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耘韩是奉旨而来，乘坐的自然是王爷规制的马车，又大又舒服。
姬耘燕出门就奔着他的车去了，而且上车的时候，姬耘燕喊方沐和一起。
站在门口相送的袁氏，皱眉对身边的林氏说：“那个宫女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公主竟对她这么好？”
林氏寡居多年，一向不爱搭理这个功利心极强的袁氏。听了这话，她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公主殿下仁厚善良，对宫人不忍心磋磨吧。”
袁氏：“……”
这里也没有公主，你说这种官话糊弄鬼呢？
姬耘燕的马车里坐了三个人，姬耘韩，姬耘燕以及方沐和。
方沐和看着对面的两兄妹，忽然有点后悔没去另一辆车。
“沐和，你跟周哥哥以前就认识吗？”这句话在姬耘燕心里藏了一个晚上了。
“以前见过，但我不知道他是闽宁候的嫡子，以为是个江湖侠客。”方沐和随口胡诌。
她知道，如果说自己不认识周玄晔，这一对兄妹是肯定不信的。
“他改名字，是为了你吧？”姬耘韩冷冽的目光盯着方沐和。
方沐和知道姬耘韩的冷言冷语主要是因为周玄晔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他是公主认定的驸马。
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她坦然地笑了笑，说：“之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叫周野。但为何今天要改名字，这事儿王爷可以去问他本人。”
“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如果你撒谎……”姬耘韩冷笑一声，没有说下去。
“随便你。”方沐和才懒得扯这些没用的。
反正她跟周野上辈子是兄弟，这辈子还是兄弟。
不会妨碍姬耘燕追他，当然，她也不会拉郎配。
姬耘燕的娘跟周玄晔的爹是亲姑表兄妹吧？
这么近的血缘关系，按道理是不能结婚的。
当然，这也是他们的事情，方沐和也不打算多嘴。
“你倒是淡定。”姬耘韩总觉得方沐和跟周玄晔之间绝不是曾经相遇那么简单。
“我为什么不淡定？王爷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姬耘韩点点头，没再多说。
“沐和姐姐，周哥哥是很喜欢你的。你不喜欢他吗？”姬耘燕好奇地问。
“嗯……怎么说呢？我跟周公子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我跟大银的关系。我们一起遇到过困难，一起救人，一起逃命，说酒肉朋友吧，也没那么凉薄，但如果说同袍情，又没那么壮烈。”
“嗯，我明白了。”姬耘燕笑了笑，对姬耘韩说：“五哥，加把劲儿！”
姬耘韩：“……”
蠢丫头，这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吧？
方沐和看这兄妹二人没话了，方问：“公主今晚要进宫，我就不跟着了吧？我的东西都在公主府呢。”
“嗯，你先回公主府。明天我会出宫来，带你去乔家讨个公道。”姬耘燕说。
“公主，不必了。”方沐和微笑摇头。
不是她不报此仇，而是这仇她想自己报，不想连累这胖丫头。
“不必了？你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姬耘燕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她跟方沐和相处这几天，觉得跟方沐和性情相投，便断定方沐和也是一个仇不过夜的人，却没想到……
“就算你不找乔姝雲，她也不会放过你。”姬耘韩冷笑道：“有时候仁善，妥协，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对方得寸进尺。”
第86章 行不行，总要试了才知道
“我没有说要放过她。只是觉得不值得——被狗咬了一口，当时没把狗打死，就不必再追。追狗入穷巷的事情，我不干。但如果这狗不识抬举还来朝我汪汪叫，我自有办法收拾它。”
“好大的口气！勇毅侯可是国朝元老。”
“我知道。所以这事儿不能把公主扯进来，免得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为难。”
“……”姬耘韩勾了勾唇角，还挺懂事。
当晚，方沐和回公主府歇息。
公主府里有很多屋舍，姬耘燕也说了，除了中轴线上的屋子之外，旁边的轩馆楼阁任凭方沐和挑选。
方沐和也没敢放肆，就在靠近后花园的地方选了个小院子住下。
其实她也想到自己可能在这公主府里住不了几天，胖公主一定会让她进宫的。
但她不想带小桃进宫，宫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小桃还是留在这里更安全。
然而事实证明，方沐和还是自己想多了。
第二天一早，含章殿的人便来公主府，说皇后娘娘谕令，让她就留在公主府，负责公主府的花花草草，等过了年，暖和了，再添一些鸟雀，一并归她负责。
于是，方沐和便成了一个养花草，喂鸟雀的宫女，而且依然不需进宫，只在公主府当差。
