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沈泽苏醒后的第六日,虞容歌便见到了这位吊足胃口的大师兄。
先是天极弟子不断兴冲冲地跑来报信,让虞容歌时刻掌握着沈泽搬家的动向。
众人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吃好喝好,精神也恢复了健康,智慧的大脑终于有机会上线了,让他们开始操心一些正经事。
比如很重要的一点,大师兄过去是天极宗有实无名的真正主导者,结果他眼睛一闭再一睁,家里就多了个老大。
弟子们很担心沈泽和虞容歌相处不好,如果二人问他们‘你听谁的话’这种类似爸爸妈妈你最爱谁的送命题,他们要怎么回答?
众人纠结好久,都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解法。
就在这时,大师兄忽然要搬去宗主的院子养病,这真是大好事!
弟子们都很高兴自己最重要的男人(指大师兄)和最重要的女子(指宗主)关系亲近,老话讲,家和万事兴啊!
他们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开心,不仅跑得飞快帮沈泽搬家,还控制不住一直和虞容歌报告沈泽的动向。
众人在沈泽身边一口一个宗主,在虞容歌这边又忍不住呱唧呱唧地说大师兄说个没完。
半个时辰后,虞容歌在弟子们一路的激情汇报下,终于等来了沈泽。
或许天地中自有法则,原著中的一切化为现实后,自会补足所有逻辑与设定。
天极宗最重要的剧情点是那个还未出现的主角机缘,除去这点之外,原著对天极宗的描绘更像是随意寥寥几笔补足设定,单薄的一页纸便记完了天极弟子的一生。
沈泽很像是原著中的沧海遗珠,他死的太早了,早到再无人能有机会在波澜壮阔的剧情中一览他的风采。
这个人是天极宗剧情的起始,没什么笔墨,却留下了一个单薄却完美的形象。
他身上的这份完美变成真实之后,却有些惊心动魄起来。
远远地,虞容歌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沈泽身穿着她为天极宗新定制的藏蓝衣袍,腰封拢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微风吹拂,衣摆摇曳。他行得沉稳淡然,如雪中寒松,坚韧厚重,不自觉便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等到沈泽走到近处,方才能看到他的身体仍然瘦削单薄,面色也有些苍白,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他的模样自然也是极好的,五官冷峻,眉骨锐利,冷肃俊美。
虞容歌已经对美人有足够的免疫力,但也不由心中感慨,沈泽简直完美符合那些修仙文中对高冷疏离剑修的描述。
这样一个看起来该是孤山傲雪,不沾凡俗的人,却拉扯三十来个同门弟子,又当爹又当妈,这种反差实在有趣。
虞容歌刚想和他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走到她面前的沈泽忽然单膝跪下。
“泽谢宗主救命之恩。”他的声音如人般安稳沉静。
沈泽跪的时候脊背仍然挺拔,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处处都坚韧沉稳。偏偏低下头后,后颈不经意显露出一抹柔软温润的白皙,让人忍不住有想要捏一捏的欲望。
虞容歌坐在石桌边,她笑道,“大师兄不必多礼,我比你身体还弱,就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感谢和推礼了。”
沈泽从善如流地起身,顺便淡淡地瞟了眼躲在不远处的师弟师妹们。
虞容歌一见面就用大师兄打趣他,看来这些家伙们不仅骚扰他,也没放过虞容歌的耳朵。
那些本来平时和虞容歌笑笑闹闹的天极弟子们,今天一遇到沈泽便歇了菜。
大师兄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们就各个老实得像是小鹌鹑。
虞容歌更觉得天极剑宗有趣,她起初听闻沈泽一人撑起宗门、还对师弟师妹颇为宠爱的时候,她便先入为主的以为他是一个好脾气的温润大美人。
但实际上沈泽不仅外貌气质颇为冷硬俊朗,在宗门内更是很有威严。
如果从这方面来看,沈泽很像是‘严父’。
想想也是,三个师兄心地好但没主见,一堆师弟师妹都靠他抚养教育,沈泽又是剑修,独自一人撑起整个门派,怎么可能是温柔如水的性格。
只是当虞容歌拉着他开始聊天之后,她又有点怀疑自己的想法。她能从交谈中感受得出来,沈泽对他的师弟师妹们是极其爱护的。
他甚至慈爱到在这整件事情中,完全没怪过弟子们做的那些售卖门派、甚至想卖自己魂契的傻事,反而将一切的罪责归结在自己的身上。
沈泽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很明显自责因为自己受伤,而差点将整个门派拖入如此绝望的深坑里。
就连他对她的感激之情也是如此,相比于感谢虞容歌救了自己的命,他更感激她救了天极弟子们。
虞容歌是真开眼了,原来严父慈母两个不同特质汇聚在一人身上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
“小姐救命救宗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沈泽严肃道,“从今日之后,天极宗为宗主私产,在下和三十一位天极弟子,愿意为宗主奉犬马之劳。”
沈泽的主要目的还是对虞容歌投诚,并且干干净净地切割权力。
也算震慑告诫其余弟子,未来他们可为虞小姐出生入死来报恩,可如过去一样照常生活在宗门里,然而天极宗的话语权已经和他们无关,以后莫要僭越。
原本躲在不远处的弟子们听到沈泽严肃的话语,都纷纷走出来,像是他刚刚那样单膝跪地,认真地说,“愿为宗主效劳!”
