”
第31章
乔宁和沈老儿皆是愣了下, 互相对视,这个学生来打听小工的时间也太凑巧了吧?
沈老儿几乎能把德馨书院所有学生和名字对上号,知道眼前这人叫薛智, 便问道:“薛生员,文具店的确要招一两个小工, 你想来文具店当小工?”
薛智这人虽然内心算不得阳光开朗, 嫉妒心又重, 却长了一张舒朗的脸, 单看这张脸,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很难觉察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跟文具店的人接触, 难免有些不自在,尽管来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他清清嗓子道:“对,我是想来文具店当小工, 勤工俭学嘛。”
乔宁戒心稍微薄弱了些,笑道:“勤工俭学?你听赵冬赵生员说的吧?他就在这勤工俭学。”
“对对对。”这话给了薛智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忙道,“我就是看赵冬兄弟在这干活儿, 他一向是书院学生们的榜样, 我也想像他一样,额, 优秀。”
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不过……沈老儿面色警觉地审视薛智:“可我看你衣裳料子华贵,不像是家境贫寒的样子, 所谓勤工俭学是要给穷苦学生们一个挣钱吃饱穿暖的机会, 你这样的,怕是不需要自己挣钱吧?”
薛智一时语塞, 他还不知道,“勤工俭学”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情急之下,薛智突然灵光乍现,现编理由:“这衣裳的确是好料子,却是我家、我家落魄之前所有,如今家中生意失败,父亲几乎赔光了所有钱,以后不仅穿不上这么好的衣裳,还要自己挣金了。”
他说的磕磕绊绊,紧张不已,却让人听出了局促,倒真有点家丑外扬时的羞愧感。
乔宁到底是个姑娘,心善,也心软,听到薛智这么为难的说起家境,都有些不忍心让他再说下去了。
江德生意人居多,确实有些胆大的做冒险生意,一个万幸赚得盆满钵满,从此翻身成为首富,也可能一个不小心赔得倾家荡产,连吃穿的钱都没有。
任沈老儿再老成也辨别不出这话的真假,他隐约记得聚商街上有家同行,叫笔具阁的,老板娘似乎也姓薛,不知跟着薛智是何关系。
既然是同行,又同姓,那不能没有防人之心了,便问道:“那聚商街上笔具阁的老板娘,薛娘子,你可认识?”
薛智舔舔干涩的嘴唇,点点头:“认识,我以前常去那里买毛笔,与那的老板娘薛、薛二娘是点头之交。”
“只是点头之交?”沈老儿眼神凌厉。
薛智含糊地“嗯”了一声,像个被先生厉声询问,害怕到结巴的学生。
沈老儿放缓语气,又问:“薛生员,瞧着你面生,之前没来买过铅笔吧。”
薛智只觉得手心都出汗了,只觉得这桩差事真难啊,硬着头皮答:“没,我比较习惯用毛笔,先前用同窗的铅笔写过字,写的不好,就没来买。”
乔宁笑着解围:“哪能人人都来买啊,那咱们这文具店不成明星店铺了。”
沈老儿心中的警戒微微放松,虽然这些答案都是听薛智口头说的,并没有实地去考察,不过目前听起来至少合情合理。
江德县薛姓甚多,沈老儿实在没精力记得每家薛姓家族的起落,想必和那薛二娘同姓也只是巧合。
一个学生而已,读圣贤书,应该不至于有什么特别坏的心思。
想当初赵冬来勤工俭学时,他和乔宁连人家的家庭背景都没打探,就让人直接来了,虽然后面知道赵冬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再没有其他人。
相比之下,盘问这薛智的问题就有些多了,似乎有些差别对待哈。
沈老儿这么想了之后,对乔宁说:“后街那老板的货要得又多又紧急,倘若现写告示,再贴出去让合适的学生看到不知要等多久,只怕会耽误活计,既然有个主动上门的,不如先用着他。”
薛智面上一喜,忙看向乔宁,看来这文具店虽说干活的是沈老儿,真正有决策权的还是乔宁。
乔宁是个很民主的决策者,沈老儿是过来人,走过的路多,她自然是听的,两人一向有商有量,谁也不独断专行。
