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微微顿了顿,又道:“大人,我看骆大都督此次来咱们湖广想必也是为了追查钱氏和我那堂兄的事情,大人不如将我那堂兄交到他手上,如此咱们只需坐山观虎斗还能省不小的力气,你觉得如何?”
“将花公子交给骆大都督?”
叶成帏对她突如其来的这些话倍感错愕:“花如锦,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先前你还说担心你堂兄的安危,怎么如今又要我将人交给骆大都督,还主张不再彻查卓家的事,莫非是你担心我果真查出来些什么,对你在意之人不利?”
“大人怎会这样想?”
花如锦听出他是在猜忌自己有袒护骆楚淮的意思,忙不迭解释道:“我跟随大人自会一心为大人分忧,怎会有二心?”
“是吗?”
叶成帏冷冷一笑:“花闵泽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难道花知事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我自然是清楚的。”
花如锦苦笑道。
可骆楚淮想借允王之手除掉他,这事自己能怎么与他细说。
“的确,倒是我疏忽了。”
叶成帏满目嘲讽的摇了摇头:“花知事虽然不说,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并不简单,哪有做女儿的谋害自己亲生父亲的道理,骆大都督在这个时候将花闵泽交了出来,很显然卓家与福王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否则他何至于如此惧怕。”
沉吟良久后,他忽然轻叹着摆手道:“这件事情你无须再插手,回去歇着吧。”
“大人。”
花如锦见他决绝的正要离去,连忙抓住他的衣襟,正想解释,叶成帏再次挥手将她打住:
“花知事不必多言,前些日子我在酒楼所说的话想必你该还记得些,眼下北方战事吃紧,多少儿郎背井离乡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就连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哥都怀有一腔报国之心的凌云壮志,骆大都督身为朝廷国柱,堂堂一品军侯,却纵容福王行通敌卖国之事,难道花知事还想要我就此息事宁人,替你袒护骆大都督?”
“我......”
花如锦话未出口,叶成帏却已毅然决然的离去。
“我并无袒护他的意思啊。”
花如锦失落的自言自语了句。
这书呆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自己不过是担心他安危罢了。
他犯的着这般猜忌自己吗?
简直不可理喻。
再想到那日邬慕柠提到的婧惜公主,她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
本以为果真是彼此的惺惺相惜,没曾想他仅是同情自己的遭遇而已。
咳,既然如此,姑奶奶我一个人这般自作多情做什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生出想要认认真真的去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乌龙,她突然感觉心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奶奶个腿,不就是个男人而已,哪里寻不到。
漫无目的的出了衙署,她在街上漫步着,眸光流转间看到前些日子去的那处酒楼,浓郁的香味引得她经不住踏了进去。
向掌柜的要了几样菜和一壶酒,将一个人关在厢房中闷闷不乐的喝起了酒。
待得桌上的酒喝完后又向小二添了一壶,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枳烨突然闯了进来。
看到桌上横七竖八倒着的空壶,他没好气的过来斥道:“我说小花儿,你今日受了什么刺激,一个人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没事,就是卓家的案子了结了,想要庆贺庆贺。”
花如锦眼前晕晕乎乎的,自顾自的继续倒着酒,可这次还未送入嘴里,朱枳烨却一把将酒杯夺了过去。
“哪有一个姑娘家独自跑到酒楼饮酒的。”
朱枳烨不满的撇嘴道:“这叶成帏简直就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我父皇看中了他什么,一点都不懂得疼惜人,你大老远的随他来到省城,他就给你安排个院子,什么事也不管,整日里就只知道公务。”
“他给了我丰厚的报酬,这是我在江陵城怕是许多年也挣不来的。”
花如锦夺回酒杯一饮而尽,含笑说道:“殿下自小养尊处优,哪里懂得民间疾苦,我阿父阿娘从前南辕北辙的运粮,一年忙到头也挣不来几两银子。”
“别人的事情本王管不着,但你的事本王却不得不管。”
朱枳烨凝望着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小花儿,往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不就是银子的事,本王养你,哪需要你出来受这些委屈,你只需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殿下酒还没喝怎么就开始说醉话了。”
花如锦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突如其来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小鹿乱撞。
作为一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最动听的话莫过于有人说“我养你”,只是她心里跟块明镜似的,眼前的男人是她攀不起的。
