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叶成帏怪异的神情,花如锦这才意识到不对:我如今不就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可怜。
真是尴尬。
她连忙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既然韩春杀了张沅,他为何要将张沅的头藏起来,这其中有何玄妙?”
“在下也不清楚啊。”
顾朗熙立刻回道:“在下也曾询问过他,他只说张沅并非他所杀,当时在下急着替窦员外寻找尸体,并未多问。”
“哪个杀人犯会主动招认自己杀了人。”
唐浩然在一旁闷着头嘀咕了句,看着棺中躺着的无头男尸,急切地询问道:“那窦家三公子的遗体究竟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不远处的墓室里传来响动。
不多时一口口藏在地底多年的黑棺被缓缓搬到了地面,得以重见天日。
这一幕叫所有人看得都是触目惊心。
老乞丐直叹气,花如锦也是神色黯然。
叶成帏震怒之余,目光凶狠的瞪向顾朗熙、窦樾,厉声朝着刚刚上到地面还未来得及喘气的差役、捕快们吩咐道:“拿下窦樾主仆、顾朗熙和这群邪道士,捉拿茂远村韩春。”
“知县大人,草民无罪,草民无罪呀。”
顾朗熙顿觉不妙,赶紧看向唐浩然:“县丞大人,在下要见柳大人。”
唐浩然却直接置若罔闻的埋下头去。
......
日头渐渐升起,楚江江面上,柳橙眉头紧锁着眺望茫茫无际的江水:“天亮了。”
“是啊。”
“江陵城可有消息传来?”
“有。”
随后一双粗糙的大手直接向他身后猛的一推。
“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柳橙的身影在水里拼命挣扎了一番,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江面上。
“恭送柳大人,一路走好。”
第41章 再考虑考虑?
清晨的江陵城格外寂静,比起往日似乎少了许多的生机,一列列知府的兵丁神色肃穆匆匆向南而去。
百姓们瞧着怕是出了大事,可也没人敢多问,默默的跟出城去等着瞧热闹。
一辆暖黄色的马车从城西缓缓驶入,看着南去的兵丁和拥挤的人群,一脸的困惑。
“城中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荆州府的人都出动了?”
孟羽棠轻揉着三层下巴,没好气的瞥了眼正伸出头去看热闹的花时语:“今日去舒家,你可得好好表现,切莫让舒家老太太对你生了厌恶。”
“阿娘,过几日才是舒家老夫人的正寿,咱们这么早去做什么?”
花时语不满的撇了撇嘴。
“你懂个什么。”
孟羽棠瞪眼道:“你表哥如今整日里和如锦那小妖精厮混在一起,要是让舒家老太太点了头,你可就没机会了,这次你要是再像你大姐一样没用老娘掐死你。”
听她提及大姐之事,花时语忍不住挑了挑眉:“可我昨日好像听村里人说堂妹......那小妖精又回了窦家,表哥该不会再娶她吧。”
“他们的话哪里信得过。”
孟羽棠一脸谨慎:“这丫头自打前些日子大闹了一场跟鬼附身了似的,不仅凶巴巴的目无尊长,心眼也多了许多,那叶知县都批了改嫁文书,她此时又跑回窦家去定是觉得窦老员外快不行了,想要霸占了窦家的家产再去勾引你表哥,我早就听说窦老员外因三公子的事身子骨越发不行,如今又出了二公子这档子事,只怕是大限将至。”
“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花时语顿时急了:“阿娘,那咱们怎么办呀,表哥如今可被那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的。”
“我自有法子。”
孟羽棠阴恻恻的笑了笑。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舒家,下人通禀之后很快在内院后堂里见到了舒家老太太陶氏。
吃了半盏茶,先是寒暄了几句,孟羽棠看着清净无比的舒家大院,故意轻声问道:“老祖母,怎么大清早的瑾玄他们几个都不在,我听说煜宸那媳妇儿也从京中回来替老祖母拜寿了,说起来还是成婚时见过这丫头一面。”
听她提及长孙长媳,陶氏神色一暗,转瞬间嘴角就露出和缓的笑意:
“听我本家的孙儿知言来府里说城南有热闹,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都赶去看热闹了,说是新任知县寻获了县里这些年失踪的女子,而残害这些女子的魔头不是别人正是窦家的老员外和黄柳巷里那黄老道,好像那些女子体内还被种了蛊虫,不好直接还给苦主家,只能让家属们认领了尸体在城南楚江边火化了接回去安葬。”
“窦员外?”
