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双眼迷离, 脸色苍白, 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这是……怎么了?
“这是什么味道?”
程耀最先嗅到那股浅淡又刺鼻的奶糖味, 像扔进下水道腐烂般,他嗅觉灵敏,察觉味道是从他后颈传来的,有些着急摆手让其他alpha走远点, 见他们一动不动有点发火:“快点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刑臻拽着几个人赶紧离开。
程耀凑到纪然后颈细细闻了闻,又焦灼又有点讶异道:“你信息素怎么了?”
纪然费劲虚弱应道:“我坐会儿就好了。”
程耀站着抱着他脑袋,用纸巾给他擦擦汗, 准备等十分钟, 要是他没恢复就打电话给纪眠阿姨。"
纪然缓了缓劲儿,出了一身冷汗, 恢复了意识。"
“我没事,”他面色红润,眼神清明, 起身安慰了下还有点被吓到的程耀笑道:“应该是低血糖了, 别担心,我回家就多补补营养。”"
程耀吐了口浊气:“你最好是。”
可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
纪然在咖啡店晕倒了三次,每次都说是低血糖。
第三次时,谢惊鸿拿着电脑在店里做游戏维护。
前一秒纪然站在柜台跟谢惊鸿眼神交汇,谢惊鸿正做鬼脸逗他,后一秒他毫无预兆眼睛一闭晕倒在地上。
“然然!”
谢惊鸿被吓了一跳,跑过去把纪然扶起来搂在怀里,拍着他脸颊紧张唤着他名字:“然然……”
十分不秒的是,她很轻易就嗅到他身上散发着的异常的信息素味道,解开他衬衫两颗纽扣,犹豫了下伸手摸了下他的腺体。
那里,滚烫得不行,就好似要把所有东西灼伤。
她慌得不行,心里像塞着块湿哒哒的海面般,正欲抱着人请假离开。
店长和程耀赶过来,手法熟练的给他掐了人中。
纪然这才悠悠转醒,眼前像蒙了一层雾霭般茫然又涣散,闭着眼靠在谢惊鸿怀里休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惊鸿揉着他脑袋,下巴蹭了蹭他额头,稍稍安心了些。
“惊鸿,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晕倒了,你要不还是带他去医院看看吧。”程耀忧心忡忡道:“他自己执拗不想去医院,你有空带他去看看吧。”
谢惊鸿闻言眼底闪过几丝震惊,再垂眼看看怀里虚弱的Omega。
她哪里想到每天跟她打打闹闹、精气神十足的人竟会晕倒,再想到他后颈腺体不正常的温度,那点落下去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也不耽误时间,跟店长请了半天假看病。
咖啡店里有程耀这免费劳动力,走纪然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店长也担心小孩儿在店里出事,干干脆脆答应,还让她无论检查出来什么都跟他说一声。
谢惊鸿没多停留。
她横抱着纪然蹬蹬蹬下楼,到商场门口纪然恢复精神要从她怀里下来。
“你好了?”谢惊鸿面色稍霁。
纪然点点头,双脚着地捏了捏太阳穴,不以为然道:“没事儿,你别太担心,应该就是低血糖,我多补补就好了。”
“那也要去医院。”
“嗯,没说不去。”
谢惊鸿在门口抱住他,吻了下他额头,眼底有种化不开的凝重,嗓音低低道:“这才乖。”
纪然戳了戳她胸口,没心没肺看她笑得有点得意道:“惊鸿,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着急。”
“瞎说,我因为你,一直都很着急。”
谢惊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抓着他手往公交站走。
“我没感觉出来。”纪然握紧她的手,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像普通黏人的小情侣般哼哼唧唧问:“你还有什么时候着急我了?”
谢惊鸿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抬手就给他一个暴栗:“不知道,你就当没有好了。”
纪然疼得龇牙咧嘴,揉完额头报复性掐了把她的腰,凶巴巴道:“那好啊!我就当没有。”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进了医院。
门诊部挤满了人,医院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像一个大型系统不断运转。
谢惊鸿在手机上挂了号,抵达医院时前面还排着三十几号人,隔了十五分钟轮到他们。
负责科室分配的医生简单听了下描述,给他们挂了个腺体科的号,让上二楼等候。
不是低血糖的科室?
