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有如此好心?
这家伙不是最烦教唆词讼嘛,怎么还自找罪受?
“当然。”
叶成帏一脸苦笑。
嫌犯主动签字画押认了罪,即便是他怀疑有屈打成招的嫌疑,可堂堂一县知县总不能去求着凶犯翻案改口供。
“多谢。”
花如锦面色僵硬的笑了笑。
暂时也不清楚他是真的热心肠还是......别有用心。
“举手之劳,花小姐......不必客气。”
叶成帏向着二人拱手作别:“告辞。”
随后跃上青骢大马,带着汀安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62章 再入地道
回到宅中,看着一脸淡定的舒瑾玄,再回想着巷子里的情形,花如锦忍不住关切的问道:“表哥没事吧?”
“我没事。”
儒雅表哥大大咧咧的摆手:“你表哥我身子骨硬得很,扛揍。”
话落,却不动声色的扭了扭酸软的胳膊。
“刚才多亏了瑾玄。”
蔡白薇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然不早,正想留表侄入内歇息,花如锦却先开了口:“既然表哥没事,那我就放心了,表哥早些回去吧,省得老祖母挂念。”
横竖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现在已经接近内城了,没人会为难他。
舒瑾玄听着眸色微微一顿。
眼下小舅父不在,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有些不放心就此离去。
可看着表妹决绝的眼神,他也只好强颜欢笑的点头:“行,表妹快扶舅母回去歇着吧。”
“好。”
花如锦浅笑着看向忐忑不安的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幼恩,沐阳,你们和阿娘先回屋,我送送表哥。”
“阿姐,那你早些回来。”
花幼恩瘪着肉嘟嘟的小嘴,对阿姐如今的冷淡有些不高兴。
虽然她打心底里更喜欢县衙的那个姐夫,可在整个花家表哥却是对她们最好的,她不想表哥伤心难过。
如果有得选,两个姐夫她都想要。
“走吧。”
蔡白薇抱着花沐阳,推着花幼恩先进了客堂。
堂屋的油灯渐渐亮堂起来,透过院子里折射出的微光,舒瑾玄静静看着花如锦那张恬淡冷静的小脸,有些自责的说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租下这座宅子。”
“不打紧。”
花如锦环顾了眼四周:“我觉得此处挺好。”
有的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该她碰上的总会碰上,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而且,既然选择了做讼师,这种事她早有心理准备。
两人沉默着往外走,到得马车跟前,舒瑾玄回望了眼院门的方向,柔声叮嘱道:“好了,你快些回去吧。”
“嗯,表哥当心些。”
花如锦目送着他坐上马车,渐渐消失在黑夜里,这才转身回院子里关上了院门。
舒瑾玄忐忑不安的坐在马车里行了段距离,却又让马夫掉头折返了回来。
环顾着静悄悄的四周,忽然指向不远处悬着灯笼的一家客栈,吩咐道:“去客栈。”
......
县衙后堂中,叶成帏刚刚坐下身来,回想着城南胡同里的情形,默默整理着伏案上的书籍和卷宗,最后却有些不放心的抬头看向了书童。
静默几秒,他忽然沉声吩咐道:“汀安,今夜城南发生了命案,近几日你让陆典史多派几名当值巡夜的过去。”
汀安犹疑着看向他:“公子可是担心花家小姐?”
“多嘴。”
叶成帏没好气的瞪了眼书童:“还不快去。”
毕竟亲指了那妮子为韩家诉讼,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她有何闪失。
汀安也没敢再问,拔腿就跑了出去。
......
花如锦回到堂中,见蔡白薇坐在茶几边领着两个小豆丁正双目无神的发着呆。
她上前抱起小沐阳,捏着他稚嫩的小脸蛋,轻声安抚道:“不用害怕,有阿姐在呢。”
“阿姐,我不怕。”
花沐阳将小脑袋紧贴在她怀中。
一家人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如今已没有什么比强迫阿姐去殉葬更为可怕了。
“如锦,刚才那些人果真不是你二伯母和孟家指使的?”
蔡白薇此时再回想着胡同里的情形和大家的对话,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
自己从未想过为难他们二房,可那对母女总是在挑唆是非,实在可恨。
“她们没这个胆子。”
花如锦搀扶着她往卧房行去。
看着蔡白薇满脸愠色,她轻笑着宽慰道:“阿娘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让她们也感受感受我们母女这几年所经受的苦楚。”
既然姓孟的阴婆子这么热衷于替人操持亲事,自然得赐给她那宝贝女儿一门好姻缘。
否则花家的贞节牌坊靠谁传承。
蔡白薇总觉得女儿近来怪怪的,不仅是嘴上功夫渐长,连手上也多了几分本事,这还是自己那个向来唯唯诺诺只会逆来顺受的可怜丫头吗?
