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生气。
闻浔不会爱,她也不会。
两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对对方好,所以才会互相伤害。
乔瑜和闻易城早早起来准备,所以午饭十分丰盛,许晏禾都数不清有多少菜,乔瑜甚至还从外面的餐厅点了一份松鼠桂鱼,送到家里,为了给许晏禾尝尝家乡味道。
吃饭时闻茜茜提到她争取到了大二出国的名额,想去法国读品牌营销专业,“我觉得汉艺和国际大牌之间差的是品牌战略,所以我要去了解一下Fashion Marketing,妈妈,等我回来之后,帮你一起把汉艺搞上市。”
乔瑜轻笑:“目标很远大。”
“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你凭什么觉得我做不到?”闻茜茜说。
“我可没这么说。”
许晏禾坐在闻茜茜身边,她小声说:“茜茜,我相信你。”
闻茜茜朝许晏禾嘟了嘟嘴,作势要亲她,被闻浔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闻茜茜一向很有想法,虽然先斩后奏,但家里人都习以为常,乔瑜说:“去之前先让爸爸帮你把房子安排好,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
“知道了。”
许晏禾给闻浔夹了一块沾满糖醋汁的鱼肉,闻茜茜为了报复闻浔,也嚷嚷着:“小禾,我也要!”
许晏禾连忙给她也夹了一块。
闻茜茜朝闻浔摇头晃脑地显摆了一番。
许晏禾笑着说:“好幼稚。”
吃完之后,许晏禾陪着乔瑜和闻易城聊了会儿天,很快就离开了。
坐进车里,闻浔没有立即发动汽车。
许晏禾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保持沉默。
其实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闻浔和父母终于结束了十几年的冷战,但许晏禾在欣慰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她知道,闻浔是为了她才主动求和的。
闻浔大概也在想今天的事,许晏禾忽然转身抱住他,整个身子都倾了过去。她今天出差工作,穿了件浅蓝色休闲衬衫配A字裙,长发落在肩膀上,贴到闻浔怀里的时候,长发就落在闻浔的胸口,时不时扫过闻浔的脖颈。
许晏禾听到闻浔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她突然感觉到危险,想要回自己的位置,可闻浔说:“让我抱抱。”
语气很委屈。
许晏禾没有多想,心生怜爱,她还主动亲了亲闻浔的耳尖,说:“你今天表现得超级好,我很感动。”
闻浔没有说话,许晏禾猜测他大概是在回忆童年,于是更加心疼。
闻浔把自己的座位往后调,然后把她从副驾驶抱过来的时候,许晏禾都没有察觉出危险,还一个劲地说:“以后有我陪着你呢。”
她跨坐在闻浔的腿上,揉着闻浔的后颈,任闻浔把脸埋在她的颈窝。
“我猜到你今天不会直接说原谅的话,我能理解的,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闻浔说:“你不会觉得我有点冷血吗?”
“怎么会?我很久之前跟你聊这个话题的时候,不就说了吗?不是父母子女之间就必须要原谅的,如果我爹站在我面前求我原谅,我也不会原谅他的。”
“性质不一样。”
“伤害的性质不一样,但受伤害的痛苦是一样的呀,”许晏禾摸摸闻浔的头发,“我光是想一想,你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想妈妈想到睡不着,我就心疼死了。”
她自己从小吃苦受冻,挨打挨骂,没吃过饱饭,身上的伤疤至今留有痕迹,却抱着从小养尊处优的闻浔说:我心疼死了。
也不知道该是谁心疼谁。
许晏禾还以为闻浔在难过,一直柔声安慰他,结果哄着哄着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脖颈到锁骨那一片被什么柔软潮湿的东西触碰着。
许晏禾猛地回过神,低头一看,闻浔的吻早就下移,开始往深处探寻。
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半点难过。
他咬住了许晏禾绸质衬衣的第一颗纽扣,轻轻地往外拽了拽。
许晏禾顿时心跳加速,两手抵着闻浔的肩膀,小声说:“不行。”
闻浔充耳不闻。
虽然这几天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许晏禾也半自愿地跟着闻浔探索过一些男女之事,但她突然意识到,她对男女之事的定义稍显单纯,闻浔显然不满足于现状。
“不行。”
她捧起闻浔的脸,纽扣就从闻浔的齿关里滑出来。
许晏禾刚想教训他,闻浔就垂眸不语。
“……”许晏禾咬牙道:“不准装可怜!”
