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林凝素最不想看见的,上一世,林家的悲剧,便是因为林砚对父亲与林家的恨,再加上李玉离这个爪牙做推手。
即日起,她得时刻观察着李玉离的动向。
接下来的几日,上都城太平了不少,没再有人失踪。渐渐地,街上也就恢复了往日的车水马龙之景。
沈敬安的生辰也快到了,便在两三日之后。他身上的伤口还未好全,所以镇远侯府的生辰宴亦没有太过隆重。只请了几个亲朋近友同庆。
林凝素自然是受邀在列的,只是这几日忙着发愁这个突然出现的李玉离,也就将绣的香囊搁置了,还差些边角需要收尾。
如今铁定是来不及在生辰那日相送…
所幸,敬安不会怪她,干脆便晚个几日,宁缺毋滥。
上都城这边才消了乱子,百姓上街没几日,与上都城相距一州的宛城便传来了新的消息。
说是宛城中,失踪之事,已经发生了两三起,事态大有严重之趋势。
宛城与其他城池不同,它算是孟国的西都,孟国的开国国君便在西都居了二十几年之久。地位并不比上都差多少….
一连在孟国两座重要城池内搅浑水,可说这背后之人胆大包天。
而后,那背后的势力开始浮出水面。
正是承天教派。
宛城的百姓人心惶惶,可就在此时,一些人自称是有圣人托梦,承命于天,来保护众生。给百姓分发符水,说是可以免除灾厄。
还扬言说,近日的失踪之案,便是上天对孟国降下的神罚。但根据那日沈敬安从黑衣人身上取下的木牌来看,降下这“神罚”的,不是别人,就是这帮承天教派的人。
自导自演,可耐不住有人相信。
这谣言一出,再联想到上都城那起画舫爆炸之事,百姓深信不疑。
承天教派也因此吸引了不少教徒,短短几日,快成了一支军队。
林凝素在府中听闻这消息,只觉得在意料之中,却又觉得这来得太快。
承天教表面的教主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背后的军师可就是老熟人了。
上次的黄眉军起义,吕宫没做那个出头鸟,只在其中做了个都督。如今,这承天教主他也不做,只是扔给旁人。
上一世,承天教是在几年之后出现,那时候孟国百姓比之现在,更是如沐水火。所以承天教一呼百应,若是没有林砚这个人,孟国可能就真的要换个天下。
上一世吕宫自己是教主,而如今吕宫自己却没做。恐怕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根本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所以,吕宫为何会让承天教这样早出现….
流言纷纷,有吕宫这个半文人在,承天教还发了许多檄文,在民间流产,闹得声势浩大。
其中有一篇最为过分,就差没指着当今圣上鼻子骂。
内容大概是,当今陛下年迈,十数年未曾外出征战,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如今只是仰仗着柱国将军的鼻息而活罢了。
难听,却也不算是胡诌。
这可一下子戳到了今上的痛处,立刻便下了旨意,要亲自带着一半的畿辅军去讨了这作乱的承天教派。
朝上的老臣们,甚至林相都不赞成今上如此决定。
但人老了,难免犯糊涂。毕竟谁愿意承认自己不复从前呢?所以老皇帝执意前去宛城。
虽说此举措突然,却也没有太大影响。毕竟上都与宛城很近,并非去之千里。圣上离去也并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而且,老皇帝还藏着心眼,此次前去宛城,并未让太子和任何一位皇子监国。甚至还让林砚和孟桓同去宛城,只留了林相代为处理政事。
因着是沈敬安最先发现了那承天教的木牌,所以圣上也点了他跟随。算是历练,毕竟曾经多次拒了镇远侯的出征请求,老皇帝也怕镇远侯面上挂不住。
林凝素是从乌蚩口中听闻这个消息的,当时她第一反应是,不能亲自给敬安庆生了…
老皇帝此番急躁,几乎是第二日便点好了兵将,准备出发去宛城。
她心中惦念着,加之好些日子没去看望沈敬安,所以便直接去了镇远侯府拜访。
二人腻歪了许久,直到亥时才姗姗回到王府。
其实王府内是有门禁的,但因着林砚回府的时间几乎都是夜半,所以林凝素也没太在意。
她与敬安整个下午天南海北地谈了许多,将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沉重心思也驱散许多,回来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沈夫人知道她爱绯色的花,还将自己最心爱的晚秋颜替她摘了一大捧。
林凝素亲自抱着花捧,步履轻盈地下了马车,迈进王府正门。
夜色之中,白袍上的绣线格外晃眼,长身玉立的影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若不是云鸾及时拽住她的袖衫,便差点撞了上去。
来人面上挂着笑,目光却带着审视和探究,黑眸沉沉,格外压迫。
林凝素的笑容僵在脸上。
是林砚。
“….哥哥,你回来了,今…今日好早。”
林砚没搭话,盯着她看了片刻后,上前两步,手指在花捧上轻触。
细嫩的花瓣立刻蔫皱,挤出的汁液沾上玉白的指节。
“去哪了?”
