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涵微愣。
这件事他不知道,这定是在他逃学时发生的事情。
另一个学子啧了一声道:“这件事虽然为人所不齿,但顶多是恶作剧,谁能想到吴十郎连人都会杀呢!”
“还杀了不止一个,整整四个!一想到我先前竟一直在跟这样的杀人犯一起学习,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接下来,基本上都是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俞子涵听得心里烦闷,随便找了个借口便退出了讨论。
钱钊生见俞子涵径直走出了教室,连忙追了上去道:“小郎君,快上课了,你还要去哪里?”
“吴十郎不是会做出那种恶作剧的人,”俞子涵脚步不停地道:“他那时候会挡在那个房间门口,定是有旁的原因!”
说话期间,他已是回到了他以前的教室——广业堂。
广业堂里的学生都是每回旬考排在最末位的,也是国子监出了名的纨绔聚集地。
俞子涵进去的时候,齐强和他的几个跟班正靠在教室门口说话,见到俞子涵,领头的齐强顿时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子俞小郎君吗?大才子都已是升到修道堂了,怎么还有闲心下凡来到我们广业堂啊?”
他的几个跟班立刻也阴阳怪气道:“当然是我们俞大才子可怜我们万年垫底,特意下凡来指导我们了!”
“俞大才子,你这么有善心,不如教教我们怎么能像你一样,在下一次旬考一下子从垫底飞升到第一名啊,嘻嘻嘻。”
俞子涵小脸沉冷,凤眸中掠过一抹戾气。
然而,不待他做什么,教室里便突然飞出一支毛笔,精准地打到了齐强的脑袋。
齐强立刻捂着脑袋跳了起来,怒吼,“是谁敢扔老子!”
坐在第一排的江子韬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很是无辜地摊了摊手,“哎呀,扔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我手滑。要不你也扔我一回呗?
但你可要小心一些,我爹可宝贝我了,要是你把我哪里扔坏了,我回去可不好跟我爹交代。”
齐强:“……”
奶奶的!他爹曾经拧着他的耳朵警告他不可以得罪这个江子韬和俞子涵,否则就打断他的腿把他赶出家门。
因此他也就敢阴阳怪气几句,哪里敢真的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
见齐强一脸憋屈,江子韬就爽了,撇了撇嘴走到俞子涵面前问:“不是快上课了,你来做什么?”
“问点事情。”
俞子涵嗓音淡淡,忽地,看向齐强道:“我听说,你昨天又逃学了?”
齐强跟以前的他一样都是问题学子,对逃学这种事的熟练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他。
齐强顿时脸色一白,莫名地有些心虚道:“老子逃学不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吗?怎么,俞大才子如今成了博士们心中的宝贝了,就看不惯逃学这种事了?”
俞子涵微微扬眉,眼中掠过一抹深思,道:“你这话也不算错,我今儿就是奉吴博士的命令来找你的,你这个月几次三番逃学,可把吴博士气坏了,吴博士让我把你叫去他的书房。”
齐强被国子监的夫子训斥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久而久之也养出了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闻言轻嗤一声道:“好大的威风,如今做了博士们的狗就是不一样啊,去就去,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翘掉下一节课。”
说完,挑衅地瞥了俞子涵一眼,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俞子涵立刻朝江子韬使了个眼色。
江子韬:“?”
他这兄弟神秘兮兮的,可是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小半个时辰后,走路走到一半突然被人一把蒙着眼捂着嘴绑架到了后厨平时没什么人去的柴房里的齐强顶着一张被打得鼻青眼肿的脸,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瞪着面前的两个强盗:“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别以为你们有个好爹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唔唔唔!”
话音未落,雨点般的拳头就再一次落了下来。
江子韬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有一个好爹确实就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江子韬平日里不爱学习,却甚为痴迷武术,家里专门为他请的武术师傅就多达六个,那小身板壮得跟头小牛似的,一拳一拳下去打得齐强嗷嗷叫,最后齐强终于忍受不了地大声道:“我说!我说!我昨天逃学是……是因为我听我一个兄弟说他搞到了一些好东西,就是……就是近来被严格禁止的阿片,你们都知道罢!我听说吸食了那玩意儿舒爽赛神仙,老早就想试试了,谁知道官府突然严令禁止……
但我……但我最后也没试成功啊!官府现在管得可严了,到处都有衙役捕快在巡逻,我那兄弟怂,说什么也不敢拿出来……”
所以,方才俞子涵说到他昨天逃学的事情时,他才忍不住心虚。
俞子涵一听,小脸却更沉了,咬了咬牙道:“子韬,给我继续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父亲母亲为了全面禁止阿片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大齐各州为此又死了多少人!
这家伙竟然只是因为好奇,就想试试,真是活该被打!
