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不容易有个有想法要主动成亲的,庆元帝也不想讲究什么长幼先后了,来一个就成亲吧, 给宫里也添添喜气。
“既如此, 南康在母后宫中出嫁可好?” 庆元帝显然是高兴着,也打算给南康一份殊荣:“朕有意给南康封公主,小辈就只有朝宁和南康, 南康也是朕看着长大的, 与朕的亲生女儿无异。”
太后见庆元帝心情好,他给的所有要求都很符合太后的预期, 自然也一口都替南康答应下来。至于南康的想法,太后这一刻也选择性无视了。
从文德殿出来的时候,太后的面上也看不出什么,但戚宫令知道,这只是太后想要的第一步开始。
太后从文德殿离开,此时正逢日落,余晖渐渐消退,整个文德殿都没入阴影之中,太后没有回头看一眼,甚至在上了轿撵之后,闭上了眼。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却多了几分阴冷。
兴庆宫中,南康在偏殿失神地坐着,她知道皇祖母今日是去文德殿为她求婚事了。可她为什么此刻心中还是这般难安呢?
明明是高兴的事,明明是得偿所愿,为何……为何呢?
窗外天色天色渐暗,南康此刻居然有些思念那个胡作非为的朝宁了。此刻,她应该早就到了行宫吧,估计跟荣安江绵几个玩得都疯了去,也不记得自己这个堂姊了……
这个念头一出,南康又陡然间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这是做什么?在思念朝宁?甚至,有点吃醋吗?
南康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她居然在思念朝宁?
不由得南康多想,已经传来太后回宫的声音了。南康回过神来,望着主殿的方向,她一时踌躇起来,不知自己是不是现在就去主殿,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南康幼年就与母亲分离,后来梁王妃病逝,她便再也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而太后,是后宫第一人,更多的时候承担的是一个严厉的长辈形象。若她有一个亲近的女性长辈的话,此刻就会告诉她,这不是不矜持,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没有什么羞耻的。
在南康想法还未成型时,已然看到了戚宫令,她有些仓皇地起身。
戚宫令见到南康这样,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很快又消失不见,只低声道:“郡主,太后请您过去。”
南康定了定神,确定自己仪态端方之后便往主殿去了。一见太后还是先请安,太后这次抬手免了她的礼,招她近至身前,轻声细语的问她:“是不是等得久了。”
南康缓缓摇头,太后亲昵地握着她的手,“你皇伯父打算给你赐婚,待你成亲之日,封你为公主。”
“公主?” 南康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南康何德何能?”
太后却一脸淡然,甚至还带了点点笑意:“你也是皇帝看着长大,又是自幼养在我身边的,他已然给了你公主之实,这个名头也是早晚的事。”
南康怔了怔,不知是太后话里的笃定,还是因为什么,她此刻觉得太后居然有些陌生。
太后未曾注意到南康一闪而过的情绪,她道:“许是年后,你的婚事就该定下了,皇帝会亲自赐婚。”
南康抬头,讶然于眼底:“这样快?”
太后笑了,摸摸她的头,笑道:“不快,只是先赐婚,正式定亲还得选日子,这些事儿操心下来,一年半载也是要的。”
“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如今已经要嫁人了,哀家看着你长大,如今这心里头还有些不舍得了。”
太后突如其来的感叹让南康心里也酸酸的,她从小长在太后膝下,对太后孺慕之情深重,见太后如此,她便也有些难过了。
看到南康的神情变化,太后眼神软了软,“想不想去跟朝宁玩一玩儿?若是想去,哀家着人送你去,总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倒也可惜了你这花一样的年纪。”
南康摇摇头,伏在太后膝上依恋道:“南康想陪着皇祖母,朝宁回来了有的是时间,南康愿意陪着皇祖母。”
太后哄了南康几句,又有些乏了,南康便服侍着太后休息了,从主殿出来时,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喜悦。就连行走的宫人都能看出来南康郡主心情颇佳,连走路的步子都显得轻快许多了。
可在南康离开之后,太后又醒了,戚宫令站在太后床榻边,见她睁开眼,微微躬身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太后颌首,语气冷漠又阴沉:“这一次务必要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
