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晏氓留下的气息。
确定没有人在后，谢惊帷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她抬起手来，或许是因为之前在那个密室中使用过寒意的原因。
如今她的指尖有隐隐的银光流过。
她眼眸微动, 想起之前在魔域密室看过的术法。
谢惊帷两指并拢，指向身上穿着的衣裳, 默默念了一个字, “清！”
果然，不过眨眼功夫。
方才还因为坐在地上沾染灰尘的衣裳，再次回归熟悉的靛青色。
虽然不明白, 她究竟是怎么突然有了灵力。
但谢惊帷还是闭上眼, 开始尝试着引导体内那错综复杂的灵力。
而在她闭眼的时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体内灵脉，没有发现, 已经有人过来了。
晏氓等人到的时候，发现之前那刺目笼罩阵眼的红光已经消散。
而端坐在阵眼的少女正入定，只见她盘腿，靛青衣摆在地面摊开，却并没有一丝灰尘。
而且三人明显感受到周遭的灵力波动。
那波动的灵力正在不断地往中心的少女聚集。
随着时间的流淌，少女的周身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灵力漩涡, 漩涡拂过阵法, 使其红光微闪。
与此同时, 门外的晏氓表情一变。
另外两人更是惊骇地目睹，晏氓方才止好的魔血不受控制如丝绸般, 淌入那变淡的阵法之中。
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而且那些魔血都不由自主地向谢惊帷周身聚拢，导致晏氓脸色逐渐惨白，可那魔血甚至连解阵的一半都没有覆盖。
少女的周身魔血却隐隐发黑。
就在逐渐控制不住后，才不情不愿地缓缓淌下离谢惊帷最远的阵法处。
“这！”谢惊风一把扶住几乎快被抽干的晏氓。
他看向王育之方向求救，“王医师，你快想想办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育之目睹这一切后，大概明白了。
在听到谢惊风呼唤后，眼神复杂地转过了头。
“或许，我们都被骗了。”
晏氓闻言，原本连站都站不稳了，此刻听到这句话一把拽住老者的衣襟，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被骗了？！她不是恢复灵力了吗，这才第一天，或许到了第三天她就彻底好了，就再也不用被——咳、咳咳咳。”
因为语气太过于急促，晏氓止不住地开始咳嗽。
他捂着嘴，可没想到随着他剧烈的咳嗽，手指间渗出魔血来。
而那些魔血在一脱离他的掌控，便转瞬向阵法之中而去。
三人齐齐震惊地看向那边越来越亮的血阵。
“……这真的是血阵吗？”谢惊风惊骇万分。
晏氓不断调整呼吸，他克制住自己已经发懵的脑袋，金眸泛红地看向谢惊帷方向。
“……我只想知道这样真的能够帮助她吗，若是可以，不过是丢失一些血罢了。”
“一些血？”
王育之挑眉。
少年人身上的魔血还在不断地朝阵法中汇聚，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能直接把他抽成干尸。
这叫一些血？
他从来不知道，这魔域的小霸王什么时候和谢惊帷的感情这么深了。
而看少年还那副执拗的模样，他都看不过眼，最后他伸手试图为他止血。
可先不说某人抵触，要确定阵法成功，他方才伸手就发现，这血阵若是不成功，那么魔血是不会停。
而与此同时，谢惊风已经再次把那狐族禁书掏了出来，快速地翻动，一直到最后一页。
“……”
他抬头，表情难看。
王育之问他，“怎么了？”
谢惊风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是看晏氓仍然期待地看向门内那血阵，血阵的红光几乎笼罩了阵眼中间的少女。
隔绝了他的视线，他还是没有收回视线。
而他的魔血也流淌地越来越少。
要不是他依靠在石墙上，恐怕就他这惨白虚弱的模样，恐怕早就倒下来了。
王育之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上前来看。
而在看清楚那禁书最后一行字时，同样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抬头。
血阵收尾。
晏氓捂住不断淌血的右臂，缓缓滑坐在地上，仰头靠在石壁上，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失血过多带来的不适。
而在他捂住的指缝中，魔血还在不断流淌。
还在试图往血阵里钻。
他伸出手来试图用魔力来止血，可是毫无作用，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多的丢血脱力，导致他连一个像样的魔力都使不出来。
晏氓尝试无果，便摔下手，痛苦地抬起头来，看向另外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在刚刚，我感觉魔血似乎在一刹那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这不是你的错觉。”王育之很快接道。
他和谢惊风对视一眼。
