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媞不知公主殿下性情,唯恐公主殿下生怒,可下一瞬,她看到她阿兄直接把倒好的茶递到了公主殿下的手中,她才发觉自己好像对他阿兄和公主殿下之间的熟稔一无所知啊。
这两人,怎么相处起来这么自然呢?
这自然得,都有些不太自然了。
第045章
谢宴疏也知道公主殿下就是说说, 并未动怒,茶送到公主殿下的手中,叫她横了自己一眼, 谢宴疏也只是神情纵容地笑笑, “小殿下说得是, 青檀是家中长子, 积威甚重, 小妹询问, 理所应当。”
谢媞一听, 心都直接提到嗓子眼儿。
可公主殿下不光没生气吧, 接过了兄长的茶,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让他坐下。兄长也从善如流地坐下了,两人说话的姿态仿佛熟稔得很, 反而让谢媞这个局外人摸不着头脑。
谢宴疏没想到公主殿下会亲自来, 但她来了,眼中的笑意也全然显示出了他的好心情。而计奉在外侧远远地看, 也能看出来他家世子对于公主殿下的到来十分欣喜。
若无意外,他家世子将来就被公主殿下牢牢捏在手心里了。
计奉收回目光,嘴角翘了翘, 世子也在凡间了不是。
“你这茶不错, 会喝。” 公主殿下饮茶讲究得很,宫中器物样样精贵,小殿下更是金尊玉贵的养大, 她能称赞一句不错, 那是真的不错。
谢宴疏也不意外,清冷的脸上带着点点笑容, “小殿下喜欢就好。”
公主殿下挑眉,表情矜傲,说出的话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一般,也不是挺喜欢的。”
谢宴疏看得出公主殿下的本意,也不计较她的口是心非,反而问道:“小殿下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找我。”
公主殿下觑他一眼,似笑非笑:“真聪明呢。”
谢宴疏笑而不语,即便是不太了解公主殿下,谢宴疏也知道公主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即便是公主殿下行事不需要理由,谢宴疏也明白那一点儿好感,不会让公主殿下屈尊前来。
公主殿下放下茶杯,微微往后一靠,眼神看向谢宴疏,谢媞这会儿也不用人提醒,起身寻了个理由先告退,便只剩下公主殿下与谢宴疏两人了。
公主殿下欣赏人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藏着掖着,小脸藏在狐裘里,瞧着愈发娇小:“你这个妹妹也不错,生得好看,也有眼色。”
谢宴疏跟着点点头,“她素来沉稳。”
公主殿下也不含糊,看了惊蛰一眼,惊蛰几人便都退到了门口。见状,公主殿下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查到了一些东西。”
谢宴疏怔了一下,随即想到她的身份,也就并不意外了,坦然承认,“小殿下知道了?”
见他承认了,公主殿下反而摇头,目光清澈明亮:“还不知道具体你查到了什么,所以我来问你了。”
谢宴疏失笑,这风格的确是公主殿下的风格,直白,单刀直入。
但看着公主殿下坦然的笑容,谢宴疏想到他查到的内容,竟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褚明华抬眼看向谢宴疏,这人是真的生得好,眉眼清俊,就连眉毛都是恰到好处,再一根都多余,恰恰他身上还有着清冷的气质,愈发显得这个人清冷,又尤为俊美。
“谢宴疏,我既然来问了,你查到的东西我都要知道。”
其实她也耍了个心眼儿,她知道谢宴疏查到的东西一定比她现在再去追查要更清晰一些。而她也知道谢宴疏待她有所不同,她想赌一把,赌谢宴疏会不会把这些事都告诉她。
谢宴疏侧目迎着公主殿下的眼神,看到她眼神之中的认真还有印着自己倒影的眸子,谢宴疏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
谢宴疏和公主殿下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公主殿下再出来时,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似乎与来时并无不同。
可若认真看,便能看见公主殿下面上的笑容与来时相比,显得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计奉在公主殿下离开之后,再次进了屋内,看见他们家世子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也未曾出声,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知道他家世子一定会有话要叮嘱他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谢宴疏回过神来,便轻声道:“日后若青玉卫两位统领传令,便如我的意思一般,不必遮掩,尽数告知即可。”
计奉被这个消息狠狠地震惊了一下,这……这是世子把自己的身家都叫给公主殿下了吗?
