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临江有月【完结】
时间:2023-08-06 23:05:03

  闻澈答:“可是江朔的兵力是镇守疆境的,说得好听是给我用,实则离开了江朔,我连一兵一卒都调用不了。而俞州军是我舅舅保命用的。眼下启都中的乱象你以为我全没听说么?我若是手中没有实权,只怕就只剩等死这一条路了。”
  “元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着北成的山河做事,而我什么都不做,甚至连你也保护不了。我说让你将他们杀干净了痛快,也可以包括我,死了就死了,为你死了我也愿意,只要你解气。”
  说到最后,他的声线甚至在颤抖。
  被他气得头蒙。
  元蘅根本压不下怒火地朝他走了过来,轻抬右膝压上他坐着的榻沿,然后捉住了他的衣襟,恨声问:“别什么都为了我,任何人做的事都是为了自己!做成了是为自己,失败了也是为自己,将借口放在我身上算什么?要我一辈子感激你,为你愧疚么?你就算是死,也不是为了我死!你是不是心里很得意,觉得你很痴情很了不起啊!”
  “元蘅……”
  剩下的话被一个不温柔的吻全给堵了回去。
  元蘅不怎么擅长这种主动的吻,甚至在他不给回应的时候有些许急躁,然后牙齿咬在了他的唇角,痛得他往后退,却又被她整个压倒似的按在了榻上。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眉心,小声地哭了。
  肩背崩得很紧,怎么都放松不下来。
  大片的润泽滴落在他的眼睫上,然后晕开,从他的眼角滑落了。
  闻澈慌了神,拇指抚上她的脸颊,然后揩去她的泪液。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才知道这次是真的说错话叫她伤心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
  他吻她的耳垂,结果唇角的血丝沾在了她的耳垂上,留下殷红的一点。
  元蘅松开了捉他衣襟的手,疲倦至极地坐回了榻沿,双手掩面将泪痕全然抹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说对不起,是觉得惹我不高兴了,还是真的觉得自己说错了?”
  闻澈哑了声。
  果真如此。
  元蘅讥笑一声,故意戳他的痛处说:“你随便去死,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也别想让我觉得你的命有多重要。还是说你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出去看看罢凌王殿下,比你,比我,还要水深火热的究竟是谁!是那些被迫折银为丝的桑农,是无家可归,甚至连防病草药都没有的流民,只有你会疼么?你就算是要死,也不是为我死的,你明白么?”
  “对不起。”
  “你只会说对不起?”元蘅怒视着他,“说些我喜欢听的能死么?方才不是还学人撒娇么,现在不会了?”
  闻澈带着眼泪笑出了声。
  原来她喜欢这样。
  她一直都知道闻澈的心中有尚未解开的结,但却从未想过这个结会在今日溃烂,然后痛得两人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闻澈试着身后捞她的腰身,元蘅没有推开,紧接着他就整个人都覆了上来,用一种极有安全感的姿势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如受伤了的兽在通过舔舐疗愈彼此之间的裂痕。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
  闻澈摩挲着她肩侧的长发。
  “我来琅州,就是想要重新整顿琅州军。你说它混乱不堪,可是只有被所有人都瞧不上的东西才能真的化腐朽为神奇。就是不说你,启都中也还有我的母后,弟弟妹妹,以及老师。我必须有足够与之对抗的力量,才能有选择的余地。我知道你平生最讨厌权术之争,也厌倦极了,我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觉得自己不堪,不想将自己的自私自利强迫安在你的身上。”
  他不想让元蘅因为喜欢他,就要为他做事,为他付出。
  元蘅一路走过来经过了多少的不易他都是看得到的,如今用简简单单的权术相争来毁灭这份纯净的心思,才是一种侮辱。
  方才的怒气消了之后,元蘅才知道他自从在琅州见到她之后,就一直这般谨小慎微,生怕哪里说了什么惹她不高兴,就连为来日做谋算,也是将她放在第一位去想。
  这世上只会有这样一个闻澈。
  “来了这里之后,我竟然看到了燕云军中的人。”
  还没等闻澈说完,元蘅便道:“曲青竹?”
  “你知道?”
  元蘅没应声。
  她临走之前要林筹多看着曲青竹,但林筹最重感情,同在燕云军中做事这么多年,只要曲青竹随意找个借口就能将林筹糊弄过去,从而争取出来几日自由进出衍州的机遇。
  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在她刚看到许家的灭门案时就知道是谁做下的了,只不过那时被闻澈之事搅扰,她并没有全然想通。
  元蘅道:“所以你是跟着曲青竹才到许府的?”
  “正是。我本来以为是我瞧错了,但是后来见着那人手部有伤,翻墙越户都不大便利,我才确定就是他。见他往许府去,我原本只是怀疑他与许知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万没想到他是来灭口的。眼下城中被封着,他逃不出去。”
  “他逃不出去,就可顺理成章将他在燕云军中的权力一笔勾销了。”
  元蘅道。
  没想到元蘅比他想象的还狠,半点旧情都不念。
  闻澈不放心:“不怕错杀?”
