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弥把小盒子接过来:“便利店?”
“嗯,不然你真以为我是去买吃的?”
她带了啤酒来,想和他说说话的,并不是打算胡天胡地做一晚上,于是推了他一把:“我去洗澡。”
梁执压住她不让走:“现在洗了也白洗,等下一起洗。”
周弥推了推,没推开,身子软下来,任他施为。梁执放松了警惕,一不小心,被身下人骑到腰上,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床,一丝不挂往浴室去了。
临时刹车真要命,她真是一点都不为他想,梁执恼火地跳下床,也往浴室去了,周弥身上全是泡泡,倒像穿了一件新潮的蕾丝婚纱,梁执挤进淋浴房:“我也要洗。”
两人洗了半个多小时,从墙上洗到地上,精疲力竭,周弥被他弄得炸了毛,又啃又咬,梁执随她咬,临了才温柔地在她耳边说:“弥弥,你那天咬我的时候,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想知道。”
“晚了,你已经知道啦。” 梁执把周弥抱起来,主要是怕她脚软滑倒,没上床,直接放到浴缸里。
双人浴缸,带水疗的,里面已经放好了温水,细密的水流划过全身,刚才快乐的感觉被拉长了。
梁执从背后抱着她,周弥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警告道:“你注意身体,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
“我身体好不好,你现在还不知道?”
周弥转过来,环住他的脖子:“我想和你说说话。”
“你说我一直在听呢。” 他反正不打算说话,又去吻她的脖子。
两人靠得很近,周弥的声音很低:“我刚才在车上看到你的信息,一开始不打算来的……”
“为什么?”
“在我办公室那会儿,我们也许就是一时冲动。”
梁执停住了动作,有点冷漠地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但我不是。”
“所以我还是来了。”
“来告诉我你是一时冲动?” 他反问她。
周弥吻了一下他的唇:“那时候我是一时冲动,但现在不是了。”
梁执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语气又温柔起来:“我知道了。”
“但是不论我们打算怎么定义现在的关系,我希望最好能保密一段时间。”
梁执从浴缸里坐起来,水花溅到周弥的脸上:“我见不得人吗?”
“不是。”
“那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人?”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周弥沉默了一会儿,很多话她想了一路,临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近有很多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再加上上次露营的时候刘茉文母亲的那些话,我平时做生意,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多,人家认识我之前,就会向熟人打听打听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人言可畏,我们现在就在一起,不太合适。”
梁执明白她的顾虑,她不只是一个人,她的声誉也和一个企业声誉息息相关,那不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也是很多人的饭碗。
他让步了,但也想要个明确的期限:“也不可能一直偷偷摸摸的吧。”
“另外,我也担心你父亲那边,上次去你家之后,我虽然没主动联系梁氏的企业,但是已经有两家联系了佳泰,那几天我生病不在厂里,我的合伙人和他们签了合同,一直合作下来订单量挺大的,如果现在他们一起走了,我可能吃不消。”
梁执笑了:“这你不用担心,那两家公司不是梁安平安排的,他做不了主。”
“那是谁?”
“是你们佳泰业务做得好,人家慕名找来的不行吗?”
周弥张了张嘴,半天才道:“谢谢。”
“你不用谢,当时施耐特的订单是佳泰自己凭实力拿到的,我可是一点忙也没有帮,但是因为我的缘故,害你丢了订单,又损失那么大,不弥补一下,说不过去……”
“那梁董那边……”
“你不用太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连梁氏都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更何况我们之间的事……其实好多人都不知道,梁氏以前不姓梁的。”
“是吗?” 周弥以前也很少问他家里的事,尤其是他们家生意上的事,那时候她还年轻,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
“姓郑……”
“和你妈妈一个姓?” 周弥问道。
“嗯,梁氏的前身,是我外公的企业,八几年那时候,顶风作案的第一批人,我妈妈结婚之前跟着我外公学做生意,开始做塑料假花,后来什么都做,当年做生意就挺稀奇的,女人做生意就更稀奇了,后来时局动荡了一阵,我外公觉得家里将来还是得有个男人撑着。我父亲认识我母亲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承包商,本来我姓郑的,但我外公死了以后,我父亲先给我改了姓,又给公司改了姓。”
“我见过你妈妈。” 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周弥仍在努力地回想。
“她也见过你,她很喜欢你。” 梁执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 水有点凉了。”
“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
“怕你太骄傲,觉得你吃定我了。” 梁执笑了,其实周弥把他吃得定定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你妈妈喜欢我什么?” 周弥觉得被梁执的母亲喜欢,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说我交了女朋友,她问我我女朋友是个什么样人,我说是个有趣的人,长得也好看,她又问我怎么有趣了,我就说我女朋友以后有了女儿必须跟她姓,儿子也许可以跟我姓。我妈当时笑了,她说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孩子,挺好的,她喜欢。”
“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周弥自己随了母姓,就觉得女儿随母姓很正常。
“我觉得挺有道理,不然女人的姓氏,就真是一个摆设。”
周弥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我喜欢和你说话。”
“我喜欢你。” 梁执吻了她一下,又纠正道:“我爱你。”
“那你一直和我说话吧,我想听你说。” 周弥在他怀里蹭了蹭,两个人裹在被子里,紧紧抱着,隔着十年的空白,不留一丝缝隙。
梁执感觉到她在流眼泪,但他装作没发现:“想听什么?”
