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尽快。”林凝素正事办完,便想离去。
“等等。”许融将她叫住。
“怎了?”
许融踱步到林凝素面前,欲言又止的模样:“….事情了结之后,你还打算同沈敬安定亲?”
这一问,让林凝素觉得莫名其妙,答道:“要不然呢?本就是定好的事情。”
许融背在身后的手掌微蜷,他沉默了片刻,面上严肃:“上都城日后必有大乱,今日兴,明日亡,谁都捉摸不定。”
“沈敬安,于你,于林氏,都没有任何助力。”
“他护不了你。”
林凝素抬眼,与许融对视了片刻。上一次在围猎场,这人也这样说过。成心挑衅是吧….
她抱起双臂,面上带笑,分明是仰视的姿态,气势却不输半分:“他护不了我,那我便护着他。”
“沈氏成不了林氏的助力,那么林氏就是沈氏的助力。有林氏一日,便有沈氏一日。”
这一世,只要有她在一天,林氏便要长盛不衰。
林凝素笑意张扬,目光笃然而坚定,眸中像是有红芍开成的花火,闪着晶亮的光。
许融似是被这番话惊着了,立在堂内静默良久,久到绯色的身影早已离去,他还没回过神来。
这就是被林凝素放在心中的感觉吗。即使他不是沈敬安,也没有被这般对待过,竟也能感受到如烈火骤燃般的情意,光是这点薪柴烧过的余烬,也烫得惊人….
前日,林凝素问他,林砚构陷阮柱国的目的。
其实他自己说了一种可能,而另一种,便是林砚早已想娶林凝素,才如此大费周章地布这一局。
林凝素从前对林砚的情意,他发现得最早。从前他觉林砚此人冷心冷情,绝不可能会沦陷其中。
现在看来,这太正常了。
世上哪有冰,能在这样的火下而冷冽如初呢。
只是时日早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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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林府的路经过镇远侯府,却不经过平陵王府。故而林凝素便想着先去镇远侯府一趟,也不必多费腿脚。
但还没行至半途,云鸾便指着前方的车马,惊呼:“姑娘!你快瞧,那是不是平陵王府的马车?”
林凝素撩开车帘,一瞧,七宝銮撵,只是没孟桓的那般张扬,果真是平陵王府的马车。
“姑娘,我们不必多跑一趟平陵王府了。”
林凝素也暗觉巧,便立刻吩咐了云鸾将信送去。
“平陵王要是不肯收,你便强塞到乌蚩手里。”这人嘴硬心软,肯定不会帮她转交给林砚的。
远远地,林凝素倚在窗牖边,瞧着云鸾小跑着上前,叫住了车马。
云鸾似是低声解释了几句,随后,便见一只如无暇白玉般的手伸出帘外,将信笺轻轻捏住。
林凝素笑着,招手让云鸾回来。
果然,阮清的信件,这人不会不收。
前方,平陵王府的马车微动。林凝素忽然察觉,这个方向。林砚是从东宫的方向回来的….
难道这人去找孟桓了吗?
定是被发觉到了什么,看来得尽快办完陈云的事。
随后,两辆车马擦过,林凝素直奔着镇远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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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别人送信来,倒是有闲心。
林砚神色不耐,轻抖着薄纸,本没想着仔细看。
就在他想将信扔出去的时候,忽见瞧见这信上横七竖八的几行字。
真眼熟,除了他这憨妹妹,没人写得出来。
林砚将信拿近了些,快速读完之后,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这样会说甜言蜜语,怎么成亲之后一句也没有。对着沈敬安,口吻倒是亲近得很。
乌蚩坐在一旁,骤觉车内气压变低。这阮家姑娘到底是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方才,林府的马车去了哪个方向?”林砚将信笺原封不动地装好,同时收拢着情绪,漫不经心地问道。
“似乎,是镇远侯府方向。”乌蚩皱眉,不解,“殿下,我们也离开吗?”
