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回来。”她说。
“好。”
闻浔走出房间,关好门之后下了楼,他跟老板借了把伞,询问这条街上有没有内衣店或者服装店,老板指了个方向。
“雨太大了,别出去了吧。”老板说。
“没关系,谢谢您的伞。”
老板扬了扬下巴,坐回柜台继续看电视剧了。闻浔顶着瓢泼大雨走出旅馆,狂风几乎要卷走他手中的伞,闻浔勉强稳住身形,迎着风往老板指的方向走。
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果然有一家内衣店,他走进去,问:“请问这里有女士睡衣吗?”
内衣店的女老板正准备回家,一转头看见一个起码一米八五的男人闯进来,吓了一跳,包都掉到地上,幸好男人年轻英俊,举止礼貌,怕身上有水,还止步于店门口,老板这才放心地走过来。
“女士睡衣?有的,穿什么号的?”
闻浔想了想:“一米六二左右,挺瘦的。”
老板拿了几件棉质睡衣:“这种可以吗?要薄的还是要外穿的?”
闻浔指了其中一件:“白色的这件,纯棉的吗?”
白色的棉质睡衣,长袖长裤,胸口还绣了一只小兔子,看上去就很适合许晏禾。
“你放心,肯定是纯棉的,穿起来可舒服了,”老板将睡衣的标签翻出来给闻浔看,“喏,百分百纯棉。”
“好,就这件。”
老板从货架上找到相应的尺码。
选好许晏禾的,闻浔也给自己随便拿了件。
付完钱,闻浔还麻烦老板用两层包装袋包好睡衣,以免被雨淋湿。
买好睡衣,闻浔又冒雨去买晚餐。
幸好这是一条美食街,虽然狂风暴雨导致很多家店陆陆续续关门,但闻浔走了好远,还是找到一家干净卫生的小饭馆,打包了三菜一汤两份饭。
等了不到半个小时,闻浔往回走。
很快就回到了旅馆。
一路下来,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头发都滴水,他将伞还给老板,老板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说:“对女朋友蛮好啊。”
闻浔笑了笑,转身上楼。
他推算着时间,此时许晏禾应该已经洗完澡了,于是他抬手敲门。
很快他就听见里面传来急匆匆靠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门口停住。
许晏禾大概正从猫眼里看他。
确认无误后,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
许晏禾嗡声说:“你等一下。”
她全身上下只围了浴巾。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同居半年为他们培养了默契,闻浔什么都不问就已经懂了,他将睡衣从门缝塞进去,许晏禾红着脸抓住。
闻浔一直在外面等到许晏禾换好睡衣。
许晏禾慢吞吞地打开门,才发现闻浔浑身都湿透,她心疼坏了,连忙把他拉进来,“你、你快去洗澡,不要感冒了。”
闻浔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许晏禾,看着她穿上他刚买的睡衣,白白软软的,活像只兔子,他问:“尺码合适吗?”
许晏禾红着脸:“合适的。”
闻浔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抬起手,捏了一下许晏禾的脸颊。
温热、柔软。
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许晏禾却只注意到他冰凉的手,她双手握住,搓了搓,“你快去洗澡了,你要是生病了,我……我们明天怎么回去?”
淋浴间里全是未散的热气,还有劣质洗发露和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淡淡柠檬香味,和许晏禾身上的味道一样,闻浔关上浴室门时,又看了一眼许晏禾。许晏禾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避开了闻浔灼热的目光。
她把房间的灯都打开。
这是一个很小的单人间,小到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床头柜,连书桌茶几都没有。
许晏禾想了想,把床头柜拖出来,放在床边,把上面的东西都清理到一旁,再将闻浔买来的晚餐摆在上面。
她用旅馆里的矿泉水烧了一壶热水,一切准备就绪后,才掀开被子坐到床上。
可是一进被窝,她又察觉到不对。
如果闻浔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她躺在床上,会不会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
许晏禾连忙下了床,把被子整理回原状,然后乖乖坐在床边捏手指头,她本来还想画会儿设计稿,那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她心绪不宁,烦躁不安,也没心思画画。
只能静静等着。
闻浔洗澡快很多,许晏禾的肚子刚刚开始饿,他就擦着头发走出来。
许晏禾一直试图找到某个转折点,为什么她和闻浔曾经朝夕相处半年,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是没见过彼此刚洗完澡的样子,那时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现在闻浔浑身都带着让许晏禾“不对劲”的气息,明明身高身材都没有变化,为什么他忽然变得这么有侵略性?