孟羽棠正要喝进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强作镇定的拿稳茶盏:“不......不至于吧,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啦,具体的还得等煜宸家的他们几个回来才清楚。”
陶氏冷冷的瞥了眼孟羽棠轻晃着的手臂:“听说如锦那丫头当初嫁进窦家他二舅母你可没少张罗,如今啦这孩子倒也是熬出了头,可以彻底的摆脱了窦家。”
“咳,我也是一片好心啦,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
孟羽棠目色一沉:“如此看来瑾玄这孩子这次倒是走了运,虽是娶了个寡妇回家,可这窦员外入了狱,窦家的家产八成得让如锦那丫头继承,到时是既得了人又得了窦家的家产。”
“他二舅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氏隐隐的察觉到了些不妙。
“哟,老祖母还不知道吧。”
孟羽棠笑盈盈的回道:“瑾玄啦这次从京中回来就一直住在我们家,那本事可是大了,不仅帮着他小舅父分了家,还给如锦做主得了县里改嫁的文书,这次扳倒窦家他指定是功不可没,不然凭着咱们花家和叶家的恩怨,叶家公子怎会改判这桩案子,我们花家呀记这份情。”
花时语也赶紧插话:“不仅如此呢,表哥他还帮着堂妹......那小妖精骗了我阿娘两百多两银子。”
只是话才出口,就被孟羽棠狠狠的瞪了眼,赶紧住了嘴。
陶氏半眯着眼眸,渐渐陷入了沉思。
虽是清楚这对母女不是什么善茬,定是丢了银子到自己跟前来搬弄是非,可孙儿的确是好几日没回家了。
而且那叶家公子如此爽快就改判了如锦这门亲事,不是忌惮着长孙如今进了宫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不安,苦笑着看了眼孟羽棠:“今日啊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老身就不留他二舅母了,过几日定是要来家里热闹热闹。”
“哎哟,我也是这几日家里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就想着提前来看看老祖母,免得到时又生了变故,就不耽搁您老人家了。”
孟羽棠暗暗瞥了眼桌上置办的贺礼,随即起身,拉着花时语作别后匆匆离开舒府。
陶氏面目阴沉的唤来下人打听了一番,收拾了些银两立刻向城南而去。
......
城南黄梨岗上,叶成帏已让县衙差役们押解着窦樾主仆、黄老道、顾朗熙等人抬着所有棺椁回了城。
空旷凌乱的岗上只剩下花如锦、舒瑾玄、老乞丐以及舒家小厮和叶成帏留下善后的四名差役。
挖开的坟墓里,那具无头男尸已被取走,舒瑾玄让人将已经开始腐烂的棺材搬出墓穴,又将窦元骞遗容整理后装殓进了窦家抬来的空棺中下葬。
趁着舒家小厮和差役们填土时,花如锦去旁边的丛林中采摘了些野百合过来。
看着重新隆起的土堆,花如锦亲自捧了几捧土堆到坟冢上,将采来的野百合放置在墓碑前,静静发着呆。
虽说与此人素未平生,但他却屡次对自己手下留情,倒也是个可敬之人。
老乞丐见这丫头一脸落寞,也神色黯然的上前来,紧盯着墓碑出神:“与其让他半人半鬼痛苦的活着,倒不如让他早些轮回转世,这世间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窦家那老头的痴念罢了,害苦了自己的儿子不说,还让这么多无辜的小丫头跟着受累。”
舒瑾玄也学着表妹采来些野百合放到了窦元骞坟前,心里虽然嫉恨着窦家,可三公子至死都未曾伤害为难过这妮子,守护了表妹的清誉,不愧为谦谦君子。
他打心底里感激着窦元骞。
“只愿你来生能够投户好人家,无病无灾,顺顺遂遂的。”
舒瑾玄默念了句,扭头看着一袭红妆的花如锦,娇媚动人,比起以往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今日这番情景,只可惜她并非为自己而穿,经不住神色黯然的感慨道:“原来表妹穿上嫁衣还挺好看的,我以前......倒是没发现。”
花如锦瞧着他那痴情的双眸,又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老乞丐背后整齐的两个大洞,突然哭笑不得的捂了捂嘴:“我们回去吧。”
“丫头,我刚才在地道里说的话可是算数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老乞丐一边追着兄妹二人一边喊。
第42章 揽功
“不考虑。”
花如锦回答得很果断。
恰在这时,舒瑾玄的车夫驾着马车寻到了黄梨岗,看到表兄妹二人,便过来急着催促道:“二公子,老夫人寻你回去,二公子和表小姐别再耽搁了,快些回城吧。”
花如锦猜到舒家老太太定是得知了自己与舒瑾玄的事情,要兴师问罪。
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自己终究已经不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了。
别说是如今这小寡妇的身份,就算是放在以往,原主嫁进舒家那种门第,门不当户不对的,有舒家老夫人在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她可不想去遭这份罪。
所以,即便自己将来想要成婚与这小表哥也再无可能。
撇下老乞丐,就和舒瑾玄坐上马车朝着城里赶了回去。
老乞丐也并未再追,只是望着远去的舒家马车阴阴一笑,随后自顾自离开了黄梨岗。
......
