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郁家世交程家的小儿子, 两人本就不大对付, 现在程小公子抓住郁则的痛脚, 当然要借机发挥。
郁则今晚低气压,很少说话, 周遭的人也不太敢上前搭话, 他只是懒懒坐着,淡淡掀起眼, 眉眼间瞧不出情绪,嗓音却压得很低:“别乱开玩笑。”
但那人见郁则面色不虞,说得更起劲了:“一女侍二夫,郁少还是你玩得花——”
他话还没说完, 只觉得衣领一紧,力道之大能让人窒息, 他整个人跌倒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他的侧脸已经被重重压在地上摩擦,身边的女伴尖叫一声, 随后是一阵耳鸣嗡嗡充斥,过了几秒听觉才恢复清晰,侧脸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随后郁则的声音由上方悠悠飘来。
“我说了让你别乱开玩笑。”
他的声音似乎沉静带笑,但那狭长眼眸沉冷似裹挟着冰霜:“给你一次好脸色,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
郁则弯了弯嘴角,嗓音愉悦至极:“你要是喜欢服侍两个男人,我倒是可以给你牵桥搭线。”
对方脸都涨红了:“郁四,你……”
冰冷坚硬的玻璃杯壁抵着他受伤的侧脸,硌得他惨叫一声,郁则手腕微抬,酒水混着冰块尽数倾倒在他受伤的脸上,冻得对方龇牙咧嘴。
他站起身,玻璃杯搁置在矮几上的声响,让在场的所有人一凛。
“下次再让我听到半个不干净的字眼,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事。”
郁则站起身,径直离开。
看着祖宗走了,包厢内才有人出声:“我说你他妈没喝酒就先上头了?你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好端端的你惹郁四干嘛?你没看到他今天心情不怎么样吗?”
沙发上有人毫无良心地笑着调侃:“我说你还不如给郁四找个差不多长相的妞,说不定他下手能轻点。”
程小公子一脸伤痕,脸色难看至极:“滚。”
陈焕与走出来,看向倚在墙边的身影,调侃道:“今天怎么下手这么重,小心回去吃老爷子的家法。”
他很安静地抽着烟,额前墨发遮掩住眉眼,无法察觉情绪,投泄而下的稀疏灯影落在流畅光洁的下颌上。
良久,他自嘲般说了一句话。
“怎么办,我被她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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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时间,张栩庭真的说到做到,他说他最近工作不是很忙,消息也是秒回,对她温柔体贴,好像回到追她的那个时候。
也因为毕业答辩的事情,张栩庭搬回学校住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和林絮尔一起吃饭,之后送她回寝室,送她去画室兼职。
好像在用行动证实,他前段时间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感情才出现问题的。
林絮尔除了上课兼职的时间外,几乎都是和张栩庭在一起,一时间都冷落了宿舍的舍友们,大家在寝室里纷纷调侃。
“我说张栩庭是模范男友谁敢反对?”
