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寂朝她走去。
在他刚坐下的时候,司黎柳眉微蹙:“这霓湘楼的掌事不太对劲,我早晨本想去那东南处的阁楼看看,但中途被青竹和阿阙打断,方才打算去探查,还未走到阁楼处,我想起来些东西。”
“阿黎,你说。”
晏行寂为她倒下一杯茶递给她,司黎接过轻抿一口。
“三娘不对劲,掌事不对劲,整个霓湘楼都有问题,下灭灵术的便是抓了青霄剑宗弟子的人,但为何我们未曾找到弟子?”
凶手会将弟子藏到哪里呢?
晏行寂回答了她的疑问:“在还魂阵布下的地方,阵法布下需要数十年,一旦设置在某个地方,便不能随意移动,但霓湘楼没有还魂阵的灵力波动。”
还魂阵不在这里,弟子也不在这里。
但弟子是开启还魂阵的关键,那弟子……大概率与阵法在一起。
可要如何找到还魂阵呢?
司黎笑出了声:“这便是我为何中途折返回来,未曾去那处阁楼的原因。”
她接过晏行寂又一次递过来的茶水,眉眼弯弯道:“你与我说过,还魂阵开启最好时机是月食阴气最重之时,传闻那一天是冥界开启之日。”
司黎仰头望向窗外,日光映射到脸上,衬得她轮廓线条柔和,脸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她喃喃道:“过几日便是月食了。”
背后的人一定坐不住了。
“晏行寂,我们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我猜测的那般?”
她收回目光凑近他,眉眼弯弯睫毛纤长。
晏行寂眉目温和,瞧见她狡黠的模样心下一软,“好。”
他没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阿黎这几日好好休息,莫要去想这些,过几日自有分晓。”
司黎不着痕迹地躲过他的手,靠坐在软榻中,懒散地捧着茶水轻抿。
而晏行寂收回手,指尖不自觉摩挲着,仿佛阿黎的温度还在其上。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青年眼底晦暗划过,魔纹缓缓爬上瞳孔。
背地里作祟的人,当真是不少。
可他的阿黎,无人可动。
***
容九阙在当晚便醒了过来,司黎去看望时,晏行寂始终跟在她身后。
她有些无奈,只好默认他跟着。
可她刚与容九阙说了几句话,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而此时屋内,寂静在蔓延,空气仿佛凝滞,两人的目光胶着着,烛火在昏暗的屋内跳跃燃烧。
晏行寂唇角依旧挂着柔和的笑,眸底却是浮现冷意,负手而立挺直脊背,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悠闲的像是来看戏一般。
而容九阙面色苍白,死死抿着唇看着晏行寂,少年的倔强一览无遗。
司黎扶额无语,偷偷在背后戳了戳晏行寂的腰窝。
她的力道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却让他尾椎一阵酥麻,心下一软。
晏行寂心下叹气,最终还是向她屈服。
“容少主,你经脉受损,这是灵丹助你疗伤。”他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上品丹药递过去。
容九阙并未接过,只轻飘飘看了一眼,随后轻蔑地笑出了声,“剑尊倒是大方,世间早已绝迹的灵丹竟肯舍得给我一整瓶,在下受之有愧,便心领了。”
晏行寂并未理会他的话,将丹药搁置到一旁的桌上,“天色已晚,容少主便休息吧,丹药给少主留下,我与阿黎……也要休息了。”
司黎:“?”
她还没跟容九阙说几句话呢!
青年轻飘飘的说着话,反手拉过司黎的手,转身之际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漫不经心地与容九阙对视,少年的眸底霎时间一片猩红。
他拖着虚弱的身子上前拉住司黎的另一只胳膊,晏行寂拖着司黎的动作果然顿住,回过头来笑着看他,可眸底却以及是一片寒冷。
司黎两只胳膊都被桎梏住,瞧见他们二人对峙的模样一阵无语,“放开。”
“阿黎?”