  元蘅道:“错杀不了。不过要裁撤他在军中的职务,还需要让他的旧部真正为我所用。燕云军若是不能重新整顿,只怕也会乱得如同现在的琅州军……阿澈……”
  听她唤了自己一声,闻澈“嗯”了一声。
  她继续道:“我们在做同样的事,你现在明白了么?没有谁为谁做,而是我们一开始就是并肩的。你总说我没良心,可我瞧你没良心起来比我还狠。别再说那些剜人心的话了,我的恨和你的恨,没有冲突到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们可以一起做好这些事。”
  她低头吻在他唇角的破损处,闻澈顺势将她回拥住了,大手按在她的后脖颈上,动作极尽温柔细致,一点点把不久前那个哪里都急躁的吻给忘掉,没有半点情/欲,只有安抚,就是深夜之中两个彼此靠近取暖之人的慰藉。
  吻到方才的泪痕处,闻澈的心抽痛了一瞬,只是用指腹轻按了她的眼睫,然后珍重至极地道了句:“再不想看到你哭了。”
  “你要为我做的事从始至终只有一件……”
  元蘅抚着他的脖颈,“为我活着。”
第87章 暴雨
  沈钦辞了官, 内阁中就空下了一个位子。
  裴江知觉得这段时日就算是将他掰成几瓣去用也忙不开了。说得好听是要他这个首辅挑大梁,说得不好听就是要推他出来做这个罪人。无论日后皇帝能否醒来,朝中这段时日发生的事都要要有人能承担的, 说白了他就做了那个风口。
  眼下各地的灾情都严重,江朔军的军粮也难以再供应得上。江朔奏请朝廷拨给米粮和军械, 但裴江知却不能当即做这种决定。
  此次粮饷无论给与不给都甚是难办。
  若是不给, 毕竟事关边防问题,一不小心就容易出岔子。
  若是给了, 苏瞿那边不一定能过得去。
  他这个首辅终究人微言轻, 手中能握得着的实权都是烫手的。瞻前顾后左右逢源的日子他真是困倦至极, 好不易歇下时他甚至羡慕沈钦能这般洒脱地抛下一切离开。
  四方的宫墙之上的沉灰色的天际昏昏, 秋凉有肃杀之威, 将整座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无涯的冷寂之中。
  一个宫人碎步往朝云殿的偏殿中跑, 在过门槛时甚至被绊了一下, 踉跄着就扑在了冰凉的地面上,然后看着偏殿中闭眼小憩的明锦, 断续地说出了一句:“陛下,陛下不成了。”
  瓷盏脱手, 在地上跌落成无数的碎片。
  在宫人看来她只是站在原地稳了会儿声息, 与寻常的模样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但所有人都明白, 皇帝在这种时候病重垂危究竟意味着什么。
  朝云殿中围着的太医都瑟瑟发抖,已经有后妃开始低泣了。各个行色匆匆和鱼贯而入的宫人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看明锦。
  她尽可能克制着自己的所有情绪, 短短几步路被她走了小半刻钟。明黄色的帐子微挑起,皇帝的呼吸已经破碎到随时都要停止。
  “喂的什么?”
  她冷声问着那个正在用小勺给皇帝喂着汤药的宫女。
  宫女的声音很低, 但是勾唇朝她笑了下:“陆大人安排奴婢送来的药。”
  “滚!”
  明锦失手将药碗打翻, 然后近乎崩溃地冲那个宫女发出了斥责声:“他陆从渊凭什么!你们这是弑君!是弑君!”
  门帘被挑开,身着一身宝蓝色直裰的闻临正漠视地看着她, 然后任由她扯住了自己的衣襟,质问他为何这么做。
  闻临眼尾微挑,伸手将药碗的碎片捡起一片,随手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太监,道:“皇妹,这是正经的续命药。”
  “我不信!”
  闻临冷笑:“随你信不信。今日之后,皇妹还是要认清时事,兴许还能保你那病歪歪的母后和闻泓一个平安无恙。”
  这段被明锦守着朝云殿的日子,闻临并不能做出太多过分的举动。如今知道皇帝已经到了命途垂危的境地,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竟然缓缓地沉了下来。比起天家的父子之情,他更相信能握在手中的实实在在的权力,包括那个龙椅。
  闻临道:“自古成王败寇。皇妹若是不想和亲番邦,就最好将父皇说过些什么,给过你什么,都一一交待清楚。”
  “你做梦,闻临你做梦!”
  锐利的瓷片扎在了她的掌心,痛感已经让她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她将瓷片狠狠地朝闻临的手臂刺了过去。猝不及防地被划伤,闻临痛得呲牙,然后用力地将她推向了一旁:“你才是疯了,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
  “你凭什么?”