楚梨想起自己的男朋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让张栩庭开个模范男友班吧,我男朋友第一个报名参加。”
林絮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别这样说。”
乔翘睨了她一眼,笑道:“真好啊小尔。”
确实真好,好得有些不真切。
之前的不愉快好像是一场梦,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全部都是现在的温馨甜蜜。
但她打开衣柜,瞧见挂在最里边的那件衬衣时,她微微怔住。
她才记起来,之前的衣服还没还给郁则。
林絮尔有点恍惚,在餐厅之后,林絮尔就再也没有见过郁则了。
但她烫伤的当天晚上,听乔翘说有其他专业的女孩子送来了烫伤膏,放在林絮尔的桌面上。
那一盒烫伤膏放在一起,被林絮尔推到书桌的最深处。
虽然她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很安静内敛,但从大一入学开始,因为她的相貌,就有不少男生前仆后继地对她示好,但大部分见她油盐不进,也就纷纷放弃了。
但郁则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因为那一个雨夜,他以一种很强势的姿态,不容她拒绝,就跻身进入她的生活里。
之前遇到过男生也是说一不二,吊儿郎当,她从来不喜欢这种,她只觉得轻浮浪荡,但放在郁则身上,好像一切都很合适。
面对郁则,她有过害怕,但从来没有讨厌过。
或许是因为他帮了她很多的缘故。
自从张栩庭说还替她谢谢郁则后,她也没有再费神去揣测郁则的意图,或许郁则对她有那么一丁点兴趣,但她有男朋友,她只是将他当做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天之骄子如他,没有交集后,应该过不了多久,那一丁点兴趣也会被抛之脑后。
她想了想,拿出衬衣仔细叠好,还是决定不和郁则见面,她找了个时间,约了白炀见面,托他把衣服转交给郁则。
但临近约定的时间,白炀却临时有事:【不好意思啊林同学,我们改个时间可以吗,我现在有事。】
林絮尔:【没问题,麻烦你了。】
见面的时间空了出来,林絮尔决定去图书馆一趟。
图书馆不远处就是广场,不少人正在拉架子,似乎是在布置场地,林絮尔才想起,过几天就是大四的毕业典礼了。
她给张栩庭发了消息:【栩庭,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张栩庭的消息弹出:【应该是后天下午三点左右,拔穗后就是拍毕业照,你三点半再过来。】
林絮尔:【好。】
张栩庭:【今晚想不想喝学校外的那家可可牛奶,我给你带,五分糖正常冰。】
林絮尔嘴角微微翘起,心里泛起一点甜,但她回复:【不喝啦,过几天还要和你一起毕业合照,万一长痘痘就不好看了。】
张栩庭很快就回复了:【不会的,我们家小尔最漂亮。】
林絮尔已经准备好花束,准备去见证张栩庭的毕业典礼。
现在是毕业季,到处都弥漫着兴奋和伤感交织的气氛,林絮尔点开朋友圈,一连好几个学长学姐都在发毕业季相关的感慨。
林絮尔的指尖往下滑,却意外看见杜葭更新的朋友圈动态。
林絮尔好久没有点开朋友圈,看到的是昨天更新的动态。
【开始疯玩模式,和wuli微微在云城喂海鸥中~】
也是几张配图,杜葭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游玩的照片,还是之前那位“微微”。
林絮尔手指微顿,点开了那个粉嫩的头像。
她才发现杜葭的朋友圈没有设权限,能看到好几天前的动态。
林絮尔不由自主地点开她最近几天的朋友圈,无非是一些吃喝玩乐的旅游照。
不过很奇怪,明明是杜葭的朋友圈,但“微微”的照片占比显然更高,有些时候甚至只发了微微的照片。
就好像,杜葭这个朋友圈只是围着微微来转。
林絮尔只能感叹杜葭和这位微微真的姐妹情深,朋友圈也只愿意发微微。
林絮尔往下翻,看到一张照片,里面都是小熊玩偶和小熊的首饰。
图片配文:【是我们微微大小姐最喜欢的小熊!】
看到这条动态后,久违的慌乱感在这一刻,突然袭上林絮尔的心头。
她想起了放在床头的小熊玩偶,以及前段时间张栩庭送的小熊项链。
她曾经隐晦地和张栩庭说过,她已经有了很多小熊的东西,不要再给她送了。
但不知道张栩庭是不是没懂她的意思,他之后还是照送不误。
张栩庭那一句无意识的“微微”,那本泛黄的相册,稚嫩的笔触写着年少的宣言。
【庭哥哥和微微要永远在一起!!】
林絮尔不想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但她不得不正视这些零碎微妙的巧合。
就在林絮尔准备退出时,杜葭又发了一条动态。
【此条动态屏蔽某位拎包保镖,微微大小姐提前秘密返家,就为了在后天给某人一个惊喜,我说这两人拉拉扯扯了好几年,都是互相喜欢的,偏偏就喜欢别扭,还找替身来赌气,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莫名其妙的,林絮尔想起了张栩庭的毕业典礼也是在后天。
她的目光落在“拎包保镖”这几个字上,但张栩庭曾经说过,17号他没有和朋友在一起,他在公司改方案。
微微要找的人就不会是张栩庭。
对,不会是张栩庭。
那种微妙至极的感觉一直积郁在心头挥之不去,林絮尔走出图书馆,深吸一口气,午后修剪过的草坪,还残余着草木汁水的青涩清新充斥鼻腔,那种感觉才消散些。
是巧合吧……
那天的相册是恰好翻到那一页,她只是刚好看到那一行字,她长得和微微有几分相像,所以张栩庭认错了。
又或许他们俩一起长大,微微喜欢小熊,以至于张栩庭也误以为所有的女孩子也喜欢小熊。
微微心有所属,她和张栩庭,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
她在心里给自己编出了自以为是的答案,这些理由搭建在一起,恍若摇摇欲坠的积木,再放多一块,就会尽数坍塌。
但真的是这样吗?