“靠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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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凝素没敢在镇远侯府门前停下。一是怕沈夫人瞧见她伤怀,二是怕给镇远侯添忧。
所以,她全凭着记忆,绕行至侯府的另一侧。儿时虽然经常来镇远侯府游玩,但沈敬安的院子,她却没踏足过几次。只能依稀记得,是在东南角附近。
林凝素下了马车,来到院墙外的一颗柳树下。
到底是不是此处….
云鸾站在林凝素身旁,仰望着高高的院墙,叹道:“姑娘,此处这样高,里头也未必有人。”
“总不能直接高声呼喊吧,若是招来了人,可太失礼了。”
林凝素也犹豫着,的确太不像样子了。她失落地转身,准备去正门碰碰运气,万一镇远侯同意她将信给敬安呢。
她才踏上马车,便听见身后一道清澈的嗓音:“阿素!”
林凝素连忙望向声音源头,只见沈敬安蹲在高院墙上。见到她之后,面上的笑容更为灿亮,立刻便跳了下来,跑到她面前。
“阿素,真的是你….”沈敬安立刻握住她的手,语气不如方才明快,甚至还带着点患得患失。
“自然是我,才几天没见着,便忘记了?”林凝素看着沈敬安有些凌乱的发髻,又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怎么会…”沈敬安的情绪似乎更低落了。
“阿素,你不知道,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话还没说完,便又将身前的少女紧紧拥住。
“….”沈敬安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都是我不好。”
是他不好,是他没用,空有个镇远侯世子的名头,却连自己和心上人的亲事也不能守住。
“皇命难违,这怎么能怪你呢。”林凝素安慰道,“而且,我们不会分开的。”
沈敬安闻言,仿佛又重新注入了活力一般:“真的吗?”
“云鸾,信拿来。”林凝素没急着解释,只是先将信笺交到沈敬安手上,“本以为见不到你,便写了信给你。虽然该说的都说完了,但还是拿着。”
“我被父亲禁在院中,家丁将房内外围得水泄不通,今日府中有要事,才得机会出来….”沈敬安越说声音越低。
到底是镇远侯一脉没落,若是如阮柱国一般,在朝中如日中天,陛下也不会如此不顾臣子意愿。沈敬安攥紧了手掌,心中暗暗擦出一个念头。
“…我都明白。”林凝素望向院墙,叮嘱道,“敬安,你快些回去吧。若是离开太久,会被发觉。”
“侯爷的脾气我也知道,若是被他发现,你只怕这几日都不能来见我了。”
“等我的好消息便罢。”林凝素轻轻拽着面前之人的前襟,将人颈间下拉。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沈敬安的面颊旁侧。
而后,林凝素便推着依依不舍的沈敬安。
“是家丁的声音…快些回去。”
沈敬安失落地攀上院墙,又瞧了一眼手上的信笺。
….不对,这似乎不是阿素的信。
“阿素,这不像是你的信。”沈敬安叫住马车上的人。
林凝素不明所以,便上前接下这人递来的信。
阮大将军府….
林凝素怔忡了片刻,云鸾也凑近来瞧。随后,云鸾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慌张地跪在地上,解释道:“姑娘….好像是我送错了信…这信…这信…”
“是我粗心大意了,姑娘罚我吧。”信笺都是阮家的,样式相近。而区分信笺的文字又写在里侧,当时匆忙,云鸾便送错了信。
这封信是阮清的,那该给沈敬安的那一封….
被林砚拿了去。
林凝素眼前一黑,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罚你有何用,快起来。”
沈敬安站在一旁,不明所以:“是发生何事了吗?”
