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意心想，当年六点五十晨读，起不来的是学生，是她这个辈分的人；现在八点上早读，起不来的是老师，还是她这个辈分的人。
别看身份是从学生换成了老师，但人还是那波人。
可是今天，郑秋意踩着以往的点，走到办公室前，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谈话声。
她整个人都有些懵——怎么，今儿个其他老师居然来得早了？
郑秋意推开门，整个人豁然一冷，办公室除了她，其他老师都在。
就连以往课最少的生物老师也破天荒的出现在办公室里。
语文老师看到她来，哈哈一笑，说：“看，激动的只有咱们，老郑这可是稳如老狗啊。跟以往一样的点来办公室。”
英语老师说：“你一个教语文的，说话不要这么粗鄙。”
郑秋意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在激动什么，将包放在桌子上，无奈的说：“现在激动有什么用，等江明枝同学做完题评卷时候再激动啊。”
语文老师说：“那不一样，我给你讲，我昨天晚上把江明枝上次直播刷题的录屏看了两遍，看的我激动的呀，我甚至大半夜起来把她的高考作文抄了一遍，给我儿子看。”
“所以你一晚上没睡？”
“是啊，其实人老了是不能熬夜的，但我这也是太激动了啊，今晚一定早睡。”语文老师摸了摸自己脑门，感觉本就稀疏的头发要不保了，但他还是坚持着说，“我想着今天能现场看江明枝同学刷题，真的太让人振奋了。”
郑秋意原本觉得没什么——虽然当时江明枝直播左手刷高考数学题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她这个人一向不怎么热血，因此她是即便是激动也是比较含蓄的。
可被办公室的气氛一感染，郑秋意忽然也感觉到了自己胸腔里那股子喷涌而出的热血。
他们一整个办公室的老师数着指针，在分针、秒针通通划过十二的时候，郑秋意立马站起身，说：“我去叫江明枝来做题。”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语文老师说：“这……这节课不是她的数学早读吗？”
英语老师感慨：“很少见到咱们老郑这么激动的样子啊，她估计都忘了自己的数学早读了吧。哎，当时可是她跟教务处强调，说数学公式也需要多背诵，才给咱们班安了一节数学早读的。”
江明枝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出数学教材，看着这简单又带着逻辑性的数学课本，百无聊赖之下，在每一个数学公式底下写出正确的公式——高中的学数毕竟还是太简单了，很多公式都化繁为简，其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可以忽略的错误，还有些则是少了许多条件。
同桌见她在课本上写写画画，正惊讶着——毕竟在课本上涂画一向是学渣做的，学霸的课本要么是看着跟新的一样，要么就是翻起来又破又烂，像是翻看了无数遍一样。
而这两种学霸的划分中，前着一般被称为学神，就是那种同学们口中‘不怎么学、不怎么听课，还能考第一的大佬’。
同桌自从报道后知道江明枝的‘枝神’马甲后，一直觉得她是前者。
前两天上课时候，江明枝一个笔记都不做，书本和练习册光秃秃的样子也确实证实了同桌的猜测。
但今天枝神怎么突然在课本上画起来了？
正想着，同学们听到高跟鞋噔噔蹬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在班级里的就是郑秋意老师那熟悉的脸。
她一进来，大家以为又要分析公式，就听到郑秋意忽然大声的叫了一句：“江明枝。”
江明枝正在心理推导公式，冷不丁被这么喊一下，整个人差点吓一跳，赶紧放下笔站起身。
与此同时，吵吵嚷嚷的班级里立马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全班同学四十多道目光在郑秋意老师和江明枝同学身上逡巡。
兴许是江明枝的表情有些迷茫，郑秋意赶紧放缓了语调，说：“来，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顿了顿，郑秋意看着讲台上空无一人的状态，皱着眉头问：“今天是什么早读？课代表怎么不真叫人。”
