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江尘便爱上了雨天,为她。
李幼舒正窝在沙发上看书,大橘猫惬意地伸了伸爪子窝在她身旁。
“妈。”
李幼舒抬眼,本该看江尘,视线却落在了林雾身上。她拿着书的手微微用力,仔细打量着这个淋过雨的姑娘,她身上还披着江尘的外套。
她隐隐觉得,林雾澄澈的、明净的、坚定的眼神,很像当年的她。
“妈,这是林雾。”江尘没详细介绍这个姑娘,李幼舒便也没追问。
“阿姨好。”
“快去冲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李幼舒叮嘱。
江尘带着林雾进了客房,给她找了新的洗漱用品和睡衣,“衣服是我妈新买的,没穿过,你别介意。”
林雾木讷着摇头,呆呆地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林雾才渐渐反应过来,她现在正在江尘的母亲家。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她本不该来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因为是在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所以林雾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很快就洗完澡换好出来了。
她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用毛巾一下一下擦着头发,脑子里却还是在复盘,自己怎么就跟着他回家了。
“林小姐,我能进来吗?”崔姨敲门。
林雾连忙去开门。
崔姨把姜汤递给她,“阿尘说让你趁热喝了,别感冒。”
林雾接过杯子,手心暖暖的,“那他呢?”
“阿尘也去洗澡了。”
林雾点点头,“那谢谢您啦。”
“不客气,你跟着阿尘叫我崔姨就行。”崔姨关上门走了。
林雾轻抿了口姜汤,是可乐姜汤。
她喝完姜汤,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去浴室吹头发,头发吹到□□成干,林雾又听见了敲门声。
她关掉吹风机去开门。
江尘刚刚洗完澡吹干头发,头发很蓬松。他穿着宽松的居家睡衣,声音有些喑哑地问她喝完姜汤了吗。
林雾拨弄了下头发,“喝完了。”
“头发还没吹完?”
林雾点头,“快了。”
外面雨水声淅淅沥沥,他和她就这样相视无言。
“那你先弄,我出去等你。”
“哦,好。”林雾舔了舔嘴唇。
等到林雾吹干头发,梳好头发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来。
林雾拉开门,甚至都要怀疑这屋里是不是有监控,否则他怎么那么准时。
江尘把杯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
“板蓝根,预防感冒的,你喝一点儿。”
林雾在他的注视下把那杯药喝了。
顷刻间,楼下传来了缓缓的钢琴声,伴着雨声,给这静谧的夜增添了许多情趣。
“要不要一起下去看看?毕竟这点儿还不适合睡觉。”江尘习惯性地看表,可他刚刚洗过澡,腕上哪有表?
林雾忍住没笑出来,抿唇说:“好。”
第19章 尘雾
李幼舒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背脊挺直,手指在钢琴上曼舞。这首曲子很应景,是经典钢琴曲《雨的印记》,轻舒的、缓慢的曲调带着娓娓的故事感。
林雾更喜欢这首曲子的原名——《Kiss The Rain》,据说是韩国的音乐家Yiruma写于一个繁星满天、骤雨忽至的夜晚。
那夜也像今晚这般静谧、温馨吗?
江尘和林雾下楼梯,林雾刻意放慢了脚步,脚步声和琴声融在了一起。
江尘带她坐到沙发上,他们没说话,不约而同停下来欣赏一部曲子。
江尘很喜欢李幼舒弹钢琴的时候,那是她摒弃一切最无刺的时候。只有她抚上琴键,过去的那些恩怨才能在她的心中消失殆尽。
林雾坐在沙发上,头微微偏右,有几根发丝落在了江尘的肩上。他没注意到,双手交叉,想起小时候的那段日子再窘迫,李幼舒也没卖掉家里的那架钢琴,这也许是她最后为梦想的坚持了吧。
林雾觉得脚腕处毛茸茸的,低头看,大橘猫在她的趴在地毯上,在她的脚边慵懒地躺着,时不时轻轻打滚。
林雾弯下腰,试着摸了摸大橘猫,橘猫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没有排斥她。林雾看了江尘一眼,尝试着把大橘猫抱在了怀里,轻轻给它顺毛。
等到琴声结束,林雾才对江尘说:“它好像有点儿喜欢我。”
“它是很喜欢你。”
“那它叫什么?”