“如锦,为娘先前听你表哥说,有个老乞丐求着你拜他当师父,可有此事?”
蔡白薇一脸困惑的看着她。
“哦,是啊,这老......我师父说起来真是个奇人,本事了得,我也就受他点拨了几次,阿娘你看,我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花如锦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
“那有机会你得将老人家带到家里来让我和你阿父见见。”
蔡白薇认真的叮嘱道:“可不能慢待了人家。”
“我知道啦。”
花如锦半推半就的催着她进屋:“阿娘快带着幼恩和沐阳歇息吧,明日还有客人要登门的。”
“客人?”
蔡白薇一头雾水。
“明日阿娘就知道了。”
花如锦凤眸微眯着,嘴角勾出神秘的笑意。
“行吧,你也快些回屋歇着,看书别看太晚了。”
蔡白薇也没再追问,接过小沐阳坐到床榻上开始哄着小豆丁睡觉。
花幼恩却拉着花如锦不肯松手:“阿姐,阿姐,我陪你睡吧?”
“今夜不行。”
花如锦眸光顿了顿:“明晚吧,阿姐先将屋子收拾收拾,安顿好小团团。”
“那好吧。”
花幼恩悻悻的撇了撇嘴,心知阿娘不喜欢自己和小团团接触,立时打消了念头。
花如锦安抚完母女三人,这才出门关好房门,拿着肘子和烤鱼进入内院。
点了灯,看着趴在妆台上慵懒无比的小团团,花如锦随即打开一包烤鱼摊放到茶几上。
也不等招呼,小团团闻到鱼香味,就兴奋的立刻爬了上来,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鱼。
花如锦一边轻轻抚摸着柔顺的猫毛,一边抬眼看向假山背后安静无比的里间西厢房。
沉吟片刻后,这才拿起另外一包烤鱼和肘子,举着油灯缓缓走了过去。
可到得西厢房里,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屋子里却空无一人,也不知那小丫头去了何处。
花如锦心里顿感不妙。
低眉看了看脚下的地板,她迟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立马去假山后面寻到了藏着的地道开关。
扭动机关后,重新回到西厢房里,地板上一个幽深的黑洞赫然映入眼帘。
她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握紧匕首,压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第63章 蚍蜉撼大树
洞口越来越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景致,想到下面藏着的那两条巨蟒,花如锦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也才刚到岩洞的口子上,便看见黑白两头巨蟒正将一道黑影撕成两半吞入口中,看得她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她顺眼瞧去,依稀能看见昏暗的光线中,几柄寒光森森的铁剑横七竖八的散在地底各处,还有几只靴子东倒西歪的躺在铁剑旁。
两头巨蟒发现洞口的身影,先是警惕着扬起脑袋,可随后却姿态慵懒的将身子瘫软匍匐了下去。
花如锦暗自舒了口气,目光灼灼的四处打量,忽听一阵抽泣声从地底传来。
她将油灯放在洞口,径直跃了下去,拐过一道岩壁,便看见程霓霓趴在之前的石台上正在小声啼哭。
而多日不见的老乞丐也出现在了她身边,拿着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显得无动于衷,神态是那样的淡然。
“霓霓的阿爹就是前几年在江陵城失踪的那位富商对吧?”
花如锦收起匕首,走上前去,气势逼人的看向老乞丐。
“你都猜到啦?”
老乞丐放下鸡腿,会心一笑。
“废话。”
花如锦没好气的瞥了眼他:“我险些丢了半条命,能不知道嘛。”
“看来这些人果真是不想放过她们母女。”
老乞丐哀哀的叹了口气,忽然俏皮的看向她:“丫头,你要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你。”
“我......”
花如锦突然想到了自己哄骗蔡白薇的那些话。
眼下儒雅表哥和蔡白薇都开始质疑自己,恐怕还真得叫这老叫花子一声“师父”了。
“你为何非要我叫你师父?”
花如锦不解的看向他。
“因为......你配得上。”
老乞丐泯然一笑。
“切,一个叫花子还挑三拣四的。”
想到他在大街上坑蒙拐骗,花如锦心里就甚为不满:“我可没有银子。”
“我不图银子。”
老乞丐纵身一跃,直接跃到了几米高的岩石顶上。
花如锦看得一惊:瞧他这身手怕是不在叶成帏之下。
他既然如此有能耐,为何要装成个疯疯癫癫的老乞丐缠着自己拜他为师?