课代表是个个子小小的女生，坐在第一排，她弱弱的站起来，弱弱的说：“老、老师，这是数学早读。”
郑秋意：“……”
突如其来出现的理智让她把那句‘找你们数学老师去’给憋了回去。
对哦，这是数学早读。
是她的早读。
郑秋意老师作为九五后，能年纪轻轻的就当上班主任，职业操守非常强。
一边往讲台上走，一边对江明枝说：“明枝，你去我们办公室一趟。”
其实郑秋意听到这是她的早读后，想着自己就看不到江明枝写卷子了，当时很想让江明枝留在教室里上万早读再出去。
但她之前已经开口说江明枝去办公室了，这会儿出尔反尔怕是不太好……
可是，以江明枝的刷题速度，她上完这节早读，肯定是看不到江明枝刷数学题了！！！
就在江明枝准备离开座位的时候，有一次通道郑秋意老师的声音：“算了，咱们先上早读，上万早读再跟我去办公室。”
江明枝：“……好。”
同桌十分好奇，他都没见过郑老师这么出尔反尔的时刻，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他想问江明枝到底是什么事，但郑老师的目光频频落在他们这边，他只能把话咽回去。
江明枝大概能猜到叫自己去办公室干嘛，但郑老师的心路历程她是万万都想不到的，于是低头继续推导公式。
等在办公室的其他几位老师见郑秋意‘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开始议论起来——
“老郑不是说叫了江明枝就过来的嘛？”
“她有早读，肯定要上课。”
“那就让江明枝先来刷题。”
英语老师一副‘你们这群凡人’的姿态，说：“她恨不得自己盯着江明枝刷题，怎么会自己上课，让你们看着她刷题？”
语文老师气道：“老郑阴险！一会儿我上语文课，我也把江明枝同学带去上课。”
英语老师：“？？？别啊，咱们中肯定有人要上课的！！别互相伤害好不好！！！”
第33章
出尔反尔的让江明枝坐回座位上时, 郑秋意老师其实就有些后悔。
她这个人生在红旗下、长在新华国，心里的道德标准很高。
她刚刚过来时分明跟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们说了——“我去叫江明枝同学过来”, 但是她却因为现在是自己的早读课，想着以江同学的刷题速度，等到她回去后，数学卷子肯定做完了。
那岂不是丧失了近距离当面观察江同学作题的机会。
一念之差。
郑秋意老师让江明枝留在座位上。
等到半小时的早读课结束，郑秋意老师的内心已经由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不太道德的‘煎熬’变成了‘就这样吧’。
破罐子破摔。
铃声一响，郑秋意就带着江明枝从后门走出去, 火急火燎的赶往办公室。
班级里的大部分同学都还在认真读书呢，直到发现教室外吵吵嚷嚷的充满了其他班级的欢声笑语后，才发现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已经没影了。
而她一大早就喊过的江明枝同学也跟着不见了。
“哎, 你同桌呢？”有人好奇的问。
江明枝的同桌摊开手：“一下课就被郑老师带走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男生们的小道消息简直比百晓生还要灵通, 有人立刻凑过来, 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趴在课桌上，说：“昨天午饭时候，我正好去教室食堂那边买辣条，见咱们班所有的老师都坐在一个桌上，还有个竞赛老师。”
“哇，大佬难不成要被挖去搞竞赛。”立刻有人猜测。
“我看着概率很大, 以大佬那个刷高考题的速度, 她根本就不用来听讲。”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声说。
“但是搞竞赛, 这个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而且我觉得高考题跟竞赛还是相差蛮大的, 之前我在竞赛班，我靠, 那些题我死活看不懂。”说话的是个面容清秀、个子较矮，但看起来十分文气的男生。
“我靠, 你居然听不懂竞赛题，咱们班每次数学、物理的难题，就数你解答的最快，还经常被老郑叫上台写解法呢。”另一个男生惊叹道。