江子韬正打得兴起呢,立刻应了一声,撸了撸袖子就兴致勃勃地上前。
齐强吓得连忙抱着头嗷嗷大叫,“俞大爷!江大爷!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你们突然把我抓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你们说,只要不是让我断子绝孙的事情我都做就是了!”
第150章 女人的香气(一更)
打死自然是不能打死的,毕竟他身上很可能藏着吴十郎的秘密。
俞子涵抬起手制止了江子韬,冷冷地看着齐强道:“我听说,你到处跟人说去年夏天的时候,吴十郎挡着房间门不让你们进去换衣服的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房间里的水迹到底是谁撒的?!”
齐强一怔,似是没想到俞子涵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傻傻地道:“那水迹当然是吴十郎撒的,他定是怨我们平日里欺负他,想报复我们呢。”
俞子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吴十郎才不是这样的人,你说不说实话?不说实话的话,子韬,继续打!”
“好嘞!”
“等等等等!”
齐强连忙又抱着头缩成了一团,焦急忙慌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但那件事怎么想都是吴十郎做的啊!那时候那个房间的里面和外面,可都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我后来进到房间里的时候,闻到房间里有一股女子的香气,那吴十郎说不定还带了女人进国子监,在那个房间里做过什么苟且之事呢!
而且,按照我多年流连温柔乡的经验,那定然还是个大美人!”
说到最后一句,齐强的大饼脸上还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自得。
俞子涵却没心思搭理他,下意识地和江子韬交换了一个眼神。
女人的香气?
国子监里怎么会有女人?
另一边,沈卿知晓俞子涵对吴十郎的关心,也密切关注着大理寺和府衙查案的动向。
孙横一大早就派人给她送来了昨天国子监逃学学子的名单,并附上了平日里他们在国子监的表现。
这里面,最为可疑的是三人——武将世家柳家的三郎柳景彦,今年十七岁,百年望族赵家的六郎赵昱其,今年同样是十七岁,最后一个是条侯府的二郎君沈远达,今年十六岁。
他们三个平日里几乎都不会逃学,这就显得他们昨天逃学这件事十分可疑了。
其中,柳三郎和赵六郎昨天都是直接没去国子监,而沈二郎是上课前从国子监逃了出来。
大理寺派了人去询问,柳三郎的说法是他昨天在家里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一时气愤,第二天干脆不去上学,自己出了城散心,虽然他说他的小厮可以证明,但亲近之人的证词向来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赵六郎的说法是他这段时间学习太累了,加上父亲让他明年春闱就参加考试,他心里压力很大,就没去国子监,跟柳三郎一样,自个儿出城散心去了,连仆从都没带。
而沈二郎说逃学纯粹是贪玩,他见那么多人逃学都没事,俞家那个郎君天天逃学还逃出了个第一名,心里不甘,便也想尝试一下。
逃学后他去了赌坊还去了城里著名的醉红楼,皆有人可以作证,但偏偏在案件发生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给他作证,他说自己那时候正在去醉红楼的路上。
而醉红楼,就在案件发生的那条街上。
虽然这三个人看起来很可疑,但光从这些文字描述,也看不出谁是凶手。
沈卿坐在院子里一脸沉思。
必须要有更多证据才行。
就在这时,陈立快步走了进来,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夫人,方才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理寺的人查到,昨天案件发生前,曾有人见吴十郎去过同一条街上的醉红楼。”
沈卿微怔。
醉红楼是京城里著名的青楼,而吴十郎今年才十四岁,按照他那自卑怯弱的性格,又怎会去那种地方!
她立刻问:“可知道吴十郎在醉红楼里做了什么。”
陈立:“醉红楼里的人说,吴十郎进去后也没有多逗留,只匆匆在大堂转了一圈,又在二楼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招待吴十郎的伙计说,吴十郎似乎在……找人。”
找人?
沈卿眉头微蹙。
莫非凶手那天去了醉红楼?但那天去了醉红楼的只有沈二郎,而且是在案件发生后才去的。
而吴十郎昨天明显没找到人,说明他很可能是以为凶手去了醉红楼,但凶手实际上没去,或者说,没在那时候去。
沈卿沉思片刻,立刻道:“你替我跑大理寺一趟,让周少卿查查昨天逃学的大理寺学子平日里可会去醉红楼,重点查这三个。”
说着,她把方才单独写出来的三个嫌疑人的名单推了过去。
陈立看了一眼,便行礼道:“是!”
沈卿顿了顿,道:“子涵今天早上似乎很早就出门了?”