“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了。”
“嗯。” 梁执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不知道周弥是不是还醒着:“从前有一个傻瓜,一个人跑到异国他乡去,有一天,傻瓜的女朋友说我不爱你了,他就信以为真……”
梁执的故事才开了个头,便感觉到胸口一条滚烫的河流,蜿蜒而下,直击他的心脏。
他和她十指紧扣:“弥弥,都过去了。”
第54章 . 拼图
十年的过往,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简单概括的,梁执的故事讲得断断续续的,全无章法,想到什么讲什么,有些零碎的记忆,只要是美好的,比如开船出海看星星,比如他每年秋天都会去的森林餐厅,他可以讲上好久。
而另一些事情,比如亲人的离世,因为太过悲伤,不管在他的人生留下多沉重的痕迹,也只被潦草带过。
“至少阿姨走的时候,你在她身边……” 事情过去太久了,周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其实有预兆的,我当时太粗心了。”
“阿姨那时候年纪还不算大,而且平时也没听你说起过她身体有什么异样,谁能想到呢……那么突然。”
梁执那边不说话了,周弥以为他困了,便也没再说话,隔壁的两个房间已经消停了,想必夜已深,该睡了。
“她是自杀的。” 半梦半醒间,梁执又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沉,呓语一般。
周弥隐约听见自杀两个字,惊醒过来:“什么?”
梁执那边却犹豫了:“睡觉吧,有些事,以后再告诉你。”
“谁自杀了?”
周弥得不到答案,心凛了起来,手伸到他眼角摸了摸,没有湿意,反而更担心了。
“是阿姨吗?”
梁执把她的手拉进被窝里:“我妈走的前一天,她打电话叫我回大宅去,态度很强硬,我那个时候心情不好,就没理她……”
如果那时候梁执能给他母亲一些安慰,结果很可能不同。
周弥说不出话来,她陷入了巨大的自责中,当梁执的母亲选择从命运的悬崖上坠落的时候,自己无意中拔掉了她的铆钉。
“梁安平说是心脏骤停,警察也判定自然死亡,我一直觉得父母感情很好,当时并没有疑心。后来毕业前回国,想把我妈的日记带走,怎么也找不到,不止日记,关于她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了……”
很难想象,相爱又相濡以沫了一生的人,会这样彻彻底底地把另一半抹去。梁执心里有些膈应,也许爱情与婚姻也不过如此,并没有让人值得向往的地方。
但他那时还并没有怀疑什么,只和梁安平日渐疏远。
他们的关系真正走向破裂,是这一年多的事。
梁安平从前的司机来找梁执。
司机的儿子犯了事,需要一大笔钱摆平,梁安平不觉得那司机知道什么要紧的事,很严正地拒绝了,司机看梁安平是这个态度,也见识过他的手段,不敢威胁什么,就拿了一些照片和一个药瓶来给梁执。
药是处方药,上面有名字,医生和日期都对得上,不像造假,而那照片是一封绝笔信,写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一看就是他母亲的字迹。
“心脏骤停是真的,但不是自然死亡,酒精加安定……不知道吞安眠药自杀有没有什么痛苦,应该没有,也许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一个新的世界了。”
那里没有丈夫和闺蜜的背叛,也没有沉浸在失败感情中无法自拔的冷漠儿子。
梁执的声音很平静,也许是太多年过去了,他的自责已化作置身事外的冷冽。
周弥想说,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她希望他们那时候没分手,她希望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一直在一起,可是声音哽咽着,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只能抱紧他的腰,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
换做是自己,周弥不知道能不能像他一样,悄无声息地挺过来。
“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你不要觉得自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因为从我看完我妈的绝笔信那一刻起,我和刘茉文就注定会分手的。”
“她知道这些事吗?”