第69章
许晏禾第二次见宁霏, 是在剧组。
她受了点伤,听经纪人说是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胳膊和后背都有擦伤。
她侧身躺在沙发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晏禾,许晏禾搬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先是问:“宁小姐,身体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宁霏脸色都发白了, 还是嘴硬。
“以后要多加小心。”许晏禾说。
宁霏的睫毛扇了扇,嘴唇翕动, 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开口。
许晏禾拿出自己的稿册, “回去之后我画了几款, 汉服和晚礼服的融合对我来说也是一次挑战,您看可以先看一下,马上我再跟您慢慢解释我的设计理念。”
宁霏接过来,第一张设计稿是类似抹胸长裙, 许晏禾说:“这是以诃子裙为基础改制成的礼服。”
见宁霏眉头紧皱,看起来对这个词很陌生,许晏禾于是耐心讲解:“诃子裙是汉服的一种常见款式, 传闻是杨贵妃所创,有书记载, 贵妃私安禄山, 以后颇无礼,因狂悖,指爪伤贵妃胸乳间, 遂作诃子之饰以蔽之。诃子裙在唐朝之后开始流行,前几年在汉服圈内也是大火了一场。”
许晏禾拿起一块织成布料比划, “这样,从后往前围的。”
“但是诃子裙的裙摆面料一般是真丝,非常轻薄,作为红毯礼服会显得很没有形,视觉效果并不好,所以我在裙摆这一块进行了改动,更替成更挺括的面料。圆形裙尾这一圈,我会缝一些亮片上去,图案参考簪花仕女图,细节效果会非常好。”
“没什么特色,不亮眼。”宁霏评价。
许晏禾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又说:“好吧,那我们看下一件。”
宁霏斜眼睨她:“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本来就是让您挑啊。”
宁霏脸色一僵,有种没得逞的感觉,悻悻道:“哦。”
“而且就算您不喜欢,我自己还是挺喜欢的,创造这件裙子的过程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许晏禾笑着翻开下一页,“这是第二件,马面裙,之前也有一些艺人穿过……”
许晏禾讲得口干舌燥,宁霏的表情也逐渐从轻蔑不屑变成饶有兴趣,视线一直在许晏禾的脸和设计稿之间打转。
许晏禾对于宁霏来说,是很陌生又独特的存在,她好像和她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
许晏禾身上没有现代快节奏生活和浮躁的社会环境所带来的疲惫感和焦虑感,她始终保持活力和对周围一切的好奇,即使碰壁也能迅速调整情绪。
“你干嘛总是笑?”她打断许晏禾。
许晏禾愣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在笑吗?您是我的客户,我当然想表现得礼貌一点。”
“没意思。”
许晏禾从包里翻出一个东西,举到宁霏面前,宁霏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件巴掌大的短短圆圆的汉服,许晏禾说:“送给你的小熊。”
宁霏怔在当场。
“我看你的小熊都没有衣服,我给我所有玩偶都做了衣服,”许晏禾把巴掌大的汉服放到宁霏手里,“这是我随便做的,有点粗糙。”
“你——”
“宁小姐,您为什么对我有敌意呢?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希望您能在红毯上大放异彩,也希望通过您扩大我们公司的知名度,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我充满敌意?”
宁霏沉默不语。
“也许您不相信我的能力,其实我对自己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但是我一定是百分百用心。”
她语气平静地问:“我一共设计了四套,已经全给您讲解完了,您有没有比较喜欢的?”