“橘子。”
林雾轻轻重复着“橘子”,橘子居然仰面躺在她身上,把肚皮露给她看。养过猫的人都知道,这是猫咪一种极度信任的表现。
林雾轻轻地摸了摸橘子的肚皮,惊喜地看着江尘。
“它就是喜欢你。”江尘这么说。
后来江尘就想,他和林雾之间有太多水到渠成的地方在了。比如说,他身边的人仅仅见过她一面就很喜欢她,赵霁月这样,李幼舒这样,甚至就连橘子也这样。
李幼舒起身,笑靥如花,问林雾:“姑娘,你爱听吗?”
林雾松开橘子,也站起身来,“阿姨您练琴至少得二十年了吧,我年少时的一个钢琴老师和您的曲风很像,她说从她从十二岁就开始学琴了。”
李幼舒眼中闪着光,“你也学过钢琴?”
林雾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因为学业就搁置了,钢琴只考到了八级。”
李幼舒喜笑颜开,拉着林雾的手让她弹一曲,“那一个证书代表不了什么,真正热爱钢琴的人也不会拘泥于这一张证书的。”
林雾有些忐忑地坐在钢琴前,“我好久没弹了,有些手生,阿姨您别笑我就好。”
李幼舒是真的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姑娘,她摸了摸林雾的头发,“怎么会呢?”
林雾舒了口气,看了眼江尘,他对她点点头。
林雾右手抚上琴键,回想着脑海中熟悉的旋律,轻缓地、停顿着弹了三个音,然后左手抚上琴键,两手相互配合,行云流水弹了一曲《富士山下》。
她脑海里还记得娴熟的谱子不多,《富士山下》是其一,记得熟是因为她很钟爱粤语歌。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身前,遮住了她半张脸。
江尘抬眼看向窗外,窗户形成一面镜子,模糊的、轻柔的是她弹钢琴的身影。
几年之后,有一句话流行于各大短视频平台——“你连前奏都没听完,怎么知道是《富士山下》还是《爱情转移》”。
江尘知道,《富士山下》的开头是钢琴曲。
好像有些事儿,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林雾弹完整个曲子,舒了口气,试探着看了眼李幼舒。
李幼舒一脸满意的笑,夸赞她:“你弹得已经很好了。”
那晚真是惬意,窗外大雨滂沱,屋内几人交谈甚欢。他们聊了会儿钢琴曲,又扯到了家常。
林雾才知道李幼舒自小学习钢琴,凭借高超的琴技被音乐学院破格录取,自此便走上了北城的路。
李幼舒回忆起那段青葱岁月,嘴角挂着笑,她拢了拢披肩,“那时候,我是我们小县城唯一一个考上音乐学院的人,我爸爸高兴,挨家挨户去给人家送喜糖。我呢,也不算辜负期望,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很多重要的场合都有我的身影。”
“那您现在为什么不演奏了?”林雾能感觉到李幼舒对钢琴深深的爱。
李幼舒遗憾地扯了扯嘴角,“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放弃了很多机会,渐渐的就退出那个圈子了。”
崔姨把手机递给李幼舒,李幼舒把照片拿给林雾看。照片的画质还是二三十年之前的,用手机拍下来之后又消磨了一部分画质。
李幼舒把照片放大,指着一旁弹钢琴的人说:“这个就是我。”
照片上的女人优雅端庄,穿了件白色的裙子,披着乌黑的头发。即使是一张跨越了很多年的照片,林雾都能感觉到照片上的人在演奏时的享受与放松。
李幼舒把手机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林雾说:“人年纪越大,越容易犯矫情,时而不时就想把年轻时的东西拿出来给人看看,把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讲一讲。”
江尘碰了下李幼舒的胳膊,轻声叫:“妈。”
李幼舒挤出一个笑,收回思绪,对林雾说:“姑娘,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能熬夜,我先去休息了。你就把这当自己家,自在就好了。”
林雾觉得,江尘温柔的性格很像他的母亲。
“阿姨,您叫我林雾就好。”这一晚上,李幼舒一直都“姑娘姑娘”的叫她。
“好。”
看着崔姨扶着李幼舒离开,林雾摸了摸橘子,试探着问江尘:“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问阿姨为什么不弹琴了?”
江尘仰在沙发上,半寐说:“没关系的,这些事儿在她心里一憋就是几十年,她很少和人说的。今天愿意和你说,是因为她很喜欢你。”
“可阿姨为什么不弹琴了呢?”