谢惊风在少年不解的注视下，最终还是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禁书转了个方向。
将里面的内容对准少年面前。
晏氓没想到会被突然贴脸，不过很快，他在注意到里面的内容后，金眸骤然缩小。
他一把抢过眼前的禁书，那双眼紧紧地盯着那行字。
良久，在另外两人担忧的目光下抬头，气笑了，“所以这上面的意思是，那所谓的解阵根本就是假的，根本不能够恢复记忆，甚至中禁术之人所谓的心悦人的血也不过是另一种禁术？”
谢惊风发觉到少年面无表情地撕碎了那本禁书。
手下一扬，碎纸屑洒落，飘得到处都是。
谢惊风护着王育之后退，吞了吞唾沫，劝道：“我知道你很气，但现在不是——等等！”
他震惊地看向少年不知怎的又站了起来，右臂魔血顺着他的手臂线条流下，在指尖汇聚滴落。
而滴落的魔血不住想往石室里跑。
晏氓抬眸，金眸一闪。
那魔血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危险，就在即将钻进去时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怯懦地缩回了某个看上去冷静的小霸王体内。
“你要去做什么！”谢惊风拦住了他的动作。
晏氓笑了。
如若不是他此刻脸色煞白，恐怕没人以为他如今受了伤。
晏氓虽笑，却笑不达眼底，他冷声道：“既然这阵法无用，那么自然是毁了。”
“况且，如今的她已经能够使用灵力，”他转眸看向那处红光，“我那魔血本就和灵修相克，若它真如书中所说会凝聚成永远困人的幻境，那更是应该毁去。”
谢惊风闻言被说服。
“可这阵法已开，你怎么进去？”
晏氓抬起右臂，那处伤口还在流淌着魔血，他冷笑，“自然，是让它亲自带我进去。”
谢惊风还想说什么。
晏氓不耐烦，不过眨眼他便察觉到有魔血还试图溜走。
“闪开！”
一缕魔气擦过谢惊风身侧破风而过。
扬起了他的碎发。
他转身，便发现那化作魔气的少年已经随着魔血，毫不犹豫地入了那禁阵。
“他如今的情况，如何才能把三妹带出来啊……”
“放心，既然他敢去，那么自然有他的法子，”王育之与他并肩而立，“我们就守在这里，等他们出来吧。”
“只能如此了。”
第32章 他的心思
谢惊帷睁开眼。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这密室。
而这一次, 她不再那么被动。
她指尖一凝，刚刚闪起一点亮光，就感觉身后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反手劈过去, 被少年稳稳地接住。
那双金眸眷念般地上下打量她, 似乎不是才离开不久，而是许久未见。
谢惊帷对上这张晏氓的脸，表情有瞬间的松懈和柔软, 不过很快她捏紧了被攥住手臂的拳头。
她拧了拧手，试图挣脱, “放手！”
“晏氓”逼近, 她手中凝出的一点小小银光闪烁，倒影在他的脸上，他低声道：“我不想放手。”
谢惊帷：……
“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明明我也是他, 为什么你对我们两个人的态度天差地别！”
少年紧紧地将她的手往自己身前拉，谢惊帷被这巨大的手劲捏得眉头紧皱。
“你告诉我啊！究竟怎样你才能留下来！”他怒道。
谢惊帷看着那双金眸染上怒意和血色，她在对面人的瞪视下低下了头。
“晏氓”顺着她的视线下移。
那是他紧握住少女的手, 手背青筋暴起，可以想象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谢惊帷淡淡道：“这下你懂了吗？”
少年闭上了眼，调整暴戾的情绪。
“我不懂，”他把人拉得更紧，根本不在意她究竟被捏得有多疼，一字一句, “我也不想懂。”
“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才会留下来永远陪着——”
他话音未落, 一道强大的魔气直直斩断了他那只拉拽少女的手臂。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 手臂砸落地面的同时，魔血炸裂而开。
溅在了他的衣摆。
而他身前的谢惊帷,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惊喜地看向身侧。
靛青少年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我来接你回去了。”
“我不许！”断臂的魔甲少年暴怒。
“我不许！我不许！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一模一样的两人面对面。
晏氓闻言不屑一笑，抬了抬自己已经止血的右臂，不过上面已经发黑的衣袖提示这上面残留的魔血。
“当然是它带我来的。”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拥有自己的意识，”他上前一步，隔绝了那人试图去拉谢惊帷的可能，语气轻蔑，“不过你真以为，你能将她永远困在这里吗？”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当真可笑，”魔甲少年收回了谢惊帷身上的视线，看向眼前这个曾经的主人，“当初你做的和我有什么区别？”
