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专门给大白修建的鹰巢，哦，还有小墨的。”云舒指着一处说。
“嗯，不错。”
“这一片是种植名贵香料的，诸如藿蒳姜荨，紫芸青芝，丹椒绿夷，分草本和木本，都在这一片。这里用水车引了水溪上来，虽然是高地，但浇灌也方便……”
“难为你们了。堂堂王府，应是重金打造的轩馆园林，如今竟改成了乡野村郭。”方沐和笑道。
“这里是私家宅院，不管是轩馆楼台还是乡野村郭，只要主人家喜欢就好。主子原本想着娶郡主进门后能在这里种瓜果菜蔬，体验农耕之乐的。”
“嗯，你家主子的心意，我领了。”
“郡主，奴婢带您各处瞧瞧？您是想先看这一片菜地，还是先看这一片果园？”
“我累了，今儿不看了。这儿的太阳晒得舒服，我在这儿眯一觉儿。”方沐和说着，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这椅子睡着不舒服，郡主要睡，奴婢叫人抬一张摇椅来。”云舒说着，给旁边的两个仆妇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抬了一张藤编摇椅来，还备了一件灰鼠斗篷。方沐和却懒得动，就蜷缩在之前的椅子上，裹了斗篷闭目养神。
秋日里有风，陆瑾便叫人抬了屏风来围在方沐和左右和身后。方沐和就这样裹着斗篷在秋日的阳光里睡了一个多时辰。
原本她并没有醒，是云舒看这太阳西斜，紫竹的阴影落在她身上，便把人唤醒了。
“郡主，这会儿天凉了，再睡下去怕是会生病的。”云舒温声劝道。
“嗯。我该回了。”方沐和伸开腿，方知道自己的腿蜷得太久，已经麻了。
院门口穿了一声含笑的询问：“回哪儿？这儿就是你的家，困了累了就这儿住下不就得了？”
“啊，殿下来了！”云舒转身看见来人，忙跪下去。
云舒一跪，旁边所有人都跪了。
方沐和看着一身禁军衣袍的姬耘韩，顿时笑弯了眉眼：“你这是偷偷跑出来的？”
“嗯。”姬耘韩走到近前，用手背蹭了蹭方沐和的脸颊，低声说火：“好些天没见着你，我觉都睡不着了。”
方沐和仰在椅子上看着姬耘韩眼底的淡淡青色，蹙眉道：“果然没睡好。”
“进屋？”姬耘韩挑眉问。
“腿麻了。”方沐和无奈地叹了口气。
姬耘韩二话不说，弯腰把人捞起来，大步流星进屋去。
这处院落是姬耘韩之前常住的地方，后来重新修缮王府，他把花园子里几处楼台轩馆都拆了，唯独这一处没舍得。只叫人重新裱糊装饰，把原来的檀木雕花镶螺钿的家私换成了方沐和喜欢的黄花梨，样式也是仿照沐云斋的简约风格，没有雕花更没有镶嵌，一切以实用舒适为主。坐垫，帐幔，被褥等布艺品都用暗纹素色，不见一丝奢靡之风。
方沐和一进来就觉得喜欢，揽着姬耘韩的脖子问：“你这是把我的喜好都摸透了？”
姬耘韩轻笑一声，反问道：“何止是喜好？你这个人，从头到脚我哪儿没摸透？”
“啧，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有颜色的废料？”方沐和点了一下姬耘韩的脑门。
“我这脑袋里除了大臣们天天叨叨的那些破事儿，就只有你了。哪有废料？”姬耘韩没明白方沐和的讽刺，但这也不重要，因为他接下来做的事情则完全应验了她的话。
“唔……”方沐和双手捧着某人的脸，皱眉问，“你去哪儿了？身上怎么一股子霉味儿。”
“有吗？”姬耘韩嘴上这般说，但还是退开些许距离，低头闻着自己的衣袍，“哪有什么霉味儿？”
“怎么没有？你去看姬耘秦了？”
“我媳妇儿真是太聪明了，一猜就准。”姬耘韩起身，把外袍脱下来丢去一旁，只穿着单薄的贴身衣服凑上来。
方沐和展开旁边的毯子搭在他身上，又问：“有什么事情必须亲自去问？还是兄弟之情感天动地，不去见他一面于心难安？”
“端木老岛主把红袍夫妇给带来了，那两个怪物已经招供，这些年来一直为他们提供各种资源让他们配制那些药物的人……居然是卞同和。”