这让谢惊鸿窜起股不好的预感。
谢惊鸿跟纪然上了二楼,外面门牌上显示着纪然的名字,前面还有八个人,不得不在长椅上等,纪然靠在她肩膀上玩她手指,漫无目的聊天,一会儿问她最近做的游戏,一会儿又畅想进大学的生活。
又过了十五分钟。
腺体科老医生才叫纪然,谢惊鸿跟着一起进去。
老医生看了看他脸色,让他露出腺体。
那老医生拿了手持式仪器贴着他腺体检查了下,又问了下日常基本情况。
“怎么了?医生?”谢惊鸿看他叹气模样着急起来。
老医生看了看纪然,又看了看谢惊鸿,在电脑上给开了腺体CT精密检查,“暂时不能确定,要再检查一下。”
谢惊鸿和纪然对视一样,相扣的十指愈发紧了。
在楼下缴费后他们就去了五楼,CT科室人少,纪然一到,科室医生就关门把谢惊鸿挡在外面,拿仪器仔细给他检测。
“近期腺体疼么?”医生在他腺体上抹了些透明膏体,用检测器贴着腺体看着电脑上显示的图像问。
纪然被摁得有点疼,老老实实道:“有一点,但不是很多。”
“你这里……”CT科室医生似乎看到什么,蹙眉有点意外和疑惑。
纪然薄唇微抿,心里七上八下,“什么?”
这一秒,他想他要是得了绝症,一定不告诉纪眠。
CT科室医生继续检查,神色淡淡道:“没什么。”
一番检查下来。
下午四点拿到了腺体CT检查报告,纪然拿到报告率先翻看了眼密密麻麻的数据。
可他奇奇怪怪的名字一大堆,多数是他没见过的,没一项能看得懂,只能无助又茫然看了眼谢惊鸿。
谢惊鸿直接收了报告,拉着他去腺体科。
“是先天性腺体C型萎缩症,这种病症是从出生就携带的,隔代遗传。
“这种萎缩症跟其他的萎缩症不一样,他的成因是分泌的信息素在进入成年后会紊乱,可以理解为两种相互排斥的信息素在里面打架,最终精疲力尽导致萎缩,当然,有些身体能自我调节顺利度过,有的则不能,严重的需要切除腺体,变成普通的Beta,不严重的,通过药物调节和做手术,能恢复正常。”
老医生微微蹙眉看着报告,娓娓解释道。
谢惊鸿着急问:“那他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不严重。”老医生抚了抚眼睛,眼底略带叹气道:“通过调理和做手术,是能恢复。”
谢惊鸿和纪然如释重负相视一笑。
老医生摇了摇头,翻到第二页神情更为凝重,看着紧握着手就没分开过的两人说出另一个残忍的事实:“除了这个病症,他的腺体里还长了肿瘤。”
谢惊鸿和纪然笑意僵住,望向神情肃然的老医生。
在“肿瘤”这样的词语被捕捉的瞬间,好像身体在不断坠落,陷入仓皇和无措。
老医生道:“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纪然瞳孔微缩,呼吸凝重。
谢惊鸿揽着他的肩膀,定定道:“医生,你就说能不能治?”
“能。”老医生点头。
谢惊鸿稍稍安心了些,这才缓和神色问:“那他的这个肿瘤,又是怎么回事?”
“他腺体里长得是那种很小的肿瘤,五个,”
老医生神情凝重看着两人道:“这种肿瘤生长得十分缓慢,一旦生长就会干扰腺体的正常运转,肿瘤长,腺体也会长,当他每次释放信息素,就会恶化肿瘤的生长,现在他只是出现晕厥的状态,但不出两周,再不做手术,他的腺体就只能切割掉。”
纪然闻言有些被吓到问:“那手术费是多少?”
“看你的年龄,是高中毕业生吧,”老医生并不直接告诉他们,语调轻松道:“做手术是大事情,需要你父母老医院,今晚回去好好跟家人聊聊,你这个病不是不能治,尽快安排下来最好。”
谢惊鸿再问,老医生也不说了。
两人各怀心事回家,一路上谢惊鸿罕见的沉默,倒是纪然嘴上说着没什么,反过来安慰她。
“医生不是说了么?可以治好的,就是太突然了,你放心好了,做个手术而已。”纪然挽着她胳膊,看她脸上一笑都没有,眼底透着浓浓的担忧和沉默,努力活络气氛道:“你这样,是不是怕我昨晚手术以后,腺体坑坑洼洼的,不喜欢了。”
谢惊鸿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瞎说。”
“那你干嘛一直哭丧着脸?”纪然拿脑袋贴着她胳膊,眨着眼睛问。????
谢惊鸿捏了捏他下巴:“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笑一个嘛。”纪然摇着她胳膊,拿“你快点笑”的眼神催促她。
谢惊鸿勉强扯了抹笑,无奈道:“到时候躺在手术台上,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纪然冲她吐吐舌头,仰着头一副无所畏惧模样:“谁怕谁是狗!”