陈立点头道:“是,小郎君出门的时间比往日早了两刻钟。”
这小子,估计是想早点去国子监打探消息呢。
可是,凶手可能十分危险,而且如今正是他最警惕敏感的时候,俞子涵从没有与这么危险的人接触过,一不小心被盯上就麻烦了。
沈卿眉头微蹙,待陈立走后,便唤来麟一,让他派几个暗卫到子涵身边。
当天下午,俞子涵回来后,沈卿不动声色地套他的话,谁料这小家伙把嘴闭得紧紧的,不管沈卿怎么套话,都只说今天国子监一切如常,没什么事发生。
只是,他越是这样,沈卿就越是笃定,今天在国子监定然发生什么了!
她不禁无比惆怅地和忙公事忙到天都黑了才回到房间里的俞九清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俞九清好笑地看着披着一头长发慵懒地倚在长榻上的妻子,凤眸微深,走过去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手心道:“子涵本来就不是小孩子了,何况他在做什么你不是能猜出来?子涵迟早都是要离开我们独立生活的,你与其关心儿子,不如关心关心你夫君。”
看着某人一边说一边顺势就要把她往怀里带,沈卿嘴角微抽,伸出手一脸嫌弃地推开了他,“俞九清,你现在跟儿子吃醋倒是豪不掩饰了。你刚从外面回来脏死了,快给我去洗澡。”
表情虽然无比嫌弃,沈卿眼里却是忍不住带上了盈盈的笑意。
她刚回来的时候,俞九清的神经明显还是紧绷着的,也不愿意向她泄露他心底的想法。
可是最近,他那根紧绷的神经明显慢慢松弛下来了,与她之间相处的模式也慢慢回到了十年前。
这个过程不容易,但沈卿愿意慢慢等待。
就是,某男人不要那么粘人就更好了!
第151章 阿青,你就是他的克星(二更)
自从重新开了荤,俞某人的粘人指数就直线增长,几乎天天晚上缠着她就算了,这几天早上还颇有君王不早朝的架势,要沈卿连推带哄地才愿意起床乖乖去上班。
见到妻子脸上的嫌弃神情,俞九清眉微微一挑,倒也没有继续凑过去,抓起沈卿的一只手,低头轻轻吻了吻那葱根般的手指,道:“吴十郎那边,大理寺短期内是不会结案的,但如果一直找不到凶手,迫于民众的压力,便是吴十郎是武安侯的儿子,大理寺也要按章程办事,毕竟这个案子如今被所有人盯着。
我听陈立说,因着府衙又有一个捕快出事了,府衙中人对禁止阿片这件事更加抵触,百姓间质疑阿片是否应该禁止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明天当众销毁阿片这件事,很可能会出岔子。”
这件事,孙横今天下午也派人与沈卿说了。
沈卿虽然还是坚持继续明天销毁阿片的事,但也知晓,如今群情激愤,明天的阻力定然会很大。
好一点的情况,便是民众便是不满,也只是憋在心里,不敢做什么。
最坏的情况,便是民众在激愤之下,当场与府衙中人发生矛盾。
沈卿抿了抿唇,道:“明天我会亲自去看着。”
俞九清看着她,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他便猜到青青不会放心明天的事情,他今天工作到这么晚,便是为了明天能腾出时间陪她去现场监督阿片的销毁。
销毁阿片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说随便用火一烧就算销毁了。
阿片其中一种吸食方法便是通过点燃吸食,若是当众点燃阿片,没得要让全城百姓都染上毒瘾。
为了销毁阿片,沈卿让孙横在京城的沅江边挖了两个方形大池,每个池子都挖一条水沟通入江中,销毁鸦片时,先从江中引水进入池子,往池子里撒盐,再把阿片投入盐水中浸泡半日,再投入石灰。
石灰遇水沸腾,水中的阿片便会溶解,等阿片彻底溶解后,就把废水排入沅江,这才算是彻底把阿片销毁了。
整个过程费时又费力,加上没收来的阿片可不少,要全部销毁预计需要三天三夜。
而这三天三夜,销毁的也仅仅是从京城里没收来的阿片!
只是,若这个法子可行,就能把它推广到各个州去,各个州效仿去做,大齐的阿片很快就能销毁殆尽。
因此,明天在民众面前第一次销毁阿片的行动十分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二天一早,沈卿便与俞九清一起来到了沅江边上一座名为文渊阁的高塔上,府衙销毁阿片的地方就在文渊阁旁边,此时用来销毁阿片的两个池子边已是站满了兵士,旁边推放了好几大车阿片。
池子前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百姓,在官兵的阻拦下也只能隔得远远地看着。
那些百姓看着是来看热闹的,然而他们脸上的神色分明都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很多人都是一脸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都死了这么多人了,官府还非要那般强硬地禁止阿片。
个别人则是一脸沉抑和愤懑,连带着看着官兵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