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素从未有这么喜欢云鸾过,她附和:“是啊,不如我们先出去。让云树和敬安也瞧瞧…”
林凝素的面貌十分婉艳,说是有些张扬也不为过。她又一向偏爱红衣,满柜子的绯色衣裙,却能被她穿出不同的味道来。
比如她如今身上这件,乃是正席礼宴较为相宜的板式,将林凝素的气质衬得比平日里庄重。
倒有些像婚袍。
沈敬安和云树乍见林凝素走出,都呆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在脑中组织着夸赞之语。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二人便见着林凝素身后的高大身影。
“…见过平陵王殿下。”
沈敬安还疑惑着,这人怎得自更衣的隔间一起出来的。虽然这人和阿素是兄妹,但如今真相大白,毕竟是没有血亲的….
这么念着,连沈敬安这样神经有些大条的人,心中也不大舒服。
他上前两步,拉过林凝素的手,将人牵远了些。
另一边的云树也悄声询问着云鸾:“怎么回事?”
“大公子应是来办公事的,恰巧遇见我们姑娘。”云鸾没多想什么。
云树皱眉,没说什么。
林凝素没忘记自己更衣的目的,随即在几人面前转了一圈。
“如何?”
“姑娘身段好,穿什么都是相宜的。”云树答道,“只是….”
云树话还未完,林砚便接道:“腰身再收两寸,袖口添些红莲纹样。”
“是了,我家姑娘纤瘦,这衣裳的确要再改改。”云树没料到醉心文墨的大公子还懂得这些。
林凝素抚上腰间系带,确实大了些。
沈敬安瞧着身边人的动作,又看着林砚道不明情绪的眼神,下意识拦过林凝素的肩膀。
林砚为何对自己妹妹的身形这样清楚….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揣度别人,可自从林砚成为平陵王之后,的确是有一些不该有的流言传入他耳中。
起初沈敬安并不相信,却也依旧在他心中埋了个种子。
今日的林砚,给他一种不适的感觉,让他心里这颗种子开始发芽。
“阿素,既然喜欢这身,那我便做一身同样式的,在我们的定亲礼上,也好相得益彰。”沈敬安左手环住林凝素的肩,右手与之十指相扣,仿佛一松手人便会跑一般。
林凝素还奇怪,方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比家中的大犬还粘人。
这…还有外人在呢。
“别闹。”
林砚冷眼打量着叠在一处去的身影,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光是站在一处便让人浮想翩翩。更遑论互动亲昵,如璧人一般。
他自幼孤惯了,最见不得成双成对的东西。
真是碍眼。
云鸾和云树的嘴角本要翘上天,却在触及林砚的目光后又生生收了回去,好不难受。
这场面没持续太久,绣局阁楼二层忽闻小厮惊叫。
只见一个人影自长廊尽头闪过,林砚抬眸,随后三两步翻上二层长廊,追着人影的方向去。
林凝素与沈敬安对视着,心想这多半是那留在上都城的刺客之一。
“你去吧,不必担心我。”
沈敬安点点头,也跟着追那身影了去。
云鸾和云树站在林凝素身前,神色紧张地望着四周。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林砚缓步自楼上下来。
身后的乌蚩拎着个五花大绑的人,似乎是被打晕了,才如此安分。
捉了人,该立刻扔到刑部去,耽搁不得。
林砚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林凝素面前站定,颇有闲心地替她抚平衣领。
林凝素欲退,却被扣住了手腕。
“记得配个岱赭色的口脂。”
话罢,手腕间的温度和身侧的高大暗影同时离去,只留淡淡松柏香气萦绕鼻尖。
第34章 乞巧
在上都城, 林砚此人的君子之风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待人温和,是与孟桓不分上下的好脾性, 并且进退有度, 知礼守礼。
就算这人如今成了圣上看中的皇子之一,这性子也没有半分改变过。
他情绪甚少外露, 无论做些什么, 在那张不动如山的温和表皮的掩盖下,都不会让人多想什么。
也察觉不到。
上一世的林凝素在此就吃了不少苦头,在林砚在愿意装一装的那段时日。林凝素根本不知到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人,上一刻还笑眯眯,下一刻便不知能做出什么惊天泣鬼的事出来。
到如今重活一世, 她好像也没长进多少。
方才林砚经过之时,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林凝素乍觉便没什么不妥。
正巧沈敬安也自绣局阁楼的二层下来,三两句谈话间, 林凝素也就没再纠结。
倒是方才一直站在自家姑娘旁的云树, 咂摸出些不对劲来。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思又缜密细致, 能注意到旁人所不能见的。
她只觉大公子的举动,以及看向她们家姑娘的目光, 确实是比寻常做兄长的要出格一些。
绮罗花钿, 弄峨添妆。外人又何须上心呢?此举, 倒像是与姑娘定亲的非是沈世子, 而是大公子自己一般…
云树不敢再细思,定是她多心了。料想大姑娘和沈世子定亲在即, 亦不会出什么岔子。
经过刺客这样一闹,林凝素也没了继续挑选的兴致,便想着去寻春螺来结账。
哪知回到琅宝阁前堂时,却见几个小厮在原地吵吵嚷嚷,仿若热锅蚂蚁一般。
一问才知,原来是林砚拿了那刺客之后,还连带着将春螺掌柜的一起捉了去,说是琅宝阁有窝藏刺客的嫌疑。现在估计已经被送去刑部了….