“我去了镇远侯府,瞧瞧敬安的伤。他明日便要随圣上离开了。”林凝素这才想起,林砚似乎也要一起去宛城。
沈敬安如今还未及弱冠,亦没经过什么战乱打杀之事。她还真有些担心…
“哥哥,此去宛城,你定要多加小心。”林凝素抬眼叮嘱着,后半句却迟迟未说出口。
林砚太了解林凝素,她哪里是会关心人的。或者说,他在她心中,是不需要关心的。
“哥哥,敬安他孤身一人,还请你多多照顾一二。”林凝素越说声音越小,她不知道林砚会不会答应。
林砚依旧没有回复,而是将她手中的花捧拿了过去,随手交给站在林凝素身后的云鸾。
肩上一沉,上襟被长袖口包裹住,这时候,林凝素才察觉到夜间有些冷凉,只是方才自己太高兴,没感觉到。
但是,与林砚靠太近了…
松柏的淡香萦绕鼻息,让她有些不适应。
林凝素想挣脱出这人的手臂,但她气力太小,几乎蚍蜉撼树。
这人跟着进了她的院子,似乎是有话要说。
其实,林凝素是希望林砚能同她说些什么的。要不然她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便总是惴惴,容易猜测本没发生的事。
“前两日,你去见了孟桓。”林砚又补充道,“该说,你是去见李玉离。”
听见这个名字,林凝素沉默了片刻。
“没错。”
李玉离是抄办林氏的人。她和林砚之间,提起这个人,便相当是将血淋淋的上一世摆在明面上来说。
一时之间,气氛尤为沉重。
林凝素的目光一直盯着烛火,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也泛空。
“李玉离本不该出现在这时候。”林砚说道。
林凝素抬眼看向这人。
的确,李玉离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但他却直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林砚同她说起这个,也算是敞心露腹。本来她心中还发闷,但想着,前世的恩怨早作了尘土,还想着做什么呢?
如今,只要林砚成功登基,便是大把的安稳快活日子。
“不想一同去宛城,看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吗?”
“想。”林凝素几乎是立刻答道,李玉离这人,和他带领的飞凫卫都十分强悍,是能搅动上都城风雨的存在。这人若一直对林家虎视眈眈,实在危险。
其实她一听到这消息便想过,但她知道,自上次并州之后。她若是再向父亲提出要去战乱之地,父亲能罚她抄几车的书…
但如果林砚提起的,这人肯定有办法。
只是,林砚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这个。
这么念着,她也问了出来。
“因为,有些事情,你必须要知道。”
林砚没有仔细解释,林凝素亦没有过多询问。
- -
第二日,上都城外。
圣上亲去宛城的车驾威风凛凛,那是他年轻时征战的宝车,如今已是搁置了十多年。
而在这之后,便是畿辅军和随行的车驾。
林凝素不知晓林砚怎么同父亲说的,反正她直接便跟着林砚离开,父亲并没有过问。
“敬安!”林凝素掀开车帘,见这人满面惊喜模样,不由得发笑,“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今年你的生辰,就只有我来庆,好不好。”
还没等到沈敬安的回复,林凝素便觉身子一轻,被挪回了车驾之中。
“要出发了,坐稳。”
林砚不知道何时上车的,语气淡淡,还带着些冷。
林凝素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坐好。
她…实在是不想同这人同乘一辆,可是此行危机只怕少不了,单乘一辆怕是要给人添了麻烦。
上都到宛城,只需两日。
期间,她本提出要去沈敬安的车马上去,但林砚没同意。