许晏禾想不明白,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坐了坐。
闻浔走到床边。
许晏禾看到他的睡衣,是蓝色的,很普通的水波纹睡衣。
许晏禾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有些不开心,问闻浔:“为什么颜色不一样?”
闻浔愣了一下,还以为许晏禾不喜欢,“你不是喜欢白色的吗?”
许晏禾没回答,捏着自己的睡衣衣摆。
闻浔一开始还是疑惑,仔细琢磨之后豁然醒悟:“你是怪我没买情侣装吗?”
许晏禾被戳中小心思,立即否认:“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身上这件不好看,不好看。”
闻浔轻笑一声。
“还没吃饭吗?”他看到床头柜上的快餐盒都原封不动。
“等你出来一起吃。”许晏禾嘟囔着。
闻浔走过来,坐在许晏禾旁边,两个人隔了半米距离,闻浔卷起袖子,把快餐盒都打开,“将就着吃吧,明天回去,带你吃好吃的。”
“不将就,我觉得挺好的。”
“我看到他家菜单上有荠菜豆腐羹。”
许晏禾怔了怔,闻浔说:“我没有点,我只想吃你做的。”
许晏禾咬住下唇,听出闻浔的弦外之音。
她转移话题:“雨还要下多久?”
“半夜吧,明天早上我们应该能回去。”
“你没有跟阿姨叔叔说一声?”
“还没。”
“那我说吧。”许晏禾拿出手机,给乔瑜拨去了电话。
铃声短促地响了几下,电话那端立即传来乔瑜急切的声音:“小禾,你去哪里了?外面下大雨了,你赶快回酒店,你和阿浔在一起吗?”
“我和他在一起,阿姨您别着急,我们没事的,我们被困在十里镇的一家小旅馆里,已经住下来了,明天早上回去。”
乔瑜这才放心,“那就好,你们两个都不回消息,吓坏我了。”
许晏禾才看到微信,歉然道:“对不起,阿姨,我没有看手机。”
“没事没事,吃饭了吗?”
“正在吃。”
“好,照顾好自己,”乔瑜刚准备挂电话,又想起来,“你和阿浔住在一起?一间房?”
许晏禾哑然。
闻浔拿过她的手机,帮她回答:“一间房,别多想,我会照顾好她的,就这样,挂了。”
许晏禾还没来得及阻拦,闻浔已经按了挂断键,许晏禾恼怒道:“你为什么要说一间房啊?”
“就算你说我们各住一间,他们心里还是会多想的,还不如说实话。”
许晏禾噎住。
“行了,别管了,先吃饭吧。”
闻浔把一盒米饭放到许晏禾手上,许晏禾望着沉甸甸的米饭,为难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你先吃,剩下的给我。”
许晏禾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暖意。
他们多久没这样一起吃饭了?和和气气的,不吵架,不针尖对麦芒,不话赶话地说让对方伤心的话,只是简单地吃饭。闻浔把裹满汤汁的瘦肉夹到许晏禾碗里,许晏禾咬了一口,夸道:“这家味道挺好的,好久没吃这些菜了。”
闻浔把菜和汤都推到许晏禾面前。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吃完饭,闻浔本来准备开电视,又想起外面打雷,于是作罢。
两个人各自玩了会儿手机,闻浔又接了两个同事的电话,说了一堆许晏禾听不懂的名词,她一边听一边上网查,才知道闻浔说的是编程上的术语。
一晃就到了晚上十点。
许晏禾有了困意,但是不敢睡。
她甚至都不敢盖被子,只坐在靠墙的床边,用余光偷看闻浔。
闻浔忽然起身,许晏禾哆嗦了一下,还以为他要靠近,可闻浔径直往外走,只交代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许晏禾很是疑惑,几分钟之后,闻浔敲门,许晏禾连忙去开门,迎面被一团白色遮住视线,是两条被子。
闻浔侧身进来。
许晏禾还握着门把手,“你——”
“我睡地上。”
许晏禾对着白墙眨了眨眼。
她开始为自己这几个小时里脑袋里频频冒出的邪恶念头以及对闻浔人品的质疑感到羞愧,她竟然以为闻浔想对她做什么。
闻浔瞥了她一眼,一边整理地铺一边问:“怎么,你很失望?”