“卞同和是谁？”方沐和茫然地问。
姬耘韩冷笑道：“凌文渊的首席幕僚。”
第275章 敢吗？不敢！
方沐和听见这句话，困意都吓没了——真正跟端木寅啸勾结在一起的是凌文渊？
“事实上，凌文渊不但选中了四哥，还支持大哥。”姬耘韩冷笑道，“连三哥跟他也多有往来，只有我……他瞧不上。”
方沐和看着姬耘韩一脸落寞，一个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于是皱眉坐起身来，在姬耘韩的鼻子上捏了一下，不满地问：“啧，这怎么个意思？他看不上你，你还挺失落呗？”
“你说我们哥儿四个，他唯独反对我……究竟是为什么？我有那么差嘛？”
方沐和轻笑道：“相反，我觉得是你太优秀，他觉得你登基后他没办法独揽大权，所以才没选你。他一心想当权臣，自然不会扶持一个比他强的皇帝。”
姬耘韩气得咬牙：“哼！这个老匹夫，凭一己之力祸害了三个皇子。”
“所以你要怎么处置他？”
“他的罪，自有刑部和督察院去操心，左右也逃不过一个死。倒是他那个女儿……”姬耘韩叹了口气。
方沐和俯身枕在姬耘韩的肩上，说：“凌霜白是先帝赐婚给姬耘秦的，这桩婚事不能作罢。”
“凌霜白会陪着四哥一起在秦王府度过余生。即便没有荣华富贵，也会衣食无忧。”
“听你这话的意思，姬耘齐和姬耘楚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姬耘韩打了个哈欠，语气含糊地说：“姬耘楚不能留在京城，让他去给父皇守陵吧。”
“挺好的。”方沐和心想，没有兄弟相残的戏码就好。
“和儿，后天是我登基的日子，然后再等九天，我就可以娶你了。”
“嗯。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周大人他们又该急得跳脚了。”方沐和笑道。
“明早再回。”姬耘韩也坐起身来，“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油泼面。”
“好。”方沐和二话不说，洗手作羹汤，给姬耘韩做了一碗正宗的油泼面。
姬耘韩吃的很满足，这种满足感一直持续到登基大典结束之后。
登基大典十分隆重，当然也很累人。
新帝登基之后自然就是行封赏之事并大赦天下。受封的人之中，周懋嘉当属第一个。原本他的闽宁候爵位是世袭的，食邑八百户；从西南回来之后被封为靖南侯，食邑两千户。
姬耘韩登基后直接晋封他为靖南郡王，食邑三千户，同时让周野世袭了闽宁候的爵位，令其主管兵、工两部。很明显，姬耘韩是把制造新战备物资的重担压倒了周野的肩上。
同时，胥珩的父亲，傅宁的父亲，袁筑的父亲和伯父都被委以重任。原来被抄家夺爵的勇毅侯府嫡子乔梁到户部佥事，唐岙任禁军指挥使，陆瑾掌管皇城司，留在西境的伍伯荣被封为平西候，掌管西境十万大军。
最后一道圣旨，新帝昭告天下，要迎娶南屿岛圣女华阳郡主方沐和为妻。入住中宫，母仪天下。
方沐和看着封赏名单，笑着对微云说：“这是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自己的人。”
“这是自然的。虽然有任人唯贤一说，但到底要上下一心才能做大事。连咱们都不想让不待见的人在跟前添堵，何况皇上呢。”
方沐和对此表示赞同，点头说：“道理是这样没错。”
“小主子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为要做新嫁娘了，有些紧张？”微云关切地问。
“嗯。说实话，皇宫里的生活是我最不想要的。当初跟姬耘韩好的时候，我觉得最多就是做个王妃，逢年过节去应付一下那些事情，一年还有大半的时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哎！”方沐和的手指拨过面前盆景的绿叶，顺手把叶子揪了下来。
