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素抱着妹妹,笑道:“你呀,便将诗书读好就行。”虽然她自己不成器, 但却望妹成凤。
云树手脚麻利, 林砚虽是初学,却也没落得下风。很快, 一盘馅料便见了底。
简单地在小厨房蒸煮了约有一刻钟,云树便端来了两盅晶莹剔透的饺耳, 个个皮薄馅厚, 白中透粉, 十分诱人。
午膳还未用, 林凝素也被这香气勾起了胃中馋虫。说起来,重生后她都没吃过云树做的点心。
云树率先给两个孩子盛了一碗, 随便又给林凝素盛了林砚所包的那盅。
“姑娘,来尝尝大公子所包的吧。奴婢觉得肯定是不差的。”
林凝素腹中空空,也没管是谁包的,拿起汤匙便要送入口中。不料却被林砚拽走了碗,又给她重新换了云树所包的。
“你最爱云树的口味,日后恐怕没多少机会尝到。”林砚若有所思。
至于他的手艺,不急,来日方长。
林凝素闻言皱眉,看向林砚。
“没什么,定亲之后,便要成亲,哪能有在林府这样方便呢。”林砚云淡风轻地解释道。
云树也叹气:“大公子这话不错,等姑娘和沈世子结了亲,便不能时时回到林府了。”说着,她又给林凝素盛满一大碗。
林砚是不爱吃点心的,就只是端坐在那打量着对面用的正香的少女。
长眉弯弯,云鬓如瀑,不任性的时候看起来很乖,但那双大眼睛里却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在里。总是做一些让他恼然的事情…
“凝素,今日去了哪里?”
林凝素被这突然的询问打断了进食的动作,见面前之人眯着眼睛,不像是随口一问。
她回想起方才上了孟桓的马车,心中咯噔一下。
“我去了清清那,是想请教她乞巧节该送敬安什么礼物来着。”林凝素半真半假地编着,“但是清清也想不出合适的,正巧路上遇见了太子殿下,遂向他请教了一番。”
“哦?那请教出什么了吗?”
林凝素紧抿唇,有些心虚,说道:“就是上次在什全城购置的绦带,意头好。”
林砚应该不会猜到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会与孟桓说什么朝政大事吧。
毕竟上次瞧见这人和陈云密谋,她也是小心翼翼,没被发现。这人的计划连父亲和老皇帝的眼睛都瞒过了,林砚不至于对自己的布局如此不自信。
林砚果然没继续追问下去,这事也就算这样揭了过去。
- -
后来两三日,林凝素听说孟桓是平安无事的自皇城出来了,看来这人是听取了她的建议,没替阮柱国求情。
圣上虽然不满于阮柱国此番的行径,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处罚功臣。最后是阮柱国亲自登门向国师致歉了事,也还算是一片太平。
毕竟临近禅天会,谁也不想搞出个大动静来。
上都城内繁忙,林府中却也不清闲。
林夫人早便和沈夫人商定了下来,想将她和敬安的亲事暂时定下来。这也是林业笙的意思,他多年在朝野,对形势变化极其敏锐,能预感到近来似会发生大风波。
朝廷的事,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林氏在朝中根基深厚,林业笙又贵为宰相,膝下这么一个正当年龄的女儿实在应该早早定下来。
否则保不齐便会被当今圣上拿出去当棋子使…
许配给个年纪家世相当的还能凑合,若是要林凝素给位高权重的老公侯做续弦,或是嫁入皇室,都是极为不妥的。
府中也是许久未有喜事,林夫人又宠爱林凝素,所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就连为二人行问名之礼的先生,都寻觅了许久。
一切都在正轨上,可林凝素心中却极其不安稳,她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这股不安愈渐强烈。
终于,是在禅天会上出了岔子。
当今陛下前半生征战,后半生便注重民生养息,故而这禅天会主要的目的还是拜五谷天神,为求秋日丰收,来年风调雨顺。
同时,国师也会当众说一些谶言。
为民的大典,自然是许平民百姓去观礼的,禅天会庄重却也不失意趣,往年林凝素都会去凑个热闹。
今年她没心情,便在家中帮着母亲一起筹备自己定亲的事宜。