两人齐齐开口。
司黎:“放开,你们两个都放开。”
在她的目光下,两人缓缓松开了手,而司黎连忙离开他们二人之间。
她看着容九阙,“阿阙,我的话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与晏行寂找到青霄剑宗失踪的弟子便会离开,希望那时候你能想清楚……回妖族吧。”
少年眼眶渐渐红润,只站在那里不说话,眸中全是委屈。
司黎瞧见他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想起了两人相处的这三百年,彼此的陪伴并不算假。
她早就把容九阙当成了弟弟,他在她眼里一直都是那个意气风发赤诚果敢的少年郎。
司黎伸出手,少年立马懂她的意思,在她身前弯下身子变幻出两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下一秒柔软的手覆上来。
容九阙的年纪在妖族当中只算刚成年,之前两人刚相识的时候,他便总是在她眼前幻化出狐狸模样,他喜欢司黎抱着狐狸真身的他。
此时的司黎只是轻抚了两下,随后便收回了手,“阿阙,我知你年纪尚小,妖王宠溺你有些过分,你性子太过张扬,迟早要吃大亏。”
“你是妖族以后的王,你的子民需要你去保护,你必须成长起来,今日的事情……万不可再发生。”
“我希望你回妖族,我这方有剑尊便可,你莫要担心,也莫要意气用事,妖族……比我更需要你。”
少年倔强地看着他,在司黎丝毫不退让的眼神中,终究还是颓唐地闭了闭眼。
他再次开口,嗓音干涩沙哑,“阿黎,我陪你找到青霄剑宗弟子,你说幕后的人要动手了,我不放心你。”
“等这方事情解决了……”他顿了顿,声音像是从喉中一字一句挤出来一般,艰难地再次开口:“我就回妖族。”
司黎笑了出来,“好。”
高大的少年望着她,唇瓣翕动着开口:“白日的事……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未经你允许私自拉你的手……冒犯阿黎是我不对。”
司黎摇头轻笑,眸光一贯柔和:“没关系。”
她对面前的少年笑着,眉眼弯弯眸光柔和,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明艳芳菲,一个丰神俊朗。
竟然……出奇的般配。
而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双目开始隐隐赤红,负在身后的手缓缓用力攥起,骨节被捏的倾向,冷冷睨着不远处那在司黎面前装乖扮弱的少年。
真的是……该死的碍眼。
***
司黎这几日过的颇有些快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晚上在大堂处翘着二郎腿看舞姬唱歌跳舞,时不时再与宾客们斗个牌,完全就是一副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模样。
她现在自是不急,左右那背后的人已经要等不及了,便看看谁更能熬罢了。
这几天她的日子很是潇洒,晏行寂每天白日都会被三娘叫去学习些所谓的知识。
彼时的司黎躺在椅中磕着瓜子,一脸戏谑地看着冷着脸的晏行寂。
身后的容九阙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从司黎身旁取来了一捧瓜子一起磕着看他。
在晏行寂脸越来越黑的时候,司黎终于良心回来笑着朝他挥手:“快去吧,我与阿阙等你学成归来哦。”
今日晏行寂照旧被三娘叫走,司黎带着容九阙去了景宁城。
两人一路吃喝玩乐回来,乾坤袋里装满了吃食,司黎捧着手炉朝霓湘楼走来,身后跟着容九阙。
在她即将跨进霓湘楼大门之时,一抹佝偻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人推着小车,身形佝偻瘦削,身穿粗布汗衫,小心谨慎地推着小车。
容九阙也注意到了那人,瞧见身旁少女捧着暖炉眯着眼的模样,附耳在她身边问:“怎么了,阿黎认识那老者?”
司黎笑眯眯点头:“认识,上去打个招呼。”
她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放轻脚步上前去。
老者推着小车从后院出来,刚要抬起车轮从台阶上跨过去,身后传来少女温软动听的声音。
“你好啊,需要帮忙吗?”
“啊!”
温软的少女音与惊恐的苍老声音齐齐响起,小车从他手中脱离,不由得滚落下台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蓝衣少年截住。
而那老者一时没站稳,仰面朝后倒去,伸出苍老的手想要抓住什么支撑物来稳定自己的身躯,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司黎在那老者即将摔倒在地的时候,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她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老爷爷,你没事吧?”
“……没,没事。”
老者并未理会司黎,只慌张拾阶而下赶到自己的小车那里,随即朝两人连连鞠躬:“多谢姑娘公子,老奴还得去忙,先不叨扰了。”
他像是没认出来司黎一般,话毕便推着小车匆匆忙忙走去,落荒而逃的意味分明。
在他年迈的身躯消失在转角处时,司黎唇角的笑意瞬间凝滞。
她方才没有摸错那老者的脉搏,他的年龄足足有两百余岁。
不过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如何能活两百多岁?
司黎眯了眯眼,抱着暖炉看着早已无人的路口处。
“阿黎,那便是你与剑尊在城外坟地见到的老者是吗?”
司黎颔首:“嗯。”
蓝衣少年浅瞳陡然变换成竖瞳,只是瞬息功夫便切换回来,随后唇角抿起带着寒意:“他不对劲,身上有一股我非常讨厌的气息,恶臭糜烂,像是腐朽的枯木。”
他们九尾狐一族是妖族之首,嗅觉极其灵敏。
纵使司黎与晏行寂都察觉不到那老者的气息,他却能闻见他身上腐臭糜烂的气息,令他几乎是连忙关闭了自己的嗅觉。
“对,在城外之时我们并未摸到他的经脉,方才我扶他之时刻意摸了一把。”
司黎抱着暖炉朝霓湘楼走去,“他一个凡人,活了两百余年,这多来的寿命可真是诡异。”
是偷谁的呢?