第180章 醉酒
“小花儿,你可别以为本王在与你说笑,本王是很认真的,本王向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自己说过的话绝对会信守承诺的。”
朱枳烨心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每次自己一本正经的同她讲述自己的想法,她都觉得自己是在说胡话,这女子真是叫人不可理喻。
理了理思绪,朱枳烨语气更为严肃的继续说道:
“自打与你相识,我有了解过你所有的事情,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刚毅又聪慧的女子,以前在宫中母妃总是唠叨着想为我张罗桩婚事,可又担心我不喜欢,一直问我想娶个什么样的王妃,那会儿我也很迷茫,直到来了江陵城,我终于有了答案,这次回到京中,我便将心愿告知母妃,她定会为我做主的。”
听到这话,花如锦再也没有那般淡定,整个人也立时清醒了许多,瞪着诺大的瞳孔紧紧端视着朱枳烨,支支吾吾道:
“殿......殿下,你......你可不能莽撞,咱们才认识多长的时间,我并没你想的那般好。”
想到还在驿馆养伤的邬慕柠,她接着说道:“你与邬小姐青梅竹马,她家世显赫,论起来她才是你的良配。”
“我和邬蒜头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枳烨赶忙解释道:“我对她和对邬樾是一样的,我们就是兄弟。”
想了想,他再次夺过花如锦手里的酒杯,满目含情的凝望着她,很郑重的说道:“在本王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所谓日久见人心,与你相识这几月,足以让本王认识你。”
毫无准备就展露了自己的心思,朱枳烨内心里其实也有些惶恐不安,忙转移话题道:“好啦好啦,你也无需急着答复本王,横竖还有的是时间,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本王不迟,既然你想喝酒,那本王今日就陪着你一醉方休。”
话落,又取来一只杯子斟满酒,潇洒的与她碰了碰杯:
“卓家这件案子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查清楚了,是该庆贺庆贺,我本以为要历经不少周折,可谁知卓家出了个蠢笨的卓三爷,现在你心愿已了,正好就快年节了,也能安安心心的过个年,到时候本王带你去金陵城见识见识京中的繁华。”
“好啊,说起来我还未去过金陵城呢。”
花如锦并不想与他再讨论卓家的事,牵扯进两位最得势的王爷已经让人很是头疼,又冒出来个骆楚淮,这真是造化弄人。
自己虽然并非原主,也与骆楚淮没什么实际的瓜葛,可占据了这副身子,她就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这层关系了。
倘若骆楚淮当真也牵扯进卓家甚至是福王所有的事情,光是通敌卖国这一项罪名,一旦有人拿父女关系做文章,只怕将来自己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
那糊涂蛋,都已经做到了一品军侯,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做出通敌卖国的事,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朱枳烨也看出她心里藏着事,只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就陪着她在酒楼里喝了许多酒,直到暮色四合,见她还意犹未尽,只得强行带她离开了酒楼。
“都说南方的姑娘温婉柔情,这喝酒也应该是很斯文的,小花儿你怎么这么能喝?”
朱枳烨搀扶着她回到马车上,对她的酒量感到很是诧异:“要是再喝下去,怕是你没喝醉得先把本王给喝倒下了。”
“那可不是我吹,就喝酒这块十个殿下怕是也不及我。”
花如锦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正经的喝顿酒,全然还没尽兴,就被他给拽走了,突然有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失落感。
“是是是,我不如你,我甘拜下风。”
朱枳烨觉得这妮子简直就是个酒蒙子,哪敢让她继续喝下去,将她送回宅子里,同院里的两名女使一道伺候着她歇下后,这才领着护卫回了驿馆。
......
按察使司府邸
叶成帏处理完所有卷宗交到属吏手中后,眼看着天色不早,便对汀安吩咐道: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我们怕是得留在省城过年,趁着这几日天气大好,你亲自回一趟江陵城,将母亲和花知事的家眷一起接到江夏城来,她长这么大怕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异地过年,难免不习惯。”
初上任,本想着她该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年关跟前,他却有些不忍心了。
自己常年在外求学,早已习惯了思乡的滋味,只是那妮子终归是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心酸。
“还是公子考虑周到。”
汀安笑眯眯的应了声,叶成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花知事今日去了何处,怎么午后就不见了人影?”
“公子怕是忙忘了,不是公子自己说让花知事回去歇着的?”
汀安提醒道:“我傍晚时瞧见宁王殿下去了附近的酒楼,莫不是花知事也在酒楼里?”
“宁王殿下?”