“我只见过你母亲跟岛主之间的爱情。后来入宫，见到的那些人个个儿都心怀算计。所以这些年来也没弄明白，当初我们姑娘为什么会那样坚决地跟岛主在一起。”微云看着桌上的那盆九里香，轻轻地叹了口气。
方沐和笑了笑，又揪下一片九里香的叶子，凑在鼻尖嗅了嗅，叹道：“这世上最薄弱，最没有保证的就是爱情。偏偏万千白骨垒路，还是有人悍不畏死，心向往之。”
微云忽而笑了，劝道：“小主子不要害怕，皇后之位对别的女子来说是终极梦想。可对你来说不是。如果皇上有了新欢，咱们就去南屿岛。离他远远地，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方沐和笑道：“行，有你这句话，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到时候有你陪着我呢。”
“对！奴婢这辈子都跟着小主子，寸步不离。”微云笑着看了一眼门外的人，哄道：“那，咱们试试皇后凤袍吧？”
“好。既然一定要穿，那总得合体才行。”方沐和笑道。
微云立刻招呼院子里的宫女们进来，一众人把凤袍凤冠凤履一件一件的穿戴在方沐和的身上。
这一身穿戴了一个时辰方才妥当，微云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屋里的凤袍美人，感慨地揉了揉眼睛：“太美了！”
司衣局的尚宫跪在地上说：“腰身这里还需要再收一点……请娘娘移凤步，感受一下这凤履是否合脚。”
方沐和果然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全身的佩饰叮咚作响，凤冠上的步摇珠子也哗啦啦的响。
“……”方沐和求助地看向微云。
微云无奈地笑道：“小主子走路急了些。脚步放缓，转身的时候头保持不动……”
“宫廷礼仪啊！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方沐和掐着腰叹了口气，心里骂了一句：这么苦逼！
“小主子，反正还有几天呢，要不您练练？”
“练个毛线，我又不是花瓶。”方沐和指了指头上的凤冠，“你们再想想办法，把这些稀里哗啦的珠子换了吧。这世上的冠子可以有千百种样式，没必要非得是这一款。对吧？”
跪在地上的司饰局尚宫：“……娘娘说的是。”她敢说不能改吗？敢说这九凤朝珠冠祖宗规制吗？
敢吗？！
不敢。
第276章 这两身衣裳还真是般配
方沐和在出嫁前左摇右摆，连周野都说她患了婚前抑郁症。但等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反而平静了。
经过各种商议，最终决定她在周家的别院出嫁，反正端木熙旸住在这里，而这里有事周懋嘉名下的园子。算是名副其实的娘家了。
出嫁的前一天，周老太太就带着林氏住到了别院。四更天的时候，方沐和开始起身打扮。
凤袍凤冠凤履都按照她的要求，基本没有那些丁零当啷的零碎，以端庄大气为主，但也不会少了奢华。就那只赤金点翠凤冠伤那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据说就值几座城。然而以这颗顶珠为中心，往左往右从大到小依次还有四颗。
“这凤冠可真好看！”周老夫人把凤冠扶正，又仔细的端详了一遍，“红珊瑚的朝珠也是上上品。”
林氏在旁边笑道：“皇上对我们沐和的感情那么深，自然要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方沐和认真想了想，觉得林氏这话也算是对的。姬耘韩这种人，一生下来就有无数人围着他转，而他天生就不知道怎样讨好别人。
