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闻言颇为震撼，虽感觉这段掷地有声的话仿佛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还是因为自己嫡女的这番话感动了。
想了想，林老爷又问道：“芊芊那丫头自小就不及你乖巧懂事，往日里也总不知道谦让，我，”
“爹爹在说什么？”林琳一边睁大了眼睛一脸迷茫的看向林老爷，一边将手中的硬皮本子和碳条递过去，“我听不见呢。”
林老爷一愣，这才想起嫡女失聪了。眼底闪过一抹惋惜，再次接过硬皮本子。低头看了一眼之前他写下的那句话，不由又想起刚刚嫡女坚定的回答，想了想直接将刚刚想问的话压下去，又说起了旁的。
‘过些日子爹爹的调令就下来了，介时咱们阖家进京城。爹爹请宫里的太医给你看看，总能治好你的病。’
林琳闻言立时笑弯了眼睛，对着林老爷指了指脸上的疤痕，笑眯眯的说道：“还要看看脸。”
“好。”
林老爷点头，这句虽然没写在纸上，但林琳却‘聪慧’的知道林老爷的回答，于是笑容更灿烂了。
父女俩难得的沟通了好一会儿，林老爷还是问出了林琳对她兄弟姐妹的看法，主要还是与兄弟姐妹间是否生出嫌隙。
“兄弟虽有小忿，但不废懿亲。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一时恼了，一时好了，都在所难免。”林琳歪着头，一副边想边说的样子，“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那等小门小户会为了争个果子，一点子针头线脑的就吵吵闹闹。认真说起来，女儿还真想不到会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就生出嫌隙来？”
按常理来说，确实如此。
只是当日芊芊那丫头一口咬定是嫡姐不义在先她才如此报复嫡姐的，他虽然早就知道芊芊那丫头说得不是真话，可还是将信将疑的认为嫡女做了什么对不起芊芊的事。
看向面前一脸懵懂不解的嫡女，林老爷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老天让芊芊那丫头重生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爹爹一时也顾不上你这里。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跟爹爹说，爹爹让人给你置办去？’
林琳看了一眼林老爷在硬皮本上写的字，先是笑着对林老爷摇头，然后顿住，最后抿了下唇，好小声的说道：“女儿听不见，乔嬷嬷和茵儿又都不识字，爹爹能我给一个识字的下人吗？”
那可怜的小模样，一下子就刺痛了林老爷的心。别说考虑了，林老爷直接吩咐乔嬷嬷去管家那里传话，让管家无论如何都要找两个识字又机灵的丫头来。
“谢谢爹爹！”
少时，林老爷半欣慰半忧伤的离开了小跨院，林琳等人走了，脸上的笑意都没散，仿佛她真的很感谢林老爷，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一般。乔嬷嬷一走进来便看见林琳这副样子站在窗边插花，不由打了个冷颤。
刚刚这父女俩的谈话乔嬷嬷都一字不落的听了满耳朵，尤其是她们姑娘发毒誓的那段听进耳里时乔嬷嬷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在几天前她们姑娘就悄悄问过她，林家要是离开凉州了，她母子二人是否要跟着一块走？
乔嬷嬷的男人前几年得了急症没了，如今就葬在凉州城外。如今儿子虽然也大了，可娘俩个却知道想要在凉州立足还得背靠大树。若林家离开了凉州，她们母子自是也要跟着走的。但乔嬷嬷却还有个顾虑，那就是她男人的墓。
这一离开，怕是再难有回转的那天。孤零零的睡在这里，年久无人祭拜何等凄凉。
乔嬷嬷记得当时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林琳便说了火化这个词。说是她可以出钱让乔嬷嬷将她男人的尸骨从棺椁中收殓出来火化封坛，然后一并带走，等到了京城就寄放在寺庙中。
火葬先秦时就有，宋史里也有不少记载，但人们仍旧觉得火葬先人太过残忍，有挫骨扬灰之意。林琳说这个的时候还告诉乔嬷嬷她将来不光要火化，还要让人将她的骨灰烧成瓷器。
从回忆中出来，乔嬷嬷再去琢磨林琳刚刚发的毒誓，她已经可以肯定林琳对林家是个什么心思了。
突然间，乔嬷嬷便觉得跟着林琳离开的决定可能有些草率。
作者有话说：
林老爷：问这感天动地的誓言哪有有！
第62章
古人相信誓言, 但林琳却知道这种誓言的成功率非常低，所以每次遇到的时候, 也从不指望誓言能带走一波。不过遇到渣男时林琳就愿意用渣男发誓, 遇到全家都渣的那种，林琳则喜欢一窝堆。像是刚刚对着林爹说的那样，不是身败名裂，就是不得好死这种。
纯粹过个嘴瘾。
“老爷送来的人想必也不会太贴心, 我身边是离不开嬷嬷和茵儿的。”旁的不说, 林琳可以肯定的是那识文断字的丫头定是旁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背后的主子除了林老爷外, 怕是林芊芊也会想尽办法去收买拉拢。“不过她们来了，屋里的活计也有人搭把手了……”