“我知道了。”虞容歌不再推推辞。她看向他们,轻轻笑道,“以后,天极剑宗会越来越好的。”
弟子们严肃的神情一动,都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沈泽有些无奈,他这些年上有老下有小小小小,管二十八个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只好抓大放小,以身作则,用威严和规则去约束他们。
可尽管这样,他也仍然没有保护好他的宗门。
经过那些黑暗的磨难,弟子们还能露出这样轻松快乐的样子,这一切都多亏虞小姐的从天而降。
她的慷慨善心,她笑容的温度,抹平了他们心中的伤痕。
沈泽想,他这一生身无旁物,唯有宗门众人给予他活着的意义。虞容歌的大恩,恐怕是他付出生命也报不完的。
从此之后,他愿为宗门而生,也愿为宗主而死。
虞容歌并不知道他心中立下的誓言,她摸着下巴,打量着冷肃英俊的沈泽,坏心思又忍不住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
苍舒离太狗,萧泽远太老实,欺负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沈泽看起来进退有度,智商很好,严肃又不失认真,就是不知道临场反应快不快?
她说,“那以后我就是天极剑宗的老大了,你也要听我的,没意见吧?”
她似乎每次遇到新人都要重复一遍‘你要听我的’,好像这句话是免责声明,咳……!绝对不是她太对自己有先见之明所以提前心虚。
“那是自然。”果然,沈泽很认真地点点头,“我愿为宗主出生入死!”
“好!”虞容歌手中的扇子一拍手心,她兴致勃勃地说,“生死什么的就不必了,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养病有多无聊,正好你也是病号,我们可以一起消遣时光了!”
沈泽发懵之中便被虞容歌拉着开始玩她这段日子收集来的日常游戏。
修仙界里消遣的游戏许多和古代挺相似,只不过虞容歌修改成财大气粗版本,比如投壶,她就给变成了投灵石。
被她拉来的弟子们看到手中高纯度的上等灵石,再看看虞容歌兴致勃勃的样子,虽然知道灵石扔不坏,但心还是好痛!
他们过去出生入死一个月,赚的也不一定能比虞容歌手里那一把灵石多啊!
幸好,虞容歌太懒了,如今身体还虚弱,很快就没了兴致,又开始玩起其他东西。
前脚刚严肃发誓愿意为她赴死,后脚就被她拽着玩来玩去的沈泽有些沉默。
他好像对宗主的形象认知出了些差错。
虽然重伤未愈、但体质惊人的沈泽分着神便接连赢下了游戏。
虞容歌不干了,她捂着自己的额头,耍赖道,“啊,我的头好痛,我失去了刚刚的记忆,刚才不作数,我们再重玩一遍!”
沈泽:……
第二遍重玩的时候,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的放水。
虞容歌果然很嗨皮,直到被李宜和萧泽远黑着脸压回房间休息,她还不忘和他挥手,约定明日继续病友之约。
那种念念不舍的贪玩神情,让奶多了师弟师妹的沈泽莫名拳头硬了。回过神来,他又赶紧默念宗主三遍,好让自己忍住。
——他怎么能觉得宗主是熊孩子,一定是他的错觉。
第二天清晨,沈泽习惯地压下经脉的疼痛,前往院中用早餐。
刚一入院子,他便看到虞容歌坐在桌边,她不知在思考什么,一颦一蹙皆美丽动人。
她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像是想到开心的事情笑了起来,就是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坏心思,一看就是要干什么坏事。
沈泽:……
真的好熊孩子啊!
第021章
接下来的几天,沈泽在虞容歌的身边过得十分艰难。
这并不是物质上的艰难,其实恰恰相反,自从天极宗易主之后,众人的生活品质直线上升。
虞容歌又有钱又讲究,她给天极宗的规格完全是按照万年前仙门巅峰时期留下的文本记录中来的。
光是衣袍,弟子们便有练功弟子服两套、日常衣袍黑、蓝、白三套,而且最离谱的是这三色衣袍又分为了广袖和束袖两种。还不提配套的腰封、里衣、鞋袜。
再比如日常供应的三餐和水果皆是价格昂贵的灵果灵菜,睡觉床铺四件套也都是上好的织品,等等一切都是顶级供应,就差将财大气粗写在脸上了。
虞容歌的大方让这些于朴实善良的剑修弟子们愧疚不已,总觉得自己白吃白喝却没出力对不起宗主。
虽然有了那么多衣服,可大家仍然习惯只穿弟子服,将其他衣袍都好好地叠起来珍藏。
沈泽支撑门派这么多年,自然早就体够了掌家的苦楚,他已经习惯将一块灵石掰成两块用,节俭谨慎地生活。
看着虞容歌花钱如流水,虽然不是他的钱,可是沈泽每次看到她如此挥霍,尤其其中一大部分又是给弟子们花了,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那都是钱啊!
