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的一生里总要爱着点什么话,那我想必也是爱着光阴的吧。”车流比之前松动了些,羽生便缓慢起步行驶了起来。
是啊,竞技赛场曾是最钟情的岁月,就算是告别了也还是难以放下。
可人生就像是眼前看不见尽头的车流,本想一直酣畅淋漓的行驶下去,可又总是走走停停,拥堵不断。
“所以啊,你也别老是犯傻替我担心了。”
羽生劝慰着女孩,接着托起白舟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说到家前可以再睡一会儿。
“毕竟我们钟爱的光阴里,会有从前,更会有以后,比如就像今天的夕阳它就很美。”
若是没有退役,他也定不会有机会和女孩一起感受着缓缓流动的岁月。
羽生的声音很柔和,像照在脸上的日落一样暖暖的,这让白舟觉得他说的话确实值得相信。
接着女孩闭上眼睛,徒留触觉来感受阳光和男孩肩膀传来的温度。
是啊,有关下一页的故事那就随它去吧,毕竟自己那半点大的脑子并不比草木更加善于思考。
晃荡着,晃荡着,她便有了困意,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了羽生在她耳边的喃呢,
“你也是我最钟情的光阴啊。”
作者有话要说:
1、“人的一生总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取自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
2、羽生选手对于考斯藤的喜爱纯属个人杜撰,切莫上升。
第59章
谁说他往后人生里没有领奖台了,
两人正站在排行榜的最顶端,
冲世界哈哈大笑,说那里风景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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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日本人的血液里,总流淌着对昭和时代的种种印记的眷恋,比如歌曲、电视剧、美人和蒸蒸日上的股票。
羽生自然也不能免俗,他偏爱着那个年代婉转激昂的城市流行乐,同时也痴迷于另一个标志性物件。
——那便是电子游戏厅。
小时候的他时常把脸贴在百货商场的玻璃上,企图观望里头光怪陆离的小世界。声光特效闪烁在大型游戏机的屏幕上,由像素点阵构成的奇幻情景馋得他两眼放光。
他看着大人们将大把大把的游戏币扔进投币口,花花绿绿的灯光映在一个个西装革履的面庞上,表情饕餮而满足。
这一定很有趣吧,好奇心早就在他幼小的内心埋下种子。
可惜由美妈妈并不愿意给他钱,毕竟这种短暂麻痹神经带来的多巴胺快感,对尚且年幼的羽生而言,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
但男孩总会长大的,当能部分支配自己的赛事奖金,当符合进入娱乐场所的年龄下限,他还是呲溜一下就走进了这里。
犹记得十八岁时在加拿大,无数个夜晚他偷偷溜出家门,就是靠着商场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电玩机消磨时光。
毕竟投币就能陪自己一晚上,对于语言不通又人生地不熟的男孩来说,实在算是个可靠的朋友。
现在的凌晨三点十五分,听着四周依旧此起彼伏的欢快电子音效,白舟感觉自己疲惫又精神。
她正躺在游戏厅的一条塑料长椅上,枕着羽生的大腿休息。男孩像是怕她着凉,便贴心的将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但女孩依旧十分不爽,她绞着外套的拉链露出了怨念的目光。要知道无论是男孩的大腿还是身下的长椅都不可能比家里的床来的更加舒适,正常人这个时间就该躺在家里睡觉。
可夜猫子羽生结弦明显不答应。
他操控着按键与摇杆的手指依旧灵活自如,和他在冰场上的步伐衔接一样干净利落,找不出半分疲态。
甚至在娴熟地操控之余,他还能时不时抽出手揉揉女孩的后脑勺,像正在织毛衣的老祖母逗弄猫咪般闲散自如。
白舟愈发焦躁,看来今晚她和羽生总得疯一个。
“我要回家。”
女孩十分坚决的提出自己的诉求。她年纪渐长,无法像上学时那会儿快乐的熬大夜了,现在的清醒对她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再玩一会儿,就一会儿。”
羽生好言哄骗,甚至十分贴心的用外套盖过女孩的头,替她遮住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管。接着,男孩轻轻拍打起了白舟的屁股,是平时哄她睡觉的惯用计量。
可女孩的火气刚降下半分,就又听见游戏币被哗啦啦投入机器声音,这明显是对羽生刚刚承诺的反讽。
她不耐的扑腾腿,一不小心将长椅上的一排噗噗打翻在地。那是她今晚夹娃娃的战利品,运气向来差劲的女孩能获得整整七个不同花样的黄色小熊,可见他们已经在这里耗了多久。
白舟板着脸,说她要自己一个人先回家了。
女孩刻意加重了“一个人”的发音,试图给两个人都找个台阶下。这暗示着男孩如果他现在收手,那今晚他们的夜不但愉快还能美美睡上一觉。
但要是还赖着不走,那就请和他的游戏机一起过夜吧。
羽生转头看了白舟一眼,湿漉漉的眼神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可他依旧没有想要走的意图,而是换了个姿势蹲在长椅上,继续按下了开始键。
无声的叫嚣,可见婚后腰板硬了,脾气也更犟了。
“嘭”得一声,白舟就关上游戏厅的大门,头也不会的走了。
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夹杂着潮湿水汽的玻璃门,驻守在城市街角的老旧游戏厅,似乎成了人们寻找个人归属为数不多的自留地。
刚被公司辞退的小职员、大龄未婚的单身汉、和父母闹脾气的高中生,人们深夜留恋游戏厅的理由因人而异,可谁也想不到里面竟坐着个世界冠军。
白舟没有走远,感到饥饿的她坐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一边喝着柠檬茶一边隔着玻璃窗悄悄注视着远处的男孩。
他把掉在地上的小熊玩偶捡了起来,然后规矩的放在身边排成一排,活像小王子和他的七个小矮人。
可如今的小王子并不相貌堂堂,他戴着棒球帽,弓着背蹲在长椅上,用膝盖撑着下巴的模样活像一个不成器的阿宅。
和家里成堆的游戏卡带一样,他又是为什么如此钟爱这小小一方天地呢?