一个早就该化为一堆白骨的人。
但仅凭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有余力在霓湘楼布下这么一大桩凶案?
容九阙跟在她的身边,修挺的眉微微蹙着,“阿黎是在怀疑他?”
他衣摆飘动便要回身去拦住那老者。
司黎连忙拽住他:“他不会是布局的人,阿阙再等等,莫要打草惊蛇。”
只是她一开始只想了幕后那大鱼,直到今日瞧见这老者,才起了试探之心。
果然,原来还是团体作案。
司黎摇摇头,寒风一阵萧瑟,她瑟缩着脖子加快脚步迈进了霓湘楼的大堂,身后的蓝衣少年紧紧跟随。
她将容九阙送回屋内,转身去开自己的房门。
刚反手关上门转过身来,刺眼的日光透过半开的轩窗,从白衣青年的背后倾洒下来,拢上一层虚幻的柔光。
而他的眉眼生的格外温润,一双眼睛异常清亮,宛如山间溪,云间月。
司黎抱着暖炉的手顿住。
晏行寂今日怎么结束的这么早,以往她这时候鬼混回来他还未结束。
少女抱着暖炉顿住,杏眼轻眨几下,红唇因为怔愣微微启开,隐隐露出其中的贝齿,直看的白衣青年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他起身朝司黎走去,瞧见她冻得微红的手后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为她输送着汩汩的灵气。
“阿黎,抱歉,今日不知你要出门,未曾为你下御火符。”
司黎怔愣摇头:“……没关系的。”
晏行寂的灵力格外温润强大,与司黎的偏阴的灵力完全不一样,顺着经脉丝丝游走,几乎是瞬息便将她体内的寒意驱散。
欲/望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司黎忍着没有推开他,忍不住喟叹出声。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笑得像是个偷腥的小猫,眼角微微泛红漾着满足,直看的他心软成一汪春水。
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
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从脚趾到头发丝,每一寸都合着他的心意,令他心甘情愿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
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她想要。
体内的寒意终于消失,司黎满足地睁开眼,对上身前人垂下的眸子。
他专注地看着她,眸底缱绻温柔,身上的冷香如雪后春山,丝丝缕缕顺着彼此相护缠绕的呼吸而来。
“阿黎……”
他弯下身子,一寸寸朝她靠近。
那股冷香越发明显。
作者有话说:
今天考完试已经五点多了,所以这章可能写的有点赶,俺后天就考完试啦,然后精修一下这两天的章节啦,转圈圈撒花~
小狐狸很快就会被磨练的,他的性格是一个过渡阶段,但他毕竟是男二,一定会很快成长的,伏笔也很快就会揭晓,这个副本快结束了~
小剧场:
晏行寂:“老婆怎么这么可爱,想亲想抱。”
第34章 霓湘之世十
◎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可她却要晏行寂◎
她披着斗篷, 领口处一圈毛茸茸的围脖,露出的小脸白嫩明艳,眼睛却乌黑明亮如葡萄籽般, 眸中因为毫无情绪显得有些懵懂,茫然地看着他时, 令他呼吸都开始滚烫。
“阿黎……”
青年声音滚烫沙哑。
司黎微拧眉头看他缓缓低头, 清淡宛如雪山的气息扑鼻而来, 似是要将她沾染上他的气息。
他难道要亲她?
这可不行,她司黎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她刚要侧身避开,青年微凉的手抚上她的鬓边, 修长的指尖捏起一点毛絮在她眼前。
“阿黎,发上有杂物。”
司黎:“……”
她为自己方才的不纯洁想法道歉。
司黎尬笑,“多谢。”
她抱着暖炉正要离开,晏行寂伸出手拦在她身前。
她抬起眼:“?”
晏行寂:“你的经脉需要养护,这三百年来的无量剑法对你伤害太大, 阿黎,让我帮你。”
这几日他每日都会为司黎布下一道御火符, 但这御火符只能帮助司黎抵御景宁城的寒冷, 却无法根治她被阴气侵蚀的经脉。
他已与司黎说过数次这回事,可司黎整日含混着糊弄过去,阻拦他为她养护经脉的想法。
晏行寂知道, 她只是担心疼痛。
修护经脉, 用灵力逆行着一寸寸打通郁结的经脉,剧痛难忍。
司黎这人几百年都没变过, 爱吃爱玩不喜修行, 怕疼怕苦不爱吃药, 以往生病他总要想各种办法哄她服药。
可她不能再这般拖下去了。
她的经脉损伤太严重, 若不尽早修护,迟早会出问题,届时更加难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