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帏剑眉微蹙:“如今汾州城不过两万残兵,一个活生生的大业朝王爷坚守孤城,他们自然肯舍弃同州。”
“难道大帅是觉得鞑子直奔汾州去了?”
祁峰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叶成帏握紧拳头,冷嗤道:“谁给殿下出的这个馊主意?”
韩维惶恐不安的答道:“是花小姐,殿下身边的幕僚,她起初想要采用围魏救赵的法子替叶帅解围,殿下担心末将本部五万人马难以攻克同州,便让末将带领十万大军在三日内拿下同州。”
叶成帏没再说话,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花如锦的策略虽好,可被宁王这一篡改,便加重了其中的风险,他这是在玩命,孤注一掷啊。
“传我军令,命同州、忻州两城将领坚守不出,其余人马丢弃所有辎重,直奔汾州。”
下达完军令,他挥鞭打马,冲着最前面直奔汾州而去。
祁峰目视着他憔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眼帘中,本想劝他先用些饭食,可想到大小姐和宁王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带领大军追了上去。
......
汾州城里,宁王收到同州的捷报,正满心欢喜,拿着战报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韩维果然没有辜负本王,他办到了,真的收回了同州。”
花如锦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就在捷报传抵城中的同时,她和魏老派出去的信使也已陆续回来,周边正有大批鞑子军团正不断向汾州城集结。
也没等大家喘口气,就见城中守将急忙来报:“启禀殿下,鞑子军团先锋军十万人已到达汾州城下,正猛攻各处城门。”
“啊,这么快?”
朱枳烨虽然料到会有此劫,可这也来的太快了些:“好歹让本王先高兴高兴呀,该死的鞑子。”
守将见宁王跟个孩子似的,都火烧屁股了一点也不着急,眉头皱得更深:“殿下,如今敌军正猛攻北城门,一旦北城门失守,整个汾州城就要陷落了。”
“命所有将士到城上御敌。”
朱枳烨也不敢再大意,神色坚定道:“本王在城就在。”
一行人匆匆来到北城门上,便看见天空箭雨密布,犹如倾盆大雨一般倾泻而下。
军士们见宁王亲自登城,纷纷举着盾牌庇护过来。
“不必担心本王,务必坚守住城门,不可放一个鞑子进入汾州城。”
朱枳烨毫无惧色,掏出佩剑就往城头上冲。
“我去。”
花如锦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她记得宁王并不会什么功夫,这要是敌军冲上城头,怕是第一个被大卸八块的。
“保护好殿下。”
魏书翰一边躲避射上城头的利箭,一边朝军士们喊话。
到得城沿上,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敌军都跟不要命似的往着城上爬。
花如锦帮着军士们将石头、锥子搬到城沿边,连着往城下投掷。
累到手臂酸软乏力,可城下的敌军却跟涛涛洪水一般怎么阻拦也退不去。
一直坚持到入夜以后,敌军的攻势才停了下来。
环顾着周围的军士一个个筋疲力竭的,她与邬慕拧跟随着医官和伙房的后勤将士亲自去检查慰问守城的军士们。
看到有军士被箭伤折磨得疼痛难忍,花如锦不由得就想到了儒雅表哥战死沙场的情形。
他那样一个文绉绉的人,最后却被万箭穿心而死,该是何等的凄凉。
如今,她只盼着叶成帏不要再重蹈覆辙,能够安然无恙的从忻州城出来。
“夜里天凉,你们扶着受伤的将士们到营地歇息吧。”
邬慕柠也是头一遭亲眼目睹这般惨烈的战事,于心不忍的同后勤人员吩咐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倚在墙根的几名军士便齐声言道:“邬小姐,就让我们留在城头吧,只要我们一息尚存,便要与殿下誓死守卫汾州城。”
宁王带着人过来,听到军士们的心声,颇为感动:“好样的,你们都是我大业朝的勇士,只是如今敌军声势浩大,不知道何时才能等来援军,带了伤的将士们先下去休养,以待明日再战。”
说完,强令医官们扶着伤重的军士下了城去。
等到安抚好将士们,朱枳烨与花如锦、邬慕柠三人寻了处墙根位置坐下身来。
想到花如锦不畏艰险的入京,朱枳烨如今也是感慨不已:“小花儿,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冒死想要扳倒福王、允王,为何又要向父皇谏言让我来边关了。”
“看来殿下这些日子成长了不少。”
花如锦微微笑了笑。
“那当然。”
朱枳烨也回以一抹温笑:“皇爷爷和先辈们打下这片江山何其不易,岂能就此断送在奸人手中,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本王也要守住汾州城。”
第218章 破城
能从宁王口中听到这番话,花如锦倍感欣慰。
虽然不清楚韩维他们何时能够支援汾州,但看到所有人如此齐心,让她更加坚定要陪着大家守住此城的决心。