就连她自己都不敢再想多一秒。
任何东西都是有沉没成本的,爱情也一样,她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念头,她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答案。
多看一眼,就会坠入无限深渊。
-
毕业典礼当天,学校的广场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的学长学姐,青春洋溢。
林絮尔的舍友都有相熟的学长学姐,也买了花,去和毕业的学长学姐合照。
林絮尔特地化了很好看的妆,换上裙子,最后抿了抿唇,看着很纯很乖。
乔翘看了眼前一亮:“小尔我也要化你那个妆!”
林絮尔点头答应,拿着化妆包过去,替乔翘化妆。
乔翘还在低着头刷朋友圈:“话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啊,最近八卦真的太多了。”
林絮尔手顿了下:“为什么?”
“各种方面吧,听说其他学校就有一个男的脚踏两条船,两个女朋友同时过来他的毕业典礼,结果那渣男被曝光了,真他妈狗血……”
林絮尔闻言像是想到什么,神色微滞。
乔翘转身,看见林絮尔的脸色:“怎么了宝贝,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絮尔回过神来只是摇摇头:“只是觉得那两个女孩子还真惨。”
她想到了杜葭的朋友圈动态,今天也是微微给她喜欢的人送上惊喜的日子。
她也不知道,她搭建的积木,会不会在今天尽数坍塌。
给乔翘化完妆后,林絮尔就去找张栩庭,金融系的拍照地点在广场西侧,林絮尔抱着花束,穿过小道,恰好看见有些熟悉的身影。
有些人在人群中,也会出众得藏不住,郁则就是属于这样的人。
他穿得简单,神色漫不经心,却好看得过分瞩目,白T搭浅色衬衫,温热的风扬起他的衣角,手腕的腕表折射着微光,他单手插兜,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在和面前的男人聊天。
似有所感,郁则抬眼看向她。
她脚步微顿,扬起一张精致清丽的脸,主动对他点了点头,阳光落在林絮尔长且翘的眼睫上,像振翅欲飞的金蝶,很纯很乖。
郁则也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她抱着花束,与他擦肩而过,微风恰好吹过,她浅粉色的裙摆扫过他的手腕,很淡的茉莉花香转瞬即逝。
“阿则,怎么了?”
陆与颂的温和嗓音将郁则的思绪拉回,他看着郁则笑了:“前段时间怎么和程家那小子闹起来了?听说程家那小儿子鼻青脸肿了好一段时间,你又被郁爷爷训斥了。”
郁则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满不在乎:“我和他闹着玩儿呢。”
郁则做混世魔王惯了,下手还是有分寸的,纯粹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一没闹出人命,二是也没伤筋动骨,伤害性不高,但羞辱性极强。
“算了,你忤逆老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选专业不也是吗?”
当年郁则从江城转回北城一中,郁家是想让他学法,但他走了竞赛的路子保送华大计算机系实验班,谁劝也不听,但他又是郁家最小的,最后无法,只能由他去了。郁家在圈子里就是严谨严肃的代表,但好巧不巧,出了郁则这一号小辈,离经叛道,玩乐队,做游戏,和郁家的家风完全不沾边。