叶成帏心里一凛:“咱们这位殿下整日里倒是悠闲。”
如今省城的局势处处暗流涌动,京中那两位都在各显神通,他竟然还有心思跑去酒楼喝酒。
看来自己先前那番话全然是对牛弹琴了。
又回想着今日与花如锦那番争吵,仔细回想过后,他也觉得这妮子想要袒护骆楚淮并没什么过错。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是陆鸣,他若陷入这样的风波中自己尚会存有几分犹豫,更何况是这妮子呢。
自小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得知自己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她想要留住这份亲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想到这里,他先去了趟酒楼,得知人已离去,又接着赶往了花如锦的宅院。
见到院子里两名伺候的女使一脸焦急不安,赶忙问道:“花知事可否回来了?”
“启禀大人,小姐已经回屋了,是宁王殿下亲自护送回来的。”
两名女使皆是叶成帏专程挑选而来的,大些的叫小莲,瘦些的唤作小薇,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如实禀道:“就是小姐多喝了些酒,宁王殿下送小姐回了屋,小姐还闹着要喝酒,奴婢们担心小姐伤了身子,没敢拿酒进去。”
“小莲,你去备些醒酒汤来。”
叶成帏吩咐了声,想到与这妮子相识这么久,还是头一遭见她如此贪酒,心里突然感到担心,便领着小薇和汀安亲自赶着去了内室察看。
第181章 断片
叶成帏的脚步刚到门边,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不满的牢骚声:“小薇,小莲,我要的酒呢?”
小薇看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叶成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敢搭话。
叶成帏走进房间,正看见花如锦瘫软着坐在地上,满地打滚的四处寻酒。
小薇与汀安看着都暗暗叫苦,却没人敢应声。
叶成帏缓缓走上前去,阴沉着脸将她抱着放回床上,闻着浓浓的酒味,甚是刺鼻,语气冰冷的说道:“你怎生和宁王厮混在一起,还喝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花如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瞧着眼前晃动的人影,面色晕红的笑道:“是叶大人啊,大人不在衙署处理公务,怎么也跑出来喝酒了?正好,方才我还没尽兴呢,大人既然来了,不妨陪我喝几杯?”
说完,就直冲冲的往床下爬,准备去寻酒。
“真是个酒蒙子。”
叶成帏没好气的将她按回床上,沉声叮嘱道:“你别乱动,我已让小莲去准备醒酒汤了。”
“谁要喝醒酒汤,我可没醉,方才宁王殿下还说我酒量惊人呢。”
花如锦眨闪着朦胧的睡眼,四处打量:“咦,殿下呢,殿下去了何处?”
“小姐,殿下已经回驿馆了。”
小薇看出叶成帏脸上的不高兴,连忙提醒道。
“真是不够意思。”
花如锦悻悻的撇嘴,刚强行坐起身来,迷迷糊糊的便见叶成帏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个碗来。
“喝吧,喝了这碗酒你就不想再喝了。”
叶成帏意识到她已喝得烂醉如泥,只得端着醒酒汤哄骗道。
花如锦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劲,直接一口喷了出来:“这哪里是酒。”
“这自然是酒,我怎会骗你,待你喝完了这碗我再重新为你取些。”
叶成帏连着哄骗了许久,花如锦才肯将醒酒汤喝了下去。
待得清醒了些,她看叶成帏的视线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藏在心里的话如泉涌般就想与他细说,可阵阵困意袭来,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就没事了。”
叶成帏安抚着她睡下,又让小薇备了些热水过来,用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渍。
直到耳边传来轻盈的呼吸声,他才示意侍女将水盆端走。
等着汀安和侍女先出了门,他缓缓站起身来,正要转身熄灯离去,背后一道温柔的呼唤声忽的将他叫住:“大人。”
叶成帏闻声转回去,只见一只纤细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紧紧拽住了自己衣角。
“我并非想要袒护骆楚淮,只是这个时候你若继续彻查卓家之事,不仅会惹怒福王,他若与允王联手一道对付你,大人该如何自处?”
叶成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已考虑到,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感到心里一酸:
这妮子都醉成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我,我却对她生出了误解。
叶成帏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重新坐下身来,将她白皙的玉指从衣角边小心翼翼的挪回了床边,温声细语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只是如今的朝堂被两位王爷搅得乌烟瘴气,若是没人敢站出来替陛下廓清环宇,一旦引起骚乱,将来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见她睡得异常香甜,叶成帏开始放心的向她讲述了自己许多的心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了牵挂的人,我也有想过随波逐流,尝过分离的痛苦,我其实已经害怕再次尝受那种滋味,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