邬慕柠跟随宁王这么些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认真的去做一件事,备受鼓舞,很开心地说道:“殿下有此决心,这次就算是死我也要陪着殿下一道守住汾州。”
“说什么胡话呢。”
朱枳烨不满的朝她撇了撇嘴:“邬蒜头,本王还得将你带回京城去,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花如锦也有些担心邬慕柠的安危,她终究是大家闺秀,与自己不同。
“邬小姐,刀枪无眼,你不如到城内歇息,这里有我们,你不必担心。”
花如锦才劝了一句,邬慕柠便摇头拒绝:“那可不行,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再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眼下城中守军本就匮乏,那些受伤的将士都不肯退下去,我又怎能畏首畏尾。”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花如锦也不好再劝,叫来魏书翰,大家一道商议了接下来的守城策略,便吩咐人去城内阻止青壮们将所有人分成三拨,轮番上城据守。
一连坚守了三日,汾州城外的敌军越聚越多,忽可默将所有二十万精锐骑兵全部集结到了汾州城下,准备发起总攻,势必要活捉宁王。
几日下来,汾州城的守军折损大半,余下的大多是些伤兵,终是抵不住敌军猛烈的攻势,让北城门被攻破。
魏书翰集结余下所有人挡住涌进城中的敌军,对花如锦叮嘱道:“丫头,你护着宁王从南门退去,切不可让殿下落入敌军之手。”
花如锦盘算着时间,韩维的大军也该回援过来了,若不尽力守住汾州,等到大军驰援回来,必将落入敌军的包围之中。
到那时大军浴血奋战换来的战果也会付诸东流,说什么也要为援军拖延住时间。
而这个道理,朱枳烨自然也十分清楚。
不等花如锦答话,他拔出佩剑对魏书翰说道:“师叔,这个时候本王怎能舍弃将士们而去,就算是死本王也得与汾州城共存亡,还是师叔带着如锦和慕柠退出城去。”
说完,便身先士卒朝着冲进来的敌军杀了过去。
魏书翰看出宁王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环顾着四下里的军士们,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却没有一个退缩的。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随太祖爷一道征战漠北的场景。
大业朝的军魂终于又回来了。
他激动得喜极而泣,挥刀冲着军士们大喊道:“众将听令,今日随殿下誓死守卫汾州。”
转身之际,却又不安的回眸看了眼花如锦。
“师父不必多说,今日要生大家一起生,死大家一起死。”
花如锦毫不退让,捡起一柄利剑随着一道冲了上去。
邬慕柠见状,也奋力摆脱护卫们,直奔宁王而去。
漫天的喊杀声顿时弥漫在整个北城门,鲜血染红了城墙,护城河中堆满了尸体,花如锦已然杀红了眼,只感觉整只手已经不属于自己,可看着踩着尸山陆陆续续涌进来的敌军,她唯有咬紧牙关继续奋力拼杀。
眼前已是天昏地暗,正当她杀得筋疲力竭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殿下。”
她回眸去看,只见一柄长戟直戳邬慕柠背部,吓得她整个人一怔,连忙跃上前去,将那敌将一脚踹翻在地。
“邬蒜头。”
朱枳烨面色一阵惨白。
花如锦顺势将那敌将一刀斩杀,护到二人跟前,但涌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俨然已经招架不住。
“殿下,你护送邬小姐先撤。”
“没......没事,我没事。”
邬慕柠忍着背部袭来的剧痛,强装镇定的安慰道。
可才挤出一句话,鲜血已不断朝着嘴角涌了出来。
朱枳烨看着她后背已渐渐被鲜血浸染,又心疼又愧疚的责备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邬慕柠眺望着远处急奔进来的乌央乌央的敌军,强撑着笑意说道:“殿下,你今日表现得很勇敢,可是你不能死在汾州城里。”
话落,便对花如锦嘱咐道:“如锦,我将殿下托付给你了,你带着殿下想办法突围出去。”
“我不会抛下你,更不会做俘虏,小花儿,你快逃。”
朱枳烨举起剑毅然决然道:“邬蒜头,你等着我。”
眼见着他将剑举到脖颈间,花如锦眼疾手快,连忙将剑挡了回去。
闻听着外面沸沸扬扬的马蹄声,震得整座城池都跟着晃动。
她回首眺望,只见冲进城来的敌军已经慌忙朝着城外撤了出去。
她心里一喜,激动的喊道:“殿下,我们援军来了。”
朱枳烨瞪大了眼睛极目远眺,果见眼帘深处一面挂着“业”字的大纛在风中摇曳着朝着城中疾奔而来。
“邬蒜头,你听到了吗,援军到了。”
朱枳烨激动得泪流满面,不停安慰邬慕柠:“你定要坚持住。”
“殿下,你照顾好邬小姐。”
花如锦叫了几名军士护卫宁王,领着余下的人追了出去。
放眼四顾,寒沙茫茫风打边,整个城外尘土飞扬,俨然看不清人影。
她撑着剑扶在墙沿边,看着正缓缓上前来的魏书翰,忍不住失声唤道:“师父,我们守住了汾州城。”
魏书翰也没想到能够撑到援军到来,欣慰的点了点头,可体力再也难以支撑这具疲乏的身子,还未到得花如锦跟前就跌倒了下去。
“师父。”