当天午时,林凝素便见着父亲一脸铁青地回来,询问身边小侍从,才知道是禅天会上出了事。
也不能说是事故,只是国师今年的谶言并非往年那般假大空,做面子给外人看的。今年的谶言是:明玦在野,紫宸未昭。明玦在堂,国祚绵绵。
这话的暗示意味十足,寓意明显。能轻易的和一件事挂上联系。
就差没把该接回多年前那个遗落在外的皇子摆在明面上说了。
事情到了这,众人也算是知道了这老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国师虽然是个缥缈山的半仙,但也是吃着皇粮,脖子上架着皇帝的尚方剑。他在禅天会上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是天子提前授意。
如此谶言,就是老皇帝在为林砚光明正大地成为皇子而铺路。
前世老皇帝兴许还摇摆不定,这一世因着林砚做出的种种手脚,直接定了皇帝的心。
一个君主越是年迈,便越担心后继无人,更何况孟国如今这风雨飘摇模样。
没点狠辣铁腕,怎能治得住朝臣,御得了外疆。
林凝素听见这消息后格外的平静,意料之中,却又觉得太快了。
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解决,她一想起便头疼,很想就此摆烂,任由命运逐波而动。
见父亲在房中闷了一夜,林凝素就知道,此刻上都城的人心中有多震撼,朝堂就有多动荡。
孟桓做了十几年太子,追随者无数,大家同乘一船。本以为船上满载金银,能将人稳稳地送去个极乐地。谁知半途突然来了个大浪,船要不稳了。
能不着急吗?
林氏这个掌舵的就更着急了,现在这造浪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林氏多年的养子。
夹在其中,太难做了。
老皇帝没给群臣多少时间反对或是支持,第二日,一道诏书便直接下到了林府。
改林砚为孟砚,封平陵王,林业笙林相多年护育有功,赐千金,加太傅一职。
林凝素站在长廊尽头,看着这一幕,和前世几乎一摸一样,只是前世没有这样早。
父亲加职,可全家都不知是喜是忧,变化太快,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只是都知道,从今往后林家再也没有林大公子了。
林砚离开时,族人都来相送。母亲不知林砚的真实身份,也不甚明白朝堂的微妙,骤然得知林砚从此要搬去平陵王府,哭了许久。
上一世,林凝素听闻林砚再也不回林府,哭闹着要一起搬过去,十个人才将她拉回来。
如今她只想卧在桃源阁里,躲一时的清闲。
第30章 悬铃
平陵王被寻回是件大事, 足以让上都城的世家们为之一震。如若不是此事涉及皇室,有天子在上头压着,还不知道流言能说出什么来。
毕竟林砚从前的身份摆在那。
这事来得突然, 余波却不会如时般骤然消散。一直持续几天, 朝野内外都是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
林凝素本想去询问着父亲该怎么办, 但瞧见父亲形容憔悴, 如老枯木一般,她便没去给父亲添堵。
晨时,林凝素难得没歪在榻上睡回笼觉,而是同母亲妹妹坐在游廊的亭中。
二人正为林凝素挑选着定亲宴上身着礼服的衣缎。
“这个水红色,最衬你姐姐了。”林夫人摆弄着布料, 见林凝素在旁边一声不吭,便道,“素素,阿娘知道你是在想你哥哥。”
“他是成了平陵王,又不是离开了上都城再也见不到了。若是想他, 便….”说到此处, 林夫人也语塞。
天潢贵胄,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着的。
林夫人拉过林凝素的手, 转移着话题:“同阿娘一起挑选布料吧。”不过这次女儿没有哭闹一通,是出乎她意料的。
还没等林凝素瞧一眼母亲手中的布料, 云鸾便来报说沈世子在外求见。
“沈世子说想邀姑娘去安国寺一同散心。”云鸾跟着林凝素在府中闷了好几日, 如今听说能出去, 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林凝素还没说话, 母亲便替她做了主:“替姑娘梳妆,便让沈世子在外头稍候素素片刻。”
“是!”