“哎，好汉不提当年勇，”斯文秀气的男生摆摆手，“要我说，竞赛真的难，我感觉竞赛筛选的就是那种真正的大佬级别——怎么说，我其实也不太懂，但我就是觉得，竞赛强的人以后搞科研一定很厉害。现在社会上整天说咱们国家博士多少多少，人数贼多，但很多博士毕业后还不是拿着二十万块左右的年薪，跟本科生和研究生差不了太多。我觉得读这样的博士其实意义不大，当然，家里很有钱就是缺个文凭的话，当我没说。我是觉得，能在数学物理竞赛里拿到国家级排名的，以后一定是搞科研的料，是真正的大佬。跟这些博士不一样。”
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大都还处于对未来比较懵懂的阶段，即便现在是个信息化的社会，但老师、家长耳提面命教导的就是‘你要好好学，啥也别管就是去学习，考个好大学，再读个研究生，能读到博士最好了’。
有女生听到他们的谈论，凑过来问：“那你以后要读博士吗？”
斯文秀气的男生推了推眼镜，一边摆手一边笑着说：“我本来是想读的，我觉得以我的实力也有资格读，但自从在竞赛班被打压了一个暑假之后，我觉得我这个智商去读博，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毕业，趁年轻一边打拼一边浪。”
周围人哄笑。
女生却极为认真的反驳了这个清秀的男生，她说：“你这样好洒脱啊，我很羡慕，但有点不太认同你的看法。我之前读初中的时候觉得我自己还蛮厉害的，不怎么学就能考年级第一，县城第一，来到这里后，排名一直在六七百打转。两年来我也认清了自己的智商，但我还是想要读博——我不觉得智商一般的人不能读博士。我觉得这世界上的人分很多种，有一出生就天赋出众的，比如咱们学校绝大部分人，但更多的是像我一样，一直努力着的人。我们也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去为这个社会创造价值。”
能进入这个高中，除了一些实在是关系非常到位的同学，比如霍柏，其他人基本上985都是稳上的，在此努力学习一年，指不定能冲个top5。
——这是因为当年入学时，学校便垄断了生源，将各地的尖子生全收入囊中。
女生的话让周围寂静了下来，晨光洒下，给她平凡又朝气蓬勃的面容上罩了一层光，看起来闪闪发亮。
——因为她的灵魂就是亮晶晶的。
不知道是谁开始鼓掌，班级里的掌声接连响起，直到连成一片。
就连一直把成绩看得跟命根子一样重要的转学生刘舒也备受鼓舞，在班级群里找到女生的名字，去主动加了她的微信。
——此前，刘舒同学加微信，都是根据上学期班级里的排名来的，前二十名主动去加，后面的则放弃，如果这些同学没有主动加他，那他也不会主动跟班级里的‘差生’交往。
女生见大家都鼓起掌来，脸上涌现了红晕，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在班级里一直不算出众，此次还是第一次被班级这么人认可。
她是从自家小县城考到这里的，学校免除了所有的学费、住宿费，甚至每学期还提供两千元的生活费，可以说是家里不花一毛钱，但她在这里总是感觉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班里的同学都太厉害了，很多题目她看十几遍看不明白，但班级里一半以上的人甚至不用老师讲解就能做出来。
从前的县城第一，到现在的班里中下游，即便老师们一直鼓励着她，但她心里还是又莫大压力。
此刻在同学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居然还被同学们认可了，女生紧张极了，正好她旁边就是江明枝的座位，上面摊开有江明枝的数学课本，那两页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公式。
女生只是扫了一眼这边的公式，没看清到底写了什么，赶紧磕磕绊绊的说：“我也仅仅是代表自己的想法，你们不用给我鼓掌，真的。我其实很佩服你们这些天赋出众的人，尤其是新同学江明枝，我前两天在宿舍看完了她的直播刷题过程，真的很震撼。那个……我觉得她就是那种又聪明又努力的类型，我有时候会注意到她，我发现她上课听讲很认真——课本上也满是笔记，她有现在的成绩，真的是她应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