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执看着杨嘉树：“这个问题，你该问你女朋友，是不敢问么，你怕什么呢？” 他说完又举杯了。
杨嘉树按住他给自己倒酒的手：“换种酒吧，总喝一种酒也没意思。” 他很少为难人，但是梁执一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模样，实在让人恼火。
换了酒杯，量也不见少，度数是之前的三四倍，梁执没眨眼，杨嘉树问道：“你这会儿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么？”
“还是没有，你有问题就继续问吧。”
“你三番五次地接近弥弥，是还想和她在一起，对吗？”
梁执放下酒杯：“有的人，以为自己早忘记了，再见面才发现根本没有，我没刻意接近她，也不是非要和她复合，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已经不会再有那种非谁不可的心态了，但是我希望她平安，快乐，幸福，我们上次这样面对面聊天，你说你在追她，我祝福你，现在她选择了你，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同样祝福你们……至于我能不能和她在一起，得看缘分，但我是在意她的，如果你把这种在意理解为爱，也可以。”
杨嘉树愣住了，他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得不到答案，没想到梁执会亲口承认爱着他的女朋友，这样明目张胆的冒犯可以让任何一个温顺的人发狂。
“你有没有一点廉耻心？” 杨嘉树问道。
“这是第二个 Whisky 问题么？” 梁执笑了，他见杨嘉树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就当他默认了，思考了一下，道：“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我看你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你趁一个女人酒醉的时候送她回家，那时候你还不是单身吧，你自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想过会把她至于什么样的境地么？这就是你所谓的爱，让你爱的人背上骂名，让爱你的人伤心？”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想，你当时不在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执无所谓地笑笑：“你问完了么？一共是两杯红酒，两杯 Whisky，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上过床么？”
他说完按着每种酒两杯的量给杨嘉树倒好，等了片刻，见他既不答话，也不喝酒，索性把两种酒倒在了一起，推到杨嘉树面前。
“回答我就不用喝了。”
第37章 . 他挺喜欢你的
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有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周弥一开始没有接，五分钟后，同个号码又发了短信来：“是周姐么？我是小钱。”
周弥认识好几个姓钱的人，但大多是老钱，钱总，钱主任，钱局长，钱经理之类的，没有一个人会叫她姐，也没有一个会自称小钱，她回了个问号过去，对方很快就回了过来。
“我是在杨哥那里的前台小钱，上次你来找杨哥，我们见过的。”
“这么晚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钱觉得在信息说得不清楚，又立刻打了电话过来：“周姐，你过来看看吧，杨哥喝醉了，把人给打了。”
周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大概是还没有当人女朋友的自觉，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处理这样的事。
“在外面的酒吧？”
“就在我们民宿里，还是住店的客人。”
“让你杨哥来听电话。”
“杨哥喝高了。”
“喝高了还能打人？”
“大概是喝高之前打的。”
“严重么？需要去医院么？”
小钱看了一眼那个被打的梁先生，除了嘴角有点红肿，看不出其他伤口。
他背过身去，压低了一点声音：“不严重，应该不需要，周姐，但是人家客人在这里要说法，看样子是想私了……你说是不是让唐姐他们来处理啊，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