“好啊。”她自是没什么意见,“老伯你的助手,你看着可以就行。”
沈老伯点点头,这老头儿平时和乔宁有说有笑,有外人在时却有着严肃,此刻正板正着一张脸对薛智道:“你可以来当小工,工钱和赵冬一样,后续看你们帮工的水平和时间长短来决定是否涨钱。”
薛智忙点点头,心中却隐隐暗狠,这沈老儿平时看着挺随意一老头,怎么相处起来这么大的气场。
乔宁看出来薛智的局促,解释说:“你别怕他,沈老伯平时很和善的,你们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薛智只能应声“是”,又道:“谢谢乔小娘子。”
时间紧迫,又快到中午,沈老儿让薛智去食舍自行用午膳,等用完午膳再自行去巷口小院就行,他把巷口小院的地址告知薛智,便让薛智离开了。
乔宁望着薛智离开的背影,转头问:“怎么样老伯,这位薛生员您还满意吗?看他以前应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做起活儿来可能不如赵生员利索,不过打下手应该也足够了。”
外人一走,沈老儿又嬉皮笑脸起来,“恪绷艘簧道:“我能指望读书人利索什么,即便是赵冬也不是做匠人那块材料,只要能帮上我些零碎的忙就成,我有不是招揽徒弟。”
乔宁便笑:“那就好。”
“至于那薛智的底细。”沈老儿最后道,“等先把这批货忙完吧,忙完我再去核查,想来也不耽误。”
说完,乔宁和沈老儿开始简单用膳,一会儿还要赶到巷口小院去。
不多时,几人齐齐在小院相聚。
乔宁和沈老儿先到的,乔宁来只是为了瞧薛智,看他和沈老儿、赵冬相处得是否愉快,看他干活是否能上手。
赵冬和薛智随后到,两人在书院食舍碰上的,薛智跟着赵冬一道过来了。
“乔小娘子,沈老伯。”赵冬和两人已经很熟识了,热情地打招呼。
薛智有样学样,跟在后面没有那么自然。
乔宁笑吟吟地跟两位秀才问好,便不去影响他们干活,生起小火炉,给几位烧水冲茶。
她边生火,边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瞧,赵冬很自然地接过沈老儿手中的活儿,轻车熟路干起来。
沈老儿要先处理六棱笔杆,木材一一刨成长柱状,中间掏出铅芯粗细的镂空,这是精细活,两个小的干不了,只能干些把材料往恰当的地方运的活计。
赵冬属于是闷头干活的类型,你跟他说话,他才温温和和地答话,否则便专心干活,不多言。
薛智则不一样,这学生看起来局促不安,干活也确实不如赵冬利索,可他话倒不少,一会儿问这木材是什么木,一会问别的木匠能否干这么精细的活儿……
沈老儿看在眼中,说道:“你倒是挺用心学,怎么,将来想干这一行?”
薛智“清纯无辜”地笑道:“这不是学问没有雪松好嘛,考中举人实属有些吃力,早早学习一门手艺不至于将来落榜时走投无路。”
沈老儿“哈哈”笑两声:“想的够长远。”
他这铅笔做起来并不复杂,手艺稍微精湛些的匠人都能做,贵就贵在乔丫头的图纸,这般铅笔能在江德卖得不错倚仗的便是独一无二,那薛智想要学,须得经过乔丫头的同意,再不然就磕头拜师,把他正式收进门做学徒。
目前薛智还是个秀才,省试之前怕是不会轻易退学,故而他想学习做铅笔的事沈老儿并不打算立刻教他,依旧只把他当成小工来用。
削完六棱笔杆,沈老儿又开始做铅芯儿,黏土是挖了好多囤在院中的,不需要乔宁再拎个篮子去后山挖,石墨锭子换了质量更好的,材料都是现成。
赵冬和薛智在沈老儿的指导下,一个磨石墨,一个筛石墨粉,筛完再把石墨粉和黏土混合均匀,搓铅芯儿的精细活仍旧由沈老儿亲自操刀,两人在一旁看着,认真学习。
细长匀称的铅芯搓出来时,赵冬和薛智两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他们平时用的铅笔就是这么被做出来的。
铅芯儿搓出来,任务就轻松了大半,接下来就是要等铅芯儿晾干,送到瓷器张那里烘烤。
“下午下学后我需要你们帮忙。”沈老儿开始安排后续的活计,“一个往六棱笔杆上刷黄漆,一个跟我去后街张把头那烧铅笔芯儿,你们看谁跟我一起去后街。”
刷黄漆的活儿不重,去后街不仅路程远,还要抬着装铅芯儿的竹筐,是个费力的活计。