莫不是像武侠小说里的桥段,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想让自己承袭了他的衣钵好去替他清理门户之类的?
满脸问号的抬眼盯着老乞丐,花如锦冷声说道:“我也不会替你去杀人。”
“我一个老叫花子平白无故的要你杀人做什么。”
老乞丐低眉浅浅一笑:“如今他们都追到了这地道里来,霓霓这丫头已无处可藏,乖徒儿,为师想让你带她去县衙寻那新科状元郎。”
听到乖徒儿几字,花如锦眉间一凛:“我还没答应拜你为师。”
“早晚的事。”
老乞丐笑着抬起头,仰天轻叹了声:“拜老叫花子我当师父,你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
“你先说说吧,霓霓和她娘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如锦目色凝重的打量了眼小丫头:“官府为何非要对她们母女赶尽杀绝?”
“这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老乞丐缓缓坐到岩石上,开始娓娓细说道:
“三年前霓霓她阿父无端消失在了江陵城,这母女二人到江陵城来寻人,四处打探无果后只得到县衙报了案,当时正遇上三年一度的京察,两地官衙都想早些息事宁人,随便敷衍了一番就准备了事,可程家的老夫人念子心切,担心大儿子是出了事,便带着年幼的小儿子跑到江安县县衙求当地的知县做主,
只是那知县忙着准备接待京差的事宜,哪有心思管这事,就让人斥退了程家老夫人母子,这过程中发生了些不愉快,江安县知县担心老夫人再去县衙闹事,就让差役们打了老夫人一顿板子,这人还没出县衙就死了。”
听到这里,程霓霓早已泣不成声:“我和阿娘从江陵城赶回去时,小叔也是奄奄一息,我阿娘气不过便寻了县里的讼师准备向京差状告江安县知县,可那讼师骗了我们家所有银子却和县衙串通一气,说我祖母是自己暴病身亡,小叔也是因为扰乱公堂被打的板子,我和阿娘不仅没见到京差的面,连小叔也因为护我们回江陵城被江安县那群衙役给害死了。”
花如锦气得咬牙切齿的直骂狗官,缓缓走到程霓霓身前,好生安抚道:“你应该早些将这些事情告诉我的。”
“我不想连累姐姐。”
程霓霓抱着她不停哽咽:“我只想在这里面等我阿爹回来。”
“你阿爹......”
花如锦目光呆滞的挑了挑眉。
霓霓父亲都失踪三年了,如果真是活着,怎会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这般被人欺凌。
不至于人人都如张家兄弟那般凉薄。
只怕早已遭遇了不测。
她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黄梨岗上那具无头男尸。
做儿媳的尚能为婆婆和小叔子讨还公道拼死一搏,亲儿子亲子侄又怎会只惦记着赔偿银子,置凶徒和亡人遗骨于不顾?
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可如果黄梨岗上那具尸体是霓霓父亲的,那张沅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这两桩案子可否有关联?
她虽然不愿将两桩案子联系到一块,但这些事情当中透着的古怪总让她感到不安。
再想着黄梨岗上那具无头男尸,她依稀记得前些日子汀安来家里送银子时说过,叶成帏并不认同县衙其余官员的说法,觉得是典史府将人屈打成招了,而并非是韩春请了高人指点。
如此看来,他给自己接的诉讼只怕正是为那韩春做无罪辩护。
“真是个机灵鬼。”
花如锦暗暗苦叹道。
这家伙不想就此结案,可又害怕背上袒护偏私凶犯的骂名,竟让自己来出这个头。
等等。
张沅如果并非韩春所杀,会不会是他这侄子杀的,之后故意栽赃陷害给韩春,如今又正好反过头来向人勒索银子?
这可真是件棘手的案子。
冥思苦想一番之后,花如锦缓缓抬头看了眼岩石顶上的老乞丐,又瞥了眼怀中的小丫头,郑重其事的说道:“霓霓,明日你随我去县衙,事到如今你不能再畏首畏尾,我们力量虽小,可蚍蜉也能撼大树,只要肯全力一搏,就算不能力挽狂澜,也要让这死气沉沉的荆州府颤上一颤。”
第64章 最坏的打算
程霓霓听得神情一震,终于停止了啼哭,抬起头来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听姐姐的。”
花如锦这才满脸欣慰的看向岩石上坐着的老乞丐,突然目色一沉:“您可以下来了?”
“噢,也对。”
老乞丐身形轻巧的一跃,稳稳的站到了地面,捋着下巴不停打量二人。
“明日我会去县衙,到时你护着霓霓紧随其后,让霓霓学着张家兄弟直击路鼓,知县大人必会重新受理此案。”
花如锦从容的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