“这衣服怎么穿?”宁霏突然说。
许晏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玩偶小熊的汉服。
“后面有拉链的,”她接过衣服和小熊,耐心地讲:“这种款式叫襦裙,当然这是Q版,襦裙是很典型的上衣下裳,影视剧里很多戏服都是以襦裙为基础改制的。”
“知道了。”宁霏说。
她缓缓坐起来,把穿好衣服的小熊放在腿上,看了看小熊又看了看许晏禾。
过了好久,久到许晏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正准备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宁霏突然开口:“我选第一件。”
许晏禾还顿了几秒钟,然后说:“好的。”
之后宁霏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许晏禾自觉无趣,见今天的工作目标已经完成,也就收拾收拾画稿离开了,去机场的路上,突然收到宁霏经纪人的消息。
【样衣出来的时候,我们约个时间,我们可以去您的公司试衣的,毕竟拖尾礼服也不太方便拿来拿去。】
许晏禾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退出去再点进来两遍,才敢相信这真的是宁霏经纪人给她发的消息,她回复:【好的,谢谢了。】
【应该的。】
回到北潼,她直接回了世家公馆。
这两天,她陆陆续续地把行李从沈以微家搬回到世家公馆,和半年前相比,除了衣服多了两大箱,也没有什么变化。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闻浔的身边。
闻浔提议重新在汉艺附近买个房子,许晏禾摇头否决,她认为世嘉公馆的位置很好。
离汉艺离闻浔的公司包括离闻家都不算太远,是个去哪里都很方便的地段。而且她也很喜欢这套房子,刚穿越过来那阵子,许晏禾天天在家里打扫卫生。
房子的角角落落,她比闻浔还清楚。
如果说归属感,除了乔瑜的私人展馆,就是闻浔的这套房子。
她打开房门,闻浔还在上班,行李还没有完全收拾完,堆在客厅里。
许晏禾放下包走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闻浔已经帮她整理了一半,还留了张字条:
[生活用品已经帮你放好了,剩下的等我晚上回来继续收拾。]
旁边是一束花。
许晏禾摸了一下花瓣,还好,是仿真花。
在许晏禾再三的反对之下,闻浔终于结束了他每天买花的坏习惯,许晏禾捏了捏他的耳朵,说:“花钱要花在刀刃上,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花了。”
闻浔说:“知道了。”
然后改成物美价廉无限使用的仿真花。
“行吧。”许晏禾笑了笑。
她把闻浔的字条摘下来,抚平边角,放在自己珍藏的小盒子里,那里面还有一张字条,是半年前闻浔仓促出差时给她留的,这张小小的蓝色纸条已经泛旧了,之前被她攥在手里捏得满是褶皱,上面还有眼泪的痕迹。
她缓缓打开,看到刻在心里的字迹:
[做你想做的事,我忙完就回来。]
闻浔用一刀切的方式割断他们的关系,对许晏禾来说,无异于把她从温暖的巢穴里拖出来,扔到陌生的大街上,任人宰割。
虽然住在沈以微家,已经是很好的过渡,但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许晏禾依旧很不适应。
以泪洗面都不足以概括她那时候的痛苦,她经常攥着闻浔留下的这张纸条,在深夜喃喃自语:“少爷,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但等到清晨,天光微亮,她又告诉自己:“不行,是我执意要离开的,我一定要做出成绩。”
她就这样,在反反复复起起伏伏的情绪里度过了最难熬的一段脱敏期。
两张纸条叠在一起,平整整地放进盒子里,许晏禾忽然又想起苑萍。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苑萍了。
苑萍的样貌在她的记忆里依旧清晰,她捧着自己的小盒子,想到很久之前,她艳羡地看着苑萍放满钱串子的小木匣,听到苑萍蹙眉问她:你还真愿意给二少爷挡灾?
许晏禾那时掰着手指头,说:不是很愿意,但二少爷对我挺好的,他还赏我酥饼吃呢。
现在如果有人问许晏禾:给你一千万,你愿意当童养媳,为别人挡灾吗?
许晏禾不仅不会回答,还要学着沈以微的语气,狠狠地骂一句滚。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上辈子活得那么憋屈,这辈子不得好好为自己活一回?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木盒,听着里面叮铃咣啷的声音,心中无限安稳。
收拾好剩下的行李,许晏禾见时间还长,就订了奶茶和咖啡,去闻浔的公司。
闻浔的公司也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电脑设备基本配齐,员工包含闻浔一共六个人,除了隋斌,其余的员工都有丰富的大厂工作经验以及金灿灿的履历,被闻浔用高薪和弹性工作时间挖掘过来,年纪还都比闻浔大一些。
好在闻浔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比预想中更镇得住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