“大姑娘,您给我们支个招吧。这掌柜的万一出了事,我们琅宝阁可就没了主心骨…”小厮边说边叩首,快慌得不成样子了。
“你别急…”
春螺在上都城开琅宝阁近十数年,她的丈夫先前便是因与敌国开战时战死沙场的,料想春螺不会糊涂到要藏匿一个敌国的刺客。
既是冤枉的,林砚也不是会牵连无辜的糊涂人。
“放心吧,你们家掌柜不会出事,最迟晚间便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你们只在阁内专心做事便好。”林凝素安慰道。
先前林夫人在阁内休息,根本没料到外边发生了这么多乱子。她听云树说起林砚来过,还颇为惋惜没见上一面。
沈敬安见日光西斜,便主动请求林夫人先行回府,而让林凝素与他在外头待到晚间,看了乞巧节灯会再送回林府去。
林夫人自是愿见这二人相处,但也忧心藏匿在上都城的刺客,便叮嘱着:“那你们早些回来,别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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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凝素瞧着太阳还距山头百丈高,嗔笑着问:“这样早把我留在外边,乞巧节的灯会可还早着呢。”
沈敬安没立刻回答,只是将人抱上马,牵着缰绳,玄虚莫测地说了一句:“本想待会去你府中接你给你送去的,结果在此处碰上,那便直接去,也尝个新鲜的。”
他这话说完,林凝素还不知是何意。
直到沈敬安将她带到了采芝斋门前,才知这人是要带她来吃点心的。
采芝斋是上都城有名的糕点铺子,这老板的脾气也怪得很,许多糕点只在每月的固定时间制作售卖,像是留作噱头一般,频频引客回头。
但今日那胖老头倒没摆架子,见了沈敬安后,把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那两撇八字胡都彰显着高兴:“沈世子来了?您吩咐要做的蟹黄栗粉糕,都给您备好了。可是现在要取走?”
“就现在。”沈敬安点头。
原来是栗粉糕….
林凝素自重生后几个月,便没再买过这糕点。只是,这糕点一般是月下旬才上架的,今日才初七,何以有栗糕卖….
她瞧着胖掌柜这满面喜色,便隐隐猜到,定是敬安给了掌柜不少油水。
能让这位怪脾气老头笑这么久,这油水定能抵得上半年采芝斋的收入了。
林凝素侧目,见沈敬安正盯着她瞧,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既清又明,就只有她一个。心间的热流缓缓而动,让她浑身都暖着。
“傻,就算家大业大,也不是这样糟践的。”
沈敬安却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笑。
胖掌柜将糕点包好了送过来,还难得说了句好话:“这沈世子待姑娘可真是用心,此等真心,是错不了的。”
话罢,那胖掌柜又若有所思:“小店这栗糕,竟能让贵人们争相购置…分明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蟹粉贵了些。”
而后,还没待二人离开,胖掌柜口中的另一位贵人便自里阁出来了。甲胄轻撞的声响让铺子里的人都侧目,只见许融神色不耐地四处找寻着。却瞧见了正与掌柜说话的林凝素。
他的目光在林凝素和沈敬安相扣的手指间徘徊,随后语气颇为不善地招呼着:“倒是许久没见着林姑娘和沈世子….”