其实今天来游戏厅原本是白舟的主意,因为不久前路过时她看见门口张贴着一张新游戏机的宣传海报。
哦,她的老天鹅,竟然是黄金矿工。
回想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这可是她儿时的最爱,于是女孩立马冲回家告诉男孩,说想要择日一起前往。
可白舟终究还是长大了,快乐没小时候那么简单,几局过后女孩便觉得这样无休止的捞取黄金和钻石让她兴致缺缺。毕竟无论无何她也只能停留在堪堪十关左右的水平,与榜单上的各项记录相差甚远。
但羽生却激动得两眼放光,面对满地的金子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并一发不可收拾的玩到了现在。
遥望马路对面模糊的身影,男孩依旧执着的一次次点击确认键,试图找准时机放下抓勾来获取更大的金块和更多的钻石。
这与赛场上的意气风发和平时的温和风趣的羽生结旋都不同,
他专注、快乐,但又带着孤单。
那是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感受,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男孩曾告诉过她,自己在多伦多时经常干的叛逆事情就是背着妈妈去游戏厅打电玩。幻想自己是赛车手、是拳皇,是魂斗罗,唯独不是第二天需要早起拉筋的和跑步的小运动员。
那时的小男孩是什么样子的呢,或许也是现在这样吧,爱蹲着、爱把头放在膝盖上,爱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自己好像又让白舟生气了,羽生有些苦恼的想着。
不过也是,她向来对游戏不感冒的,偶尔升起的热情或许连三分钟都撑不到,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自己是不是该立马冲出去陪她回家?仙台虽然安全,可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他还是不放心。更何况照顾老婆的情绪是好男人的首要准则,他应该时刻遵守才对。
但这样就完成不了今晚的目标了,他也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的。
是一个特别想要在今晚完成的小愿望。
而就在男孩纠结之余,他却闻到了番茄的香气,混合着鸡蛋微焦的美拉德反应直往他的鼻底窜。
羽生一转头,就瞧见怼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番茄蛋饼口味的饭团和一杯热热的柠檬茶。
“别误会,是因为第二个半价才买的。”女孩故作轻松地解释。
才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羽生却并不在意白舟的说辞,藏在棒球帽阴影里的眼眸瞬间便笑成弯弯的弧度。男孩一把拉过站在面前的白舟,搂住她的腰,开始自顾自地用脸颊磨蹭女孩柔软的肚皮。
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被限制住行动的白舟感觉有些好笑的想。
她只能腾出一只手揉揉男孩的发顶,然后愣然地望向了游戏机顶端的排行榜。
刚刚走出便利店时,气呼呼的女孩本想就这样直接回家了事,可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她瞧见了对面游戏机顶部变动的记分。
它跳动着欢快的红色,在沉浸的夜色中格外显眼,由点阵组成的笑脸正祝贺着羽生创造了一个新纪录。
白舟止不住好奇又上前一步,透过反光的玻璃远远辨认出了上边的图案和文字。
“YU?BAI ”简短的昵称被显示在排行榜的底端代替吊了原来的纪录保持者,而名字中间的爱心则裸露着男孩甜腻的心思。
真是古早的把戏,以为他们是言情剧的男女主角吗。
你在冰演上明明很会取悦观众的,怎么到她这里就幼稚又笨拙呢。
虽然嘴边的评价啧啧,可白舟还是心软了。女孩又重新回到便利店,喃喃自语着拿起一个饭团。
这个点他也应该饿了,番茄味的话应该会喜欢吧。
酸甜可口的汁水沁润舌尖,搭配上米粒香糯的口感,果然深夜的食物才是世界上最美味的。
手上沾了些许酱料,羽生本想悄悄擦在衣服上,结果被白舟立马掏出纸巾制止。女孩握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又拽又拧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甚至连指甲盖的缝隙也不放过。
轻点轻点,在用力他就要脱臼了,男孩嬉笑着抵抗白舟粗鲁的动作,却又乖乖交出了另一只手。