“没事,敬安,我得先离开了。”
话罢,林凝素便三步作两步冲上马车。
“快走!去平陵王府!快!”林凝素看着手中的信,暗道不妙。
她在那信中,虽说没将具体的计划解释给敬安听。却也语气笃定地说,她和林砚的婚事必不能成。
若被林砚瞧见,必定会起疑心。
而且,她对敬安还说了许多….不合适让外人瞧见的话。
林凝素闭了闭双眼,暗自祈祷林砚还没看那封信。
云鸾做因错了事,十分愧疚,边掉眼泪边看向窗外。经过方才那地之时,正好瞥见平陵王府的马车停靠在街侧的暗影处。
“….姑娘,是平陵王,他没离开。”云鸾轻拽林凝素的衣袖,指给她瞧。
顺着云鸾的视线,林凝素看见乌蚩正立在马车之外,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
完了。
林凝素磨蹭地下了马车,因着紧张,手中的信快被她揉皱成球了。
其实,就算是笃定地说了她和林砚必不会成亲,也不能说明什么的,对吧…
她安慰着自己,自行打气。
乌蚩非常识眼色地为她让出了路,并退到了一丈开外。
她站在车前,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哥哥,我行至半途中才发现送错了信。”
“这封才是阮姑娘的,我们交换回来吧。”
车内寂静无声,像是无人一般。可幽幽的松柏沉木气味,又极其有存在感地昭示着里头坐着谁。
林凝素紧盯着车帘,心中忐忑。
没得到回应,她便踮起脚尖,想将信自缝隙塞入。
腕间一凉,细腻瓷肌骤然多了一层粗砺触感。
被抓住了。
第41章 拒绝
还没等林凝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便被这力道拉上前,整个人贴在了宝车侧方。竹质的车帘和垂落的玉珠因这突然的动作碰撞摩擦,轻轻响在耳侧。
挣脱不开, 腕骨有些疼。
而后, 车帘被掀起,林砚眯着双眸, 唇边弯着温柔的弧度。
与他手上所用的气力极不符。
林凝素忽然有些恼, 语气也冲了些:“这是阮姑娘的信。”
“把我的信拿来。”
手掌伸向前来,却越过了薄薄的信笺,而是触上了林凝素发间的珠翠海棠。
她发间微痒,钗尾在倾髻上轻轻拨动。海棠花被重新固定在该在的位置上,只是有两缕碎发垂了下来, 但无伤大雅。
“慌什么?都乱了。”林砚终于接过信笺,目光却仍在林凝素的面上停留。
这人将另一封信放在她掌心。
信笺未封蜡,也不有没有打开过。大概率是被看过了….
林凝素后退了好几步,平复了心情,才说道:“….哥哥, 我先回府了。”
她没再去看林砚, 飞速转过身去上了林府的车马。有关于林砚,她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 也越来越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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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午后,林凝素从父亲那里探到了消息。说是许融已经打通了何昭那边的关系, 已经在暗中将消息透露给陈云。
只是从陈云的反应来看, 不知他是受了林砚什么威胁, 并不敢轻易相信何昭所说的话。
此事实在是拖不得, 何昭软硬兼施,直到夜里, 陈云才答应了重新写一份供状出来,将整件事原本的细节说出来。
虽然孟桓想杀林砚是真的,但林砚指使人私自放走了反贼都督吕宫,罪名也并不小。
当今圣上疑心重,年轻时曾审过不少世家,其中有多少莫须有的罪名,难以知晓。
只要圣上起了疑心,便会顺着林砚这些日子以来做的事顺藤摸瓜地查。查出构陷阮柱国一事,阮氏便能重新取信于圣上。
等陈云写出了供状,已是夜半丑时。趁着大牢看守打瞌睡的时候,那份供状被传了出来。
就等着第二日,悄无声息地再送到圣上那去。
自然不能由孟桓来送,那样太过刻意。
最合适的人,便是刑部经手此事的官员或是何昭。那刑部的官员在朝堂上混了多年,鬼灵精着,打从一看是就看出这是一件必定会得罪人的差事。将来不知道谁登基,若是押错了人,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走得远远的,连续告假好几日。
而何昭,答应通融已经以身犯险,许融也不能再开口,让别人进退维谷。
所以最后,许融决定亲自送去给圣上。
但还没等到第二日,变故就来了。圣上突发急症,起不来身,连朝会都免了。
太子和平陵王天还没亮便被叫了去侍疾。
宫里传出来的话,圣上如今,不见接见任何人。
同时在这日,那刑部主审的官员,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将陈云原本问斩的日子提了前。
明日午时。
人都没了,还如何能查清供状的真假?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所以说,明日午时之前,得想法子将供状不假他人之手地亲自呈给老皇帝。
孟桓一进了宫门后,便没了消息,当真是指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