林雾试着共情,她想若是有朝一日让她放弃英语翻译,她一定是极度痛苦的。
江尘睁开眼,也摸了一下橘子,模糊着说:“我可能算是一个原因。”
林雾失神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再问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追究起来缘由也没什么必要。
林雾突然起身,问江尘:“我能出去看看吗?就站在长廊那儿。”
江尘没有拒绝,他说:“我陪你一起,你穿上衣服再出去。”
“好。”
室内外的温差很大,林雾一出门就打了个寒颤,笑着对江尘说:“风有些大。”
“所以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林雾把手伸出长廊外,冰凉的雨滴打在掌心,她仰头看雨,夜幕中的雨线幻化出了形。
“其实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刮风下雨打雷的天气。我们一块玩儿的小伙伴一打雷就要回家,但我一打雷就很兴奋。我妈怎么叫我我都不回家,穿着雨靴子,撑着把没用的伞在街边踩水坑儿,踩了一脚泥就去另一个干净的水坑里洗洗涮涮,然后接着踩。”
江尘静静听着,在脑海中已经幻想出了画面
林雾把手收回来,将残留的雨水攥在掌心,是透骨的凉。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总是生病,流感一场都躲不过,别人就是感冒,我就得发烧,有时候还要去医院打吊瓶输液。”
林雾略带遗憾地说:“后来就再也没踩过水了,因为怕生病。”
江尘看着瘦弱的姑娘,语重心长地说:“你得锻炼。”
林雾叹口气,“我也尝试过晚上去操场跑步,可总是因为各种杂事儿被打断,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去跑了。”
突然,骤然打了一声雷,林雾瑟缩着退了一步,却引发江尘大笑。
“不是一打雷就兴奋吗,怎么还被吓到了?”他逗她。
林雾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是因为雷声出其不意。”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
“江尘,你说我是应该保研还是考研?”林雾敛起笑,认真问他。
“保研的方向不是你想要的?”江尘猜透她的想法。
林雾点头,依照外院的保研率,她这个专业第一一定能被保研,可据她了解,保研好像没法保到英语语言研究方向专业,而英语语言研究方向的研究生又很难考。
江尘开导她,“我觉得你要问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只想要读研,以后能有这个学历当一个敲门砖,那么保研是一个很明智且稳定的选择。可如果你有你自己的追求与梦想,而你又很看重这个梦想,那你可以拼一拼。”
他笑着看她,“但你也要问问你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努力之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后果。”
林雾抠了抠指甲,“我再想想。”
“嗯。”
“回去吧。”
“好。”
江尘把林雾送到卧室门口,他说:“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林雾轻笑一声,“好。”
林雾把门关好,坐在松软的床上,听着窗外雨打窗棱的声音,愣着发呆。
“砰砰——”
温和的敲门声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来,林雾下床拉开门,看到江尘抱着一床被子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尘知道,《富士山下》的开头是钢琴曲。
他也知道,自始至终,他的选择只有林雾。
第20章 尘雾
林雾不得不承认,她在见到江尘的那一刻,想歪了。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白色的居家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睡眼惺忪,姿态比平时放松。
在这寂静的环境中,窗外一声闷雷。
林雾手扶在门上,她的手不稳,门微动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响,一下一下钻进他的耳朵里。
她略带着试探和迟疑,问他怎么了。
江尘:“天凉,给你拿一床被子。”
林雾不知道江尘回房后躺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突然坐起来,想到她容易感冒,于是又特意给她送了一床被子过来。
林雾不可察觉地舒了一口气,可心口闷闷的,又有些压抑着的、无可名状的失落与不甘。
她接过被子,手指碰到他的之间,他的指尖微凉,像过电一样密密麻麻把温度传给了她。林雾立刻抱着被子瑟缩着收手,小声呢喃,“谢谢。”
江尘看到她垂下头,再仔细观察,她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夜静光昏,他能看到她耳朵上透明的茸毛和脖子上青色的血管。
江尘往后撤了一小步,林雾的心理防线也渐渐松懈,她抬眼看他,他用略带干哑的口音说:“早些休息吧。”
“你也是。”
林雾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她意兴阑珊,躺在床上卧听风吹雨,刚刚那一瞬还像梦一般。她低头使劲儿嗅了嗅被子,有紫外线的味道。
她索然思考,江尘突然想起来她怕感冒,便特意夜半敲醒了她的房门,给她送了床有阳光味道的被子来。
想着,想着,嘴角的笑不可察觉地溢了出来。
那晚,整个舒园都是极致的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潺潺,嘈嘈切切,时大时小。
后来,据气象局统计,那场连续性降雨是近五年内降水量最大的一场。
那场降雨很多年后在北城还时常被人谈起,可无人知晓,这场雨在寂静的角落,为他和她编织了一场梦。
林雾是被渴醒的,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坐起来,静听了两秒雨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人在舒园。
林雾穿好拖鞋,摸索着下楼去找水,楼下的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光影昧昧,那架钢琴屹立在斑驳光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