等含章殿的人走了之后，方沐和拉了一把小桃，笑道：“这可太和我心思了。”
小桃嘴巴一撅老高，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姐姐！原本锦阳公主许诺的是一等女官，是可以跟着公主去含章殿的。我还想看看惠妃娘娘遇见你是个什么表情。现在倒好，成了个浇花喂鸟的。”
“桃儿！就算我是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官，见了惠妃娘娘也还是要下跪的。”
“……也对。这么算起来，咱们还是在这里住着更好。反正公主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公主不成婚，这公主府里就是世外桃源。”
“嗯，负责公主府的花草和鸟雀，也刚好适合咱们——大白就可以吃的更好一些了。”
“是哦！大白的饭量越来越大了。今儿居然吃了一只鸡！再过几天，咱们俩的月奉都养不了它半个月。”
“你想养鸡，以后咱们弄些好看的鸡来养，比如珍珠鸡，锦鸡，鹌鹑，鹭鸶什么的，什么长得好看养什么，它们下了蛋，咱们照样吃。”
小桃立刻高兴起来：“哈哈哈……这么想起来，还这是不错呢。”
天气越来越冷，自从进了十一月，北风就没停过。
没日没夜的北风连续刮了三天，终于刮来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这世间的一切都白了头。
方沐和从暖被窝里爬起来，先在门口的廊檐下跳了二百下，然后拿起扫帚扫雪。
干到一半的时候小桃起来了，有了帮手，小院里的雪很快都被清理到了花坛里。
小桃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刘海儿，说：“姐姐，该只早点了。我去膳房把吃食拿回来在咱小屋里吃吧。”
“好，我把咱们腌的小菜拿出点来，用麻油拌一下。”方沐和弯腰抓了一把雪，搓手。
小桃刚要走，一个十来岁的小内监跑了过来，喘着气说：“公主殿下来了，叫姐姐呢！姐姐快些过去吧。”
“这一大早的，雪还没停，公主怎么就出宫了？”方沐和赶紧的把手擦干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急匆匆的去见姬耘燕。
姬耘燕一见方沐和，就抓着她的手说：“沐和姐姐！你救救周哥哥！”
“周野？”方沐和看姬耘燕的眼睛里都含了泪，忙问，“他怎么了？”
“他的伤又恶化了！太医也没有办法……五哥悄悄跟我说，或许你有办法，让我来找你。”
“可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沐和姐姐，不管你跟周哥哥之间是怎么回事，但都请你救救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只要你能救他……”
姬耘燕是昨天晚上偷听帝后二人说话的时候，知道周玄晔的伤反复发作，根本没有愈合的事情。当时她就急哭了。
恰好姬耘韩有事要见皇帝，见她站在大雪里哭，忙把人拉到屋里询问。
得知缘由之后，便说：“方沐和养了一只小蛤蟆，那小蛤蟆咬人一口可令伤口快速愈合。你去找她，让她去给周玄晔治伤。”
姬耘燕听了自然高兴，当时破涕为笑，又说沐和姐姐真的很厉害。
姬耘韩点了点傻妹子的脑门，提醒道：“不过有件事我的提醒你，以周玄晔对她的心思，如果方沐和治好了他，他的心里就更容不下你这个公主了。”
“不管他娶谁，我都不希望他就这样死了。”
“嗯，这才是天家公主的气度。”姬耘韩笑了。
方沐和看着姬耘韩愣神，忙凑近了两步，又问了一遍：“公主殿下，那周玄晔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原本就没痊愈，都是他不想让家里的丫鬟们碰，才骗人，说已经好了。哎呀，你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姬耘燕拉着方沐和就往外走。
“公主等下，我得回去拿药箱。”方沐和心里捉摸着周玄晔是被黑熊所伤，估计是伤口感染恶化，才难以愈合。
上次给姬耘韩治伤时，系统给的那个恒温急救包里还有外伤药，剩下的那支抗生素必须给他用上。
“那还愣着干嘛？！快去拿啊！”姬耘燕急得跺脚。
方沐和急匆匆的跑回自己的小屋，拎了那只急救包又一阵风一样跑过来。
姬耘燕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俩人上了车，便急急忙忙的奔闽宁候府。
再次踏进这道大门，方沐和心中有点感慨——这才半个多月，已经来这家两次了。
袁氏听说这个叫方沐和的贱婢能治儿子的伤，直接气得笑了：“公主莫要拿我家晔儿的性命开玩笑了。”
在她看来，锦阳公主又胖又蠢，她除了一个尊贵的身份之外，一无是处。
这种蠢女说的话，如何能信？
“行不行，总要试了才知道。”姬耘燕此时顾不上跟袁氏计较君臣礼仪的事情，也懒得问她的不恭不谨，失仪之罪。
第87章 把你们家公子的衣服脱了
“试？公主说得轻巧！这是晔儿的命呢！堂堂闽宁候嫡子的性命，也能给一个卑贱宫女去试手？公主怕不是还没睡醒吧？”袁氏当即就翻了脸。
姬耘燕还想再说什么，方沐和却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