周弥觉得以杨嘉树的性格不会随便和人动手，对方肯定不是善茬，受了一点小伤便揪着不放，可能是准备讹点钱，也不是非要闹到警察那里，要是把唐茹他们牵扯进来，对方见着这间民宿合伙的人多，恐怕打算讹更多，不如她以家里人身份，说几句软话，赔个不是算了。
“小钱，你先看看你杨哥状况好不好，喂点水，扶他到沙发上休息，再给那位受伤的客人送点饮料和创口贴，你就说我是你杨哥的女朋友，想代表你杨哥和他赔个不是，请他接一下电话。”
小钱放下手机，立刻照做了，五分钟后给周弥回了电话：“周姐，我按你说的做了，那个客人说，他不会接你电话的，要当面谈……他是不是要报警啊，周姐，怎么办？”
“别慌。” 周弥一边稳住小钱，一边稳住自己：“要报警早报了，不会等到现在，对方就一个人么？什么样的人？”
“三十多，挺斯文的，挺高的，讲话也蛮和气。”
周弥听完，觉得她加上小钱两个应该应付得来，决定暂时先不通知唐茹他们：“你和他说我现在就过去，路上大概一个半小时，请他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等他休息的时候，你去调一下监控，看看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没有监控。”
“不是每层的公共区域都装了么？”
“顶楼的天台没装。”
“那里不是不对客人开放么？”
“是啊，那里一直都是杨哥自己用。”
周弥沉默了一会儿，搞定别人的第一步是搞清别人：“这位客人是你杨哥的朋友？”
“没见过。”
“先照顾好你杨哥，我准备一下就出门，手机保持联系。”
周弥一头雾水，如果是朋友，又怎么会弄成这样？她已经洗过澡准备睡觉了，又套上衣服，整理了一下包里的东西，确定手机和充电宝都电量充足，打开保险箱，拿了一打现金，开车上路。
开到半途，打了个电话给小钱，小钱说一切都好，那个被打客人也回房休息了。
周弥便不再紧赶慢赶，下了高速，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杯咖啡解乏。店员向她推销店里的优惠活动，冰淇淋买一送一，她往冰柜里看了一眼，有她喜欢的口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买了，她正要去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没心情吃。
到了地方，小钱来开了门，周弥先去杨嘉树房间里看了看，真如小钱所言，杨嘉树醉得不省人事，眉头皱着，不太开心的样子，英俊的脸因此有点可爱，她待了一会儿，见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放下随身物品，只拿了手机出去了。
小钱等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周姐，杨哥还好么？” 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他忙到大半夜，精神有些委顿。
“还好，等下拿几瓶水到房间里来，你还撑得住么……陪我去找那个客人，他住哪一间？”
“大套房。”
杨嘉树的民宿走得是精品路线，大套房周弥之前住过，里面装修得很好，一晚也得两三千，看来对方不是个差钱的主，不差钱又不报警，周弥越发迷惑了。
她所有的疑问，都在门开的刹那得到了解答。
梁执穿着套房里提供的睡衣，撑着门，袖子有点短了，露出一截手臂。他身上有很浓的酒气，被沐浴露盖住了一些，闻起来像水果酒，而那一双眼睛非常亮，酒劲也没能使之倦怠，显然已经等侯多时。
两人都没说话，小钱介绍道：“这是我们杨哥的女朋友，周姐……这位是梁先生，今天……”
梁执没等他往下说：“我们认识，你先去休息吧，我们两个自己谈。”
换做小钱愣住了，他看了周弥一眼：“周姐……”
周弥看了看窗外，显然也在整理心情：“小钱，你的房间在一楼吧，去休息，别睡得太熟了，我们在一楼先谈，有什么事谈不清楚的再叫你。”
小钱说好，走到楼梯那里回头，见两个人一起看着他，仿佛在等他消失，他感觉怪怪的，但实在太累，也没多想，回到房间，定了个闹钟，很快睡着了。
梁执介于微醺和小醉之间，他开门看见周弥的时候，先是很高兴的，可是一想到她是为了杨嘉树大半夜奔波而来，又敛住了笑意：“我去一楼还得换衣服，这里面地方挺大的……”
“在哪里谈你都得换衣服。” 周弥打断了他，她知道梁执有一种说服力，多不合理的事也能被他说得顺理成章，她不想走进他逻辑之中。
“去顶楼吧，有些话，我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听到。”
“我就是来和梁先生讨论怎么处理你和我男朋友之间的小意外的，被人听见，还算有个人证，所以一楼比较合适。”
“这么不信任我，不如我们分别和警察谈，就是一件小事，本来不想大费周章的。我刚才查了一下，最近的派出所也不远，开车十分钟，如果怕麻烦直接打 110 也行。” 他说完把拨号界面调出来，看手指的方位，真的是拨了 110.
