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淼，你和你那个舅舅——”岑初一停住，从上次听说乔知淼的事情到现在，她想了很多，觉得要和乔知淼谈一谈，“现在社会比以前开放很多，但也没这么开放……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呃，但近亲在一块儿肯定要面对很多世俗的眼光，而且为了后代的健康，以后最好也别要孩子，你知道吧？”
乔知淼越听越迷茫：“啊？”
瞧她这样，岑初一止住声，也跟着“啊”了一声。
最后两人花了二十分钟，才搞清楚这其中到底存在何种信息偏差。
明白真相的岑初一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亏她以为乔知淼深陷道德伦理的漩涡，没想到是她想多了，这么远的关系都能喊上舅舅，也是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但她怎么会这么想，她怎么会问也不问乔知淼一句，自己就臆想了这么多？
不知怎么，岑初一越想越好笑，最后生生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
乔知淼呆呆地看着岑初一，这两个月乔知淼被各种陌生情绪搅得头晕脑胀，都没有好好看过岑初一，今天一看，才发现岑初一瘦了不少，就算这么笑着，眉宇间也有一种阴郁的憔悴挥散不去。
乔知淼忍不住说：“初一，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岑初一笑容僵住：“为什么这么说？”
“你瘦了好多啊。”她一脸担忧。
岑初一沉默许久，才仿佛很不经意地说：“乔知淼，如果我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乔知淼毫不犹豫：“你不会的。”
说的是岑初一不会，而不是她不会。她认为不存在岑初一会让她失望的前提。
实际上岑初一觉得乔知淼和常菁非常像，乔知淼常抱怨常菁对料理的喜爱和信心太过坚定，乔知淼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对于自己坚信的事情有无限的自信，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那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伤害到别人，你会对我失望吗？”
“你不会做的。”乔知淼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
“乔知淼，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啊。”岑初一轻声说。
“因为高中他们都不和我一起吃饭，只有你看我一个人，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他们都笑我，说我是怪胎，只有你帮我骂他们；男生欺负我，你还帮我和他们打架；我生病，你还买习题册来看我。还有，你愿意听我讲话……我知道你觉得我烦，但是你还是听了。”乔知淼如数家珍，说得轻描淡写却又振聋发聩。
岑初一愣愣地看着她，听见她说：“初一，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你连我都不会伤害，那肯定也不会伤害别人。”
说罢睁大眼睛，一脸需要夸奖地问：“我说的对不对？”
岑初一眼眶发热，用力低下头：“你说得对……”
第35章
乔希坐在段垚新家的沙发上，虽然段垚搬家她是出了不少力，但来这里却是第一次。
段垚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了两杯水，递给乔希一杯。
乔希接过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同时，视线落在段垚的右腿上。
原本那天买完床，乔希就打算和段垚分道扬镳，偏偏段垚说很感谢她，要请她吃饭，否则欠她一个人情，心里过意不去，以后迟早还要找她。不愧是学霸，逻辑顺畅条理清晰，乔希说不过，心想只是一顿饭，便同意了。
就是那一顿饭吃出了问题。
饭间还算和谐，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饭后段垚要去埋单。
读书的时候，在外面约会，最开始都是乔希抢着付饭钱，她知道段垚没钱，不过段垚总要在别的地方补回给她，比如给她买练习，都是书店最新款，书价比饭钱还贵，还要陪她一起做完。
乔希可不是乔知淼，一点没觉得高兴，甚至苦不堪言，后来便把付饭钱这差事还给了段垚，但和段垚协商，吃饭以外的支出她来承担。段垚有点大男子主义，其实也不愿意，但乔希很执着，再一撒娇，他也就妥协了。
那时候两人都是学生，有钱没钱其实差不了多少，就算约会也扣扣嗖嗖，看最便宜的电影，吃最实惠的餐厅，都想着为对方省钱，现在就不一样了。段垚显然不再是当年那个衣服件件洗褪色，还总有一股皂香味的男孩了，他的手机是最新款苹果，和乔希手上这个用了几年的小米不一样，几百的饭钱更是小菜一碟。
段垚去前台后，桌旁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是隔壁桌的一个男人。他向乔希要联系方式，乔希没给，男人脸色就变了，嘴上说着乔希其实不漂亮，他只是因为大冒险输了才来搭讪，又转头和自己的同伴说乔希和段垚看着不像情侣，谁知道晚上要去做什么。