这倒是没难住林凝素,趁着林砚被圣上叫去谈政事的功夫,她便偷偷溜了过去。
行军队伍长,沈敬安的车驾又在后方,她走了约有半刻钟才到。
“敬…”她话音未落,便被扯住了衣袖。
她回身一看,见孟桓弯着眼睛,似是有话要说。
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可算寻到你了,来替我斟酌一二,哪一首诗更情真意切…”
第53章 谋反
百年前, 宛城乃是前朝旧都,一度繁华,孟国开国皇帝入主之后, 便沿用了宛城北侧的旧宫城, 居住了二十几年有余,又在上都修建了独属于孟朝的新宫城。
虽说旧宫城已是百年无人居, 但仍旧有仆侍打理, 也不算荒废,只是不若新宫城那般磅礴玉砌。
圣上亲征,便住在这旧宫城之内。
承天教闹事虽是在宛城,但也只是打了个名头,他们真正的目的, 该是先在整个洛州招兵买马,吸引教徒。让洛州成为新起义军的巢穴。
吕宫先前跟着黄眉军起义,如今不过是将路子再走一遍,甚至他的经验比之前还要丰富,少走许多弯子。所以在练兵和管理教派中的人方面, 都得心应手。
很快, 一支差不多的军队便在宛城外的小城镇里扎了根。
但此时并非是承天教出现的最佳时机,所以这支军队若想和一半的畿辅军对抗, 也无异于螳臂当车。
当今圣上正是因知这承天教成不了什么气候,才没唤回阮柱国的兵马作支援。
所以此举, 老皇帝真正目的便是杀这教派的锐气, 歼灭之后以儆效尤。
否则, 孟国的天下, 谁都敢来起一杆子,越闹越乱。
舟车劳顿两天, 林凝素却不算太疲累。她方才坐于马车之上,途径宛城城中街市,见人群走马依旧,商贩酒楼亦都如常。便知此时的承天教,并不像是传言那般厉害。
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那吕宫,是哪来的胆子,写出那样张狂的檄文。
倒像是,刻意将老皇帝引了来一般…
车马停歇,林凝素被搀扶下车,才发觉已到了旧宫城。
此番随行之臣不多,所以也都随着圣上居住在旧宫城内。
她算是跟着林砚同行的,就被安排在林砚一处去居住。左右宫院大,一宫之内,要转一圈都得小一刻钟。住在一处也碍不着什么。
长久地没出过上都,这次亲自来到宛城,老皇帝也骤然找到些年轻时南征北战的感觉,当日午后便将随行之臣召了去商议如何讨了承天教派。
林凝素休息过后,也是闲不住,她想见敬安。但老皇帝议事,自然也叫了敬安去,她便只能在宫城中边闲逛边等待。
旧宫城的仆役大多年迈,做完自己的活计,便三三两两地休憩。临近皇帝住处的,方才捡起那些上都规矩,都守在各自的宫门口。
但也都哈欠懈怠着,乍见到珠环翠绕的林凝素,才打起些精神,怯怯地向她欠身。
林凝素自顾自向着宫城深处闲逛,越走四周之景色越荒凉。
一片树叶随着风飘下,正巧落在她颈间,细细痒痒。用手扶去,片刻后又落下一片。
林凝素恼然,转过身向高处望去,没见到秋日枯木,却见到一老一少两道人影坐在高墙之上。
那老人正笑眯眯盯着她看,手中还揣着数片叶子,看来是准备扔到她瞧见为止。
“大巫?您怎么在这?”林凝素的表情由恼转惊,后又扬起两个酒窝。她走近几步,见瞧不清,便直接登上高城楼。
上次一别,大巫便在黄眉军中没了消息,一直是林凝素心中的一个结。
看来,林砚说得不错。以大巫的本事,退三军之敌,也是轻易的。
只是…
林凝素看向站在大巫身后的那个男童,乖巧地立着,不发一言,面上带着恶鬼面具。所以林凝素并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上次那个。
当时在黄眉军大营之中,她亲眼瞧见那个孩子变成了“林砚”,而后自刎而死…
大巫神通广大,想必不会让那个孩子死的。
大巫见林凝素睁大双眸,用疑问的神色看过来,便知她要询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