林凝素打量着采芝阁上下,难道这人也是来抓刺客的?
“可真是冤家路窄。”林凝素不动声色地回讽。
沈敬安倒是没那么多偏见,轻轻点头:“许将军。”
“我怎么就成了你的冤家?”许融好整以暇。
林凝素皱眉。好呀,都开始还嘴了,闷油瓶子逐渐要向那个脸比城墙厚的兵痞靠拢了。
无趣。
许融见二人将要离开,又将人叫住,却又没说原因。只是催促着胖掌柜:“做好了没?”
掌柜的回答:“好了好了,许将军这便要带走?”
“给这位姑娘包好了带走。”
掌柜:…..
“好,您便只要这一份吗?”
“再做一份送去阮柱国府上。”
掌柜的笑开了花,心道两位贵人都将成车的蟹粉白送给他,却只带走这么几份,这买卖不亏。
林凝素心下奇怪,便多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栗糕。”许融答道。
她倒是觉得稀奇,毫不客气地指出:“怎么,从前与在这采芝斋与我争抢着购置的人不是你?”
许融沉默了片刻,后答道:“是我没错,如今赔给你。”
他到底没说出真相,从前他每次都将买空,是林家大公子托付他做的。
蟹粉寒凉,又每次在月下旬售卖,多食有损女子躯体。林凝素时而贪嘴,是没什么节制的。
如今月上旬,倒也没那么多顾忌。
沈敬安知晓林凝素向来不喜许融,便直接替她拒绝:“许将军,我们也才包好了准备离开,您自便。”
许融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发闷。
“掌柜,日后的栗糕,若是没见着在上旬卖,您这采芝斋便可以换一位主事了。”
掌柜擦了一把汗,亦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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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孟国不似前朝那般古板,将女子全然束缚在框条之中,便表达自己心意的机会都没有。
这大几百年来,孟国女子若是心系哪家的郎君,便会弄个类似缨络或坠子之类的小物件,送给对方。在七夕乞巧之节,更是表达心意的好机会。
但不是每个女子都擅长这些绣工,所以在街头,便有许多绣娘摆出摊子,售卖这些小玩意。看着十分讨巧。
林凝素就是绣工不好的其中之一。
儿时母亲勒令她学,她总是丢给云鸾,而自己则跑去书院和沈敬安他们抓蛐蛐。到最后林夫人心里也清楚了,她这女儿的绣工是救不了的,不学也罢了。
左右她还有个好母家,日后就算是什么都不会,夫家亦不敢给她脸色瞧。
上一世她也曾试图绣过….
那时她不知从哪学来的追郎君的法子,在在房中闭关了十日,想要绣出一个鸳鸯荷包来送给林砚。
手指不知被戳出了多少个洞,但绣出的东西嘛。用云鸾的话来讲,那便是将鸳鸯绣成了野鸡,是没法拿出手的。
可林凝素没那么多顾忌,只要是为对方做过了事,就偏要对方知道不可,执意相送。
后来怎着了,她将那东西交给乌蚩的时候,这人常年的冷面都有了裂痕。恐是忍着好大气力才没笑出声。
后来林凝素也没在林砚那瞧见那荷包,许是早就扔了。
林凝素自回忆中抽离,她摸着袖口中买来的绦带,决定待会便送给敬安。
她知道,敬安是不会嫌弃她这些的。
不过,敬安待她这样好,她是不是也该用心学学。若不然别家的郎君都有,偏敬安一个腰间光秃秃的。
两人正逛着,忽而沈敬安指着前方道:“那不是春螺姑娘吗?这是给放出来了。”
顺着沈敬安的目光看去,只见春螺站在门口招呼着来采买的客人,笑容依旧,只是面色颇为苍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在。
春螺眼尖,瞧见是二位,主动道:“林姑娘,您不知道,今日可吓坏了我。”
谁能知道那位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公子乃是新封的平陵王,从前的林府大公子,林凝素的哥哥呢。
她这做小本生意的,可经不得这样一吓。
“事关外邦,也是不得不谨慎着。若是殿下有得罪的地方,我来向您赔个不是。”
春螺摆手:“姑娘太客气了。”
她又问道:“林姑娘,这平陵王殿下,可是要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