“应该不知道,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是无辜的,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只能用别的方法补偿她。”
这样想来,从梁执决定和刘茉文分手,到他们真正分手,还经历了一年多时间。
周弥不知道他的考量,也许是为了不让梁安平察觉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过去的一年,梁执拼凑起很多碎片,梁安平当年坚持要梁执出国,是想把儿子支开,好处理离婚事宜,财产分割是很头疼的事,婚姻关系存续多年,想要不大出血,就得先转移一部分。
“我妈的选择,也许是她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报复方式。”
隔着一条人命,梁安平后来没能如愿和情人再续前缘,便有了撮合情人的女儿和自己儿子的念头。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在下一代身上实现了。刘母一开始不同意,最后还是让步了,看起来越清高的人,骨子里越爱钱。
梁执后来才拼上这最后一块拼图,但他也彻底的看清了梁安平:一个变态的负心汉。
他不再是大学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喜怒不行于色,伺机而动。
但刘茉文是个好女人,起码她是真的爱他的,周弥听完这一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和刘茉文一起去爬山的那次,她找机会单独和我说话,我当时差点就坦白了酒吧的事。”
“为什么改主意了?” 梁执也很好奇。
“她说如果我还和你联系的话,让我多关心关心你,因为你有时候会心情不好,会有不好的念头……”
刘茉文当时没说抑郁症这三个字,周弥隐约猜到了。
梁执的态度很坦白:“我之前看过心理医生,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这些年都很配合,如果你不想和抑郁症患者谈恋爱的话……”
周弥吻住了他的嘴唇,态度有些蛮横。
梁执也热情地回吻,他想说的是,你不想也没有法,因为我是注定要和你在一起的了。
天快亮了,两人都昏昏沉沉的,但都不愿这样睡去,梁执又闯进了她的身体,也许是经过了前两次的磨合,一切都水到渠成,他们沉溺到不可自拔。
中午醒来后,周弥一边吃着梁执叫来的早餐,一边回信息,看到有三通老张的未接电话,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梁执坐在她对面,见她回完老张的电话之后,眉头拧得紧紧的,问道:“怎么了。”
“厂里有点事。”
“什么事?”
“小事。” 周弥尚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不想把梁执牵扯进来。
“今晚一起吃晚饭吗?” 梁执有点不放心,本来打算回去的,后来又改变主意了,总部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但他已决定改成视频会议了。
“你今天不回去?”
“还要在分部待一天。”
周弥放下刀叉,亲了他一下:“我们下午再联系。”
她离开酒店,开车回家换了衣服,来到厂里的时候,门口已经堵了四五辆大卡车。
“怎么回事?” 周弥问老张。
“村干部在里面,要收回土地。”
周弥很意外:“续约的事情不是很久前就谈好了,就等着明天过合同了?”
“反悔了。”
周美芳办厂的这块地是租的,十二亩,当时和村里谈好了价格,一万一亩,租约是十年一续,她有优先续租权,也早就和他们达成了协议,按照租约,下一年的租约还涨了两成。
周弥往会客室里看了一眼,坐了七八个人,村长也在,外面又围了二三十个人,有几个人不管墙上的禁烟标识,大大咧咧地抽着烟。
“周总,这件事有点不寻常。” 老张招呼这些人一上午了,工人们见门被堵着,不敢来上班,今天本来要安排发货的,也不得不延后。
“我去看看。”
她屏住呼吸,路过那群抽烟的人,一进会客室,立刻笑容满面:“曹书记,黄村长,好久不见。”
第55章 . 麻将配寿司
“周经理终于来啦。”
曹书记没说话,黄村长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会客室里八张椅子,都坐满了,有人站起来让周弥坐。
曹书记哼了一声,立刻有人说话了:“黄德强,坐你的。”
几十双眼睛齐盯着黄德强,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周弥手快,把椅子拉过来:“谢谢啊,老黄,你弟弟的腰好点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 黄德强的声音很小,他弟弟叫黄德盛,一直在周弥厂里上班,前阵子家里农忙扭到了腰,周弥保留了黄德盛的基本工资,五险一金也没停,让他什么时候好了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