再这样下去,将他卖十次也不够报答虞容歌的恩情。
“宗主,开支节流很重要。”沈泽已经知晓虞容歌性情不同凡人,他尽量委婉地说,“天极宗的弟子都皮糙肉厚,一件衣服一个睡觉的地方,和药庄凡族吃同样的东西,就足够了。”
“嗯?”
虞容歌正懒懒散散地躺在摇椅中晒太阳,听到沈泽的话,她看向他,疑惑道,“可是他们现在和凡族吃的就是一样的啊。”
沈泽:……
他的面部肌肉有些发木。
所以,其实不是三十多个人在吃那昂贵的灵菜,而是足足几百号人?!
一想到动辄一份上百普通灵石的灵菜被以大锅饭的速度挥霍,沈泽就眼前一黑。
他一直是个进退有度的人,既然认虞容歌为宗主,便不会质疑她的决定。可是、可是这个花销实在是太离谱了!
他艰难地说,“宗主,你这样花钱,实在是、实在是……”
虞容歌心情愉悦地嗦了口果汁。
果然还是正经人有意思啊,看把沈泽难为的,都变成萧泽远一样的小结巴了。
沈泽是正人君子,还是很拎得清的那种,认虞容歌为宗主,他就会遵从她的选择,不会做质疑反驳的事情。
可是以他的操心命,她这种无法无天举止跳脱,挥霍无度的人当他的老大,简直能将他逼崩溃。
不知道他能忍多久。
沈泽正飞快地计算虞容歌花销,越算越心惊,如今她每日花销,约等于过去天极宗紧紧巴巴一个月的支出了,这还是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其他花费的基础。
他回过神,就看到虞容歌悠然自得的摇摇椅,他无奈道,“宗主……”
劝诫他人不是他的习惯,所有的情绪都凝结在这两个字身上,听起来颇为幽怨。
虞容歌却仿佛没有感觉,还指使他,“水果给我。”
其实一开始虞容歌是真的想和沈泽一起养病,磋磨时间的。
可是她和他实在玩不到一块去,那些游戏玩多了也消耗体力。
最后就变成了沈泽看书,顺便照顾虞容歌。
没办法,他在这方面真的太熟练了。
如今李宜要帮虞容歌掌管药庄和药谷交易方面,每天都很忙。萧泽远除了熬药就是研究药理,唯一真正意义上是个闲人的只有苍舒离。
苍舒离其实不喜欢沈泽,或许也想过找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但奈何沈泽是个正人君子——是苍舒离过去喜欢伪装成的那种人,高风亮节,情绪稳定。
不论苍舒离是什么态度,沈泽都彬彬有礼,从不和他置气。
苍舒离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转头就和虞容歌告状。
虞容歌很够意思地安抚了他,并且说,“你已经是我离不开的人了,为何要与他人斗气?”
苍舒离想想也是,萧泽远只能给她看病,李宜只是管管不甚重要的药庄,只有他,虞容歌所有重要的正事都得交给他。
因为他够强,又够了解虞容歌,他才是最与众不同的。
想通了这些,苍舒离心情好了起来,于是虞容歌转手扔给他一个任务,将人打发了。
——于是,就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苍天可鉴,虞容歌真的没想过会这样发展,她更没想过压榨另一个病号,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顺理成章。
沈泽虽然长相冷峻,但却是照顾者的性子。
他面对其他弟子的时候还需要端着些威严,毕竟要管三十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是他面对虞容歌就不用了,而且正相反,因为她的大恩,沈泽很想尽力报答她。
于是,虞容歌有幸第一个体会到了沈泽体贴入微丝毫不掺水的照顾。
看着他用沉静冷峻的表情认真地削水果,怎么说……嗯……这么一本正经,让她很难压下想要捉弄的心思啊!
沈泽先削皮,后切块,然后将水果盘递给虞容歌。
她吃水果块,沈泽便在一旁吃削下来的果皮,没办法,穷日子过久了,他实在见不得浪费。
虞容歌其实本来也没这样讲究,她是故意用这种小事欺负人,想探探沈泽脾气的底,没想到他脾气好到仿佛没有底线。
沈泽除了对她花钱如流水这件事很头疼之外,其余时间他真的好似没脾气。
虞容歌仰头看着他,哼道,“让你的师弟师妹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不会。”沈泽很快吃完,声音清澈平静,“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