“才没有!”
几分钟后,许晏禾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从床边探出头:“地上脏不脏啊?”
闻浔正在看手机,回答道:“铺了一层被子,没事。”
“哦。”
又过了一会儿,许晏禾滚了一圈,再次探出脑袋,关切地问:“地上潮不潮啊,南方的地面很潮湿的。”
闻浔放下手机,把胳膊垫在脑后,故意问:“我如果回答潮,你怎么办?”
许晏禾藏起半张脸,小声说:“那就再加一床被子吧。”
许晏禾总是撩而不自知,闻浔吃不消,只能强迫自己放空,不去多想。可没过多久,窗外响起一记惊雷,许晏禾吓得抖了一下,闻浔立即坐起来,问:“害怕吗?”
许晏禾面朝着他侧躺,眼巴巴地望着他。
闻浔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问:“你要我抱着你睡吗?”
许晏禾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床头的小灯照着许晏禾柔和的五官,此刻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闻浔的梦里。
闻浔没有立即起身,他只是把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了许晏禾的手。
下一秒,许晏禾勾住了他的手指。
第60章
许晏禾翻了个身, 背对着闻浔。
窗外还在下雨,窗帘拉得很严实,透不出一丝光线, 轰隆作响的老式空调无法调节风向,热风烘着许晏禾的脸,她感觉到热,但闻浔的身体似乎更热。
许晏禾有些后悔。
闻浔就这样上了她的床。
同床的名义是外面打雷, 许晏禾害怕。
其实许晏禾并不害怕,雷雨声虽然可怖, 但不至于让她怕到睡不着。
江南的梅雨季节很漫长,突发暴雨时檐下积水常常没过脚踝, 以前给少爷守夜, 许晏禾独自经历过很多个这样的夜晚。
只是闻浔问她:“怕吗?”
她想说“不怕”,但没有说出口。
不知道是因为周遭太安静,还是因为闻浔离得太近,许晏禾觉得自己可以有点怕。
爱会让人变得娇气吗?许晏禾想。
明明之前什么苦都吃过, 现在却习惯了闻浔的照顾,即使闻浔冒着大雨出去给她买衣服买晚饭,她心里也只有担忧和感激, 却不会想:我怎么配被少爷这样悉心对待?
不去想配不配,是许晏禾独立的开始。
正漫无目的地想着, 闻浔忽然动了一下, 许晏禾猛地清醒,全身都绷紧了。
但闻浔只是帮她拉上被子。
“不要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许晏禾刚要放松, 又听见他说:“就算做,也不会在这种地方。”
“……”许晏禾哑然。
闻浔低低地笑了一声, 许晏禾十分羞恼,开始用手指绞被子。
沉默融进小夜灯的微茫光亮里。
闻浔抬手关了灯。
“我一直想知道,那天你第一次坐高铁去外地找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许晏禾突然陷入回忆。
那天……
“很混乱,从出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完全没了方向,”许晏禾缓缓讲述:“我不会订票,不会打车,只能求助快递站的余老板,他帮我订了票,还把我送到出租车里,嘱咐我进高铁站要找工作人员,但是出租车司机在还没到地铁站的地方就把我放下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幸好一个女孩子帮了我。”
闻浔可以想象那个画面,许晏禾那时候该有多害怕。
以前不管许晏禾去哪里,如果回不去,一通电话打给闻浔,闻浔就会立即去接她。
她几乎没真正摸索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