谁人不知青玉卫就代表公主殿下呢?叫他听公主殿下的话,这不就是……
计奉因为这个消息太过震惊而没有来得及及时回话,谢宴疏便回头看到了计奉呆愣住的样子,他轻咳一声,提醒计奉,计奉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应声之后离开。
而谢宴疏在计奉离开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耳根都发烫,若是他去镜子前看一看,便能看到他不光耳根微红,连脖子都染上些许红色。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心绪,却不免还是会想到刚刚的场景……
她突然凑近自己,少女的馨香就这么扑面而来,猝不及防的,谢宴疏记得当时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第一次这么无措,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明眸善睐,眼底的那抹狡黠似乎可以露出来让他看见的。
他听到小姑娘娇软的声音问他,‘谢宴疏,你想不想当驸马?当我的驸马。’
谢宴疏用力地闭了闭眼,他想。
但小姑娘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又继续说道:“若你想当我的驸马,那可是要拿出真本事来的哟。你的心意我知了,但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再后来,就是小姑娘柔软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唇上,点了点,然后如浮云一样离开了。
谢宴疏承认,那一瞬间,他差一点就想要抓住这一抹柔软,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若是三月之前,有人跟谢宴疏说,他会被一个小姑娘拿捏得死死的,他或许根本都不会将那句话入耳。
而现下……谢宴疏抬手摁住额角,轻轻地笑了出来,他可真是被公主殿下拿捏地死死的。
再说公主殿下回到了马车上,而马车里,温绰正在等着她。
见她回来,温绰立刻就露出个笑脸来,公主殿下也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非要跟来,小心拐子把你给拐了去。”
温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低声道:“阿姊不用哄我跟个小孩儿一样,我才不会被拐子拐走。”
公主殿下摸了摸温绰的头,心里却想,拐子可不是只有街上那些拍花子的。还有衣冠楚楚却人面兽心的,有笑眯眯如笑面虎一般背后藏着刀子毒药的,这种级别的拐子,只怕年幼的温绰想破头都想不到的。
但嘴上还是哄着温绰:“是是是,我们温绰聪明可人,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温绰听出来公主殿下的善意,笑着抿着唇不说话,乖乖地坐在她旁边,马车启动了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看到不是回宫的路线,才放下来小声地问道:“公主阿姊,我们去哪儿。”
“去江府,有好些日不曾见到小绵儿了,去看看她,顺便也去探望一下江尚书。”
公主殿下在行事方面多少还是比太子殿下自由一些,去个把重臣的府邸,也不会那么受限制。所以当公主殿下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前的时候,江府的门童便立刻去汇报了。
只是公主殿下也来过江府几次了,不等江夫人出来迎接,就已经先进府去了,身边还带着个荣安郡主。
按说,江尚书病重,公主殿下见到的应该是江夫人。
可公主殿下见到的人,却是江淮江尚书。公主殿下见江淮仿佛消瘦了许多也颇为惊讶,又在她身边没有看到江绵,觉得有些古怪,“江尚书怎么亲自来了?您的病好了?”
江淮面色为难,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起,只道夫人病了。
公主殿下见状也就不多问,只是关切道:“若有需要,可拿本宫手令入宫请太医为夫人诊治。”
江淮知道公主殿下对自己和气是因为看在江绵的面子上,他本不应该仗着这个得寸进尺,可想到江绵的情况,还是厚颜道:“多谢小殿下关心,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夫人静养便是。只是绵儿,既然殿下来了,还请殿下去看看绵儿。”
公主殿下觉得江淮的状态有些奇怪,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来问题,她一时间也不好询问,毕竟本来应该重病的江淮出现了,江夫人却没有出来见人。
但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看小绵儿。
“江尚书带路,本宫去看看小绵儿。” 公主殿下道。
江淮把公主殿下带到了江绵的院子,在门口便碰见了江淮长子,江执礼。
江执礼见公主殿下来了,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但看到父亲,又顿在原地不敢动,只能僵硬行礼。公主殿下急着去见小绵儿,也没有在意江执礼,略略点头就路过了他。
江淮也没有心思多看儿子,带着公主殿下直奔江绵的屋子。
在来的路上,江淮就已经告知公主殿下,这几日江绵都未曾出来,连送进去的饭食也不怎么动。
公主殿下听得眉头直皱,但又不知江绵到底为何如此,看江淮的样子仿佛也不介意自己知道,只是他觉得从江绵口中说出来更好。
“绵儿,绵儿,你开开门。” 江淮这几日应该都来过,但里头毫无动静。
公主殿下皱眉,上前敲了敲门:“小绵儿,是我,小绵儿。”
里头也还是没有动静,公主殿下担忧都写在脸上,在她要一脚踹门的时候,门开了。
江绵短短几日,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儿,看得公主殿下顿时惊诧不已,看到江绵还要行礼,她一把子就把住了江绵的手,却又发觉到她的手臂纤细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心下大惊:“小绵儿。”
江绵定定地看着公主殿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直接晕了过去。
公主殿下眼疾手快把人抱在怀里,转头厉声道:“快去请太医!”