林琳当初会放任林大少爷出走, 并且还叫苗嬷嬷一路护送他们主仆三人进京，为的就是将林芊芊重生的消息散出去。如今距离梁姨娘扶正已经有些日子了，想必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家都已经知道了林芊芊独得老天眷顾的事了。
那么问题来了，消息既然已经撒出去了，为什么林家还这么平静无波呢？
想必有自知之明的人家不愿与林家往来或是结仇，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家也有可能想到之前的投毒纵火就是冲着林芊芊去的，此时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心态。剩下一部分野心勃勃的人怕是都在等待时机，如何不显山不露水的将这份老天眷顾攥在自己手里。
林老爷举家进京便是契机。
若林琳所料不差, 进京这一路必会危机重重。
林琳护短, 也舍不得自小照顾原主长大又忠心耿耿的乔嬷嬷和茵儿出事, 这才借着失聪的理由又从林老爷要了人。
将自己所虑之事告诉乔嬷嬷和茵儿，让乔嬷嬷带上一些银票和茵儿航哥儿先行离开凉州。
航哥儿就是乔嬷嬷的儿子, 比林琳大两个月，按这个时代的说法航哥儿还是林琳的奶哥哥。
乔嬷嬷哪里肯走, 只叫茵儿和航哥儿走, 她要留下来陪林琳。茵儿听了这事也是害怕的小脸都白了, 可到底也争着要留下来跟林琳共患难。
“那就茵儿留下，乔嬷嬷带着航哥儿先行一步。到了京城后先买个小院子住下来，至于生计，暂且不忙。”京城居，大不易。初来乍到想干点什么又都是一头雾水。但人也不能闲着，不然时间一长人就废了。“我的意思是仍让航哥儿去铺子里学帐，将来也好帮我打理嫁妆。不过航哥儿识字不多，学帐到底吃力些，到了京城先送航哥去私塾念一阵子书，将字什么的都认全了再去学也不晚，那会儿我们应该也进京了……”
都说真心换真心，两好搁一好，乔嬷嬷看着真心为自己母子打算的林琳不由替林老爷惋惜。
多好的闺女呀，生生让你们给整寒心了。
“对了，咱们家在京城有宅子吗？”
“不曾听人说起。”乔嬷嬷摇头，“许是没有。”
林家原是盐州人士，祖上也没出过什么京官，想来是不可能在京城置产的。
想到这个时空一但分开就难重逢的特色，林琳又与乔嬷嬷商量了一回到了京城如何团聚的办法。
说好了接头办法，林琳又补充了一句：“宅子就买在晏家左近。”
一旁的茵儿‘噗哧’一声就乐了，在林琳看过来的时候连忙捂住嘴，可那笑模样到底没藏住。
用后脚跟想都知道茵儿在笑什么，林琳只嗔了她一眼，便起身去给乔嬷嬷拿银票。
“宜早不宜迟，嬷嬷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府吧。”
乔嬷嬷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句：“...姑娘保重。”
“嗯。”
翌日一早，乔嬷嬷便以家中有事跟府里请了假。她是五姑娘的奶娘，五姑娘都发话了，旁人也不会拦着不让走。等乔嬷嬷离开后，林老爷让管家给林琳挑的两个识文断字的丫头也送来了。
“把自己的名字，年岁，家里什么情况都写下来。”林琳做出听不见的样子，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笔墨让那两个小丫头去写字。
小丫头对林琳伏了伏身，便听话的去写个人简历了。
少时，两份个人简历就写了。林琳接过来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问道：“谁是包万儿？”
一个穿青衫红裙的小丫头向前一步，行礼回道：“奴婢万儿。”
林琳点头视线又看向另一个丫头，那丫头知机连忙回道：“奴婢简辰。”
虽然仍是‘听不见’，但林琳却没装出看不懂人家肢体语言的蠢样，而是指了指简辰吩咐道：“你去找管家，就说五姑娘要房里下人的卖身契。乔嬷嬷，茵儿还有你们两个的，让他都找出来给你。”
这种事情乔嬷嬷和茵儿可干不了，新来的嘛，呵呵，想要在她房里立足自然得拿出点本事来了。
简辰没想到一来就得了这么个差事，眼底闪过一抹不愿，却敢怒不敢言的转身出去了。
等简辰离开，林琳又看向包万儿。双眼看着她，手却指向了一旁的茵儿，“你茵儿姐姐是自小侍候我的人，我的喜好脾气最是熟悉不过，你先跟着她做事吧。”
两个丫头一个她准备各种重用，啥对外的差事活计都给她。一个则安排给茵儿打下手，受茵儿使唤。如今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至于林琳为什么这么做...只能说一巧都是巧合了。
这个包万儿是林芊芊重生后拉拢的第一个人。她母亲是厨房的管事，她其实是林老爷酒醉后与其母亲春风一度的意外。
这事只有梁姨娘知道，当时也是梁姨娘替林老爷收拾善后的。林老爷醒来后还以为昨夜是跟梁姨娘这样那样了呢。
林芊芊是在林老爷过世，梁姨娘带着两个儿子离府时才从梁姨娘那里听说了包万儿的身世。而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梁姨娘离府前算计了林大少爷，让林大少爷与包万儿在孝期里有了苟且之事。