他早有预感女孩不会走远,毕竟她总是这样纵容自己,让他习惯了温床。
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白舟依旧抓着羽生的手不肯放开。她双手合十,将男孩的指尖拢在掌心,像虔诚的修女问询上帝般真挚地开口,
“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他们的名字已经登上了排行榜,这足以体现男孩卓越的游戏水准。
同时,家里的床也真的很想念他们。
可男孩却依旧不情愿的耷拉下眉毛,他冲女孩努努嘴,眼神沿着排行榜的底部一路往上,并最终停留在了最顶端。
那个位置才是他今晚的小愿望,
老婆,你一定会懂我的,对吧。
凌晨四点,最后一个醉醺醺的大叔也离开了,空荡荡的游戏厅里只剩下一个昏昏欲睡的店员和他们对诡异执着的年轻夫妻。
瞧着逐步上升的排名,女孩不得不承认羽生真的很厉害。沉着冷静、操控精准,靠着比赛时计算得分的卓越头脑飞快地盘算着下一关应该购买怎样的道具。
白舟困得哈欠连天,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的按键,却意外为男孩赢得了八百金额的问号袋。
“你可真是我的幸运,宝贝。”
羽生连忙谄媚地夸赞,故作腔调的声线肉麻至极,接着得意地按下了下一关的开始键。
白舟却只是把头靠在羽生的肩上,勾了勾嘴角有气无力的弧度,无奈又好笑的应回了句,
“别贫嘴了。”
游戏之余羽生也偷偷观察着身边的女孩,她在无聊的用游戏币搭建硬币塔,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累到二十三层的高度,却因为自己的一个喷嚏洒落一地。
男孩喝着手边热热的柠檬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回想在多伦多时,他也经常这样在游戏厅里自顾自的搭硬币塔,一层、两层、三层,等到达满意的高度就会奖励自己去买一罐可乐。
但贩卖机里的可乐是凉的,无论寒暑都是如此,或许他更喜欢现在手里有温度的柠檬茶。
羽生暂停了游戏,蹲在地上一边帮白舟捡硬币,一边问她是不是觉得自己今晚的目标特别幼稚。
白舟说也可以理解,毕竟你芝麻大点的脑干,只容许当第一,不容许当第二。
可羽生却故作神秘的表示那是平时的理由,不是今晚的。
瞧见女孩疑惑的表情,他满意的凑上女孩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这里是世界上为数不多只生产快乐的地方,
在最顶端留下他们的名字,
他们就会是第一快乐的人了。
羽生的眼神真诚又玩味,在声光迷幻的游戏厅里,他递给女孩的游戏币像是一枚和魔法师缔结契约的银币。
这让白舟觉得,仿佛说男孩出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不是一个玩笑。
于是她认同得点了点头。
“真的会信吗,舟酱?”
羽生忍不住问道,毕竟他也承认自己的把戏确实太老套了。
“会啊。”
女孩眨了眨弯弯的眼睛,像是在奇怪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因为今天的yuzu真的很快乐啊。”
“尤其是在我回来以后,好像更加快乐了。”
既然如此,她当然愿意相信他的话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排名步入前三,羽生告诉白舟自己其实在多伦多的游戏厅里就时常在想,如果有人能坐在他旁边就好了。
毕竟花滑的看台上会常有观众,但游戏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现在好了,因为他什么都有了。
回忆小时候,他以为游戏厅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
可后来长大一点他意识到,这里或许只是不快乐的人最快乐的地方。
而现在,他又转变了一点看法,因为这里是快乐的人最快乐的地方。
“或许我平时也可以陪你打游戏的。”
女孩努力补充,虽然她真的只有连连看的技术水平。
“不喜欢也不用勉强。”
羽生对女孩宽慰道,他也知道每个人的兴趣都不一样。
“那我们就多生几个吧,这样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白舟玩笑着提示,示意他们的思路应该更开阔一点。
羽生愣了愣,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要是让爸妈知道他们是因为这种原因想生孩子,他应该会被打断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