第046章
江绵没有彻底昏迷, 她紧紧地抓着公主殿下的衣袖,嘴里还低喃着什么。
褚明华皱着眉头凑近去听,随即便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往里走了, 江淮面色担忧地跟了进去, 而就在公主殿下身后的江执礼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这这, 公主殿下这也太不像个小娘子了!
不过没人在乎江执礼是怎么想的, 请太医的请太医, 去备膳的去备膳。江淮进去没多会儿就退了出来, 江执礼迎上去, 江淮摇摇头,让他回去。
“殿下又不通医术 , 妹妹若是……”
“回去。”
比起江执礼的担忧,江淮心中更明白江绵是因何如此, 他称病在家, 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江执礼有心想再留一会儿,可江淮的离开, 江执礼也不敢再留下。他是个小古板,若是只有妹妹,他或许独自在院中等待一会儿也不影响什么, 但公主殿下在, 他身为外男,自然是要避开的。
公主殿下在床前守着江绵,温绰站在不远的地方, 她总觉得江小娘子似乎平日所见的不一样, 不是生病,是身上的那种气质。
平日的江绵是温和的, 还会笑一笑,总之也是生机勃勃的,可今日一见她,就觉得她好像失去了生机一样,整个人看着,像是失去了什么要枯萎了。
温绰不知道江绵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状态让她想到了刚失去双亲时的自己,可是,江尚书夫妇,不是都还在吗?
温绰有一点习惯非常好,就是她不会主动上前去探听旁人的秘密。
看着江绵紧紧拉着公主殿下衣袖的样子,温绰觉得自己不合适在场,她起身寻了个借口,让小满带着自己去厨房,先避出去。
公主殿下回头看了一眼,温绰冲她微微颌首就跟着小满离开了。
而江绵气色全无,脸色更是难看,公主殿下也没有见过江绵这幅样子,又心疼,又担忧:“你一直都很稳得住,什么事能叫你这样子自苦。”
公主殿下说这话也没有指望江绵此刻会回答,在她看来,江绵现下神思不属,也不知困扰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一直以来沉稳处事的小姑娘把自己逼成这样。
一定很难受,而褚明华也没有想要深挖她这种难受,这种关切比无视更可怕,叫人回想痛楚,无异于揭人伤疤。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公主殿下摸摸江绵的头,“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事事都做得很好,哪怕是自己不擅长的,也要努力去做。夫子跟我说过,论天赋,你远不及我,但论本心,是我逊你一筹。”
江绵听到此处,突然怔住,低声喃喃道:“本心?我像是不知来处不晓去处的人侥幸得来一段美好的生活,竟不知自己是谁。”
褚明华听完,心中微骇,她一向敏锐,加之她了解江绵的性子,绝对不会胡说八道。这句话当然就是意有所指,这‘不知来处不晓去处’八字的暗示让她不敢细想。但‘不知自己是谁’?
“生出这种胡思乱想来,果然是心神都乱了。” 褚明华神色轻松,她捏了捏江绵瘦骨嶙峋的手,道:“你是谁?你当然是你自己,你目之所及,思之所想,就是你,点滴分毫组成的一切都是你。我不知你遇到了什么,但要记住,陪着我读了这么多年书,玩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你这个人。于我而言,没有区别,你就是你。”
江绵怔忪,这些话好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但褚明华感受到手中渐渐传来的力量,她心里稍稍有一些松缓,好歹是有所动容。
江绵低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小殿下,多谢。”
褚明华顿时就心疼不已,又不舍得再责备她,只道:“还能再给你抱一下。”
公主殿下是有心逗她,本以为江绵会继续沉默,却没有想到她支起身子,慢慢地抱住了公主殿下,以一种很珍惜的轻动作抱住了她。
褚明华这下是真的更心疼了,抬手回抱着她:“不怕不怕,小绵儿不怕,天塌下来你小殿下叫阿枞和景行两个高个子顶着。”
江绵闷在公主殿下怀里,闻言闷闷道:“那还是算了吧,他们两个还不及邹统领个子高呢。”
听江绵也有心思玩笑了,褚明华着实是松了口气,天晓得,方才她晕过去的时候,自己的心头快要跳出来了。这人怎么三两日不见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呢,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儿,看得她可心疼了。
“那行,就让那些个高个子顶着,反正你家殿下我比你高,一定能好好护着你,遇事多想想靠公主殿下,不丢人呢小绵儿,旁人想靠都靠不着呢。”
公主殿下没做过哄人的活儿,但这会哄起江绵来也轻车熟路。好在江绵也被公主殿下哄着了,就是这会儿还有点儿黏人,抱着公主殿下一直都没撒手。
褚明华也不介意,她同江绵更亲近的时候都有,抱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屋内也只有褚明华和江绵两人,江绵想要把事情告诉公主殿下,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还是褚明华了解江绵的性子,知道她遇事说不出口,自然也不会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