如果报了警，杨嘉树是占不到便宜的，他身上没有伤，又喝高了不能言语，而梁执的伤就挂在脸上，人也很清醒的样子。
“别报警。” 周弥下意识地制止了他，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风。
“我换件衣服。” 梁执没关门，从套房门口只能看到客厅，里面还有一间卧室，周弥把门掩上，走到楼梯那里等他。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周弥没有去过顶楼，不知道门锁的密码，她试了一遍杨嘉树的生日，没打开。
“让我来吧。” 梁执从她身后伸手过去，输了一串密码，来的时候杨嘉树在门铃里告诉他的。
这串数字过再久梁执也不会忘，因为那是周弥的生日。
周弥也看见了密码的数字，她没说什么，等门锁一开就去推，却发现门还是打不开，原来门把被梁执按住了。
顶楼的入口很逼仄，梁执的声音就在耳边。
“他挺喜欢你的，你喜欢他么？”
第38章 . 明天都不会记得
“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会么？”周弥看了梁执一眼，反问道。
梁执没说话，手上却松了劲。
周弥再一推，门就开了，她在天台上四处转了转，挑了一张远离酒桌的椅子坐下，又道：“嘉树打人的这件事，我希望能私了。”
“他开得出什么条件，让我愿意私了？” 梁执把用过的杯子收了，又拿了两只新杯子过来，在杨嘉树的冰箱里找了找，翻出来一袋冰，一瓶苏打水和两个皮快干了的小青柠，勉强调了两杯酒，因为没有糖，味道估计不会好。他把酒端到桌上，自顾自喝了起来。
“不是看他能开出什么条件，我知道你不在乎钱，我的意思是你们多少是有点私交的，能不能看在是朋友的份上，把这事私了了。”
没有私交怎么会一起吃饭，又一起喝酒？
“你会和前男友的女朋友有私交么？” 梁执也反问她。
周弥没说话，她想到了刘茉文和林洙，前者大概不可能，后者感觉还可以，但一定不是约了吃饭聊天的那种朋友。
“也许吧。”
梁执没说话，又喝了一口调酒，酸中带苦，柠檬的香气几乎没有，他把周弥面前的那杯调酒拿起来，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打人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了，但有些事情，你应该要知道。”
“什么事？”
“不是我约的杨嘉树，是他通过茉文找到我，说要喝酒，我上次和他吃烧烤的时候，因为要开车，欠了他一顿酒，所以没多想就来了，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没想到。” 对于杨嘉树的情绪失控，梁执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杨嘉树会动手。
“我不知道你们还一起吃过烧烤。”
“送你回去的那天，在你家门口。”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周弥突然不好奇了，重新回到正题：“动手的原因我会和嘉树问清楚，但不管是谁先动的手，你受伤了，他没有，所以我先替他说一声对不起。”
“你不必这样。”
“不必怎样？”
梁执语焉不详，周弥不懂他的意思。
“为了刚交往的小男朋友放下身段说软话。”
“有么？”
大多数时候，周弥习惯了放下身段做人，为了订单，为了员工，为了亲人，她不喜欢他的措辞，但心里也知道这是事实，也许她也不喜欢的是自己被生活磨掉了棱角，因此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
梁执却不愿意：“别的不说，你大半夜开车过来替他善后……”
“是你在电话里非要我来的。” 她也针锋相对起来。
“你知道他打的人是我么？你是为了他来的。”
“有什么问题么？他是我男朋友。”
“没什么问题，你不用说这么多遍，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梁执灌下一口酒，不说话了。
两人干坐了一会儿，周弥站起来说我先走了，梁执还是没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喝，调酒早喝完了，他直接把琴酒往杯子里倒，就着没化的冰往下咽。
天台的灯光不亮，周弥看不清他的脸色，有点心软，回头道：“上次通行证的事，谢谢你。”
“我说过了，我会记在陶颖头上，你不用谢我。”
周弥点点头，她知道他不是为了还陶颖人情，心里有些难过，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人生是条单向街，谁也不能回头。
“嗯，我下楼了。”周弥说完，往门边去，步子不快，心情却像个逃跑的人。
“你说人喝醉了是不是什么都不会记得。” 梁执的声音不大，周弥却听到了，她倒希望这里的夜晚没这么安静。
周弥不说话，他继续道：“也许明天早上起来，你的小男友什么也不记得了，有时候我也想知道醉得人事不省是种什么感觉。”
周弥没有理会，走到楼梯间，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下楼，却听见后面的门又开了，只走了两阶，便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里。
周弥用力一推，两个人都是一个踉跄，她一只手撑着楼梯扶手，一只手被梁执握着，声音很无助：“我有交往的人了。”
梁执没放手：“我那天也是这么对你说的，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什么？”
言语都太苍白，他只能用行动帮她回忆。
梁执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把她从酒吧扶出来，她半靠在他的肩头，醉眼迷离，声音很软糯：“你终于来啦。”
“你知道我是谁么？” 梁执知道她醉了，主动拉开了一点距离，但是身体已经躁动起来，像一团干柴。
周弥摇摇头又点点头：“摄影课结束了，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的神情既天真又妩媚，梁执听见自己的决心在崩塌，他的责任心，他的羞耻心，他的自尊心，拉不住他爱她的欲望。
“我想吻你。” 周弥完美地复述着他当年向她告白时的台词，这个场景一定让她印象深刻，所以这么多年以后，还能一字不差。
她没等他回答，从梁执的脸颊一路吻到耳后，又从耳后吻下去，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流着泪，在他的颈间咬了一口。
“想起来了么？” 楼梯间的延时灯熄灭了，梁执站在黑暗里，周弥摇了摇头，他没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