说不怕是假的,可要是他害怕,他们肯定会很担心。
“最好是这样。”谢惊鸿被他逗笑了,揽着他肩膀朝前走:“回家吧。”
这件事,两人回家就跟纪眠一一说了,还将CT片子给了纪眠。
纪眠作为护士每个科室的病人都照料过,听到两种病症时脸上有短暂的失神,脸上维持着笑说:“明天我们就去医院排队做手术,医生我都熟,就算做几次手术也花不了什么钱……你妈妈做护士那么多年,这点小病怎么能难倒我们然然呢?做完手术就会快快好起来了。”
纪然悬起的石头稍稍落地,一路上的不安因为她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安定下来。
他凑过去抱住纪眠,跟个孩子似的撒娇道:“妈妈,做手术而已,我不怕的。”
纪眠下巴抵在他头上,一避开他,一秒都憋不住眼圈红红的。
谢惊鸿敏锐察觉到她话里话外的矛盾,隐约意识到什么,可她一句话也没说,看着纪然背影薄唇紧紧抿着。
由于要准备做手术的事情。
纪眠让纪然去咖啡店辞职,暂时不打工了,纪然也觉得次次麻烦别人不好,乖乖去了一趟咖啡店。
这回,谢惊鸿没跟着。
她趁着纪然去咖啡店的当口去了一趟纪眠的医院,看到神情郁郁寡欢又憔悴的纪眠,把人拉到角落里。
“然然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纪眠不愿意说:“小孩子,就不要管这个多了。”
“纪眠阿姨,我和然然交往了,”谢惊鸿并不想这个时候说这个,可是她不得不说,这件事绝不是一件小事情,她笃定且认真看着她道:“我现在是他女朋友,我想知道全部,我必须管。”
尽管早有猜测,可纪眠还是有些震惊。
若是往常她或许会骂谢惊鸿一顿,可现在糟糕的事情裹挟而来,她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去纠结纪然跟谢惊鸿交往这事。
“然然这个病,到底……到底能不能治好?”
谢惊鸿觉得那老医生欲言又止,非要家长去,一定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他们的。
纪眠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道:“腺体本身就是Omega最脆弱的地方,治疗仪器使用费用本身就高,然然又是两种复合型病症,治疗费用根本不是我们能负担的。”
“到底,多少?”谢惊鸿呼吸凝滞问。
纪眠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全星际治疗这种腺体病的仪器就有16台,数量稀少,腺体手术的医生得专门预约,我已经在医院内部申请挂号,然然的病至少要做五次手术,至少要花一千万……可是我就算砸锅卖铁借钱也凑不出那么多钱来……如果不治疗,他……他身体会越来越差……他根本熬不过这两年……彻底治疗好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还有一半的几率是他可能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Omega。”
纪眠说着说着,缓缓蹲下身去疲倦又恐惧哭了起来。
于她而言,在听到纪然生病那瞬间,天好像就塌了。
谢惊鸿脚下像一个深沉的漩涡般不断拉扯着她。
她好像一下子跌入地狱,失神地朝后退了两步,一千万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别告诉然然,他知道了肯定不愿意做手术。”纪眠捂着脸说。
谢惊鸿心里湿漉漉的,失重感仿佛一下子要吞没她,她咬了咬牙继续追问:“我不告诉他,那你准备现在怎么办?一千万,凑得齐么?”
老爹那里没什么存款,也没有存款的意识,也就买了保险。
纪眠揩眼泪,:“至少,第一次手术的钱是够的。”
谢惊鸿垂着眼看着地板,好半晌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够?确实够了。
可是纪然念书呢?以后生活呢?
一次怎么够?根本不够,要是无法顺利进行后面四次手术,那然然还是在生病。
谢惊鸿回家翻箱倒柜找姜缪的名片和联系方式。
从没有任何一刻,她像此时想见到姜缪,觉得钱重要,也没有任何一秒,像现在这么急切。
姜缪的名片是在垃圾桶里找到的。
拨通那边的电话,听到那边略微疑惑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声音冷凝道:“我要见你,马上。”
“惊鸿?”姜缪又惊又喜:“你终于肯见我了?”
谢惊鸿点头:“嗯,地点你定。”
“现在?”
“现在。”
“那在钻石城三楼的奶茶店,你们年轻人最喜欢那种地方。”
“可以。”
谢惊鸿没耽误一分一秒,下楼就打的去了约定地点。
她在奶茶店靠窗的地方坐了十分钟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姜缪,跟此前见过的几次一样,她依旧珠光宝气,满身名牌,精致的妆容显得跟周围的学生党和工作党格格不入,好像是来走秀的。
“惊鸿,你愿意见妈妈,妈妈真的很高兴。”
姜缪优雅坐下,犹豫了下才喝了口谢惊鸿给她点的果汁,评价道:“很好喝。”????
谢惊鸿并不废话,注视着她开门见山道:“我要一千万。”
“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要钱?”姜缪闻言垂眼失落叹气,“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
谢惊鸿喉咙像塞着木塞似的,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一千万。”
若是以前她搭理都不会搭理姜缪,可是在纪然的病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尊严不重要,讨厌不重要,傲气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