城南的楚江边上硝烟弥漫,熊熊燃烧的烈火让这炎炎夏日变得更加燥热不安。
离着入城还有段距离,花如锦便听到滔滔不绝的惨烈哭声在耳边蔓延。
她撩开半边帘子,看着远处江边上正在燃烧的女尸,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只觉恶心想吐。
舒瑾玄知她定是在那地道里受了不少罪,连忙将帘子放了下来,回想着老乞丐的话,故意转移她的视线:“刚才老叫花子说让表妹考虑什么?”
“没什么。”
花如锦抿唇苦笑:“怕是脑子有什么大病,非缠着我拜他为师。”
“那的确是有病,我看就是个疯子。”
舒瑾玄想到前些日子老乞丐在城南那番胡闹,也是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往后他要是敢再上门去寻晦气,你告诉我,我定要将他打断了狗腿。”
“不过是和那黄老道一样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而已,奈何不了我。”
花如锦语气平淡的回了声,待得离江边远了些,这才重新掀开帘子,只见城门边上围满了人。
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瞧见了那道熟悉的笔挺身影。
他身边站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衣着华贵,旁边围满了州府、县衙属吏,都在笑意盈盈的接受百姓们的恭维与感激。
唯有他,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脸上既无立下大功后的傲娇得意,也看不出先前在地道里看见太多受害女尸时才有的难过情绪。
清冷孤傲的身姿与周围的人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到马车里花如锦露出的半张小脸后,忽然领着书童汀安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花如锦见状,也示意舒瑾玄停了马车,等在马车跟前静候着他向自己靠近。
“多......”
“多......”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正要答谢对方。
叶成帏淡淡的笑了笑,从汀安手中拿过两封卷着的纸笺递到她手中:“这是窦樾入狱前亲笔写下的退婚书和悔罪书,已由知府大人亲自宣读过,花小姐收好。”
“多谢。”
花如锦由衷的答谢了声。
这次对他的感激和敬意是发自内心的。
当初那个倒在太师椅上如同烂泥似的慵懒身影在她脑海里已渐渐模糊。
“噢,窦樾让我为他替你道声谢,说多谢你替窦三郎敛尸下葬。”
叶成帏看着她接过退婚书和悔罪书,语气定定的说道:“往后你与窦家这门亲事作废,若是再有人拿此事说三道四你可到县衙控诉。”
“不错不错。”
温毓鸣也赶紧凑了过来,捋着长须,一脸正肃的接过了话:“花家小姐你是这场灾难中唯一幸存的活口,本府总算有件欣慰之事。”
远眺了眼江边燃烧的女尸,温毓鸣哀哀的叹了口气:
“也怪本府失察,没能督促好柳橙那厮彻查县里发生的这些案子,好在这次本府提早发现了端倪当机立断,和叶知县一道阻止了窦家老贼的阴谋,窦家老贼丧尽天良不仅让花小姐清誉受损还让花小姐白白受了这几年的苦,所以往后啊要是有人敢拿这桩事做文章,不仅是叶知县还有本府也会为你做主。”
“多谢二位大人。”
花如锦自是听得出这位知府大人是在厚着脸皮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扫了他的威严。
朝着一脸淡然的叶成帏笑了笑:“那民女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
温毓鸣抢过话,满目慈祥的挥了挥手,目送着花如锦和舒瑾玄坐回马车入了城,这才漫不经心的同叶成帏开始叙话:“叶知县一举高中夺魁,刚到本县就查清了积压的许多旧案,当真是年少有为,此次本府定会亲自为叶知县上表请功。”
“不过是下官应尽的职责罢了,知府大人谬赞了。”
叶成帏星目闪烁,心静如平湖,票眼间却见典史陆修远正朝着这边赶来。
“叶知县过谦了。”
温毓鸣神色淡定,目光只注意在他身上,想着心中的疑惑,开始缓缓切入正题:“叶老弟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自是备受陛下青睐,此次外放本州想来是肩负着朝廷使命,不知叶老弟和吏部的尚书大人......”
“并不识得。”
叶成帏淡淡的笑道。
“噢。”
温毓鸣思忖着点了点头:“听闻叶老弟和首辅大人......”
“知府大人倒是对魏老的私事很感兴趣。”
叶成帏侧过身,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
“不敢,不敢。”
温毓鸣面色僵硬的一笑,便见陆修远到得二人跟前,格外谨慎的压低声音禀道:“启禀两位大人,前任知县柳橙在楚江上畏罪跳江自杀了。”
“跳江自杀?”
叶成帏面色一紧,目光迟缓的看向温毓鸣:“可有打捞到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