戚宫令点点头,“您放心,此事绝对万无一失。”
“晔儿近来在做什么?” 太后关心起梁王,从来都是亲昵地喊梁王的小名。
“王爷近来沉迷字画,不过听世子说,王爷也很上心郡主的婚事,去陛下面前缠了许久。” 戚宫令零零碎碎地把梁王近来做的事都说了一遍。
太后面色不见喜色,反而有些不满:“他什么都记得,就是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母亲。”
戚宫令沉默了下来,太后和梁王的母子关系也是大不如前了。
第054章
皇庄上下早就接到消息, 贵妃娘娘要带着朝宁公主来皇庄,远远地就候着,一应玩乐的东西也都已经备好了。
这趟来皇庄滑雪只是个由头, 公主殿下没忘记她要跟贵妃说的事, 江绵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至于桑枞和徐景行两个, 也都是熟练工了, 到了自个儿就知道去做什么。只是这次得了公主殿下的吩咐, 得多多照顾一下荣安郡主。
好在温绰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姑娘, 滑雪这项活动说不准玩起来还比徐景行几个更厉害。
公主殿下也没忘了谢宴疏, 让惊蛰亲自去安排他住的地方, 就和公主殿下的宫殿相隔最近。惊蛰也看得出来,谢世子很满意这个地方, 暗自记下这点。
贵妃许多年都不曾出宫了,嘴上说着不乐意来, 实际上出宫之后笑容都更多一些。她住在月华殿, 刚安置好,公主殿下就来了。
贵妃还想偷溜出去玩一会儿, 没想到朝宁来得这么快。
“你是盯上我了是吗?”贵妃看着朝宁肩上的雪花,“冒着雪还要过来。”
公主殿下是一个人来的,她见贵妃神色轻松, 心里稍稍放松些, 若是贵妃出宫也不得开心颜,她才会真的束手无策了。
贵妃这会儿才发现朝宁是一个人来的,她蹙了蹙眉, “惊蛰怎么回事, 怎么让你一个人来。”
“怎么不让来啊?”公主殿下把大氅接下扔给江令侍,大喇喇地就坐在贵妃身边:“偏要来, 就来,我直接赖在这儿不走。”
贵妃素来清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她能拿这个小崽子怎么办呢?
“你看你这脸皮厚得简直不像个公主。”贵妃瞥了公主殿下一眼,又叫江令侍给她上茶。
公主殿下笑眯眯地喝茶,又差使江令侍去她的宫殿取一副棋盘来,还把贵妃身边的两个随侍宫女也叫去接江绵了,这会儿贵妃就发现了,她这是故意把自己的人都支开呢。
贵妃不动声色,她就知道朝宁这大动干戈,又是让她出宫,又是支开她的身边人,一定是有什么事儿要说的。这会儿倒也不必再问了,只消洗耳恭听就是。
“娘娘,我给您说个故事,是我前阵子听长辈说来的。”公主殿下勾了勾贵妃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娘娘,听不听。”
贵妃哼笑了一声,“殿下今日兴致好,成说书公主了?”
公主殿下严肃点头,“没错,听不听吧。”
贵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不听的选择吗?”
公主殿下微微一笑,“倒是没有。”
贵妃翻了个白眼,“洗耳恭听。”
公主殿下清了清嗓,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一对爱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乱世之下失散。可女子已然有孕,临产时竟得知了爱人的死讯,产下一个女婴……”
贵妃起初也只是当做一个故事听着,可她听到了最后一句时,脸色微变。褚明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继续道:“这个孩子没能在女子身边长大,但依旧有疼爱的父母。”
这句话褚明华说得艰难,贵妃的脸色也逐渐不对起来,看向褚明华的眼神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在贵妃紧迫的注视下继续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当年没能活下来,偏偏这孩子还长大了,长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或许是天意,这件事早晚都要让这孩子知道,于是她生父的那户人家,来与她养父议亲,偏偏她养母不知,差一点就酿成大错……”
贵妃眼神一直盯着褚明华,发红的眼眶证明了她已然听出了这个故事里的人说的是谁。贵妃牢牢地抓着褚明华的手,几度想要开口,都觉得喉咙干哑得厉害。
她想要极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褚明华反手按住了贵妃的手,定定地说道:“娘娘,您想见见那个孩子吗?”