  明锦几乎没了气力。
  闻临捂着尚在淌血的手臂,狠绝一笑:“凭这宫中羽林卫尽归我管。父皇偏心闻澈,我只是拿回我想要的东西罢了,有什么错?今日皇帝不死,我就能活着么?他留给过你一封诏书对不对?上面写的是不是要我的命?我告诉你,往后北成新君是我,连闻澈都得像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为他曾经的狂妄自大求情领罪,求一条生路。”
  他一直都知道皇帝心中最属意的储位人选是闻澈,他只是个被皇帝用来磨炼那把利刃的磨刀石。就连皇帝将梁皇后幽禁在庆安宫中,也是一种让她离开所有人视线的保护。皇帝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闻澈的身上,这些年他才觉得不舒坦。
  如今终于不同了。
  他终得以扬眉吐气,得以报仇雪恨。在整个皇城中再无人能违逆于他。
  单单是思及此处,他都分外畅快。
  陆从渊不知道在闻临的身后站了多久了。
  他一如既往的矜贵冷淡,好似眼下给皇帝喂最后的药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根本勾不起他半点的动容之心。
  “你方才说什么?”
  陆从渊轻声问着,然后掀袍坐下,轻嗅了手中的茶。
  好不易才止了血的闻临咬着牙也想坐过来,结果在陆从渊眼尾上挑的那一瞬明白他是在不高兴,便只好继续站着,道:“她是个疯子,不说些狠话只怕会缠着人不放。”
  陆从渊摇了摇头:“你说要谁和亲番邦?”
  “明锦啊。这种疯妇留着只会是祸害。还是你说,直接杀了好?”
  清脆随意的敲击声骤然停止了,陆从渊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而张口的语气却格外的冷:“她若是和亲番邦,你就等着入赤柘为质罢。皇位不愁有人坐,没了你还有大把的皇子皇亲,你最好识时务些,明白是谁将你捧到这个位子上来的。”
  即便闻临再愚钝,也明白了陆从渊跟明锦之间关系的不同寻常。只是他没想到,一向杀伐果断的陆从渊竟然还有无可奈何的心软之人。
  闻临本是想究根问底的,可陆从渊此人从来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
  才警示完他,陆从渊当即就起身要出大殿,而在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帘布之时,他稍微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看着床榻之上垂危的皇帝,轻声道了句:“就今日罢,以免夜长梦多。”
  ***
  第二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杜庭誉索性不再睡了。
  用手捏着床帐揉搓了一会儿,他才从心悸之中平稳过来,然后披着薄衣下榻给自己斟水喝。
  窗子外的雨势极大,自从洪涝之后鲜少再见这样大的雨,浓云以倾轧之势将整个启都都吞噬在其中,雷鸣不止,电起如白昼。
  有人叩了门。
  杜庭誉去开门,瞧见是涉雨而来的裴江知。
  他与裴江知素来没什么交情,后来杜庭誉辞官之后更是鲜少有打交道的机会,更别提深夜来此造访。
  毕竟裴江知过往亲近闻临,不怎么喜欢文徽院这等清冷的衙门。
  慢慢饮尽茶水,杜庭誉才略有疲惫地开了口:“裴大人为何深夜造访?”
  接下来的话让杜庭誉的手在半空中凝滞了许久。
  裴江知几乎是格外艰难地道出了一句:“陛下驾崩了。”
  门缝中的冷风涌入,裴江知汗涔涔的脖颈被吹得发凉,然后水滴顺着濡湿的发尖往下滴落,最后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和外面苍云之上被电闪映亮了的半边天一同。
  若非实在没了法子,裴江知不会来找杜庭誉。
  曾经在内阁中做次辅之时,他与杜庭誉一直都不是一路人。比起他这样将功名利禄看得极重的朝臣,杜庭誉更欣赏褚清连那样傲然之人,即便他们同在朝堂之上共事这些年,裴江知在杜庭誉心中都不算一个君子。
  可是再将仕途走得极顺之人此刻也到了穷途末路时了。
  铜盆中还有半掌深的清水,杜庭誉掬着清水从容地洗着脸,好似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摘了架子上的白色绢帕擦干净水渍,杜庭誉才抬眸看他:“所以?”
  “所以请杜先生救我一命。”
  杜庭誉轻哼了一声,然后似笑非笑道:“我一个小小司业,哪里会救命啊。您才是贵人,这段时日朝堂上的大事多亏了有你在做,即便是新帝,也是会感激的。”
  杜庭誉没有说新帝是谁。
  但是这是心照不宣之事。等天彻底大亮了,皇帝的丧事办妥,下一步就是操办闻临的登基大典,最后这桩事还是要他这个首辅来拿主意,要他拥立。
  可他太清楚,皇帝的死因有蹊跷。
  裴江知跪拜不起:“过往您引罪辞官,我知晓您是为了凌王。若非如此,这首辅之位岂能轮得到我来做?我一生才疏学浅,自知配不上这个位子。您就当为了凌王,再为他尽一回心罢。”
  说得好听。
  实则杜庭誉明白裴江知是为何来要他救命。
  朝中都传言皇帝在昏迷之前曾留下过一封传位诏书,只是不知交付给了谁人。闻临如今要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全要靠裴江知在其中周全其名分。若是日后那封诏书公之于众,死的第一个人就是裴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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