原本只是孝期里睡个丫环，不想那包万儿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林芊芊重生回来后，便第一时间将包万儿笼络到了自己麾下，同时也准备在关键时刻复制一回她老娘的法子。不想重生后的生活并不如林芊芊所盼的那般一片坦途，这个包万儿便一直没有发挥的余地。
后来林大少爷又留书出走了，包万儿的价值也瞬间缩水了。就在林芊芊想着包万儿这颗棋子成了鸡肋的时候，林琳那边正好要人了，于是林芊芊便借着林老爷的手将包万儿送到了林琳身边。
另一个简辰，则是林府管家的亲外甥女。
简辰没费多少功夫就从管家那里拿到了卖身契，林琳见此也没说什么，而是吩咐简辰去练字和写字速度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半个月，林老爷的调令终于下来了。一时拿到调令，林老爷便在衙门里做了交接，然后早已经听吩咐打包行李的梁氏就拿着万年历去老夫人那里商量出发的日子。
出发的日期就定在七天后。
时间出来了，梁氏就通知府中各处。林琳那里得了消息，也不过是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打包装箱罢了。
“姑娘可要买一些凉州特产带到京城？”万儿拿纸笔写了这么一句后，又收回笔继续写道：“奴婢听说六姑娘买了不少凉州特产呢。”
花那钱做甚。
“罢了，怪麻烦的。”林琳摇头，“给你们放两天假，要带什么就去买吧。”
林琳说完又看向茵儿，“七天后才出发，你们一人两天假。对了，院里负责打扫的粗使婆子和小丫头也都放她们两天假。”
“是，姑娘还有旁的吩咐吗？”茵儿说完还捅了万儿一下，让她执笔写给林琳看。
林琳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我贴己银子不多，到是有几样首饰还算值些银钱，你拿去变卖了换些陈米粗布送到养生堂去。我还有些旧衣，或自己穿，或是裁了做鞋面也都使得，你找出来一并送过去吧。
再送两担糙米到土地庙，请庙里的僧人帮忙施一回粥。我食凉州水米长大，此去京城怕是再难还转，总要回报一二。”
茵儿：总感觉你在说笑话。
万儿/简辰：呵呵~，傻逼，纯哒！
就在林琳顶着林五姑娘的名头各种心善时，已经到达京城的林大少爷也在落脚后来到了自己未来妹夫家里。
“我们是凉州林家的人，马上的人是我们家大少爷，麻烦通报一声。”向北对着晏府门房抱拳说道。
凉州林家...那不就是未来的夫人家。门房一听向北如此介绍，立马反应过来的看向坐在马背上的林大少爷，知道这位是自家少爷的大舅子，连忙对向北说道：“不巧的紧，我家少爷一早便出城打猎去了，我去请老管家来，还请稍候片刻。”
一听这话，向北就回头看林大少，林大少眉头微皱，扬声到了一句：“既不凑巧，便改日再见吧。”又说了自己如今下榻之处，便带着向北普东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门房小厮都得去回一声老管家，而老管家在听说林大少来拜访后，首先想到的便是林五姑娘今年多大了。
背着个手，一路晃悠到库房，找到当年两家联姻时留下的庚帖，掐着手指算了算，随即老管家就拍了两下大腿，“催婚的来了。”
晏季最近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一会儿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人，一会儿又觉得手里少了什么东西。拇指还会下意识动来伸去，仿佛在向上划着什么。
跟一群世家子出城打猎，一箭下去，满脑子都是五年打底，牢底坐穿~
真是奇了怪了！
第63章
晏季跳下马, 随手将弓箭递给等在一旁的百安，站在百安一侧的昌海也上前接过缰绳将马牵到一旁饮水。
“竟比以前精进了许多！”沼阳候世子孟帕瑚笑着上前捶了捶晏季的肩, “你小子是不是偷偷练习了？”
晏季淡然一笑, 回复好友：“或许。”
笑容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心情舒坦。
孟世子正在心中感慨好气度时，就看到晏季从手腕上摘下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放在手里盘着，不由想到好友最近的嗜好。
“前儿得了几块好木头, 巴掌大, 顶多能雕个佛珠手把件。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了, 你瞧着可还能用上？”
“正要谢你呢。”晏季对孟世子点头，“那块绿檀虽然只有一点, 却奇香无比，极是难得。其他的也好，虽有比它更贵重的，却多不及它浑然天成。”
对木头并没有多少研究的孟世子摆了摆手，只说了句你喜欢就好。随即又跟晏季说起了这两日听说的事。
“我记得你早年定了一门亲事，正是凉州林家的姑娘？”孟世子挥退了侍候的下人，眼睛看向不远处三五一伙的其他世家子弟，低声与晏季说道：“前几年曾跟着我老子路过凉州, 那日在虹光楼吃酒竟遇到了林家长子。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不想他倒先认出了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