林凝素本是不打算出门的, 也没心情。但转念一思,的确有好些天没瞧见敬安了。
等她收整完毕出门,却没在林府门前瞧见敬安的身影,是他身边的小厮候在原地。
见她出来,那小厮连忙上前道:“林大姑娘,我们家世子在忙您喂马呢。”
原来是去了马房,说起来,那匹马还是敬安上次送给她的。不过之后很快去了并州,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喜爱一番便离开了。
等她到了马房,便见到少年手中抓着大把苜蓿,也不嫌尘大,直接上手去喂。那小马性子烈,也护食,甚至还将这人的袍袖啃破了一角。
“快别喂了,我看你再喂下去,非得把自己的外衫都喂到马嘴里去。”林凝素被这场面逗笑,心情也好了许多。
沈敬安回过头,见到林凝素的笑意眼眸一亮:“阿素,不如今日我们便骑马去安国寺。”
他知道林凝素最在意兄长林砚,从前因着林砚还没少数落他,现在林砚成了平陵王,他还以为林凝素不知道得郁闷成什么样子。
如今见到阿素心情依旧,他也放心许多。
“好啊。”
说着,二人便牵着马出了林府。
- -
安国寺秋日里枫叶似火,寺庙的后方,便是上都城一大名胜悬铃山,最适合出游散心。
林凝素和沈敬安走在路上,还碰上了不少熟面孔。她朋友不多,与其他世家子弟的联系也不甚密切。故而这些人大多都只是盯着她瞧,而不主动搭话。
似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毕竟林家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从小培养的大公子转眼成了皇帝的儿子,有艳羡的,也有觉得可惜的….
“我们先去寺内进香。”敬安取来了香烛递到林凝素手中。
“等等。”林凝素轻拍着这人背部的衣衫,喂一次马像是滚进了泥堆里,“现在可以了。”
二人相视一笑,手挽手抬脚欲走。
“凝素…”
身后传来一道细软的声音,语气中带着惊喜。
“方才远处见便觉着像,没想到真是你们。”阮清快步走来林凝素身旁,自上次一别,也有好些日没见着了。
“清清,是来国寺进香的吗?”林凝素料想她也不会同他们一般,是来悬铃山闲逛的。
一个人吗..
林凝素向阮清身后望去,正好撞上了许融的视线。这人自从上次大战得胜,被皇帝封了大将军后,也算是朝中的红人。
从前将他视为阮家附庸的,如今也开始争相攀附。因着年龄合适,在家中有女未嫁的世家中更变成了香饽饽。
就比如现在,这人旁边就站着一位姑娘,巧目盼兮地同他搭话。可惜这姑娘不知道自己搭了个木头墩子,非得那啄木雀才能磕上去。
许融见林凝素看过来,立刻又与身旁的姑娘站远了一些,令那姑娘好不尴尬,提着裙摆便离开了。
林凝素简直要笑出声,那姑娘她认得,是一位老公爷的孙女,在上都城算得上才貌双全,并不比阮清逊色多少。
给许融机会,他是真不中用呀。
林凝素记得上一世,她到死之前,这人好像也没成亲。也对,这人心里放着阮清,估计会守一辈子。
思及此,她又觉得这人可怜起来。这一世阮清注定是要成为平陵王妃的,许融又得孤寡一生了。
阮清眼瞧着林凝素的神色变换,顺着她目光看去,也意识到,开口:“融弟,站在后头做什么呢?”
现在阮清和林凝素的关系已经和好如初了,还别扭着什么呢。
“许大将军现在是风光无两,不愿同我们说话了。”林凝素笑着讽道,和这人说话带刺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可近几次,这人都不会恼一样,从不还口,怪得很。
阮清笑着道:“他现在的确是圣上眼里的红人,但再怎样,也不会忘记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许兄,还未来得及恭喜。”沈敬安笑着说道。
“客气。”许融面无表情。
林凝素觉得没趣,直接扣住沈敬安的手指,说道:“别客套了,我们快进去吧。”
“清清,你们不进去吗?”
阮清摇头,指着寺后道:“我是来寻空静大师问问药方的。”
是林砚的寒毒解药药方。
“清清,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我本就爱研究药方的。”阮清忽而转身对许融道,“空静大师不喜人多,你便与凝素他们同行吧。”
许融倒是没拒绝。
也罢,不差这几支香烛。
只是,这么大一个人杵在二人身边,连想说一句贴心的话都觉不方便。
进过香后,三人路过一个给人瞧着手相僧侣处,前面有一对似是新婚的小夫妻被瞧过之后,面上挂着笑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