说完，他和同伴肆无忌惮地大笑，还不停拍乔希的桌子。那老古董桌被他的重量掀翻，桌上有盆水煮鱼，浮油下的汤水滚烫，向乔希浇来，乔希还未来得及反应，买完单回来的段垚已经冲上来，挡在她前面。他面色冰冷，显然也听到了男人说了什么，直接伸手与其扭打起来。
乔希真没想过段垚会打架，那晚乔希生平第一次去派出所，当真是全新的体验。虽说是那男人出言不逊在先，但段垚先动了手，对方严重挂彩，最后经过调解，两个男人黑着脸握手言和了。
等离开派出所，乔希才注意到段垚走路姿势有多别扭。
乔希想不通的是，段垚作为一个医生，应当知道第一时间如何处理才能将伤害减到最小，怎么会硬生生忍了这么久，腿上大片的水泡浮起。但伤在段垚身，还是为了帮她而受的伤，乔希最后没提出自己的质疑。
段垚让乔希不用愧疚，换作是谁他都会这么做，只不过上班开车不方便了。乔希起初是没愧疚，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愧疚了。她想的是开车不方便还可以打车，结果段垚又说自己住的地方不方便打车。
乔希倒希望自己再冷心冷肺一点，可惜她心肠还不够硬，最后她表示腿伤这段时间有事情都可以联系她，搬家的事她会继续帮忙的。
就这样，他们又频繁联系了两三个月，到上个月段垚的腿才好彻底，如今他新家也装修完毕，可以入住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希觉得这间房子无端有一种熟悉感。
少不更事时，乔希也曾和段垚幻想过未来的家应该长什么样子，具体到装修风格和家具选择，如今家具的相似可能是因为经过了乔希的手，但装修风格也雷同就太巧了。乔希想段垚也是够偷懒的，宁可用她年少时胡说的设计，也不愿重新找个设计师规划一下。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段垚在乔希对面坐下。
“不麻烦，你比较辛苦，腿有留疤吗？”
“疤这些无所谓，不影响走路就可以。”
“也是。”
乔希原本就是上来坐坐，没打算久呆。
等喝完那杯水，她便说：“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搬家的事情结了，腿也好了，今天这一走，两人就没有再联系的理由了。
乔希捏着手机，朝段垚笑了笑，起身往大门走。
“乔希，你就没有一点想要和我解释的吗？”段垚的声音不大不小，屋里没有其他声音，乔希没办法装作自己听不见。
她转过身看他：“解释什么？”
“当年突然消失，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段垚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假装无事发生，像老朋友一样相处了个把月，乔希都快忘记他们之间到底有过怎么样的过往，那段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的感情。
但乔希真的没有解释的想法，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两个人也十年没联系了，事到如今解释那些，并没有意义，倒显得她没放下，还有重归于好的心思，但她没有。何况她碰见段垚的那天，还看见他边上粘着一小孩，乔希直觉是段垚已经成家了，虽然后续知晓是直觉出错，但也足够说明两人已是形同陌路。
“我该走了。”乔希没回答他，再聊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以后没事不用联系我。”
段垚面色很冷：“好，你走吧，我就不送了。如果不是因为不方便，我也没有很想联系你。”
乔希抿了抿唇，走到大门前，握住门把，却没拉动门。
身后贴上了一股热意，段垚从身后按住了门。
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乔希，你别走。”
……
这天，乔希回家已经晚上八点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常菁和乔阵应当是出门了，她松了一口气，打开灯，却被蹲在客厅的乔知淼吓了一跳。
“乔知淼，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回来找个东西。”
乔知淼的书包几乎不离身，上次回家也带回来了，还把里面的书都拿出来看了。她有一堂课的老师平常不爱用课本，最近快到期中他才要大家翻书，结果乔知淼发现自己的书居然不见了，她一想准是落在家里了。
“你连灯都不会开吗。”乔希没好气道。
“我刚回来，忘了。你去哪里了？”
“少管闲事，找你的东西。”
“哦。那乔希你有没有看到一本绿色封皮的书？”
“……好像有，你去爸妈房间看看。”
最后乔知淼还真找到了她的课本，在常菁的床头。
对于自己的课本出现在这个位置，乔知淼有极大的不解，但她没想太多，能找到就好，她的课本里有很多笔记，都是她的心血，绝不能丢。她抱着书一页一页检查，确认常菁没有转移恨意，对她的课本痛下杀手。
乔希靠在门框上，看着乔知淼的背影，冷不丁问：“乔知淼，你手上哪来的钱？”
从上个学期到现在，常菁没有给过乔知淼一分钱，就算有学校的补贴，乔知淼也不应该过得这么滋润，上次回来就胖了点，最近似乎又长了点肉。
乔知淼毫无戒备地回答：“周柏言给我的。”
“他为什么给你钱？”
乔知淼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放下书，眼神顿时飘逸，不知怎么回答。
乔希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狐疑道：“乔知淼，我之前就想说了，你和他是不是太亲了点。他都不找女朋友吗？”