赵冬想着自己苦活儿累活儿干的多,薛智怕是没干过重活,正要主动包揽去后街的任务,没成想薛智快他一步。
“我跟沈老伯去后街烘烤笔芯吧。”薛智上抢先一步道:“雪松兄弟身体单薄,怕是不能抬重物,就让我来吧。”
薛智身板确实比赵冬壮硕不少,这般分配倒也合情合理。
赵冬不喜与人争抢,对刷漆的活没有异议。
安排好傍晚的活计,赵冬两人便赶回书院听学,等散学后再过来,各司其职。
傍晚十分,薛智和沈老儿带着铅芯儿一同去后街瓷器张那。
薛智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感到震撼,第一次知道原来瓷器陶器都是窑炉烧出来的,小小的铅笔芯子也是窑炉烧出来的。
“张老儿,我又来麻烦你了。”沈老儿道。????漫漫
张把头儿刚把一批瓷器放进大窑,饮下一大口水,“噗”的一口喷在炉门口,水珠在温度极高的炉门处跳跃,很快蒸发不见了。
这是把头儿判断窑炉温度的方式,只有经验丰富的把头才能精准判断,炉膛多高的火候烧出什么质地的瓷器,他们心中都有一本谱。
沈老儿已经见怪不怪了,薛智却惊讶地张大嘴巴,看到张把头儿喷水时还以为他喝岔了气,直到沈老儿解释完,才知道原来是在试炉温。
张把头儿笑道:“最近来的频繁啊,想必乔小娘子的生意不错,不过沈老哥,你就别给我寒暄虚的,乔小娘子的货,我哪能嫌麻烦。”
这小窑炉乔宁可是花钱租下来的,双方有出有赚,是你来我往的正经生意,谈不上“麻烦”二字。
沈老儿笑着点点头,感慨还是乔宁有先见之明,早早把窑炉花银子租下来,省得回回消耗人情。
“还是照旧烧哈。”张把头儿对乔宁的业务很熟悉了,轻车熟路地把铅芯放进窑炉中,等火旺起来后再调试温度。
铅芯交给张把头沈老儿很是放心,这铅芯儿要烧不短的时间,等明日刷上蜡油之后直接来取就行,便带着薛智辞别了张把头儿。
谁知,第二日要来取铅芯儿时沈老儿却突然来不了了。
后街上宣纸铺子的老板突然告知乔宁,不仅要500支铅笔的货,还要再追加100只卷笔刀。MC漫漫
因着要和铅笔一起送到临县,故而要的更急迫。
乔宁苦笑着让他下次要货一定要提前说,一次可以赶工,若次次赶工,谁受得了啊。
本来铅芯装进笔杆中,沈老儿的500支铅笔就要交差了,这下可好,又来了100只卷笔刀。
沈老儿耍小孩脾气,非要烤鸡“亲亲”才能起来干活。
乔宁最懂沈老儿了,早就备好了烤鸡,沈老儿只能木着脸起来干活。
取铅笔芯儿的活儿就交给了薛智。
薛智体格子好,一个人拎一筐铅芯儿也不在话下,回程的路上经过一条僻静的巷子,他正悠闲哉哉地走着,突然跳出三个蒙面大汉挡住去路。
为首的蒙面壮汉手握一根擀面杖粗的棍子,喝道:“站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铅笔芯儿是吗?交出来!”
薛智人都傻了,呆愣在原地,江德县治安一向不错,怎么青天白日里遇上劫匪了,来抢他的铅笔芯?
“是、是铅笔芯,你们想干嘛?”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声音都是颤颤巍巍的,脑袋也是蒙的,不相信话本子中的桥段竟然真到了自己身上。
“交出来,饶你不死,否则别怪哥几个不客气!”
薛智前后顾盼,希望有人来救自己,可这条巷子太僻静了,平时很少有人走,被救的机会渺茫。
他心中摇摆不定,交出铅芯,说不定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怎么给乔宁和沈老儿交代,铅芯儿丢了自己却毫发无损,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条心啊。
可倘若拼死护住,正好趁机取得乔宁和沈老儿的信任,乔宁还好说,那沈老儿一看就对自己不信任,想取得那老精贼的信任,必须得豁出去这一遭了。
劫匪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薛智已经打定主意,豁出去这一遭,到时候对姑母也好有交代。
“不给,想要铅笔芯儿,除非打死我!”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