想到他把城郊的庄子，城里的王府都改建成她喜欢的样子，连大虞朝建国以来的皇后凤袍凤冠样式也都按照她的喜好更改。他一直在用妥协的方式表达他的爱。
行吧，两辈子合在一起，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也不算亏。
方沐和看着铜镜里自己华丽的装束，勾起唇角笑了笑。
屋里的人都被这一抹笑给闪瞎了眼。林氏叹道：“看看我们沐和这样的倾世容颜，我才皇上也不会有什么佳丽三千了。”
辰时，先皇的堂弟汝阳王世子姬谌带着迎亲的仪仗队至靖南王别院的门口。周野和周玄昱二人一左一右护着方沐和出门，上了皇后专用的五驷凤輦。
全副皇后仪仗在别院门口摆开，一条龙一样绵延出两条街。自靖南王府别院的门口到皇宫大内的凤章殿全部以红毯铺就，街道两侧都挂起大红帐幔，还摆放着以松桂石子为主题的盆景。
最壮观的还是天上那些仙鹤，喜鹊，白头翁，戴胜鸟等各种珍禽在大白和小墨的带领下在凤輦的上空回旋，还有满大街翩跹起舞的五彩缤纷的蝴蝶。
此等祥瑞之景，虞都城的百姓也只在戏文里听过，如今竟亲眼瞧见，一个个震惊之余更是口口相传，当今天子之英明神武，皇后凤仪天成，这样的帝后喜结连理，大虞朝自然承天之佑。
方沐和坐在凤輦之内，看不到外面街上的喧哗和热闹，但听得见连绵不绝的鞭炮声，锣鼓声，欢笑声，也闻得到空气中蜜糖一样的桂花香。
用姬耘韩的话说，大虞朝建国以来七任皇后都是由王妃册封的，所以他一定要先登基为帝再迎娶方沐和进门，让方沐和成为大虞朝第一个从皇宫正门做凤輦入住中宫的皇后。
世人都讲究三书六礼中开大门迎娶正室夫人进门，姬耘韩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皇后。林氏和微云都说，这是皇上给皇后最好的表白。
这一日，皇宫大内摆上最高规格的宴席，文武大臣们欢坐一堂，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连往日在朝堂上争吵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动手打起来的臣子也能互相砰一下酒杯，然后笑着说一声“愿皇上和皇后娘娘百年好合！愿我大虞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愿大虞子民安居乐业！”
原本姬耘韩是被众臣围着敬酒的那一个，但他多贼啊，喝了三杯之后就把端木熙旸给捧到了天上，并一再叮嘱大臣们：“这是朕的岳丈大人，诸位一定要替朕好好地招待。”
于是端木熙旸就成了大臣们的主要劝酒对象。姬耘韩又悄悄地叮嘱了周懋嘉两句，便溜之大吉。
帝后新婚之夜原本是又专门的宫殿，但姬耘韩不喜欢那里，而且凤章殿是他专门收拾出来给方沐和住的，里面一切都是按照她的习惯和喜好安排。
尤其是新婚之夜，他一点不愿意为了所谓的规矩让他的新娘受委屈。所以方沐和一直在凤章殿的寝殿里坐着等皇帝陛下的到来。
殿外的宫女齐刷刷的给姬耘韩行礼：“恭贺陛下新婚之喜。”
半靠在床边的方沐和立刻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袖，端端正正的样子跟其他新娘子没啥区别……如果忽略掉她那双藏在裙子里的光脚的话。
“嗯？”姬耘韩进来看见端庄的新娘，还是很不适应的。毕竟他认识方沐和这么久了，从没见过她规规矩矩的样子。
“这是坐着就睡着了？”姬耘韩走到近前，发现花梨木雕花脚踏旁边的蝴蝶牡丹纹绣的凤履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啦！别装了。这里除了咱俩没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