花如锦吓得面色铁青,急着冲上前去,抱着魏书翰摇晃了好几遍,他才苏醒过来,猛烈的咳嗽着回道:“你这臭丫头,骨头都快被你摇散架了,你让为师歇息会儿。”
“你没死啊。”
花如锦喜不自胜,泪眼迷离的抹了抹眼角,忽听一阵轻盈的马蹄声在耳畔响起。
她扭头去看,只见马背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清冷的面容,闪闪发光的星目,便是化成灰也能记得。
“大人。”
她呆愣愣的唤道,此刻的心情完全无法言喻。
这一年来,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梦见过这张熟悉的面孔,他终于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叶成帏跃下马来,缓缓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娇小的身躯被布满血迹的衣衫包裹着,早已分不清颜色。
一时间,他又心疼又自责,难掩激动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沉声说道:“我来晚了。”
第219章 边关求婚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花如锦喜极而泣,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松懈了下来,躺在他怀中安心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如同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再次醒来时,她定眼四顾,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干净的厢房中,身边是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俊容。
“醒了。”
叶成帏朝她温温一笑,立即从祁峰手中接过一碗汤药来,一边用勺子盛汤喂到她嘴边一边温声解释道:“这是刚熬好的鸡汤,你趁热多喝些。”
花如锦还惦记着邬慕柠和宁王,也顾不上喝汤,赶忙问道:“殿下和邬小姐怎么样了?”
“殿下并无大碍。”
叶成帏蹙了蹙眉:“邬小姐伤得有些重,还需要慢慢调养。”
“那就好,那就好。”
花如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去,又接着问道:“那我师父他老人家?”
“魏老也没事。”
叶成帏心里有些酸,倒是祁峰看出了他脸上的囧色,笑着打趣道:“大小姐也不问问大帅如何了,大帅得知大小姐和殿下孤守汾州,我们连夜赶了三日的路才到得汾州城下。”
祁峰这一提醒,花如锦才注意到叶成帏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看上去甚是憔悴。
想到他孤守忻州数月,刚刚脱困就驰援汾州,实在不易,自己却忽略了他,立即讪讪的笑道:“大人辛苦了。”
“快喝汤吧。”
叶成帏将鸡汤重新喂到她嘴边,花如锦乖乖的将整碗汤喝了下去。
祁峰瞧着心里乐开了花,不停吹嘘道:“大小姐和殿下这次果真了得,以区区两万残兵拖住了鞑子二十万精锐,为我们争取了驰援的时间,这次啊可谓是将鞑子军团打得落花流水,经此一役,收复整个漠北算是有望了。”
“都是将士们的功劳。”
花如锦此刻脑海里还不停回荡着北城门尸横遍野的景象,那血淋淋的场景这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半垂着头,她惋惜的叹道:“可惜他们没能看到汾州城得胜的这一日。”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祁峰也轻叹了声:“但愿能早些平定漠北,以慰故去的英灵们。”
叶成帏此时却没心思去讨论战事,如果不是自己赶来及时,怕是再也见不到这妮子了。
他将汤碗递回祁峰手里,示意他退下后,开始没好气的责备道:“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只身入京也就罢了,还敢随着宁王来边关。”
花如锦早就料到他会因此事生气,坐起身来故意调侃道:“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个安分的女子,大人这就害怕了?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上次是我花家退了亲,这次大人若想退亲便算是扯平了。”
“想得美。”
叶成帏握着她手心,才不会让她如意。
静静打量着她,回首过去的这一年犹如过去了好几个春秋。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能够支撑他唯一活下去的念头便是答应过这妮子一定会平安无恙的回去。
“等到平定了边关的战事我们成婚吧?”
叶成帏表情有些严肃,这次主动开口请求道。
“好啊。”
花如锦淡淡的笑道。
算着年岁,这具身子如今才十八,在自己的认知里总觉得现在成婚有些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