“袁夫人，儿子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公主待他一片赤诚之情，你不珍惜也就罢了，却在这里冷艳嘲讽，这是什么道理？”
说完，方沐和拉着姬耘燕，说：“公主，既然人家当娘的都不想救儿子，你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呢？这世上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吗？咱们走吧。”
“你给我站住！”袁氏拦住方沐和，骂道：“你这贱婢居然敢咒我晔儿？！谁给你的胆子！”
姬耘燕要上前跟袁氏理论，又把方沐和拉住：“袁夫人，这大雪天，我不在自己屋里烤火喝茶，却巴巴的跑到你家里来，就只为了咒你的儿子吗？我是来救他的，可你却骂我身份卑贱，骂我不配。”
姬耘燕也指着袁氏说：“沐和姐姐曾经治好我五哥的伤，是我五哥的救命恩人！连我五哥都敬她三分，你凭什么骂她？！”
袁氏被姬耘燕抢白的说不出话来，脸色也紫涨成了茄子。
方沐和拉了一把暴怒的姬耘燕，又放平了语气：“你不要以为，外伤伤不到性命。伤口若反复开裂不愈合，且伴有化脓，这就是身体组织坏死的先兆。这伤若在胳膊腿上，遇到坏死，截肢尚可保命。但周野的伤在背上，若等伤口继续发炎化脓坏死，伤及心脉，却是连截肢保命的机会都没有。你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太医，看他们怎么说。”
“沐和姐姐！”姬耘燕一听这话，又红了眼圈儿。
“还有，你让我治，我也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我想，周野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他还是闽宁候唯一的嫡子。到底要不要我给他治，你还得跟你的家人商量商量。”方沐和说完，拉着姬耘燕出门去。
“公主！方姑娘！请留步！”周老夫人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进了门。
“姑姥！”姬耘燕上前抱住周老夫人的胳膊，“我五哥被奸人所害，一箭射中胸口，伤及心脉。多亏了沐和姐姐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这事儿你可以问我五哥，或者猎宫卫总领唐岙，还有陆瑾！他们都是知道的！还有白家的白季英！他也知道的！”
“老身自然信公主。公主莫要哭了，天冷，这眼泪被冷风一吹，小脸都皲了。”周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姬耘燕的眼泪，又转头对方沐和说：“方姑娘，谢谢你能出手相助。麻烦你了！”
方沐和笑了笑，说：“老夫人客气了。我是公主的人，公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个通透的孩子。”周老夫人点点头，又吩咐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兰茵，你带方姑娘去给公子治伤。”
旁边一个穿着湖水绿色衣裙的大丫鬟答应了一声，又客客气气的对方沐和说：“方姑娘请随我来。”
“好。”方沐和跟兰茵绕过屏风从后门出去。
袁氏到底不放心，随后就追了过来。方沐和懒得搭理她，进了周玄晔的房间，便直奔床榻。
“出去！”周野趴在榻上，只听见有人来，没看见来人是谁。
“这么大的火气？回头叫人给你煮点绿豆汤喝喝。”方沐和笑道。
周野立刻欣喜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喏。”方沐和把手里的急救包在周野的眼前晃了晃。
周野的眼睛立刻瞪圆了：“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带来的？”
“老天赐给我的。”方沐和说着，又对兰茵说：“姐姐，我要盆清水净手。还要干净的细纱布和烈酒。”
“有，这些都有。”兰茵忙喊绮月。
原本在周野房里伺候的大丫鬟绮月立刻把东西都端了上来。
“把你们家公子的衣服脱了。”方沐和一遍仔细的洗手，一边吩咐着。
“是。”绮月答应着，上前把周野身上的被子掀开，就要替他解衣带。
“走开！”周野嫌弃的挥开绮月，自己忍着背上的伤，起身跪在床榻上，脱了长衫以及贴身的单衣，露出后背的伤。
方沐和看着纱布上透出来的黑紫色，皱眉说：“这么久了，伤口不愈合，为什么一家子人都不着急？”
“老夫人和夫人都要急疯了，家里四个太医轮流伺候汤药，老夫人每天都吃斋念佛了……”绮月在旁边小声嘟囔着。
方沐和摇了摇头，没再废话。
她把急救包打开，又把手用烈酒擦过，然后拿出里面处理伤口用的手术刀。
“趴下吧，疼就忍着，没有麻药了。”方沐和说。
第“嗯，没事，你动手吧。”周野乖乖的趴在榻上。
方沐和把他背上的白布隔开，一层一层的掀了去，露出伤口。又把腐肉清理掉，上药，缝合，然后再次用白纱布给缠起来。
之后又清理了双手，把急救包里的那支抗生素给周野注射了。
这一切都搞定之后，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看榻上的伤员，居然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