“你把她困在这密室，想要切断她和外界的联系——”他一步一步靠近，“还有那魔锁，可是你专门为她准备的啊，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将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再做一遍罢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晏氓冷眼将身后的人护住。
“随你怎么说，反正今天我就要带她离开，谁也阻止不了我，即使是你这个——”
他上下打量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魔甲少年，“这个禁术生成的人也不能。”
“怎么？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怕了？”魔甲少年在他们越退，他就越靠近，语气甚至越来越兴奋，“你是不是怕她知道你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害怕她知道曾经的你对失忆前的她——”
晏氓魔息狠狠地缠绕而上，他魔矛一现，锋利的矛头直指眼前人喉间，“告诉我，怎么出去。”
“哈哈哈哈哈，”那魔血制造的少年不怒反笑，“晏氓啊晏氓，你果然怕了，我今天就要将你曾经做过的事全都告诉她，你——”
“闭嘴。”
一声厉呵，喝住了对峙的两个少年。
他们齐齐沿着声源看过去。
谢惊帷从晏氓身后走出来，冷眼看着那边怔然的魔甲少年，“他不想说，就不需要你在这里多嘴。”
晏氓闻言一愣，他转过头，就对上少女浅浅一笑，“没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我只听你说。”
他回过神来，耳根微红，扭过头去。
只留一声很轻的回应声。
“……”
“……呵，好一对伉俪情深的模样啊，可惜……”魔甲少年气笑了。
他在两人防备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谢惊帷刚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后背一凉，原本愈合的伤口似乎在开裂。
她痛得一颤。
可顾及到身旁有晏氓，害怕他会担心，便紧紧咬牙遏制住了那声痛哼。
湿热打湿了后背的衣裳。
她咬住舌尖不断让自己清醒，随后强撑冷静将手搭在少年举魔矛的手臂，想要将他带下来。
可她没想到，就是她这一动作，身前站得笔直的少年竟然直直倒下，吓得她连忙接住了失血过多倒下的少年。
在注意到他煞白的脸色时，她瞳孔微颤，而最让她绝望的是，怀中黏腻的血腥味刺鼻而灼热。
魔血不断从他衣裳渗出，甚至连脸上的毛孔中不断流淌。
晏氓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疲软的四肢根本不容他动弹。
而他只感觉眼眶一热，喉间的铁锈味压都压不住。
谢惊帷抱住少年坐在地上，她无措地看着晏氓到处都在渗血。
她想要伸手去止血，可没有办法，出血处太多了。
她又想运用灵力，却被少年冰凉的手指握住，“别白费力气了，我没事的。”
他朝谢惊帷惨白一笑，试图眉飞色舞失败，不过还是非常嘴硬地哼哼两声，“不过是流一点血而已，要不了命的。”
“你、你别哭啊！”晏氓感觉到脸颊上滴落的湿润，差点惊得原地弹起来。
“我真的没事！”他自认为超大声地证明，“你快捶我两下，我还结实得很呢！”
但是听在谢惊帷耳中，那声音却犹如蚊蝇，除非凑近他嘴边，否则根本听不清。
“都怪我……”她嘴唇微颤，“你别说话了，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够止血……”
晏氓只隐约能看见少女嘴唇蠕动，他“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谢惊帷脸颊湿润，手足无措地靠近，将耳朵贴向少年苍白的嘴唇，几乎直接怼上去了，“你说什么，怎么止血，怎么止血啊！”
可没用。
她听不清。
或者说少年此刻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呵，”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嘲讽，“方才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惊帷攥紧拳头，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放下，站起身来。
魔甲少年见她动作，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这才对嘛，他如今不过是废——”
“铮！”
一道凌厉的银光照亮整个密室。
少年微微眯眼，便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眸。
“你身上都是他丢失的魔血吧？”她声音很淡，很平静。
可她对面的人却一怔，这话让他幻视失忆前的那个她，随后他嘴角缓缓勾起，“怎么，你还想像之前那样杀了我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