乔知淼迟疑道：“不找吧，没时间。”
“没时间？”乔希一脸好笑，“怎么可能，他都有时间理你，没时间找女朋友？总不可能是找不到女朋友吧，要是真找不到，让爸妈给他介绍啊，或者你身边有什么好的同学或者学姐，都可以介绍给他啊。”
乔知淼立刻说：“不要。”
“什么不要？”
“不要他找女朋友。”
乔希心里的古怪越来越浓：“你说不找就不找，凭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乔知淼突然发觉乔希的嘴唇红得离奇，似乎还有点肿。
有时候越想要什么的越得不到什么，有时候不经意间却能有所收获，乔知淼盯着乔希发红的嘴唇，脑子忽然闪过几帧画面。
她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过了几秒，微微睁大了眼睛。
乔希看到乔知淼话说到一半又走神，狠狠地皱起眉，条件反射地扣住她的肩膀，想让她回神，但乔知淼却兀自眼睛一亮，仿佛灵光乍现，小声地“啊”了一声，接着右手握拳锤在左手掌心，发出咚的一声。
她想起来了！
乔希古怪而疑惑地看着她，还有几不可察的担忧。
乔知淼却陷入了新一轮思考。她依旧没有完整过程的记忆，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为酒后周柏言破损的唇角以及她略有刺痛的嘴唇找到了原因。
乔知淼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她首先感到很抱歉，她怎么能耍流氓呢，实在是有辱科研工作者的身份！其次是感动，周柏言没有与她斤斤计较，守护住了她的脸面，实在是太善良了！与此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周柏言回吻她代表什么，因为那一晚周柏言喝得不少，至少比乔知淼喝得多，乔知淼不能确定周柏言是不是像她一样醉了，以及周柏言口中的“天大的好事”指的是其中的哪一件。
乔知淼的心跳动着，与之前的感觉都不同，她认为情况很复杂，以她的理解能力似乎难以捋清。
但出现了新的条件，乔知淼就必须立刻进行验证。
她需要马上去找她的另一个反应物，刻不容缓。
第36章
乔希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拉住乔知淼让她等一下。但乔知淼的心思不在她身上，甚至没细想乔希嘴唇的异样，只挣开乔希，说自己有正事要办，然后抱着书匆匆跑出家门，全然没注意乔希古怪的脸色。
等坐上车，才想起她还没问周柏言在不在家。
其实在不在家都不重要，就算不在家，乔知淼去了，周柏言也一定会赶回来，但保险起见，她还是给周柏言发了一条消息，说她要去找他。十分钟后，乔知淼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他还没有回复。
九点，乔知淼到达周柏言家楼下。
老小区很有人气，周柏言的邻居多半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夜晚扎堆夜行，歌舞升平，乔知淼站在广场舞的大部队前方，抬头数着周柏言加的楼层，看到亮着灯，确认周柏言在家，便上楼按门铃。
然而事情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乔知淼一腔热血地跑来，但给她开门的不是周柏言，而是周群。
“小满，你怎么在这？”周群愕然道。
周群今晚去夜钓了。
他的身体不好，这么多年都是医院的常客，但依旧挡不住他逍遥的心，前半辈子够辛苦了，钱赚够了，现在就想干点自己喜欢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指不定哪天进了医院就再出不来了，唯一挂念的就是周柏言。
周群不是会表达的人，分明在一个城市，但他和周柏言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见上面也不会说什么温情的话，聊的除了事业，好像就只有乔知淼。今天听钓友说孩子快高考了，很紧张，周群才记起当年他也为周柏言担忧得睡不着觉过。
缅怀往事是中老年人特产，有助于身心健康，有效避免老年抑郁。为保证身心健康，他返程的时候特意绕道，来这间他还没发达的时候和周柏言的母亲向雪曾蜗居过的房子，找周柏言进行一场深刻的父子谈心。
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感情上。
周群发现周柏言态度消极，或者说是不热情，好像满足于现状，对自己的感情并无所谓，一心只有工作，这让周群有些后悔当初非要他读商科，又在他入职心仪的公司后，把他拉来了现在的公司。
他只是不想周柏言像他从前那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蹉跎时光。分明有捷径可走。
好在周柏言很负责任，既然进了公司便尽力干活，能力没得说，如今工作上稳扎稳打，不需要人操心，周群的关注点自然而然转移到婚姻大事上。
周群想过可能周柏言金屋藏娇，私下有交往的女孩子，甚至想过他的私生活可能十分放荡，否则单身多年，大好青年也不嫌憋得慌，憋出病了怎么办？再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就算不灭亡，男人三十岁后各项功能也减退了，眼见不剩两年了，周群很是忧心。他还想抱孙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