贵妃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听到褚明华的话,重重地点头,眼中的迫像是一把火一样,差点就灼伤了褚明华的眼睛,她偏过头去,用力地叩了叩桌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此刻的贵妃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褚明华犹如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的绳索,她一眼不错地盯着殿门口的方向,手中愈发用力。
既期盼,又害怕。
看着贵妃如此,褚明华心里蓦地产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只是她也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现在对于贵妃来说非常重要。
贵妃死死地看着殿门口,殿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贵妃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直接怔忪在原地,直到江绵走到了贵妃面前,贵妃才僵硬地看向褚明华。
褚明华用力地握了握贵妃的手,点头:“她来了。”
贵妃瞬间泪如雨下,悲痛之下也松开了公主殿下的手,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又哭又笑,最后掩面痛哭。
褚明华与江绵双双沉默,她们不知贵妃心中如何悲痛,但这件事给贵妃带来的打击和震撼想必也不是一时能消化的。
公主殿下扭头看向江绵,江绵已然眼泪断线,这是她得知贵妃是生母之后第一次见到她,似乎只有此刻她才想明白这么些年对贵妃娘娘的亲近之感从何而来。
就在褚明华因为贵妃还会哭下去的时候,贵妃不知何就走到江绵的面前,纤弱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江绵的脸上,替她拭泪,又仔仔细细地描绘她的眉骨,仿佛想要透过这张脸看到什么人。
褚明华见状悄然离去,还贴心地替她们关上了月华殿的门。只是门外大雪纷落,她的披风落在月华殿里了。她愣了一下,也没有要回去打扰的意思,孤身走进了雪地里。
从月华殿出来,公主殿下周身的气质就变得清冷起来,一个人在雪中行走,瞧着有些落寞。
路上遇见行宫的宫人们都纷纷跪地请安,褚明华也视若无睹,她只一个人走着,竟也不是回到摘星殿的方向,不知走向了何处。
肩头的雪花刚融化又落下,她在雪地里行走了一阵,便多了些来不及化去的雪花。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发觉雪花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了,定住脚步,抬头一看,是有人替她撑了伞。
褚明华回头,看到了谢宴疏在她身后,她目光落在他的鞋上,也有些泥泞了,不知他跟在她身后多久了。
“你跟着我多久了?”褚明华歪了歪头,他身子有些差吧,这样冰天雪地的天气,脸色有些苍白。
谢宴疏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人都纳入伞下,听到公主殿下的问话,轻声道:“一小会儿了。”
褚明华这才看了看四周,她早已经走过了摘星殿,甚至也走过了缬云殿,或许就是路过缬云殿时,被他看见了,才跟了上来吧。
公主殿下突然伸手探向谢宴疏没有撑伞的左手,发觉他的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凉一些。
“走走走,回去,你这身子骨还不如我呢。”
公主殿下索性就拉着谢宴疏的手往回走,龙行虎步的,直接就奔着缬云殿去了。她牵着谢宴疏的动作自然又流畅,谢宴疏竟也适应良好,叫她牵着,也紧紧回握着。
卫原与计奉两人在门口急得绕圈圈,可看到公主殿下把他们世子连拖带拽地往回拉,两人都傻了。
“愣着做什么?他要出去你们就让他这么冷的天出去,冻死了他我看你们俩去哪哭!”
公主殿下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卫原和计奉了,这次却忍不住指着两人斥责:“快把你们世子扶进去!”
谢宴疏哭笑不得,轻轻拽了拽公主殿下的手,无奈:“殿下,我也没那么弱。”
褚明华却不管这么多,把他手中的伞夺下来,扔给了卫原,又当着两人的面儿摸了摸谢宴疏的手,小嘴撅着不满地很:“你穿着大氅披风,手却比我还凉,不许反驳本宫。”
每当公主殿下想要强调自己权威时,她才会不自觉地用上‘本宫’这个称呼。谢宴疏也捕捉到了她的这个小习惯,当下乖乖地任由她牵着自己往缬云殿里走去。
而卫原就直接傻掉了,他结结巴巴地同计奉表达自己的震撼之情:“这,殿下!世子!他们,他们…”
计奉简直像把卫原的脑子掰开看看这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也很想知道世子当年看向卫原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傻傻的看起来毫无防备吗?但这也毫无用武之地啊?
公主殿下和他们家世子这一看就是两厢情愿的事,还用得着这么震惊吗?再说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大宫女惊蛰亲自把世子带到了和公主殿下摘星殿一墙之隔的缬云殿,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要知道公主殿下的那两位竹马,徐景行和桑枞两人可都隔着远呢。
计奉也懒得搭理卫原了,就急忙去追赶公主和世子了。
计奉这一走吧,卫原也清醒了,连忙把伞一收就急急忙忙也追了上去。
再说褚明华对缬云殿也熟悉,从前来玩耍时,没有谢宴疏,这儿就是江绵的住所。如今情况有所不同么,给谢宴疏倒是刚好合适的。
谢宴疏看着公主殿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去炉火去取暖,他嘴角的笑意就止不住地上扬。
计奉后脚就跟着来,公主殿下也毫不客气地差使他:“去给你家世子拿个手炉来,再派人去跟惊蛰说我在这儿,若是等会儿荣安想过来,就接过来。”
计奉隐晦地看了谢宴疏一眼,谢宴疏微微颌首,计奉便依言退了出去。正好又撞上了跟来的卫原,他还傻不愣登地想往里走,被计奉一把揪住,低声呵斥:“冲什么冲,没见世子和公主在里面儿说话吗,你在外头守着。”
卫原‘啊’了一声,憨气十足的挠了挠后脑勺,看得计奉直摇头,“你还是别守在门口了,跟我走吧。”
计奉又把人拽走了,换了几个机灵的来门口守着,万一主子们有什么需要,也有个使唤的。
外头的动静,以公主殿下的耳力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她猛地一下凑到了谢宴疏面前,看向谢宴疏的眼睛。她眸子里的光亮让谢宴疏怔神,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本是公主殿下想逗弄谢宴疏,却又为谢宴疏失神的模样所吸引,那双眼睛好像只有她,看得分明当中的倒影,她甚至无知无觉地把手伸了出去,再触碰到谢宴疏的眼角时又立即回神,两人黏腻的眼神一触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